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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转帖] 《梦溪诡谈》,野狼獾新作,宋朝汴京城内发生了诡谲的帽妖案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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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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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12-3 09:16:39 | 显示全部楼层
    老包起身踱步,来回走了两趟。

    “相公,恕在下冒昧,此话深意何在?”

    “聪明如你,必有此问。好吧,我细细与你讲。那日我与文枢相谈起一些案件中怪异,说那白矾楼上那张弩上有滴水的设计,故意使这强弩射不到宫门。似乎弥勒教未必上下一心。我也是说着无意,怎料文枢相忽然说,也许弥勒教里也有忠义之士?我自然是不明就里。转而他便提到了先帝时迷信鬼神,朝堂乌烟瘴气,然而自三十年前帽妖一出,先帝畏惧,怕上天降祸,不敢再装神弄鬼,朝堂风气竟然为之一新,从此海清河晏,天下承平二十余年,直到如今官家又偏信天文,以星象之说定论国事,而不似从前独尊朝堂策论。我当时便觉得他话中有话。然后他又一转,说道:忠言铮语自逆耳,童谣谶纬君顺受。分明说,童谣谶纬才是官家听得进去的话。我却没有深问,不敢深问。我知道他在贝州平叛,最懂这弥勒教。我真怕问出他与此事有涉。”

    “然而不止文相公,晏殊晏相公也在其中。想来还有许多朝中官员涉及此案,都是为了所谓的童谣谶纬君顺受吧。”沈括决定开门见山。

    “你今日来见我,就不曾担心,我也在其中?”

    “确有些担心,然而那日,我与徐节级爬到晏府偷听,正好文相公在,他提到他曾想暗中说动你,你却不动此心。想来就是句:忠言铮语自逆耳,童谣谶纬君顺受。”

    “哎……自董仲舒始,我圣教确也是有趁着灾厄辅以谶纬,说服君王施仁政的故事,祭祀问卦也是夫子的传承,然而将天降灾厄阐释为君王失德,力推善政是一回事,装神弄鬼自作妖魔,那与弥勒教为伍却是另一回事?哎……你说下去吧。”

    “三十年前的帽妖,正是晏相公与朝廷里重臣一起策划,当时参与的还有那已伏法的喻景的祖父喻皓。数年前,官家开始用星象走向强推变法,惹得朝臣不满,然而那时喻皓已死帽妖之法失传。”

    “所以他们想到了弥勒教?”

    “正是,此事布局极深,为了控制那教,晏殊物色了一对姐妹,混入教中充当圣女。”

    “就是那被通缉的小苹?我知道她在教中叫做狐仙咏儿。”

    “其实小苹是小苹,咏儿是咏儿。她们是同胞姐妹。”

    老包挥挥手,晏殊搞这些花样听着头大,让他说下去。

    “如今,弥勒教又有了新教主,我在北邙山见过一次,然而却是个缜密仔细的人物,行事极为诡诈,不得见其正面目。现下,教中没有了怀良大师插手,也不再有文相公派去的圣女节制,又兼客星在东北闪烁不灭,恐怕要生一场大祸端。”

    “我也在担心此事。你不在这几日,我每日入宫见驾,却见陛下连日消瘦,朝政荒疏,若不能解开那墙壁上地狱图之谜,恐怕不能见好转。”

    沈括突然起身,跪倒在老包前,倒是吓了老包一跳。

    “存中,你这是为何?”

    “在下驽钝,实难想明白这宫墙上地狱图如何做成,实不能为相公分忧,只想请相公法外开恩,把怀良大师请回来。”

    “把他请回来……你知道他躲在哪里?”

    老包猛然醒悟,身边的人没一个说实话的,沈括竟然也藏着小九九。老包起身走到公堂后,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要法外开恩的何止是怀良,然而这要赦他们,何止枉法,还须欺君。你起来吧我答应你,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沈括起身:“还有一事。”

    “什么样事?”

    “要请怀良大师回来恐不容易,他留着心结未解。”

    “什么样心结?”

    “就是那狄青狄枢相。务必要请狄枢相当面请罪。”

    “此事我来办吧,我与那狄青有些渊源,只道他这几年毒疮发作,心性实则变了不少,常感叹杀业过重。”

    “还有一事。”

    “说吧。”

    “我把那咏儿带来了。”

    “快快请她进来一叙。”

    沈括出门把咏儿叫进来,在大堂里与包拯相见。包拯见了泳儿也是颇有些惊叹,发现与开封府画师画的画影图形完全不同。这其中缘由,大约又是文彦博搞出来的。若小苹被抓,当然对他是一个威胁。

    沈括提及,咏儿还得再京城一带停留,等待小苹传出些消息来,于是包拯拨出些钱,让沈括在城外找个地方安置咏儿。当夜,就先在军头司外客栈落脚。

    六月十五日一早,沈括便接了咏儿到城外,在城南不远处的僻静乡下寻觅了一处小小院子。

    这院子是乾明尼寺在城外下院所有。这尼寺在城外还管着一些农庄田亩,有十几间房专租给女客。地方倒是干净也清净。只是管着房舍的尼姑见泳儿不但骑着马带着剑,肩头还落着一只鹰,实在有些吓人,然而最近寺里香火不旺,连带住到寺外的香客也不多,也就勉强答应下来。

    安排完这一切,沈括就要回城,他与徐冲约好下午一起逛街,替徐冲排遣苦闷。他骑上驴子正要走,那咏儿追走出院子就站在他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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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2-3 09:16:52 | 显示全部楼层
    沈括觉察到背后目光,牵着缰绳半转过身。

    “公子,你这就要走?”咏儿说道。这一早上她说话没超过五句,不知为何刚告别过了,又追出似乎还有话说?

    “是啊,我这就去城里。你只管盯在这里住下盯着那鹰,明日,我找人送些柴米来。”

    “不是六哥的事情,也不关柴米。是另有一件事。”

    沈括倒也有些纳闷,真有事情,为什么一早上不说,临走了才扭扭捏捏。

    “什么事?”

    “前日我们逃出墓道,在那堆衣服里,找到了姐姐的书信。”

    “她说什么了?”沈括急切问。他原本预料小苹会留下些什么文字,但是当时咏儿没说,只当是当时时间紧迫,她没写,却没想到,还真有一封信,咏儿一直没说。

    “她说……她说……要你管我。”

    “我自然会管你。”

    “她说你要管我一世。”咏儿说完,脸上一红。这是沈括第一次见她有些神色,平时都是面无表情。

    沈括愣在驴上,她终于知道咏儿一直没把这封信拿出来的原因,大概她也在苦苦挣扎,琢磨这么不堪的事情要不要说。

    咏儿走到驴边上,拿出那信纸给了沈括。

    他立即接过看。字迹很潦草,还有些阴湿的地方,可见是在黑灯瞎火里放在水哒哒马鞍上写的,信藏在了小苹自己衣服里,显然是给咏儿的,但是信上语气分明是写给沈括的。

    她在信中写了这个妹妹虽然与她同年同月同日生生,却好静而木讷,充当圣女时间也长,不似她更多时候在京城青楼里厮混。她曾提过若有个身家清白的妹妹,其实就是指咏儿。一则咏儿从未有相好,二来她也并非瓦舍里贱籍,确实可以担得起清白二字。这晏殊给她安排的这个狐咏儿的身份也是有来历的,确实自幼养在胡姓大户人家里。后来又安排传言说她能通神见紫姑娘,遂成乩童。被圣姑选入弥勒教后,才改叫狐仙咏儿,原名就叫胡咏儿。姐妹俩自幼在不同环境成长,自然性格不同,见识也不同。

    信的最后,小苹盼着两人能结成夫妇,她说已然差人给宋州月老庙送去一些钱,让那庙祝替二人系过一根红绳,补上姻缘。沈括感慨那月老庙真是取财有道,竟然可以代客许愿了。然而小苹也是不长记性,她自己给自己连的红线也是悲剧收场,还想着用这种不靠谱办法给自己妹妹找人家。

    他手上捏着信,呆呆坐在驴上,他知道这件事是小苹的愿望,咏儿与小苹长得也是一般无二,然而咏儿却并不是小苹本人。

    “然而,这件事我却不能答应,你却并不是你姐姐。”

    咏儿咬了咬嘴唇,转身返回了院子。沈括叹息一声,催驴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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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2-3 09:17:1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04章 神笔失踪

    六月十五 午时

    沈括辞别咏儿回到城里,又去与徐冲约好的孟四翁酒店。徐冲已然一个人在那里喝上闷酒了,见沈括到赶紧招呼坐下,让小儿筛酒来。

    沈括正要追问他离开这些天,东京城里又有什么事情发生。

    徐冲却只顾自己长吁短叹,一杯接着一杯,倒是酒量不错,没有喝得大醉。

    他已然喝到面酣耳热,又叫过卖再打两角酒来时,就听到店闹哄哄起来,一会儿有人喝彩。两人一起向外看时,远处有一间药铺门口有人点燃一挂鞭炮。

    待那炮竹停了,徐冲拉过店里小儿就问:“这酷暑时日,又非年非节,放的什么炮仗,这般聒噪吵闹,又是哪家不懂事的邻里?我去替你们管教如何?”

    小儿见他有几分醉意,像是要借故挑事的样子,赶紧解释:“客人不知道,是对门卖生药的孙殿丞药铺,是良善好人,绝非不懂事乡里。”

    “可是新开张?”徐冲晃晃悠悠起身向外看。

    “嗨,早开张七八年了。”

    “早开张七八年?那左右街坊都已经知道这鸟店在这里,如何还要放炮竹?分明惊吓左邻右舍”

    “客官不知。不是开张才燃的炮竹。”

    “那是他家娘子诞下男丁?”徐冲嘴里没把门,胡言乱语起来。

    “那东家娘子如今五十多了如何产子?都不是,是那掌柜将如今城里最有名的李驸马请来了,好生荣耀,所以才放的炮竹。”

    “请驸马来?”徐冲心里一紧,神志立即恢复了几分,“又是那画阁裴老板搞的事情?”

    “是驸马带着他那点睛画龙的笔来,给东家提几笔字。”

    “我只当那驸马都尉能画几笔画,如今还题字?可是有润笔?”

    “这话说的,如今千金易得,一字难求。殊不知,城里都在传:这张僧繇留下的画龙点睛的神笔,可以驱邪必祸。前几月,驸马自己就困在火中,书房烧成白地,他带着这支笔却无事。你们说神奇不神奇?如今客星东出,这城里人人自危,都请驸马来提几个字,大户避祸,店铺趋利,都想沾沾这神笔喜气。”

    小二说着,见又有其他客人进来,赶紧唱了个肥喏走开了,他也怕徐冲揪住他问个没完没了的。

    沈括在一边听着觉得怪异,这番市井传言的话术,总让他觉得似曾相识。怎么一支秃笔就能神奇无比?当日驸马家火灾,他和徐冲都是亲历者,并没有房舍烧成白地,只烧掉了书房里几幅屏风而已,而且还是自己和徐冲去把这支笔取出来交给驸马的,也没见半分特别,说避火显然没道理。

    “又是那裴掌柜搞的鬼?”沈括道。

    “自然是那仗财欺人的恶徒。”徐冲恨恨道,他现在听不得裴掌柜的名字。

    正说着,却见一行人过来。为首一匹马上,骑着的正是驸马。虽然驸马本人不甚伟岸,但是骑着这匹六尺大马上还是有些鹤立鸡群,睥睨众生的感觉。却见他正撇着嘴有些得意。他身后有几名随从跟着,各捧着文房四宝,其中一只锦缎包裹的长盒,里面盛着的正是那支朱红色秃笔。

    再往后看,果然裴掌柜也跟在后面,坐在一乘二人抬的小轿上。

    裴掌柜身后,还有几名丫鬟模样的跟随,每个都捧着酒食鲜花。徐冲一眼看到那锦儿正跟在最后,手里捧着一束花。这哪里是在家里当妻妾,分明与一众丫鬟一般无二的衣着。可见那裴老板花大价钱买她,也只是当使唤人用。

    徐冲见到火往上撞,那边锦儿也是个灵巧人,一眼看到徐冲,顿时神色哀伤起来,转回头时,已然泪水留下。

    徐冲抓起身边腰刀,就要出去。沈括赶忙拦住。

    “兄台这是要去发疯?当街这么多人。如何做得粗鲁事?”

    “今日便要做粗鲁人了。”

    “须知京城也是有王法的。”沈括拦腰将他抱住。

    徐冲强压怒火又坐下,周围人见他都不敢说话,原本要进店的客人见了也吓得退出去。小二远远投来怨恨一瞥。

    沈括觉察到继续留在这里也不讨喜,就去结了帐,拽着徐冲出来,这顿中饭也没吃好。他也不去看那驸马仗着官家赐的那支笔如何题字发财,若去了只怕徐冲又发作。

    沈括想与徐冲再换一家酒店,徐冲心境不佳,推说夜里还要入皇宫值班,下午还得补觉,于是自己回军营了,这顿饭吃的真是颇为扫兴。沈括一人出了城,回到杨惟德家里,杨惟德好多天没见到自己这个学生,见了分外兴奋,嘱咐杨夫人做饭,又让下人去打酒。

    到了晚饭时,他们在饭桌上又聊起驸马的事情,这些天沈括不在。不过杨惟德倒是去对门驸马府上串了几次门,只道些事情。果然是那裴老板从中穿针引线,做成了这件事。只因为客星出东方,虽然司天监出了几次奏报说是大吉之兆,然而民间却不领情,尤其宫里出了地狱变相图后,街巷里又有了各种歪解,说什么客星其实通克星,绝非好兆头。又说,司天监都是酒囊饭袋,专门哄官家的。不知为何这杨惟德传这些话时也不见半点愤怒,可见他自认司天监就是哄官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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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2-3 09:17:24 | 显示全部楼层
    虽然不知道是大宋的克星还是百姓的克星,然而城里人心惶惶,都想要个能镇宅的宝物。那裴老板果然才智过人,立即想到了一个生财之道。先是放话出去说是驸马那神笔避火,然后又说,避火谐音也是避祸。他自己花了大价钱钱,请驸马去写了几幅字,又画了几张画,一时卖得洛阳纸贵。

    这名声出去了,那支神笔连带驸马身价也上去了,于是两人开始四处卖字,至于怎么勾搭,怎么分账,杨惟德就不知道了。倒是沈括知道一些前情,驸马买了裴掌柜假画在公主面前出了丑,然而却又是不打不成交。随后这裴掌柜借怀良的人情,又修补了与驸马关系。当时裴掌柜就万般阿谀想要求见那支笔,这一幕发生时,沈括还就在边上。

    如今想来,裴掌柜这样巴结,其实已经在构思他的商业计划了。但是让沈括不解的是,驸马毕竟是文士,还是官家外甥,也不愁吃喝,怎么肯这样抛头露面就为了赚这种不甚体面的钱。倒是那杨惟德又补充了一个八卦,说是驸马与曹皇后有嫌隙,觉得公主与自己不睦,是皇后身边人挑唆。皇后几次想借他的这支笔看,驸马就是不肯。所以驸马故意四处招摇,也是为了显露这支神笔,气气曹皇后。 杨夫人听不得老杨如同街上妇女般,就会传这些道听途说的见闻,赶紧招呼大家吃饭。

    沈括吃完饭就会原来自己那间屋子睡去。自从回到东京,他还没有好好睡会儿,于是一沾枕头就睡着了。然而琐碎梦境却纠缠着他。在梦中,他看到了宋州月老庙的那棵巨大桂树上的密密麻麻的红绳,红绳里还缠绕着一个人,分明是小苹,似乎已经死了。他想要去救她,拼命奔向那棵树,却不料树越长越高,根本伸手不及。

    他被这个噩梦惊醒,一下子坐了起来,喘了几口气,开始思忖这个梦是凶是吉?然而又觉得自己纠结于一个梦的吉凶,太过可笑。正要倒头再睡,就听到外面喊声响起。

    “帽妖,帽妖,有贼,快些来人啊。”

    听那带破音的喊声,分明就是驸马。

    沈括赶紧下床,也来不及穿衣服,只穿条裤头就冲了出去。

    他不比其他睡死的街坊,所以来的最早,冲到驸马府门口时,也只有他一人。他倒是也奇怪,这一幕恍如隔世般又出现了。怎么每次驸马家有事,自己都第一个到场?

    正想上前,就看到墙头上翻滚着一团云气,紧贴着屋檐飞走了,看着正是帽妖。今日正是六月十五,月圆当空之时,原本帽妖总是躲着这样月光皎洁的日子,这给了沈括千载难逢的时机。他定睛仔细观瞧。却见那团白烟前似还真的有几缕绷直的丝线,却似乎又没有。再想要细看,那帽妖翻过屋脊不见了。

    “可惜啊,就差一点。”他猛拍大腿。

    府邸大门吱呀推开。举着马桶、脚盆,扫把的家丁们一涌而出,他们左右看没看到帽妖,大家似都松了一口气。

    “这是做什么?”沈括大骇道。

    那边管家和家丁,定睛认出是对门的沈括。

    “公子,可见到那怪?”

    “见到了,往哪儿去了。”沈括一指,“不过走的极快,怕是追不上了。”

    众人一起停下,其实也不想真追。

    “诸位,为何拿着这些东西?”沈括问。

    “嗨,公子不知,城里都说,帽妖是妖孽,凡这类邪祟,最怕脏东西,如今每家都备着这些装粪的,洗脚的物件。”

    “这……有什么用?”

    “不是把那邪物赶走了?”

    沈括倒是一愣,他大抵猜到帽妖每每只一闪就跑路,是因为云雾维持时间不长而已。所以用不用这些脏物,效果也都一样。

    正要对答,院子里又传来驸马破音的尖叫,这次简直比刚才更甚,简直是声嘶力竭。

    “神笔,我的神笔……”

    众人一起往里冲,沈括也跟着进去。他跟着众人到了驸马卧室。就看到驸马光着膀子站在当院,神色慌张,瞠目结舌。

    “我儿怎么了?”

    那边老太太赶到。

    “官家赐我的神……神……笔……不见了。”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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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2-3 09:17:4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05章 嫌疑人王胜

    六月十六 卯时

    徐冲一早赶来找沈括,倒不是他预见到驸马府要出事,只是奉了包相公想要请怀良回来,所以让沈括过府商量。他不敢怠慢等着开城门就来,不料到了这里,发现热闹大了正好留下帮沈括询问证人和勘察现场,这些方面都是他的强项。

    今天之前,帽妖还未在城外出现。它总是在城里出现,甚至皇城里。但是皇城里出现的两次,都特别潦草,没有什么躲在烟雾里时隐时现的人形,也不发光,甚至也不是一个传闻中范阳笠的样子,只是一团迅速移动的烟雾。沈括也意识到,所谓帽妖其实就是一种装神弄鬼的装置,但是它本身具备很多种形态,依照需要准备时间长短分类为简单的和复杂的。

    昨夜在驸马府飞出院墙的帽妖,似乎也是个简化版。只是一团飞速逃走的白烟而已。但是这次帽妖做的事情,有些让人不齿,它没有制造大场面,只是鬼鬼祟祟偷走了那支神笔。这件事就颇值得玩味了。

    徐冲到时,驸马已然受了惊,正坐在院子里说不出句整话来,但是沈括和徐冲倒不是第一次见识这种场面,按照上次的经验,稍事休息,驸马都尉还是可以平复下来,只是听他说话得有耐心,因为他受了惊就会结巴。

    现在驸马都尉似乎就平静了不少,一个迹象是,他坐在花园里长吁短叹的起来。徐冲懂一些询问的门道,这件事还得让他来。

    他坐到驸马对面,驸马空洞的眼神分明落到他背后很远的地方。徐冲立即就觉得一股隐约恶臭,不知道哪儿传来的。

    “驸马都尉,在下有一事要问,那帽妖最初在何处显露?”

    “就……就在那……那假山后。突然……就冒了起来。”

    驸马李玮一指远处假山。徐冲想那里望去,就看到远处假山上立着一个马桶。难怪有恶臭,也不知道这些人怎么想的。即便能以脏东西克制邪祟,这帽妖都走了半天了何必再弄脏假山?

    “如何出现?”

    “当……当时……我正在书……书房看书。”

    “开着窗?”

    “没……没错。暑热难耐,所以……开……开……”

    “然后呢?”

    “只听到那边‘砰!’的一声。”驸马说到紧张时,似乎就不怎么结巴了。

    “哦?然后,帽妖就出现了?”

    “正……正是,它从山石后冒出来,径直向着我窗前过来。”

    “再然后……”

    “我吓得推门而逃……逃到前院。”

    徐冲看了一眼沈括。沈括点点头,大致和他早上和家丁交流时得到的信息一样,这院子前面院子里,男佣家丁多。后院是老太太住,丫鬟婆子也多,就中间带花园,有亭台,种满了桃树的大院子,只有驸马一人住。原本有几个书童,但是最近一个月也赶到前院去了。沈括打听过,为什么驸马不让人靠近自己睡觉地方,说是驸马最近疑神疑鬼的。总是提防身旁有家贼。这件事和杨惟德传的八卦在时间上对上了,自从皇后派人来借神笔后,双方便起了嫌隙。驸马大抵是把这支笔当成宝贝了,所以担心皇后里通家贼,所以避开所有人,这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然后,神笔就丢了?”徐冲接着问。

    “是啊,我见那帽妖穿过前院,翻墙而出,就赶紧回自己屋子看时,却见……那神笔竟然不见了。这……我将那神笔藏在枕头下,从未告诉任何人,竟然……竟然……”

    如同上次问花妖案一样,驸马一旦深陷入情境开始恐惧,便不再结巴。然而驸马一定是忘记了,他将神笔藏在枕头下这件事绝不可能没告诉过其他人,因为沈括和徐冲便听他提过一次,但是当时他正被花妖吓到,处在失惊状态,便提过把笔藏在枕头下。

    沈括在一边并不说话,他最先察觉到事情怪异。首先是帽妖出现得太过随意,不是喻景在时那种先铺成气氛,再散布童谣,神鬼莫测的风格,这次竟然为了偷一支笔。

    这支笔其实不太重要,沈括根本不信它有什么驱邪作用,若是有,也不至于被帽妖这样的邪物偷走,但是这件事背后肯定隐藏着阴谋。他知道弥勒教所图甚大,这次借着客星现世出现其实是孤注一掷,就是冲着推翻大宋来的,不可能只纠缠于偷驸马什么东西。但是他们绕一大圈,偷这支秃笔,到底为什么呢?这件事他实在想不明白。传说这这支笔倒是借由张僧繇圣手点睛,复活过壁画上的龙,但是那毕竟是传说。

    驸马回到前院休息不提,两人一起在院子里继续调查。包拯只是约定下午去军头司商议,倒是还有时间。

    驸马府的围墙极高,一般贼若无梯子很难翻墙而入。两人绕了一圈在里面没找到什么线索,于是出了院子在外面又绕了一圈。

    这次徐冲加了注意,专门盯着大树,沈括也指望他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毕竟他可以轻松潜入晏府,想必有些心得。

    徐冲特别注意那些枝丫伸进院子的大树。如今盛夏,正是枝繁叶茂的时刻,这样的树枝不但可以攀爬,还利于潜入者坐在上面仔细观察。要不然贸然翻墙进去,容易被巡夜的人或者狗撞见。不久前,他们潜入晏府,也是这个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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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2-3 09:17:57 | 显示全部楼层
    他们向府里借了把梯子,凡是符合嫌疑的,都爬上去看,但是都没有发现昨夜有人爬上的痕迹,直到找到一棵歪歪斜斜的杨树。这棵树有些病害,几乎倒在了墙上。徐冲发现树皮掉了几块,像是被天牛咬掉了,也像是被某个爬树人踩掉的。

    他们在树下架好梯子,这颗树又小又细,徐冲体重太大,于是留在下面扶着梯子,让轻一些的沈括爬上去查看。

    沈括蹲在树枝上,小心向前移动着,他很快注意到树枝上有三道抓痕,似乎是一个类似西羌爪的东西钩在上面。但是与徐冲用过的有四个齿的西羌钩不同,分明少了一道爪痕,他记得徐冲耍过那个东西有四根爪,若是钩在树上便有四道爪痕。他再站立在树枝向里看,这个位置距离假山很近,距离驸马的书房也不远,倒是一个好地方。看来,昨天偷笔的贼就是从这里进去的。

    他下来后与徐冲说了情形,徐冲也觉得奇怪,也爬上去看了一眼,果然留着三道爪印。不过江湖上会用这类抓钩翻墙的人不在少数,只要是飞贼,身边都会有这样的东西。

    两人没有什么进一步发现,就先去军头司报到。一路上徐冲没太多话,似乎若有所思。到了军头司,原来是老包打算派徐冲出这一趟差去把怀良请回来。他没有强迫沈括说出怀良到底在哪儿是,所以只能请他去请。然而沈括估算了一下,即便怀良愿意来,这一趟来回大概得二十天,这倒是让老包犯难,原本他以为怀良可能就在京城附近什么寺院里猫着,让沈括带着自己信去,两三天能回来。他判断,目下已经没有这么长的时间了。他估计,弥勒教这次发难,必然还有终极手段,而且就会在这几天内行动。因为他们搞这些装神弄鬼的玩意儿,也最忌时间拖得久。

    眼看着怀良指望不上,老包挥了挥手,这件事就此作罢。

    徐冲与沈括出来,沈括打算回杨惟德家里,徐冲还要进宫晚上当班,然而沈括总觉得徐冲下午神色不对头,似乎有什么事,那种神情还不是昨天吃裴老板干醋时那种撸胳膊挽袖子想要打人的样子,似乎是有什么话,一直掂量着没说。他知道多问没用,得让徐冲自己说才行,于是趁着关城门前还有时间,拉徐冲一起去街边酒肆吃酒。

    两杯下肚,徐冲果然有话要说。

    “沈兄,上午听那驸马讲到那神笔时,我突然想起一事,总觉得心里发毛。”

    “什么事情?”

    “那驸马说,他从未告诉过任何人,那神笔藏在枕头下,然而你我都是知道的,是那日他失神时,告诉我们,他自己大概也忘记了。”

    “嗨,原来是这件事?”沈括这才知道,他也想到这一出了,“你我知道,然而并无他人知道。”

    “然而……然而……其实我却说与几个相近的人听过。”

    “说给谁听过?”

    “说给我那一伙禁军弟兄听过,也是前几月一起喝酒时,酒到兴头时说起过一次,只说那驸马也是有些憨直,为了安寝竟然将一杆秃笔压在枕头下。莫不如枕着狗血睡觉来的安稳。”

    “当时一起的都有谁?”

    “你也都见过,正是颜秀和王胜那伙人。”

    “哦,他们还都参与过此案,应该都是可靠的吧?”沈括松了一口气,他记得和这伙人在潘街还一起追过帽妖,“他们也未必记得你这么随口一提的事情。”

    “话虽如此,但是那日王胜一定是听进去了,因为他还与我争论了一番。他说,能避邪祟的只有大凶之物,这神笔不行,狗血更不行。他还说,他在宫里当差,听大傩师身边女巫说,我大宋最凶的物件,便只有狄青大人上阵杀敌时的面具。因为狄大人当年戴着那面具杀人无数,所以才够凶。”

    “听起来,都是喝醉了疯话。”沈括好笑道。

    “疯话归疯话,然而却说明他未当耳旁风。今天在驸马府墙外,你说树上那个飞爪痕只有三道时,我便隐约觉得哪里有不对劲,后来想到了这一层。”

    “还有哪里还有不对劲?”

    “还记得本月初八,我们一起潜入晏府?”

    “记得。”

    “那一日我向王胜借了西羌爪。你出城后,我便将那西羌爪还给了王胜。然而第二天,他便埋怨我说把那飞爪用坏了,四个爪有一个松脱。若不找铁匠补些铁,恐怕就用不得了。当时我也没在意,只是请他喝了顿酒了事。”

    “松了那个爪?”

    “正是右边数第二个齿。我看那树上爪印,似也少了那里一道。”

    “这或许也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吧?世上也有三齿的飞爪”

    “我在包相公身边,多少学了些探案,包相公说过,破案捷径,乃是发现是那些原不相关的事务间,竟然有了勾连。”

    “勾连?”

    “比如我向某人提到神笔下落,只是碰巧与他相关。又比如那树上发现爪印只是少了一齿,与某人飞爪相似也只是碰巧。然而这两件碰巧的事情,却都勾连在同一人身上,那可就未必碰巧了。”

    沈括听懂了徐冲的意思,他分明在说,这两条线索本来都很粗线条,没什么价值,但是它们竟然有了交集,这交集便是他的好兄弟王胜。

    “你打算怎么做?”

    “今夜我入宫当值,正好他也在,我正好探探他口风。你回杨春官那里时,不如再去一趟驸马府,那墙里,杨树枝下面找找。若是那抓钩脱落一齿,或许就掉在了墙里?”

    “好,我这就回去找找。”

    “若找不到,也正好解脱我那兄弟嫌疑,让我心中坦然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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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2-5 08:53:1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06章 宫变

    六月十六 酉时三刻

    沈括与徐冲告别,迅速返回城外琼林苑,也没进老杨家直接去了驸马府。驸马府上下都认识他,自然让他进去。不过驸马不在,管家说是嫌这里不吉利躲亲戚家去了。沈括便一人到花园里寻找。

    他很快找到了深处墙头的那根杨树树枝,就在下面搜寻起来。可恨天色已晚不容易找,他不死心于是向管家要来一盏油灯蹲在墙边搜寻。驸马府里正人心惶惶,除了驸马和老夫人躲到乡下亲戚家里,下人们也都四散去投奔各处。自然也没人管他。

    沈括就在墙下草丛里找了好一会儿,找到一根拇指粗细的竹筒,附近没有竹林,不知道什么玩意儿?也不知道是不是那贼留下的?于是就擦干净留在身边。又找了一会儿,没什么发现,正有些泄气要走,感觉脚下踩到什么尖锐物。抬腿看,一根铁钩钩在了鞋底,赶紧拿起来一看。正是一根铁钩。

    他到假山处,将油灯放在石头上,将狗爪仔细擦干净放在光亮处细细看。假山上大概泼过大粪用来辟邪,一股恶臭扑鼻而来,但是没有打断他的回忆。

    这确实就是西羌爪里的一个爪钩。西羌爪仿造人手,一共四根抓钩,每根各有关节,所以可以当做飞爪钩住屋檐、树枝,也可以将爪钩握起,形成一个可以远距离杀敌的链锤。这个东西在战阵上确实可以作为一件兵器,但是它也有娇弱的部分,便是如指节般的关节。它的关节是一个逆锁死机构,如果抓住什么东西,可以承受很大的力,但是如果碰撞到关节反面,则很容易损坏。

    沈括回忆起十天前,自己为了潜入晏府甩出那个飞爪时,因为生疏几次砸到了墙上,这大概是王胜后来向徐冲发牢骚说,他的西羌爪有些松动的起因。

    出于对机械的兴趣,他在借到这个东西后,确实仔细观察过。所以他现在有些晕眩,因为他几乎可以确定,这根掉落的爪钩,就是王胜那只西羌爪上的。自己胡乱扔出去砸到地上造成的卷刃都还在。

    须知那王胜此刻可正在宫中值班,而且最近外地来的禁军格外受官家看重,不再在前三殿守护,甚至替代了侍卫亲军守卫了很多重要去处,比如官家和皇后的寝宫。

    他不敢再往深里想,王胜和他的一伙儿兄弟都是在河北剿过王则造反的。他们确实和弥勒教有过交集。

    他赶紧离了驸马府上了马急着向城里赶去,已然到了关城门的时刻,他的马被拦住进不得,于是灵机一动去往西门,那里守门的军官他正好认识,因为用强弩射落那个喻景造的,暗喻日月同天的玩具后,当时帮他瞄准和上弦的那位陪戎副尉,如今已经当了兵曹参军,正管着西城门,他自然认得自己。

    于是沈括改道去西门,路过玉清照应宫时,见那宫殿山门紧闭,四周还有士兵巡逻,自从那天射落那个靠热气升空的皮囊后,这里就一直有禁军守卫。据说是怕坏人惦记悬在里面的天书。

    他到了西城门门口果然吊桥悬起,便高举他的腰牌大声喊叫。城门上士兵都认得他,知道他是当时射落的妖人的世外高人,赶紧去找城门官。那城门官在高处看了几眼,确认是恩公,便打开城门,放他一人进去。

    他纵马在空旷街上飞奔,直冲到西华门,下了马再到宫门口,门口黄门也都认得他,加上他也有腰牌。于是放行。入了宫就直接去景福殿。

    景福殿正是十日前,墙壁上突然出现地狱变相图的地方。这十日来,徐冲便在这里守卫。他入了宫才发现,各处通道侍卫亲军人数都多了不少,宫里墙上都贴了符咒,各门上悬挂了桃木剑。可见宫里还是要写体面,没有人把装粪尿的马桶、便桶提到外面以脏克邪。

    到了宫门,正撞见那徐冲如热锅上蚂蚁在延和殿外来回走,徐冲见到沈括倒是一愣,没料到他夜里入宫来。

    “你怎么来的?”徐冲急问。

    “我自有腰牌进来的。”

    “来的正好,我正有些事。”

    “我也有事。”

    两人愣了一下,徐冲将沈括拉到僻静无人处:“你先说。”

    “我刚去了驸马家。”沈括说着将那一截断掉的抓钩取出给了徐冲。徐冲将它摊在手心里看了半晌。

    “确实是他的,难道真的是他?”

    “你今天不是进宫来试探他?如何?”

    “确实试探了一下,但是他支支吾吾不肯将那西羌爪拿出。我也觉得可疑,正等着明天出城找你。将这事告于你知道。谁知道你自己来了。”

    “我就觉得,宫里必然有内应,正月初八起能得到贵妃将死信息,再由祈天灯送出的,必然是宫里什么人。”沈括道。

    “不对,不对,我等外地军汉,也是那日帽妖出现后,才被召入宫中守卫。王胜与我一样,也都是初八夜里才进的宫,所以不会是他。”

    “那一定还另有其人?”

    “此事非同小可,还是赶紧报给石押班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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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2-5 08:53:33 | 显示全部楼层
    两人一合计此时最好先找石文彬,毕竟他现在管着这摊子事。徐冲说,这会儿石先生多半就在官家寝宫福宁殿挨骂,因为每天半夜石押班从福宁殿出来,都是一脸晦气,见谁都没好脸色。

    算算时辰也差不多了,两人赶紧去福宁殿门口,正好看到石押班领着两名小黄门悻悻出来,大致又是因为办案不力被痛骂一顿。他见到徐冲好没眼力劲,就挡在自己前面,便有些气要撒。

    “徐节级,你也知道皇城司规矩,各有职责,不可乱走,真要来了妖孽,你不在当值,官家怪罪下来,是责罚你还是责罚我?”

    “先生,我与沈先生有重要事情要讲。”

    徐冲一语,那石押班立即领会。赶紧屏退左右,跟着两人到无人处。

    这些天他早就急疯了,天天盼着那该死的客星消失,然而它又天天在天关挂着,何止是深夜,晨昏时都能见到,已然满城风雨,都说大宋克星到了。景福宫里冒出的地狱图,已经十天也破解不了,官家便例行将他召去臭骂。这会儿他听说有要紧事情讲,自然猜到必然和案情有关联,简直是救命稻草。

    沈括和徐冲你一言我一语,将所有事情讲给他听,当然隐去了曾经潜入晏府的这部分。石文彬不算很聪明,起初也听得有些犯糊涂,但是很快抓到重点。

    “我算是听明白了。你二人说,昨夜驸马府里偷走神笔的贼,极可能是这个王胜?”石押班说。

    “还不敢确定。”

    “王胜。我知道这个人,与皇后宫里宫女莲秀勾勾搭搭在一起。”

    石文彬果然掌管皇城司,宫里这点鸡毛蒜皮的事情,全都瞒不住他。连徐冲都不知道自己好兄弟偷偷勾搭宫女,他就知道。

    “此事,有些怪异啊……”石押班背着手,在宫墙下阴影里走了许久,“我倒是一直知道娘娘想要那支笔,但是驸马不肯给。是不是让王胜去偷?但是王胜怎么与帽妖又有关联?”

    石押班自言自语起来,他的话显示他的情报工作还是够格的,但是推理能力一般。

    “如果他是弥勒教,偷那支笔又有何用?但是皇后为什么也想要?”他茫然抬头看着徐冲。

    “不知啊。”

    徐冲当然知道轻重,石押班的问题涉及到了皇后,这是自己万死不能掺和进去的,如果要有什么结论,最好让这个老头子自己得出来。现在只差分毫了。

    “那日发现贵妃八字的小骷髅,就在御花园?”他犹在推理,沈括和徐冲没人敢接茬儿。

    “御花园正在皇后的坤宁宫后。平常没人。你们说,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关节和要害,我还没想到的?”

    “我等愚钝,不敢妄加推测。”徐冲果断放弃回答。

    “皇后娘娘倒是一直对贵妃敬爱,也为贵妃祈福释放了祈天灯,然而……贵妃薨,按皇后礼治丧,皇后也曾有些怨言。官家最近也是有些疏远皇后……”

    他一个人在那里东拉西扯,倒是唤起了沈括一些回忆。那天在景福殿大宴群臣时,官家就有些喝多,在墙上题了一首太宗诗后,自己一个人离开将皇后一人留在那里,多少有些失礼。可见官家与皇后其实并不和睦。

    “糟了,若那王胜与莲秀有染,莲秀又是皇后身边最亲近的……岂不是……”石文彬终于想穿了那一层,现在连他也不敢说下去了。

    “徐节级,刚才你说,你试探了王胜?他不肯将那什么什么飞爪给你看?”

    “正是。”

    “哎呀,你怎的看着聪明,肚子里糊涂?怎么做出这样打草惊蛇的事来?快……快去坤宁宫后御花园,王胜今天正在那里当值。”

    徐冲也是满肚子委屈,他试探王胜,只是压根没把他当嫌疑人,只是为了排除他嫌疑而已。

    石押班带着这二人就向坤宁宫去,走到后苑,正要穿过花园去坤宁宫后门,远远看到里面人影幢幢。于是三人小心翼翼靠近。石押班以前大概当过皇城司探子,很会偷听窗户根,看他一把年纪,蹑足潜踪起来,一点动静也没有。

    三人躲到山石后,就可以听到是一男一女两人说话。男的正是王胜。

    徐冲探出头去,可以看到他的好兄弟王胜正神色紧张与那宫女说话,然而还是有些远,听不清说什么。

    他们说的有些激烈,似乎在争吵什么,但是嗓门儿压的很低,根本听不见。又过一会儿,却见又有几条黑影靠近,竟然都是坤宁宫守卫的颜秀、郭逵和孙利。这几位也都曾在潘街追过帽妖,最后追着追着就到了傀儡棚,结果猫妖没追到,还丢了五个木偶。这几个人在那里比比划划,其中颜秀拔出腰刀,虚空一挥,做了一个拼死一搏状。

    徐冲大骇,万万想不到,竟然是他们几个?难道这些人都卷入了什么阴谋不成。石文彬有些怕了,他想要退回去找人,好巧不巧踩到树枝发出一声响。

    那边密谋的六个人一起转头,正好看到石文彬。

    “既然事败,那就在今日。”王胜大喊一声,拔刀冲了过来。徐冲猛闪出,挡在他前面。王胜抡刀就劈,丝毫不留情面。

    徐冲举刀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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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2-5 08:53:5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07章 背负天命的龙

    六月十七 子初

    那几人拔刀上前的功夫,那石文彬已经大喊大叫起来。这几个人有些惊慌,纷纷后退。

    侍卫亲军就在附近,听到叫喊纷纷赶来。

    王胜原想几下解决徐冲,眼看不能得手身后几个人也跑了,也虚晃一刀逃走。徐冲定睛看,那几人纷纷逃散向各处,唯有那宫女与王胜似乎逃向皇后所在的坤宁宫方向,却也没看太清楚。

    他也不敢追赶,只是大喊。宫中各处都有了呼应,不一会儿几队人马都汇聚到这里。石文彬指挥这些人去各处搜这几名反叛。

    好在那四人徐冲全都认得,于是将名字交代下去。又派太监马去皇后所在坤宁宫细细搜查宫女莲秀,见到了只管大喊。然后又调遣亲军里认得这四人的到处去找。石文彬特意下令,务必要抓活的。

    事情竟然急转直下,怎么眼看这些人还参与过追查帽妖的行动,转而却成了内鬼?这些责任眼看着他也是要担的。

    只一会儿,就听到西面锣声响,好像有了踪迹。徐冲沈括赶去,发现是四人中的孙利想要偷开军器库,结果被守卫撞见。其实一开始并没人认得他,只当他也在抓内鬼,然而他却自己慌了手脚,对着人就乱砍,结果被乱刃杀死。

    几人赶到那里时,人已经死了。沈括让人撕开这孙利上衣,却发现胸口有个纹身,是个狼头,并不是弥勒教众常有的万字符。

    “徐兄,可见过这个纹身?”沈括问。

    “不曾见过,然而我却听闻,辽国铁林军多纹虎豹豺狼。”

    侍卫亲军在他身上也未搜出什么东西。此刻宫中已然大乱。只听说曹皇后亲自穿了戎装带着刀剑,要保护圣驾捉拿反贼。然而官家却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似乎避开了皇后。

    石文彬也是识时务的,他早觉察到不对,这伙人就在皇后宫后御花园密谋,事败又有人跑向皇后坤宁宫去,其中的宫女莲秀还是皇后身边人,疑点实在太多。他毕竟老谋深算,不让侍卫亲军靠近坤宁宫,只派了小黄门进去,免得出了什么事情说不清楚。

    子时三刻。又有其中一人的郭逵,在西北天章阁放火,结果被围住。徐冲和沈括赶到时,那郭逵从起火的楼上坠下,已然口吐白沫。众人也记得石文彬说要留活口,于是围住地上痛苦扭动的郭逵,慢慢靠到近前,他却翻白眼死了。

    从死状看,不像是摔死的,果然在袖子里搜出一个药瓶,似乎是什么剧毒的药物。一看前胸,果然也有狼头纹身。沈括也曾听说,大宋军汉多纹蟠龙,也有纹关老爷的,没有纹虎豹豺狼的,倒是辽国勇士爱纹这些,

    郭逵和孙利,都是河北招募的军士。还没落网的王胜颜秀,平日也与徐冲吃吃喝喝,徐冲知道都是西军调去河北的。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凑到一块儿的。

    到了丑时,又有其中一人颜秀被围住。

    他藏在文德殿外阴影里,不知道图谋什么,被巡逻亲军看到,然而又是一阵乱杀,那颜秀死战不降,最后重伤倒毙。眼看着这几个贼人转眼死了三个,都没有留下活口,现在只剩下皇后宫里的宫女莲秀和王胜。却不知道躲哪儿去了?

    拖到寅时,突然又有人来报,看到有两人鬼鬼祟祟躲在左承天祥符门下,似乎听到在争吵声,其中有一人似乎是女子。

    此刻距离这五人密谋被发现已经两个时辰过去,宫中早就戒严,还在外面御道上的不是黄门就是近卫亲军,早就没宫女了。徐冲察觉其中不对,立即带着一队人马去查探。石文彬也没有忘了提醒他,切切要留活口。这件事牵涉太大,若没有口供留下,以官家现在这样疑神疑鬼的模样,不知道要株连多少人了?

    徐冲知道不能再一窝蜂上去砍杀,于是只带着七八个人偷偷去那左承天祥符门。只想偷偷上前,至少把那宫女拿下。

    他们偷偷过了崇政殿,距离那左承天祥符门就不远了,徐冲只在御道墙角处探出头。果然看到两条人影,就在那门下面晃动,似还有些声音。

    这门倒是向着东面。原本月色在北,墙根处有一片阴影,可恨那客星正在正东闪烁,使得御道上阴影忽明忽暗。他决定冒下险,先靠近到三四丈距离,投掷出腰刀,将那王胜击伤。然后拿下那宫女,至少要留一人活口。

    于是让后面人别跟着,自己半蹲着偷偷向前挪。眼看到了那两位跟前,分明听到他们在争吵。

    只听那女人道:“都是你说在那里机密,却露了马脚,如今却如何是好?”

    “你说如何是好?事败至此,只有行那事了。我上去点醒那鸱吻,杀了这应天数的龙,毁了这天命。你我死了,地下再相见了。你将那笔给我。”

    “我若给你那神笔,便再无回头路了。”

    “我们还有什么回头路?只盼着尽了宋廷气数。”

    “然而……”

    那宫女还未说完,突然停下。倒是没有发现徐冲,而是听到远处声响。正是那曹皇后穿着戎装带着几十人打着灯笼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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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2-5 08:54:04 | 显示全部楼层
    “你快施法,招那物来拖延一会儿!”王胜喊道。

    徐冲冲出阴影,向王胜掷出腰刀,想要砍断他一只手。然而王胜知道徐冲这一手,只一闪,腰刀落空。徐冲身后,曹皇后带着亲军已经转过御道,看到了这里情形。

    “快些给我。”那王胜喊道。

    徐冲见那宫女从怀中取出什么东西,就要上前抢,却被王胜单刀拦住。他手上没有兵器,一时没有办法。

    说时迟那时快,宫女将东西塞给了王胜,徐冲瞄见,分明正是那支驸马家偷到的神笔。那宫女又将什么东西塞进嘴里,大抵又是毒药。徐冲抢过去想要夺刀,却被王胜一刀撩到面前,只能闪避,后面大队人马杀到。半月形将这对男女围住。

    那戎装皇后上前手指那宫女:“莲秀,我对你不薄,何故背主?”

    莲秀并不说话,突然双膝跪下,向皇后磕头。众人要上前拿活的,却见墙上一团烟雾腾起,向着城门洞就过来。众人一见像是帽妖,赶紧后退。转眼那团烟就冲天而起到了左承天祥符门上,再看那王胜已然站在上面。下面莲秀已然口吐白沫,栽倒在地。果然是服毒了。

    转眼那帽妖就踪迹不见了,只有王胜站在月下,背后便是闪烁客星,手上举着那支笔,竟然狂笑起来。

    “当年天书降于此门龙首上,今日我便要上告皇天,收回天命。”

    “反贼修走,来人取弓箭来。乱箭将他射下拿住。”曹皇后喝令道。她倒是将门之后,竟然还指挥若定。

    “不可伤他性命!” 石文彬大喊一声。阻住士兵,实际上这些侍卫亲军也没带着弓箭。

    沈括躲在众人后,他知道石押班竟敢在皇后面前出言不逊的心思,因为横竖看,皇后突然闯到跟前都有杀人灭口的嫌疑。

    “哈哈哈哈……天灭大宋。”

    那王胜笑着取笔在手,走到那条鸱龙前。当年先帝与王钦若策划的那一出闹剧的起始,就是先帝自称梦到仙人告诉他把天书挂在了在这条龙头上,果然后来就在此发现了天书,由此宫里只有了右承天门,这左承天门就改成了左承天祥符门,其实还不止,后来连年号也改成了大中祥符元年。

    沈括突然觉得滑稽,这本就是条石刻的龙。当年成为了官家作伪的道具,如今还想让它成为什么阴谋的道具?

    他拼命挤到人前,其一是等着有机会去救那宫女,其二就是等着看王胜笑话。

    那王胜握住那笔的姿势,一看就是个不太会写字的,也不知道他想什么。

    实则当年这支笔留下“画龙点睛”的典故,并不是指那南朝画师张僧繇真有法术,只是说他画艺出众,下笔有神,给寺庙壁画上的龙点了眼睛,那龙就如同活了一般。结果民间闲人一瞎传,就成了这支笔的神力把龙点活,结果那条龙腾空而去。倒是成就了一段脍炙人口的好故事,若只是说画师技艺出众,老百姓大概也不爱传了。

    王胜扯开胸前衣襟,突然用小刀猛刺胸前,再将那笔蘸了自己血,就去点那龙的眼睛。那石头龙倒是活灵活现,角上还系了一块黄绸子。下面侍卫亲军和曹皇后只能干着急,因为并没有弓箭阻止他。刚才王胜借着帽妖一闪就上去,也唬住不少人,只有徐冲沈括知道,无非是用他的那个爪钩。

    “赵受命、兴于宋、世七百、九九定、客星出、国祚休、鸱吻毁、四世亡!”

    王胜大笑着念出这首儿歌,手上不停,去点那龙睛。他对自己可算是狠,胸口鲜血流出,也还能笑得出来。这首儿歌前四句,是当年天书降下时写在包裹天书的黄绸子上的,后面四句不知道是不是他胡诌出来的,然而却很符合弥勒教一贯的套路。他们总是童谣与神迹齐出,达到最佳的蛊惑人心的效果,然而现在只有童谣,神迹还未出现。如果刚才一闪而过的帽妖不算的话。

    有人从附近搬来的梯子,搭在了这左承天祥符门的飞檐下,亲军们开始向上爬。

    沈括瞪大眼睛看着上面,眼看什么也没发生。那王胜自戕,已然脸色发白快不行了,这到底是唱哪出?

    却见那条龙突然开始有了变化,那双眼睛开始发红。

    沈括知道,又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那条龙开始抖动,并左右摇晃,似乎要从屋檐上挣脱出来。眼看着它身上的石头鳞片崩裂开,露出透亮的微微发红的鳞片。

    它在复活?

    沈括一时僵在原地。他知道又有怪异无解的事情要来了。

    那条龙挣扎着从屋檐上跃起,眼看前半身已经脱出了房脊。

    王胜的笑声越来越虚弱,他边上的龙却要飞升一般。

    “龙载的宋祚,便灭于今日。”

    他举刀向那龙头砍去。

    这龙中刀瞬间燃烧起来,转眼就成了浴火的金龙。

    所有人都看着这条火中挣扎的龙飞腾不起,转而烧成一团火。

    从下面爬上的侍卫亲军刚露头,就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即便王胜已然躺在屋檐上奄奄一息也不敢上前抓他,只因为他身后垂死乱扭的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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