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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qtomcn

《解密天机档案》(完结) 作者:龙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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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3-7 21:56:3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百四十章 自救(二)  


  “你要干什么?”我一下子还没弄明白李富生的话:“我只能在这里呆十分钟。”

  “就因为你只能呆一会儿,才要抓紧。”李富生微微侧身,小声道:“我想,你大概不愿意落在王炳文手里任由他摆布吧?那就照我的话去做,本来我需要刀子,但你肯定没有,所以只能找一块碎玻璃。”

  我赶紧就四下张望,李富生这时候一见我就突然要碎玻璃,肯定有他的原因,而且我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一点,他想逃走。不过我不知道碎玻璃跟逃走之间有什么必然的关系,李富生不会蠢到拿碎玻璃当武器。时间很紧迫,我来不及多问了,一扫视就完全看清了房间里的所有东西。

  玻璃是有的,门窗,李富生的输液瓶子,桌上的玻璃杯,但我这边弄出一点动静,外面的人就会察觉,很冒险。我紧张的思考,想着能不能故意找文哥手下人的茬,然后借机把门上的玻璃打烂,或者干脆摔个杯子,那样的话就会有很多碎玻璃。不过这大概也不行,文哥手下不是傻子。

  最后弄的实在没办法了,我干脆就抓起桌上的玻璃杯,把水一口喝干,然后朝门还有窗户看了看,趁那些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把杯子塞到床上的被子下面,两只手捏着杯沿,全力一使劲,杯子被包裹在厚厚的被子里面,咯嘣一声被捏碎了,而且声音很小,外面的人没察觉到。

  “挑一块最锋利的,小心递给我。”

  “嗯。”我尽力把动作放到最小,任何可疑的举动可能都会引起外面人的警觉,我慢慢挪动了一下坐的位置,掀开被子,杯子碎了几块,我拿了一块握在手里,装着帮李富生看输液瓶,塞到他被子里面。

  “你到底要干什么?”直到把碎玻璃塞给他,我才轻声问了一句。

  “放心,我不会割脉自杀的。”李富生已经糟糕成这样了,但仍然很镇静,而且显得小诙谐,他又微微侧了下身,斜斜的面对我躺着,这样一来,正门外守着的人只能看到他的背,而正门对面窗户外的人的视线也被我挡住了一部分,李富生的身体没恢复,在石堰川失血太多了,动了几下就轻轻喘了口气:“我们要离开这儿,我从不愿意让任何人掌握我的命运。”

  “你想到办法了?”我一直到这个时候都不知道李富生在打什么主意,从常理上看,我们逃走的一切希望都被掐断了,可能性等于零。

  “你得相信,这个世界上是有奇迹的,尤其是在陷入绝境的时候,更要让自己坚定信念,你自己的心理不能崩溃。”李富生轻轻把身上的被子掀开了一点,他穿着那种病号服,又把衣服掀开了一部分。他在自己腹部左边轻轻摸了几下,一只手握住了那块碎玻璃。

  我就在他对面坐着,看的很清楚,我看到他腹部上有一个很奇怪的伤疤。这个伤疤不大,大概只有一根手指那么长,说这个伤疤奇怪,是因为它看着像是一个崭新的疤痕,但再看一眼,却又像很久很久之前留下的。

  “你得记住,人,无论到了任何地步,哪怕你已经天下无敌了,也要给自己留一手,这一招后手或许一直用不上,但一旦能用上的时候,就可能会救自己一命。”李富生握紧了碎玻璃片,玻璃的刃口没有刀子那样锋利,却足可以割破皮肉,他对准了腹部上那道伤疤,然后用力割了下去。

  “你……”我被吓了一跳,失口道:“你在干什么!”

  “这是唯一能让我们逃走的办法了。”李富生割的非常用力,用比较钝的玻璃硬生生割开皮肉,那种痛楚比挨刀子更难受的多,我看得出,他也很不好受,疼的厉害,额头上瞬间冒出一片冷汗,一滴滴的顺着苍白的脸庞流下来,但他纹丝不动,咬着牙继续割下去,鲜血染透了衣服和床铺。

  他在自残!这是我冒出的第一个念头,但转念一想,李富生可能这么蠢吗?

  这有点血腥和残酷的一幕让我不忍直视,却又不得不看下去。外面的人还是时常朝门里望两眼,但李富生一动不动,他们看不出什么,我低头看了看表,还有几分钟时间,估计他们就要带我走了。

  “其实我很怕疼的。”李富生额头的汗珠已经跟黄豆那么大了,他使劲咬着牙,以此来抵御剧烈的疼痛,碎玻璃块割破了皮肤,深入到皮下组织中,又割破了腹部的肌肉,我怀疑他已经用玻璃把皮肉割透,直通腹腔了:“我不喜欢打针,不喜欢看牙医……”

  最后,李富生松开了手里的碎玻璃,我已经看的有些头晕了,而且深深的担忧,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他又流了很多血,我甚至想阻拦他,然后告诉他如果真逃不出去就算了,因为我不想看着他刚被救活又自己挣扎着奔向鬼门关。

  李富生一言不发,猛的吸了口气,然后闭上眼睛,染满鲜血的两根手指顺着玻璃割出的伤口就伸了进去,看他的样子,仿佛是在腹腔里找什么东西。那一瞬间,我才恍然大悟,他的肚子里,肯定藏着什么。

  李富生的惨状让我对外面文哥的那帮人愤恨不已,我甚至幻想着李富生肚子里能藏着一把冲锋枪,把外面的人都给秃噜掉。

  大概那么二三十秒时间,李富生的两根手指慢慢的从伤口里拔了出来,他果然从腹腔里面掏出了东西。那东西不大,否则也塞不进去,很薄很窄,外面裹着一层半透明的薄膜。李富生可能早就有这个计划和打算,所以提前藏了一些绷带,他不让我动,从枕头下拿出绷带,紧紧缠到腹部的伤口上。

  “就是这样。”李富生撕掉了那东西上的薄膜,直到这时,我才惊讶的发现,那是两片月牙铜:“现在,堵上耳朵。”

  我深知道这种月牙铜的效用,立即捡了一点绷带头,塞到了耳朵中,李富生慢慢的坐起来穿上鞋,我们两个这样一动,虽然动作不大,但外面的人却看到了,随即推门进来。

  “到时间了,你该走了。”两个人低头看看表,示意我应该离开。

  “是到时间了。”李富生转过身,这时候,那两个人看到他手上全都是鲜血,顿时一惊,但是李富生轻轻一碰月牙铜,一种带着诡异魔音般的轻响,就像从地狱钻出来的音符,充斥在房间中。

  尽管我已经严严实实的堵上了耳朵,但月牙铜的脆响发出时,我仍然感觉天旋地转一般的眩晕,而且还伴着隐隐约约的幻象,感觉眼前的人和景物忽远忽近,有些模糊。至于那两个人更不用说了,月牙铜一响,他们的眼珠子就如同两个弹珠,在眼眶里以诡异的角度飞快转动着,随即,两个人开始绕着一个大概一米直径的圈子走动。

  李富生毫不犹豫,显然,我们都会受到月牙铜的影响,李富生身体虚弱的一塌糊涂,更加吃力。但他顺手在被子上擦了擦手上的鲜血,跟着就朝外面走。

  月牙铜在不断的轻响,那种飘忽又玄异的声音从房间飘到了走廊,那一刻,整条走廊里的人都像受了魔障一样,有的原地乱转,有的随手丢掉手里的东西,有的愣愣的不知所以然,走廊中稀里哗啦一片。

  “邝海阁应该在楼上。”李富生穿过走廊,转身走上楼梯,我紧紧跟着他。医院的三楼是外科病房,同样有文哥的人在守着,但月牙铜一响,到处都乱成一片。

  在一间病房里,我找到了腿上打着石膏的邝海阁,他看见我和李富生的时候明显吃了一惊,不过我没解释那么多,架着他就走。当我们转身要下楼的时候,之前守在窗外的那些人赶了过来。

  毫无疑问,没有谁能在这种突然的情况下抵御月牙铜的干扰,李富生走在前面,我架着邝海阁走在后面,将要走下楼梯时,我拽住一个原地打转的伙计,从他身上掏走了皮夹。

  再没有什么明显的阻碍了,医院里的变故已经引起了一些骚乱,很多被月牙铜影响的人还未恢复过来,这样对我们其实有利,如果在正常情况下,我们“三人组”走出去,一定会引来不少目光。

  我们径直走出医院大门,然后站在旁边抬手拦了辆出租车,我把李富生和邝海阁一个个的扶到后面,自己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那司机是个四十来岁的大叔,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看着我们的眼神有点怪怪的。

  这个地方一刻都不能留,宾馆里还有文哥的人,只要短时间跟医院的人联系不上,他们就会警觉。司机大叔发动了车子,问我们去哪儿。

  “先跑二百块钱的。”我从掏来的皮夹子里抽出两张红票,塞给司机。

  车子开动了,沿着医院所在的那条路,很快就开到尽头,然后又调转方向,开往另一条街道,这样来回跑了一会儿,文哥的人已经很难找到我们。

  我回头看看李富生和邝海阁,李富生望着车窗外,淡淡一笑,道:“奇迹,就是这样发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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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3-7 21:57:1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百四十一章 关于我的来历(一)
  李富生是微笑着说出这句话的,但是话刚一说完,他的头就歪歪的垂了下来,邝海阁不动声色的扶住了他,我也不敢声张,免得会引起司机更大的怀疑和不安,继而把消息泄露出去。


  “找个诊所停一下。”我跟司机打了个招呼,临时找医院肯定不行了,文哥估计会派人把整个县城的医院都找一遍。

  司机对这里很熟,把我们拉到一个私人诊所那边,我下车买了药,还有缝合线,之后找了合适的地方下车,又倒了一次车,临时到一个比较隐蔽的小地方落脚。邝海阁给李富生处理伤口,简单缝合。在这期间,李富生醒了,邝海阁给他弄了伤口,悄悄跟我说这样可能不行。

  我咬咬牙,把他们俩安顿好,然后低着头出门,在外面的小卖店里买了两包烟,顺便跟老板打听了一下,接着就按老板说的,找到了几辆跑长途的黑车,跟其中一个谈妥了价钱,连夜离开了县城。

  后面的事就比较顺利了,文哥他们毕竟不是官方人员,不可能有那么大的能量去封锁交通要道,离开这里之后,重新找了地方安置李富生,他的情况基本稳定住了,输血之后就没有大碍,剩下的是静养恢复。

  我们在这里呆了一个星期左右,又面临了一个很严峻的问题:没钱了。我们身上所有的东西都被搜的一干二净,如果不是临从医院出来顺手掏了个包,很难坚持下来。李富生出了院,我提前在市郊那边找了个很破的房子,又扛上来两箱方便面,口袋就剩了最后一点钱。

  房子很破,暂时只能煮泡面吃,但让我觉得很安心。也就是在吃着泡面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有时候,人的欲求好像很容易满足,幸福是那么的简单。

  我们没有电话,也不想跟外界联系,现在要让李富生和邝海阁把身体养好。刚到这里的时候,李富生的精神不怎么好,比较贪睡,房间不大,为了不打扰他,我会搬着凳子坐到破旧的小院子里去,在院子里抽很廉价的红梅烟,想心事。我想了很多,从最开始一直想到现在。

  邝海阁轻轻的拄着一根当拐棍的木棒子走到我旁边,我拉了椅子让他坐下。其实到了这个时候,对邝海阁的怀疑已经无形中消失了,所以我们之间交谈的次数多了起来,也会说到一些比较重要的事。

  我知道,很多事情的答案,都隐没在我所不知道的角落里,有些答案,可以自己去找,但有些答案,就必须听知情人透露。

  “抽一支吧。”我递给邝海阁一支烟,他不抽烟,但也不会拒绝,拿起来捏在手里,我替他点上,看他用笨拙的姿势吞云吐雾。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是全能的,我在很多方面都不如邝海阁,不过至少抽烟比他熟练。

  他不是个喜欢说话的人,在这一点上,跟我爸很像,也可能是相似的性格让他们这么多年一起并肩熬了下来。我把这支烟抽完了,心里终于鼓足了勇气,看着邝海阁,道:“可以问你件事吗?”

  “你说。”

  “这件事对我来说很重要,这是我的一个心结,希望你能理解。”我很诚恳的望着他,道:“我想听到事情的真相,如果你有苦衷,不能原原本本的说出来,我也可以理解你,但,不要骗我。”

  “我不会欺骗你。”

  我相信邝海阁的保证,他是个一诺千金的人。但是在得到他的保证之后,我又迟疑了,并不是我不想知道答案,而是我在考虑,如果那个答案跟我以前得到的不一样的话,我能不能从心理上接受。

  对我来说,这个问题真的无比重要。

  我不说,邝海阁也不催我,最后,我还是打消了所有的顾虑,小声问道:“你,见过我妈妈吗?”

  邝海阁可能没想到我突然问到这个问题,楞了一愣,不过他接着就摇摇头,道:“没有。”

  那一瞬间,我不知道自己是失望,还是隐隐的庆幸,失望问题没有答案,庆幸自己不用负担可能出现的心理重压。

  “我可以发誓,真的没有见过。”邝海阁看见我沉默下来,以为我不相信他,接着就开始解释。

  从西海河退伍之后,邝海阁很我爸之间仍然保持着很亲密的关系,最开始的时候,他们经常在一起,因为有不少棘手的事情需要处理,包括阻止孙万华外逃。等到这些事处理完之后,他们的行动方针有了较大的调整,每个人都要承担一些任务,常年奔波在外,那时候的交通设施没有现在这么发达,所以书信电话联系较多,见面很少,聚会制度,最早就是那时开始的,每过上一段时间,我爸会通知所有人,到指定的地点碰头。

  邝海阁这个人,没有什么私念,这从他平时的生活就能看得出来,他开始时掌管着不少人脉还有资金,但自己却过着比较清苦的生活,因为他不追求享受。所以这样的人对家庭的概念就比较模糊,跟我爸联系的时候,基本上都谈的是正事,至于日常生活,他想不起来问,我爸也不会主动去提。

  “第一次听到关于你母亲的事,已经是在她和一号结婚之后了。”邝海阁低头想了想,道:“其实一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认识的,甚至,我都不知道他们有没有领结婚证。”

  我爸结婚的消息,是一次聚会上讲给大家听的,不过我妈妈没有到场,因为我爸把家事正事分的很清楚,关于这个,只是随口提了一句,那次聚会,我爸罕见的喝了一点酒,当做庆祝。

  “我还想问一句。”我打断了邝海阁的话,但是这个问题我很难问的出口,想换个比较委婉的方式,却怎么想都想不出来,吭吭哧哧了半天,邝海阁就很疑惑,不知道我想说什么。

  “是不是有的话,不方便问?”邝海阁可能看到了我爸离开之后发生的很多背叛,所以在这方面不由自主的敏感了,他认为我吞吞吐吐是不信任他,拿不准主意该不该问。

  “不是。”我定了定神,道:“过去听过一些闲言碎语,想找你印证一下,听人说过,我爸是……是……天阉……”

  “是谁在放屁!”邝海阁的眼睛一睁,额头上的几道伤疤像青筋一般的微微扭曲了一下:“这种问题,你不该问。”

  我哑口无言,他说的没错,这个问题由我问出来,简直蠢到家了,有做儿子的找人打听这样的事?怀疑自己的父亲这方面有问题,那自己是从哪里来的?

  但是这个问题,完全是建立在我不是我爸亲生儿子的基础上的,当初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时,我忍不住想破口大骂,可是前后经历了那么多,不管我承认不承认,这个问题已经占据了我的思维,我既然开口问了,就说明在我的潜意识里,已经有点点怀疑。

  我跟邝海阁解释了一下,他不习惯表达自己的感情,但看得出,他对于任何诋毁我爸的言论都很痛恨,在我的一再解释和劝说下,他才平静下来。

  可是怎么说呢,邝海阁对这个问题也没有很直接的证据,因为当初他和我爸那些人在一起的时候,不像现在的年轻人,凑到一块儿什么都敢扯,他们闲谈有分寸,我爸对男女这方面的事比较保守,在邝海阁的印象里,连关于这方面的话题都没有过。也就是说,我爸究竟有没有那样的先天缺陷,邝海阁不能从客观的角度上予以否定。

  “你怎么会这样想。”邝海阁还是皱着眉头,我估计如果不是碍于我的身份,他肯定已经大怒了。

  “这个问题算是我多嘴了。”我赶紧道:“后来呢?后来怎么回事?”

  我爸也就是那次聚会上提了提他结婚的事情,邝海阁对这个不热衷,也不在意,反正他觉得无论结婚不结婚,有没有家庭,该做的事还是必须要做下去。聚会结束后,大家各自领到了一些钱,又被分派了新的任务,邝海阁完全就把这事给忘记了,之后,他又跟我爸见了两次,不过没有提及这些。

  一直到八七年的时候,邝海阁在那次聚会之后第三次见到我爸,对于这些事情,邝海阁倒是记的非常清楚。那时候北方的天气已经很冷了,我爸叫了邝海阁,赖叔,还有另外两个人,一起到外面的一个饭馆去吃饭。因为当时他们还算年轻,精力十足,吃饭间喝了点酒,一直喝到饭馆关门,几个人还不尽兴,于是又找了个地方接着喝。

  “其实从开始吃饭时,我就觉得一号不怎么对劲。”邝海阁道:“那种不对劲不是很明显,要很仔细的观察,才能看出来。”

  邝海阁的感觉没有错,当他们几个人一起喝酒喝到后半夜的时候,我爸就有点多了,他跟几个人说了件事。

  “他告诉我们,他有儿子了,刚出生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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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3-7 21:57:3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百四十一章 关于我的来历(一)
  李富生是微笑着说出这句话的,但是话刚一说完,他的头就歪歪的垂了下来,邝海阁不动声色的扶住了他,我也不敢声张,免得会引起司机更大的怀疑和不安,继而把消息泄露出去。


  “找个诊所停一下。”我跟司机打了个招呼,临时找医院肯定不行了,文哥估计会派人把整个县城的医院都找一遍。

  司机对这里很熟,把我们拉到一个私人诊所那边,我下车买了药,还有缝合线,之后找了合适的地方下车,又倒了一次车,临时到一个比较隐蔽的小地方落脚。邝海阁给李富生处理伤口,简单缝合。在这期间,李富生醒了,邝海阁给他弄了伤口,悄悄跟我说这样可能不行。

  我咬咬牙,把他们俩安顿好,然后低着头出门,在外面的小卖店里买了两包烟,顺便跟老板打听了一下,接着就按老板说的,找到了几辆跑长途的黑车,跟其中一个谈妥了价钱,连夜离开了县城。

  后面的事就比较顺利了,文哥他们毕竟不是官方人员,不可能有那么大的能量去封锁交通要道,离开这里之后,重新找了地方安置李富生,他的情况基本稳定住了,输血之后就没有大碍,剩下的是静养恢复。

  我们在这里呆了一个星期左右,又面临了一个很严峻的问题:没钱了。我们身上所有的东西都被搜的一干二净,如果不是临从医院出来顺手掏了个包,很难坚持下来。李富生出了院,我提前在市郊那边找了个很破的房子,又扛上来两箱方便面,口袋就剩了最后一点钱。

  房子很破,暂时只能煮泡面吃,但让我觉得很安心。也就是在吃着泡面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有时候,人的欲求好像很容易满足,幸福是那么的简单。

  我们没有电话,也不想跟外界联系,现在要让李富生和邝海阁把身体养好。刚到这里的时候,李富生的精神不怎么好,比较贪睡,房间不大,为了不打扰他,我会搬着凳子坐到破旧的小院子里去,在院子里抽很廉价的红梅烟,想心事。我想了很多,从最开始一直想到现在。

  邝海阁轻轻的拄着一根当拐棍的木棒子走到我旁边,我拉了椅子让他坐下。其实到了这个时候,对邝海阁的怀疑已经无形中消失了,所以我们之间交谈的次数多了起来,也会说到一些比较重要的事。

  我知道,很多事情的答案,都隐没在我所不知道的角落里,有些答案,可以自己去找,但有些答案,就必须听知情人透露。

  “抽一支吧。”我递给邝海阁一支烟,他不抽烟,但也不会拒绝,拿起来捏在手里,我替他点上,看他用笨拙的姿势吞云吐雾。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是全能的,我在很多方面都不如邝海阁,不过至少抽烟比他熟练。

  他不是个喜欢说话的人,在这一点上,跟我爸很像,也可能是相似的性格让他们这么多年一起并肩熬了下来。我把这支烟抽完了,心里终于鼓足了勇气,看着邝海阁,道:“可以问你件事吗?”

  “你说。”

  “这件事对我来说很重要,这是我的一个心结,希望你能理解。”我很诚恳的望着他,道:“我想听到事情的真相,如果你有苦衷,不能原原本本的说出来,我也可以理解你,但,不要骗我。”

  “我不会欺骗你。”

  我相信邝海阁的保证,他是个一诺千金的人。但是在得到他的保证之后,我又迟疑了,并不是我不想知道答案,而是我在考虑,如果那个答案跟我以前得到的不一样的话,我能不能从心理上接受。

  对我来说,这个问题真的无比重要。

  我不说,邝海阁也不催我,最后,我还是打消了所有的顾虑,小声问道:“你,见过我妈妈吗?”

  邝海阁可能没想到我突然问到这个问题,楞了一愣,不过他接着就摇摇头,道:“没有。”

  那一瞬间,我不知道自己是失望,还是隐隐的庆幸,失望问题没有答案,庆幸自己不用负担可能出现的心理重压。

  “我可以发誓,真的没有见过。”邝海阁看见我沉默下来,以为我不相信他,接着就开始解释。

  从西海河退伍之后,邝海阁很我爸之间仍然保持着很亲密的关系,最开始的时候,他们经常在一起,因为有不少棘手的事情需要处理,包括阻止孙万华外逃。等到这些事处理完之后,他们的行动方针有了较大的调整,每个人都要承担一些任务,常年奔波在外,那时候的交通设施没有现在这么发达,所以书信电话联系较多,见面很少,聚会制度,最早就是那时开始的,每过上一段时间,我爸会通知所有人,到指定的地点碰头。

  邝海阁这个人,没有什么私念,这从他平时的生活就能看得出来,他开始时掌管着不少人脉还有资金,但自己却过着比较清苦的生活,因为他不追求享受。所以这样的人对家庭的概念就比较模糊,跟我爸联系的时候,基本上都谈的是正事,至于日常生活,他想不起来问,我爸也不会主动去提。

  “第一次听到关于你母亲的事,已经是在她和一号结婚之后了。”邝海阁低头想了想,道:“其实一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认识的,甚至,我都不知道他们有没有领结婚证。”

  我爸结婚的消息,是一次聚会上讲给大家听的,不过我妈妈没有到场,因为我爸把家事正事分的很清楚,关于这个,只是随口提了一句,那次聚会,我爸罕见的喝了一点酒,当做庆祝。

  “我还想问一句。”我打断了邝海阁的话,但是这个问题我很难问的出口,想换个比较委婉的方式,却怎么想都想不出来,吭吭哧哧了半天,邝海阁就很疑惑,不知道我想说什么。

  “是不是有的话,不方便问?”邝海阁可能看到了我爸离开之后发生的很多背叛,所以在这方面不由自主的敏感了,他认为我吞吞吐吐是不信任他,拿不准主意该不该问。

  “不是。”我定了定神,道:“过去听过一些闲言碎语,想找你印证一下,听人说过,我爸是……是……天阉……”

  “是谁在放屁!”邝海阁的眼睛一睁,额头上的几道伤疤像青筋一般的微微扭曲了一下:“这种问题,你不该问。”

  我哑口无言,他说的没错,这个问题由我问出来,简直蠢到家了,有做儿子的找人打听这样的事?怀疑自己的父亲这方面有问题,那自己是从哪里来的?

  但是这个问题,完全是建立在我不是我爸亲生儿子的基础上的,当初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时,我忍不住想破口大骂,可是前后经历了那么多,不管我承认不承认,这个问题已经占据了我的思维,我既然开口问了,就说明在我的潜意识里,已经有点点怀疑。

  我跟邝海阁解释了一下,他不习惯表达自己的感情,但看得出,他对于任何诋毁我爸的言论都很痛恨,在我的一再解释和劝说下,他才平静下来。

  可是怎么说呢,邝海阁对这个问题也没有很直接的证据,因为当初他和我爸那些人在一起的时候,不像现在的年轻人,凑到一块儿什么都敢扯,他们闲谈有分寸,我爸对男女这方面的事比较保守,在邝海阁的印象里,连关于这方面的话题都没有过。也就是说,我爸究竟有没有那样的先天缺陷,邝海阁不能从客观的角度上予以否定。

  “你怎么会这样想。”邝海阁还是皱着眉头,我估计如果不是碍于我的身份,他肯定已经大怒了。

  “这个问题算是我多嘴了。”我赶紧道:“后来呢?后来怎么回事?”

  我爸也就是那次聚会上提了提他结婚的事情,邝海阁对这个不热衷,也不在意,反正他觉得无论结婚不结婚,有没有家庭,该做的事还是必须要做下去。聚会结束后,大家各自领到了一些钱,又被分派了新的任务,邝海阁完全就把这事给忘记了,之后,他又跟我爸见了两次,不过没有提及这些。

  一直到八七年的时候,邝海阁在那次聚会之后第三次见到我爸,对于这些事情,邝海阁倒是记的非常清楚。那时候北方的天气已经很冷了,我爸叫了邝海阁,赖叔,还有另外两个人,一起到外面的一个饭馆去吃饭。因为当时他们还算年轻,精力十足,吃饭间喝了点酒,一直喝到饭馆关门,几个人还不尽兴,于是又找了个地方接着喝。

  “其实从开始吃饭时,我就觉得一号不怎么对劲。”邝海阁道:“那种不对劲不是很明显,要很仔细的观察,才能看出来。”

  邝海阁的感觉没有错,当他们几个人一起喝酒喝到后半夜的时候,我爸就有点多了,他跟几个人说了件事。

  “他告诉我们,他有儿子了,刚出生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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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3-7 21:57:42 | 显示全部楼层
二百四十二章 关于我的来历(二)
  我爸当时说出这件事,也不算是特别突然,因为之前已经说了结婚的事情,所以几个人一愣,然后就纷纷道喜,他们借着酒劲,让我爸明天去摆一桌庆祝庆祝,到了这时候,这几个人才明白,我爸怎么好端端的拉他们到外面的馆子来喝酒。


  邝海阁不怎么喝酒,头脑非常清醒,他觉得有了儿子是件大喜事,可是几个人道喜之后,我爸只是笑了一下,邝海阁看得出,那笑容里有说不出的苦涩。这个样子,怎么看都没有喜庆的感觉。不过邝海阁是有分寸的人,特别跟我爸在一起的时候,很少会说废话或者说自己不该说的话,所以他看见了却没有问,只是觉得有点奇怪。

  接着,我爸又说了件事,他这么一说,邝海阁心里的疑惑顿时得到了答案。

  “一号说……”邝海阁看着我,言语中有一点犹豫,这次我能发觉出来,他之所以犹豫并非在撒谎,而是怕说出来的话让我猛然接受不了,会难过,但已经把事情说到这个地步了,他不得不说下去:“一号说,你的母亲,在生你时难产,去世了……”

  是这样吗?是这样吗?

  我从长大懂事之后,已经知道我妈妈很早就不在了,那是我爸偶尔跟我提起过的。但此时此刻听到邝海阁重新复述了一遍,我的脑子还是禁不住的轰了一下。对我来说,这是个残酷的话题,一个自幼失去母亲的孩子,在很多年后迫不得已的重新翻开这一页。

  当时,我爸说完这些话之后,酒桌顿时冷场了,其余几个人全都傻了脸,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但是我爸没有太多的悲伤,可能他早已经习惯了控制自己的情绪,又喝了几杯,酒桌散了。

  之后,我爸那支队伍里的人大多知道了这件事,这是个忌讳,没有人会当面议论,我爸也没再提过。这就成了一个公开的秘密,谁都知道,却谁都不会说。

  “这件事,你确定是在八七年吗?”我问邝海阁,想把具体的时间完全敲定下来。

  “八七年肯定不会错的,只是特别具体的日期,我可能记不住了。”邝海阁想了想,道:“当时天气很冷,大概就是十一二月份的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在十二月,因为快要过年了,一号让大伙儿好好的过个年,手里的任务都留到年后再去处理。”

  这么一说的话,时间是对上了,我是八七年十一月二十二号出生的。

  关于这个问题,本来我不会有任何的怀疑,甚至连想都没有想过,但就是半个月之前,小地痞跟我喝酒时没头没脑说的那句话,让我产生了疑问。我一直都认为,他那样的伶俐人,是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的。

  “关于我的事情,就是我小时候的事情,你知道多少?”我继续问邝海阁,想把所有能问到的情况全部都问一遍。

  “你和一号生活了那么多年,对于他的性格,你应该了解的。”邝海阁道:“他很严肃,不喜欢说话,也很少会跟人谈心,所以我们这些人尽管经常和他接触,但谁都说不明白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你母亲的去世是个禁忌的话题,大家谁也不愿意去提,自然而然的,也很少会问起关于你的事。”

  在当时的队伍里,一部分人是我爸从西海河就带出来的人,算是老成员,那时候距离西海河工程停工也有几年时间了,他们的任务在不断扩大,还有一些产业需要维护运营,需要的人手也越来越多,所以先后吸纳了一部分新的成员,不过新成员被吸纳之前都经过了观察和考验,不会没事找事的去多嘴。所以,当时的那些人都知道郑立夫的妻子早逝了,留下一个儿子,但没有人具体的去盘根问底的打听。至于我爸,仍然把正事和家事分的很清楚,他认为家事是自己的私事,也极少会跟手下的人谈论我。

  “第一次见到你,你应该有五六岁了。”邝海阁笑了笑,道:“但是你肯定没有什么印象。”

  邝海阁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我和我爸已经居住到了那座小城市里,有一次,邝海阁还有赖叔在我家附近等我爸,我爸带着我出去买东西,回家的时候,邝海阁看到了我。

  “当时也没有太多特别的感觉。”邝海阁必然没有料到很多年之后,我也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卷入到这个事情中,所以他不是非常在意,但毕竟我是郑立夫的儿子,所以他还是很用心的看了看我:“当时你还小,比之现在已经大变样了,那时候你长的比较高,而且壮实,跟小牛犊子似的。”

  “嗯。”我点了点头,小时候我确实很结实,所以非常淘,平时被反锁在家里的时候,为了跟其它小伙伴出去玩,甚至敢从二楼阳台朝下面爬。这些事情听不出什么破绽来,邝海阁也没有必要欺骗我。

  所以,这些应该都是真的。

  那么,也就是说文哥在撒谎,我必然就是我爸亲生的儿子,他瞎掰出一个无稽的谎言,只是因为我跟我爸暂时联系不上,无法对证。

  “还有。”我又问道:“真的跟我爸联系不上了吗?”

  “真的。”邝海阁道:“如果能联系的上,当时在西海河的时候,我就不会临死前博一把,让你把铁罐子交给你爸。”

  “好吧。”我抽了口烟,事情大概就是这样。

  我还在琢磨,看有什么能继续问下去的,这时候,传来李富生隐隐的咳嗽声,不管他过去有多猛,现在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病号,很多事情需要人照顾。邝海阁的腿不方便,我碾灭了烟头,叫他歇着,然后转身跑回屋子里。

  李富生自己从床上弯着腰拿暖瓶,我过去给他倒了水。等他喝了之后问他饿不饿,他摇摇头,朝窗外看了一眼,从这个位置上,只能看到邝海阁的背影。

  “你们刚谈了点事情?”

  “随便谈了谈,没什么大事。”我道:“你现在感觉身体怎么样?我们得想点办法了,要不然我就要出去打工养活你们两个。”

  李富生笑了笑,拿着杯子道:“我再休息一下就没事了,到时候可以一起跟你去打工。”

  “扯淡吧。”我也乐了,这个李富生最大的一个优点,或者说长处,是他的心理素质非常好,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能保持良好的心态,这是很多人都做不到的。

  “这几天我自己想了想,把一些事情理了一遍,觉得还是有必要跟你说说,有些细节真的不能忽略,一个细节就可能牵出不少东西来。”李富生慢慢喝了口水,道:“两件事比较重要,咱们先谈谈,第一个,关于那个小地痞。”

  “小地痞?”我迟疑了一下,道:“他怎么了?”

  “这个人我没有太多的接触过,但我在医院那几天,他去过三次,就从那三次来看,这个人在王炳文的团伙里,有很特殊的地位。”李富生放下杯子,问道:“你以前见过他吗?”

  “没有,文州聚会的时候是第一次,再之前,我确定我没见过。”

  “要是你以前没有见过他,可能就想不出来,这个人出现在王炳文的队伍里,是个很大的疑点。”李富生思考了一下,道:“我不能完全的确定,但心里的感觉却非常强烈,在十几年前,我见过他。”

  “十几年前?那时候他才多大,几岁的孩子跟二十多岁的,很不一样的。”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能完全的确定,但那种直觉,真的很强烈。我想了几天,认真的思考过,我觉得我见过他。”

  “在什么地方?”

  其实这么多年以来,可能有人苦苦寻找李富生,却始终找不到,都认为他销声匿迹,但李富生一直很活跃,他不愿意跟人结伴,习惯独来独往,所以除非凑巧碰见,否则很难琢磨到他的行踪。西海河工程结束,李富生没有跟着孙万华外逃,自己开始单干,这时候想要得到高层的支持已经完全没有任何可能了,所以李富生打消了念头,打算用很长时间把所有能搜集来的线索全部归拢一遍。哪怕是最不起眼的线索,只要稍稍有点可能,他都会尽力去搞,就因为这些,当时他才会杀人搞文物。杀人的动机非常简单,李富生觉得那位华侨企业家收藏的文物可能和事情有关。

  有一段时间,大概是在九五年左右,李富生全力在寻找一个人。这个人叫陈思烈,李富生得到了陈思烈的下落,但不敢像对付普通那样放肆和鲁莽,陈思烈不是那个华侨企业家可以相比的。

  在九五年之前,李富生最后一次见到陈思烈时,陈思烈已经是负责西海河工程建设的工程兵兵团某师的政治部主任,上校军衔。本来,以李富生那种身份,是不可能和这样的高级干部有什么瓜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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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3-7 21:58:3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百四十三章 细节背后的疑惑  


  陈思烈那种人,是很标准的职业军人,没有太多的文化,脾气比较火爆,但他有资历,曾经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负伤后调往后方。这些高层的机密,普通人是不可能是知道的,不过在当时的高层中,至少是兵团一级的领导里,有人比较赏识他,陈思烈虽然是平级调到了工程兵兵团内,但明眼人马上就能看出来,这是在下面挂职积攒资本,因为西海河工程在当时很受重视,一旦工程完工或者搞出最后结果,这就是以后晋衔的资本。

  在当时,陈思烈确实是个很有潜力的干部,不仅有人罩着,更重要的是年轻,往上爬的余地非常大。

  说起来很凑巧,李富生跟陈思烈之间就像分立在海峡两岸的人,如果没有巧合的话,可能一辈子也不会有什么交集。但陈思烈跟孙老的女婿是战友,关系还相当不错,有了这层关系,孙万华和陈思烈也会联系。兵团司令部在西海河之外,陈思烈就呆在那里,有时候李富生到兵团去办事,会受孙万华的委托,给陈思烈带点东西。

  李富生说不清楚孙万华和陈思烈之间有没有什么不见光的往来,因为每次去见陈思烈的时候,这个职业军人总是一副非常严肃呆板的表情,跟我爸差不多,他不和李富生说那么多。

  当时,李富生就考虑,孙万华和陈思烈到底私下做了什么?陈思烈的官职不是特别高,但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上面有人罩他,所以很给他面子,孙万华如果真和陈思烈上了一条船,那么不少事情做起来就会方便很多,即便出了事也有人给他擦屁股。李富生问过孙万华,孙万华不说。如果让李富生自己去分析,孙万华和陈思烈之间可能有不见光的一面,但也不能排除,孙万华完全是为了拉关系才找上陈思烈的。

  等到西海河工程停工之后,孙万华死了,工程兵兵团彻底撤离西海河,正如之前所料,虽然这个工程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但陈思烈还是调走了,而且很快晋升为大校。李富生自己单干,缺乏的东西就太多了,我爸那帮人很隐秘,行踪不定,几乎没有找到的可能,李富生自己漂了很久,最后就想到了陈思烈。

  “当时,我只是做了一个假设,假设陈思烈和孙万华之间,已经因为这个事件而达成了某种协议。”

  孙万华之前和李富生合作,但有很多事情瞒着他。李富生就想,假设孙万华跟陈思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合作的话,那么孙万华不可能像糊弄李富生一样去糊弄陈思烈,毕竟是那个级别的干部,没有点真材实料,拉不到船上。所以李富生考虑了很久,他还吃不准陈思烈知道不知道这方面的事,但他想试试。

  那时候距离西海河工程结束已经有十多年了,陈思烈仕途恒通,已经调任某省省军区政委,并且授予少将军衔。李富生设想的很好,但真正想去找陈思烈的时候,才发现不可能,陈思烈的办公地点不用说了,无法接近,就算是他家那边,也是省军区高级干部的住宅区,闲人进不去。

  李富生最多只能在住宅区对面看看,他不是个轻易会放弃的人,所以一直在暗中观察,寻找机会。

  有一次,他看到陈思烈带着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在住宅区的大门外等车,从表面上看,这个小男孩应该是陈思烈的儿子,非常活泼,来回乱跑,陈思烈不得不拽着他的衣领子,时不常的就呵斥一顿。

  李富生就是为了陈思烈去的,所以对这个小男孩很关注。两个人在门口站了大概几分钟,坐上车离开了。后来,他又见了这个小男孩两次,而且,确定了那就是陈思烈的儿子。

  当时看见小男孩的时候,李富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觉得好像没机会接近陈思烈。但时隔多年,当他亲眼见到小地痞,那种强烈的直觉就让他联想到了陈思烈的儿子。这种直觉很奇怪,本来就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人,可李富生一直会不由自主的把他们联系到一起。

  他总感觉,小地痞,就是当年自己看到的那个小男孩。这种直觉并非完全没有根据,他亲眼见过小男孩,也见过小地痞,时间会改变一个人的相貌,不过总会留下些许幼时的痕迹。这些痕迹也是很重要的因素,让李富生不断的坚信自己的想法。

  “你不觉得奇怪吗?”李富生道:“一个少将的儿子,会和王炳文团伙混到一块去?”

  “是挺奇怪。”我点头,省军区政委,少将军衔,这如果放到地方上,就是省部级的官员,小地痞如果真如李富生所想,是陈思烈的儿子,那么绝对属于不折不扣的官二代:“不过事情没准,时间过去太久,又没有别的证据,不能完全肯定小地痞就是你当年看到的那个小男孩对不对?”

  “我相信自己的直觉。”

  我不说话了,对于李富生这种轮回了那么久都不死的人,确实不能以常理看待,他肯定有某些过人之处,一头猪要能活上千年,估计也得成精。李富生的猜测,不一定对,不过小地痞在文哥的团伙里很有地位,如果他没有什么特殊背景的话,又那么年轻,那些人凭什么服他?

  “小地痞没跟我说过太多的事。”我回忆了当时和他交谈的所有细节,道:“他就说了小的时候他老爹管他比较严,只能在固定的几个地方玩之类的闲话。”

  “一个事情,从两个方面去想,如果真是我看错了,或者说感觉错了,他不是陈思烈的儿子,那么情况还好。”李富生道:“假若我的感觉没错呢?他就是陈思烈的儿子呢?你不觉得事情又复杂了一点吗?”

  “那是肯定的,王炳文的队伍里有这么一个人,确实比较复杂。”我猜测着道:“你是不是怀疑,陈思烈也对这个事情有染指?”

  “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的想法现在再去回想,就觉得可笑,我不认为陈思烈是被孙万华拉下水的,要知道,能爬到陈思烈那个位置上,非常的不容易,除非脑子坏了,否则不可能跟孙万华合作,孙万华要拉这种级别的干部下水,需要多重的筹码?陈思烈想要的,孙万华绝对给不起。换个角度想,就算陈思烈有染指,也只是他个人行为,跟官方无关,西海河工程停工,是最高决策层的决定,凭一个少将,还干预不了这些。另外,陈思烈要是真搅合到这里面去,他完全可以派其他人,没有必要把自己的儿子也送进去。”

  “是啊。”我心里突然很感慨,我爸为什么甘心把我送到这样一个巨大的漩涡里面?

  当年李富生观察了很久之后,实在是找不到任何机会,所以他放弃了,从那时开始,再没有见过陈思烈。

  “等到我和邝海阁都康复了,想办法查查陈思烈吧,他这个身份的人,即便这么多年进行过调任,也应该能打听的出来。”李富生找我要烟,我没给,他就笑笑道:“好吧,不抽了,这个事情,让我再好好的想想。”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没有别的事?”

  “还有。”李富生一直拿着手里的空杯子,慢慢的转着,似乎在思考,停了一会儿,他问我道:“我先问问你,你有没有感觉到自己身体某个部位不太对劲?”

  “身体某个部位不太对劲?”我几乎没有思考,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的眼睛,我的身体一直很健康,发烧感冒这些常见的小病几乎都没得过,如果说有什么不对,那就只剩下眼睛了。李富生这个时候怎么突然问起这些了?

  他在石堰川的时候只剩下半条命,差点就挂了,难道?他在生死之间徘徊的时候,看到了什么?看到了我眼睛里的东西?李富生这么隐晦的问我,是想看看我自己是否知道这些?我觉得,不应该隐瞒他。

  “眼睛。”我略微一想,就道:“感觉眼睛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先跟我说一下。”

  “从小到大,我自己一直没有察觉,最早是金瓶梅一个手下发现的……”我把相关的情况跟李富生讲了一遍,包括沧州的老瞎子,黄婆,还有多吉他们几个人的说法。说完之后,我试探着问李富生:“你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

  “看出一些。”李富生道:“在石堰川的时候就看出来了,这些天也一直在想。”

  “看出什么了?”我心里一阵激动,李富生要是没看出个所以然,估计也不会当面跟我谈这些。我一直很想知道,我的眼睛到底隐藏着什么?尽管还没有太多的头绪,但我始终感觉,眼睛里隐藏的,是个很重要的秘密。

  “我自己看到一些,再加上这些天来回的琢磨,我觉得……”李富生看着我的眼睛,道:“觉得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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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3-7 21:58:5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百四十四章 眼睛的疑问  眼睛的疑问

  “那你快说说!”我一听李富生琢磨出了头绪,心里那个激动,赶紧就追问他。

  但是李富生这一次没有和以往那样利索的回答我的问题,看着他的表情,我心里随即又咯噔一声,难道他要卖关子?这个事情已经被发现很长时间了,对我来说尤为重要,李富生如果真要卖关子的话,非憋的我吐血不可。

  “快说啊。”我忐忑不安的望着李富生。

  “不是我想故意掉你的胃口,刚才问你的时候,我没有直接问,就是想看看自己知道不知道这事,如果你压根不知道,那么我提都不会提。”李富生脸上带着一点歉意,道:“我基本上可以确认出,你眼睛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抱歉,我不能说。”

  “为什么不能说?”我有点急了,道:“信不过我?还是想给自己留张底牌?”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有必要问你这些吗?”李富生示意我不要激动,道:“这件事关系重大,我要承担相应的责任,我不怀疑你,但这个责任沉重到任何人都不敢亵渎,我同样不敢。”

  果然是这样,果然。李富生虽然不肯告诉我真相,但我的眼睛所隐藏的,真的是那么重要。我在想,文哥他们,是否也知道这些,然后每次抓到我之后都不会折磨我,也不会严刑逼供,只是想利用我去做一些事情。

  “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的话吗?”李富生又接着道:“有的事,知道不如不知道。你对自己的眼睛一无所知,你承担的风险会相对较少,不管你落到什么地步,就算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了,但你不会因为惧怕死亡而泄露什么,因为你确实不知道。这样的话,你不会被你的眼睛所累。”

  “那你何必要告诉我这些。”我心里很不乐意,果然有被憋的要吐血的冲动,但是看到李富生还未痊愈的样子,又发不出火来,总之在心里拧了个大疙瘩,非常难受。

  “我说这些,其实只是想告诉你,你的眼睛没事,它不会和诅咒一样发作。”李富生也不介意我的情绪,道:“它可能会跟随你一辈子,但没有任何隐患,你可以平静的慢慢接受它的存在,直到彻底习惯它。”

  “难道一点都不能说吗?你可以透露一点。”

  “人类的探索欲望使他们在不断的进步,如果没有这种欲望,他们不可能征服高山,大海,继而征服这颗星球,成为地球最高端的生物,但强烈的探索欲其实不能说完全就是好事,尤其像现在的你,相信我吧。”李富生轻轻的叹了口气:“知道这些,对你没有什么好处,你知道了也无法改变什么,但有些人如果得知你眼睛的秘密,那后果不堪设想。”

  “干嘛要这样。”李富生解释的已经很清楚了,我也不怀疑他会害我,有时候隐瞒其实代表着保护,但胃口被高高的吊起来,不上不下的,吐血的冲动越来越强烈:“好吧,你有你的苦衷,我理解,眼睛隐含的秘密,我可以不问,但是你能不能告诉我一点周边的情况,比如说,我的眼睛到底为什么会这样?我先天就是这样?还是后天改变的?真的,老李,我求你了,如果一直让我心里一直憋着,我可能一年都睡不好觉。”

  “真拿你没办法。”李富生摇摇头,低头想了想,道:“你是个正常人,我可以保证,你刚刚出生的时候,跟其他普通人一样的正常。”

  “那你的意思就是说,我的眼睛是后天才开始产生变化的?”

  “不能不说,郑立夫高瞻远瞩,并不盲目轻信自己的力量。”李富生靠在枕头上,望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才道:“这件事情,在以前看来,好像乱糟糟的一团,但只要抓住了其中一根线,用力一抖就全部抖开了。这几天我想的比较透彻,虽然只是分析,不过我相信,我的分析肯定跟真正的事实没有太大出入。”

  “高瞻远瞩?”

  “你听我说完就明白了。”李富生转头看看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的邝海阁,道:“你跟邝海阁交谈的时候,提到过一件事,好像当初他托付你去拿一件东西,然后转交给郑立夫?我当时听的不太明白,大概是这样的吧?”

  “嗯。”我点点头,我跟邝海阁交谈时,不会刻意的避讳李富生,因为我们俩交谈的比较隐晦,如果不了解前因后果的话,李富生坐在旁边听,也不可能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李富生突然又问起了这个,说明可能跟我的眼睛有一点关系,我接着道:“那是第一次遇见邝海阁的时候,我们都陷入绝境,他的腿受伤了,走不掉,就拼死让我先离开,估计他当时觉得自己肯定活不下去,所以托我替他办件事。”

  “就是替他转交东西?”李富生道:“邝海阁好像说过,这个东西本来是郑立夫交他保管的,所以邝海阁觉得活不下去了,就一定要把东西原封不动的重新交给郑立夫?”

  “是这样,我离开西海河之后,按照他说的地方,取出了那件东西,但是很遗憾,接着我就被王炳文的人抓到了。”

  “你看,你和邝海阁交谈的时候,只提了这件东西,但并没有明说那是什么,而且我也没有亲眼见过这个。”李富生慢慢道:“不过我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那你说说?”我觉得李富生也有点神叨叨的了,说话说的很自信,我认真想了想,我跟邝海阁交谈的时候,只说了那件东西是个小铁罐,根本就没有提铁罐子里装的是什么。

  “那件东西,是一双眼睛。”李富生笑了笑,道:“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的。”我猛然间就觉得有点不服气,因为李富生猜的太准了。

  “我不仅知道那是双眼睛,而且知道是谁的眼睛。”

  李富生这么一说,就让我想起了很久之前自己琢磨出的一个推断。当时我私下打开那只罐子,看到里面是双眼睛的时候,心里有点害怕,而且非常惊讶,就觉得是个心理变态的人留下的东西。不过随着自己的经历以及经历中所得到的线索,我知道那双眼睛肯定不同寻常,否则不会辛苦的保存下来。有一段时间,就是我听沧州老瞎子说起眼睛的事情时,心里甚至怀疑,那只铁罐子里的眼睛,是不是也隐藏着什么?但我没有什么根据,想想就过去了。

  “眼睛的主人,是谁?”

  “我要这么直接说出来,你可能还有怀疑,把邝海阁喊进来,我问他两句,你心里就有数了。”李富生说着,压低了声音,道:“我说过,邝海阁跟其他人不一样,他完全可以信赖,所以不用防备他。”

  “我还没有傻到那个地步,我知道他可以信赖。”我跑出去喊邝海阁,其实他已经知道我跟李富生在屋子里谈话,不过这人确实懂规矩,不过来凑热闹,自己静静在院子里呆着,直到我喊他,他才拄着拐棍,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

  事实上,李富生跟我谈到这里的时候,我心里隐隐也有了一个答案,很多谜题看着很困难,其实缺乏的只是一个小提示,只要这个提示被自己准确的抓住的话,那么后面的分析就会很顺利。李富生还没有说那双眼睛的主人是谁,不过我想着,那必然是事件中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就我目前所知,事情里几个重要人物差不多都露面了,我也基本上都亲眼见过,只有一个例外。

  那个人,我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了。

  “老邝,问你个事。”李富生对邝海阁道:“当时在边境上,你们击毙了孙万华,接着又发现了我,还过来追,然后我就跑掉了,后面的事情没能看到。击毙孙万华之后呢?”

  邝海阁不如我那样信任李富生,所以李富生问了之后,他有点迟疑,转头看看我,我就道:“谈谈吧,没事的。”

  等我一说话,邝海阁才开口道:“我们也没敢在边境上久留,本想马上离开的,但一号坚持要把孙万华的尸体弄回来,当时大伙儿觉得为难,因为孙万华在被击毙之前,一只脚已经跨过了边境,如果我们过去弄尸体,恰好又遇到边境上巡逻的部队,那会很麻烦。”

  下面的人提出了意见,但我爸的态度很坚决,必须要把孙万华的尸体弄回来,他不理会别人的建议和劝说,自己就朝边境那边走,这下没办法了,邝海阁拦住我爸,带了一个人过去,把尸体给弄了回来。

  他们带着尸体以最快速度离开了这里,往境内走了大概四五十公里,然后我爸就让人找地方停下,那些人搭起了帐篷,我爸亲自扛着孙万华的尸体进了帐篷。

  “然后呢?”

  “我记不清楚过了多长时间,可能就一二十分钟,一号出来了。”邝海阁道:“然后他自己跑到车子那边,抽了一点汽油浇到帐篷上,一把火给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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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3-7 21:59:2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百四十五章 原来是这样
  邝海阁是当时的目击者,而且记的非常清楚,帐篷浇上汽油,连同孙万华的尸体一起烧成了灰。当时下面的人还觉得奇怪,辛辛苦苦冒风险把孙万华的尸体给弄回来了,结果又给烧掉,这算搞的哪一出?但下面的人包括邝海阁在内,都没有多问,事情过去之后,渐渐就给忘记了。


  “郑立夫非要把孙万华的尸体带回来,不是没有原因的。虽然浇上汽油烧掉了,但是……”李富生看着我和邝海阁,道:“他不是还在帐篷里单独呆了一二十分钟吗?”

  我吸了口气,李富生等于已经把答案说出来了,这跟我自己暗中推测的没有出入,孙万华是这件事里非常重要的一个人,而且是死的最早的一个,他跟我爸很早就在合作,可能我爸知道孙万华的一些秘密。

  我想,就是我爸单独在帐篷里呆的那段时间里,他取下了孙万华的眼睛。他既然这么做,肯定说明孙万华的眼睛有保存下来的意义,回想着那玻璃瓶子里浸泡着的一双眼睛,我忍不住就打了个冷战。孙万华的眼睛里,隐藏着什么秘密?

  关于那双眼睛,邝海阁一无所知,我爸把东西交给他,他就老老实实的保管起来,甚至连看都没看。因为当时离孙万华身亡已经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所以邝海阁压根就没朝那方面想。

  我望向李富生,答案只能靠他去揭露了。

  “大概应该能猜出来了吧?”李富生道:“那双眼睛,是孙万华的。”

  “他的眼睛……”我只说了这四个字,我想问的是孙万华的眼睛是不是跟我一样,但是一想到那双眼睛被挖出来又泡在福尔马林中,我就不寒而栗,感觉浑身发冷。

  “是,跟你的一样。”李富生道:“如果不是这样的话,眼睛没有必要被带走保存。”

  “为什么?眼睛会产生跟普通人不一样的变化?”

  “眼睛的变化,来自灵童,确切的说,来自灵童的大脑。”李富生道:“还记得我们交谈过的一些事吧,我用了很多年的时间捕杀了两只灵童,保存了它们的脑组织。脑组织被孙万华想尽办法拿走了,后来我问他的时候,他告诉我,已经被用掉了。”

  “我记得,你的意思是说,眼睛的变化,是因为灵童的大脑?”

  “孙万华肯定用了,但他没用完,只用了一个,我问他,他不承认,我也没办法。不过现在看来,另一只灵童的脑组织肯定是被郑立夫拿到了,而且,用到了你身上。”

  “用到我身上?”我有点迷糊:“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不可能有印象,郑立夫既然这么做了,就是瞒着你做的,或者是在你很小很小的时候。”

  李富生分析出的情况就是这样的,灵童是众多影子生物中很独特的一种,它的大脑,跟一般的影子生物不一样。孙万华之所以敢于尝试,因为他从李富生那里拿到两个灵童脑组织,如果只有一个的话,那么孙万华肯定要很慎重。反正他拿到了脑组织,就不打算再还给李富生,事实证明,孙万华用了一个,剩下的一个被我爸拿到了,可能是孙万华私下里给他的,也可能是我爸想办法夺过来的。

  可能在我幼年还不记事的时候,我爸把最后一个灵童的脑组织用在了我身上,所以说我没有任何印象,但灵童脑组织已经在我身上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我爸对于这件事情肯定会守口如瓶,如果他不说,仅凭我自己的话是一辈子都不会知晓的。

  但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就回到我们谈话刚开始时,我说的那句话上了。”李富生看起来很想抽烟,两根手指来回的动着,道:“郑立夫在你刚出生的时候,已经预料到,他有生之年或许无法把事情做完,所以,他把收尾的任务留给了你。”

  “有可能是这样,但如果把收尾的任务留给我的话,他在离开之前,最起码应该跟我透露一些什么,可是他没有。”

  提到我爸,我就感觉一阵头疼,他的想法确实很难让人琢磨透,按道理说,如果在我刚出生时他就对我寄托了很大的希望,就不应该把我像普通孩子一样养着,至少得让我成长为小地痞那样的人,有一定的特长,会为人处世,遇到意外时得有应变和反抗的能力,不能见到敌人就束手投降。

  “这个问题,我也想不透,或许,他的想法在一直变化着的。”李富生微微叹了口气,道:“我们每个人的想法,可能都在变。放到三十年前,一份每个月收入一千块钱的工作,无数人会打破头皮去抢,但现在呢?我想,很多人宁可闲着,也不会挣这点辛苦钱。郑立夫也是人,也许在你刚出生的时候他确实寄托过希望,不过随着时间和外界的变化,他的想法也跟以前不一样了。”

  我想了想,记得我爸跟我说过,他说他对我的教育方式有问题,对我寄予的希望太高,直到现在,他才猛然意识到,我只是个普通人,可能无法担当重任的,所以他想让我像普通人一样的生活下去。

  只不过我觉得我爸产生这种意识的时候已经迟了,如果他早两年有这种意识,或许我就不会被卷到这个巨大的漩涡中来。

  “我能说的,就这么多了。”李富生打断了我的思路,道:“最后和你说一次,你也要相信我,有的事情,不知道比知道的好。”

  我还是很有意见的看了李富生一眼,我知道,自从跟这个李富生相遇一来,他不一样了,如果是能说的事情,他会毫不迟疑的给予我答案,但他既然不肯说,那就是不能说。我不想为难他,只不过谈了这么久,关于我的眼睛,还没有最终的明确的结果,这让我有些不甘。但李富生已经很肯定的答复我,眼睛不会给我带来生命危险。

  也只能这样了吧,我想着。

  我们三个人坐了一会儿,然后就开始商量后面的事。李富生觉得,石堰川的失败,导致鲁杰和老余那些人警惕性更高,再想把他们聚拢到一起,估计很困难。而且马遥将死,我爸毫无音讯,再加上石堰川的变故,让这些人感觉生命受到严重的威胁,他们会不会做出狗急跳墙的事,这还很难说。

  但这些事距离现在的我们有点远,眼下最要紧是要把自己的事情解决好,第一,解决钱的问题,第二,他们两个人中的诅咒,最起码要进行初步的压制。李富生说诅咒不用太担心,他来回轮回了那么多次,对于初步压制诅咒的办法还是有的。然而一说到钱,三个人就傻脸了,他们两个属于身无余财的人,因为一生的经历让他们对钱财这东西没有普通人那么敏感,特别是李富生,如果没有必要的话,钞票摆在脚底下他都不会捡。就像很多年前他犯的那次命案一样,那华侨家里不仅有其它的古玩文物,还有现金首饰,不过李富生只拿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其余的纹丝未动。

  “钱不是最重要的问题,想想办法还是能解决的。”李富生道,他在过去无数次的生生死死还有寻找中,走过很多地方,大大小小的古墓,他发现过很多,现在那些古墓也不知道被人掘开了没,不过只要找到任何一个,从里面拿两件东西出来,就足够花销一阵子了。

  “我们现在不能再出别的任何麻烦了,两个病号再加上我,到时候真被人当盗墓贼给抓起来,多丢人。”我提议道:“是不是可以到我家去?”

  我爸最早留下的那笔钱,还有一部分放在家里,我想着,赖叔虽然很可能也在那个城市,但他估计猜不到我们三个人会悄悄的回去。

  事实上,去拿钱只是我的一个借口,我想去看看那个家里,还有没有我爸留下的一些东西。重要的东西,他肯定不会留在家里,我只希望能从小东西上找到点什么。

  我们就这么决定了,等到乱七八糟的事情解决好之后,李富生和邝海阁会想办法重新找合适的地方彻底解除诅咒,目前能规划的只有这么多。

  伤筋动骨一百天,李富生的伤养了一个多月就没什么大碍了,但邝海阁是主力,我们在这里呆了一个多月之后,他的腿还是没有痊愈,行动起来有点不方便。反正已经等了这么久,再多等等也无所谓,所以李富生坚持要邝海阁养好之后再开始我们的行动。

  在这段等待的时间里,我们仿佛跟外界隔绝了。身在北方,第一场雪早已经飘飘洒洒的落下,破房子冷的一塌糊涂,三个人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裹好衣服,围着火炉子喝茶看电视。

  十二月份的一天,具体是哪天,当时记不起来了,我们在电视上看到一条新闻,看到这条新闻的时候,我一下子就想起了朴正南。新闻内容其实很简单,半岛上的胖子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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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3-7 21:59:46 | 显示全部楼层
二百四十六章 相册
  看到这条新闻,我就想着,朴正南那帮人估计下场会很惨,除非一直赖在中国不回去,回去就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如果在以前,看到这条新闻的话我可能不会有任何情绪波动,但现在看着,却觉得有点感慨。那胖子一辈子生活极其奢华,位高权重,可是到了最后,却和无数已经死去的人一样,化成一捧灰被装在小盒里。

  人,就那么几十年(除了李富生这种怪胎),怎么活都是这么长时间。我突然想不明白,像我爸那样的人,究竟图什么?

  “实话实说,朴正南那帮人,还很不好对付。”李富生望着电视,道:“脑子都是锈的,为了完成任务敢于拼命。”

  “现在不用那么担心了,估计他们要走。”

  “也许会继续留下来。”李富生指指电视,道:“别忘记了,二胖子挂了,还有三胖子,尽管他还年轻,但不会想不到自己也会有老去的一天,朴正南既然已经做了这么久,肯定会让他继续做下去,所以这个人估计以后还会跟我们碰面。”

  我被李富生的话给逗乐了,人的心情总是会随着环境而改变,这三个月的休息,让我感觉到了轻松。但是想想这种日子马上就要结束了,我有些惆怅。

  邝海阁终于没有大碍了,我们离开了这里,等赶到我以前居住的那个城市时,三个人身上一共就剩下了几十块钱。我们没有马上跑到家里去,先在市区边上找了个地方呆着,顺路买了把玻璃刀,一直熬到天黑,才朝家里赶。

  其实我离开家的时间算起来不是特别长,但走在这个熟悉的城市里,我的情绪就无法稳定了,尤其是看到那座我住了很多年的破旧的小楼时,视觉像是受到了什么强烈的冲击,再联想自己经历的那些事情,一瞬间,眼圈竟然红了。

  我的钥匙早就丢了,家里的防盗门也轻易撬不开,幸好住的是二楼,这种老旧的楼房没有物业的概念,到了晚上就没人管。到了后半夜,到处漆黑一片,邝海阁顺着排水管爬到二楼,用玻璃刀划开阳台的窗户,跳进去给我们开了门。

  许久许久都没有回家了,屋子里布满了灰尘,但是有一种我熟悉的味道。家里没有什么变化,我仔细的检查了一遍,期间应该没人来过。赖叔知道这个地方,不过他跟了我爸那么多年,把他的脾气和行事风格给摸透了,料定不会把东西留在家里,所以,赖叔估计觉得没有过来搜查的必要。

  我推开了我爸的卧室,那只箱子还在床下,我把里面剩下的现金都归拢起来装好。之后我站起身,仿佛是第一次正式的扫视这间卧室,摆设很简单,家具都有点破了,书架上全部都是地理还有地质方面的书籍。

  在过去,我没有经过允许的话,是不敢走进这间卧室的,所以在这间房子里住了那么多年,对于我爸的卧室,其实很陌生。我第一次开始在卧室里来回的翻找,跟我想的一样,这里没有什么东西,一堆书,衣柜里是些换洗衣服。

  衣柜里有一个上了锁的抽屉,这大概是整间卧室里唯一上锁的地方,我撬开了这个抽屉,里面是塑料袋包着的一本相册。塑料袋包的很严实,也很仔细,我觉得,这本相册是被他精心藏放在这里的。

  一把小锁,挡不住外力的破坏,但上了锁,就说明被锁住的东西在他的心目中,显得很重要。

  相册很老了,边缘已经被无数次的翻动磨的发毛,可以想象的到,我爸经常会看这本相册。我翻开它,看到的全都是我小时候的照片,这些照片,我的相册里也有,但我真的没有想到,我爸也会自己留一份。

  照片上的我,那么小,每一张照片都在笑。照片很老,但我能感觉的到,那时候的我,眼睛是清澈透明的,没有被外界的一切沾染一丝一毫。相册里的照片,记录着我成长中的点点滴滴,从很小的时候一直到差不多十来岁。十来岁的时候,我已经懂事,感觉跟父亲的关系比较疏远,因为他太严肃,让我不敢在他面前像其他孩子那样展露自己天性中的一面。

  我的照片很多,几乎占据了相册的一半,后面的照片是一些陌生的或者熟悉的人,我看到了年轻时的邝海阁,还有鲁杰那些人,有合影,有独照。我想,这可能就是单纯的相册,没有其它任何意义,它记录着一些过去的人,过去的事。

  我一直翻,一直找,却始终没有找到我想找的东西。我在想,我的妈妈,为什么在这本相册里没有任何的踪影?我爸珍藏着这本相册和里面的照片,而且经常拿出来看,说明这里面是他觉得值得缅怀和留恋的一段过去,但是我妈妈呢?这本相册里甚至没有一张女人的照片。

  不知不觉中,相册已经快被翻完了,从这本根本就没有我妈妈痕迹的相册里,我突然意识到,为什么我,还有其他那些跟着我爸很多年的人,都未见过我的母亲?这个问题,我曾经问过赖叔,他模棱两可的说了几句,但现在回想起来,那不过是几句敷衍我的谎话。

  我妈妈不可能没有留下任何照片,但她的照片不见了,是我爸爸不允许她的照片出现在这本相册里。我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前所未有的,而且很让我害怕的念头:我父亲和母亲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吗?就是因为发生了这些事情,所以,我妈妈的一切,都被我爸给抹掉了?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我心里的感觉越发的强烈起来,我的家庭,是不正常的。

  我有些心不在焉了,翻动着最后相册的最后几页,我甚至产生了更加可怕的念头,我爸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他这么多年来辛苦的忙碌奔波究竟有什么目的,暂且不论,但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他一定会做出一些普通人做不到的事:挖出孙万华的眼睛,让那么多人同时身中诅咒。

  他,对我的妈妈做了什么?甚或,为了抹掉妈妈的一切,他,杀了她?让她永远又彻底的消失了?

  这个念头很无稽,而且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想出来的,但除了这样,如何解释我母亲在我,甚至在我爸的生活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的事实?

  她不在了,肯定不在了,或许在我还不懂事的时候,她就不在了。那一刻,我完全的确定,我爸对邝海阁所说的,我妈妈在生我的时候难产去世,是个天大的谎言,他一定在撒谎,他掩盖了真相!

  我从未见过我的母亲,但这并不妨碍我对她的深深的感情,正因为我自幼缺乏母爱,在一个严肃呆板的父亲的管教下长大,所以我比任何人都渴望母爱,眷恋母亲。

  但是,我见不到她了。

  我的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一滴滴的落在发黄的相册上。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哭的很伤心。望着手里的相册,我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每一个毛孔,都在痛哭。我在想,如果这个时候,能让我在母亲的怀抱里静静的呆上一会儿,就那么一小会儿,让我感受到母亲的温暖,感受到她的气息,那么我情愿付出自己的一切。

  然而,当我泪眼朦胧的哭泣的时候,我知道这只不过是个奢望,是个梦,永远都不可能实现的梦而已。

  我的手机械性的翻到了相册的最后一页,骤然间,我的目光定住了,相册的最后一页,只有一张照片,我看到那是我爸和一个女人的合影。整本相册里,这是唯一一张我爸跟人的合影,也是唯一一张出现了女人的照片。

  眼睛里的泪水遮住了我的视线,让我看的有点模糊,我马上把眼泪擦干。这张照片变的清晰起来,照片上的我爸还算年轻,他身旁的女人比他小一些。可以说,这是一张充满了温情和爱意的照片,他们那个年代不可能像现在一样,把拥抱接吻当饭吃。照片上的女人就那样轻轻的依偎在我爸身旁,笑的幸福而又灿烂。

  那笑容,仿佛能点亮漆黑的夜空,让一切都跟着闪烁起来。

  他们的动作仿佛有一点点不自然,照片上的父亲年纪还不大,但已经是那种严肃到没有任何表情的面孔了,那个女人比他低了半头,头轻轻靠在我爸的肩膀上。我爸尽管表情是那么严肃,可他的胳膊,也轻轻的抱住了那个女人。

  我不怀疑,他们彼此都眷恋对方,人和人表达感情的方式是不同的。像我爸那样感情内敛的人,能这样轻轻抱着一个异性,已经是他的极限,如果不是他爱着这个女人,是不会这么做的。

  这不是一张结婚照,照片非常普通,但对我爸来说,这张照片的意义好像不同,它被放在相册的最后一页,说明他不想看见照片,然而这张照片却被无数次的取出来过。相册的那层塑料上,隐隐有一小片一小片已经发黄的痕迹,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留在相册上的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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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3-7 22:00:1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百四十七章 谭英
  看到这页相册时,我脑子里甚至能够联想到当时发生过的那一幕:夜深人静,我爸一个人默默的坐在床边,看着这页相册,看着照片上那两个已经青春不在的人,他可能很爱这个女人,看着看着,他忍不住就落泪了,泪水一滴滴留在相册上,化成了发黄的泪痕。


  这世界上,能让他落泪的人,有几个?

  我的心剧烈的跳动着,这个女人,是谁?她是我的母亲吗?

  我马上擦掉眼眶的泪水,拿着相册推门出来,邝海阁和李富生都静静坐在客厅里。我走到邝海阁旁边,抽出那张照片,问道:“你认识这个女人吗?”

  可能是我的情绪还有发红的眼眶让邝海阁觉得很突然,不过他没有多问什么,接过相片看起来。我估计,他也是第一次看到这张照片。

  “认识。”他看了两眼,很肯定的对我点点头。

  “她……她是谁?”

  “她叫谭英英,这是身份证上的名字,过去,我们叫她谭英。”邝海阁看到照片的时候,表情也有点不自然了,他应该了解这个女人,也了解关于她的一些事情。邝海阁捏着照片,像是在回忆什么,过了半天,他才重新开口,语气已经低沉了很多:“不过,她不在了,早就不在了。”

  “什么时候不在的?”我极力想把这个女人的事情搞清楚,相册里唯一一个女人,而且是让我爸落泪的女人,她是怎么样的?她会不会是我的妈妈?

  “很早了,大概十几年。”

  邝海阁看到这张照片上的女人时,心情也很低落,可能是发黄的照片勾动了过去的一些回忆,我就坐到他对面,开始听他慢慢的讲。

  我爸最早的一批手下,是从西海河带出来的,大概有六七个人,不过这并不是全部,因为有的人已经死在了西海河,永远都出不去了。那些死难者的死亡原因各种各样,有一些的确是在执行任务时出现了意外,有一些是非正常死亡。说到这儿,邝海阁就不经意般的看看李富生,我知道,非正常死亡的人,可能都是孙万华联合李富生暗中杀掉的。

  在这些非正常死亡的人里面,有一个叫谭伟的人。如今回忆起来,邝海阁说不清楚谭伟究竟有什么长处,但这个人有个最大的优点,老实而且听话,那时候,谭伟的眼里没有班长连长营长,只有我爸,只要是我爸交代的事情,他会不遗余力的去做。对于这样一个人,我爸没有理由不信任,所以谭伟经常替他跑腿办事。自然而然,在孙万华看来,谭伟是我爸一个重要的心腹。

  “谭伟最后好像是死在一次事故中的。”邝海阁转头问李富生:“从第四个平台上直接掉下去的,摔的血肉模糊,但究竟是不是事故,你不会不知道吧。”

  “嗯。”李富生点点头,嘘了口气。

  谭伟死去的时候,我爸的情绪很不好,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谭伟这样的人,让他跑腿卖力气,那没的说,但真正重要的事情,是不会透露给他的。所以说,谭伟死的比较冤枉。

  但人已经死了,我爸再有别的情绪,也无可奈何。

  “谭伟的家里条件不好,孤寡母亲,还有个妹妹。”邝海阁举起照片,道:“谭伟的妹妹,就是她了。”

  从西海河退伍之后,我爸带着人开始自己干,当时他已经有了一部分资本,其实好几个人都说过,我爸的那些资本,就是老毛子第一次给孙万华的那笔钱。对死在西海河的那些人的家属,我爸或者亲自去,或者派人去,全部探望了一遍,都留下了一些钱。可能我爸一直觉得谭伟不应该死,所以心里愧疚,他亲自到谭伟家去了一次。

  那一次,是他和谭英第一次见面。

  谭英家里穷,但她很争气,是当时他们那里为数不多的考上北大的学生之一,她在北大历史系。我爸去的时候,正好是那年的暑假。因为当时是他一个人过去的,所以具体的情况没有人知道。不过可以肯定,在我爸离开之后,他跟谭英还有联系,而且联系的相当频繁密切。

  一年之后,谭英毕业了。这一年时间里,可能发生了一些事,让她彻底的改变了以前的奋斗目标,选择了一条自己觉得很正确的路。

  “当时,一号把谭英带来介绍给大家认识的时候,好多人都眼前一亮。”邝海阁微微眯起了眼睛,似乎还在回想当年的那些事:“那是个很清纯的女孩,比我们小一点,她不爱说话,但喜欢笑,给人的感觉很好。”

  谭英就这样留在了队伍里,是队伍里唯一一个女性,也是唯一一个从大学走出来的成员。她有文化,有相当的亲和力,在当时,好几个人都喜欢她,不过,那个年代的人,对于感情是含蓄的,都不善或者羞于表达。再到后来,这些喜欢她的人都不再多说多想了,因为他们看得出来,谭英对我爸很有意思。

  因为当时的人大多数时候都分开在各地做不同的事,很少碰面,所以很具体的情况,邝海阁说不清楚,我爸也不会跟他们说自己喜欢上谁谁谁了,关于他的情感方面,一直是个未知数,别人不知道。

  “你说,她……死了吗?怎么死的?”

  “我知道的不是很清楚,因为当时不在,是后来听人讲起的。”邝海阁道:“其实说她死了,没有什么根据,因为一直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找到她的尸体。只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如果她还活着,想尽办法也会跟一号联系,但没有,始终没有,所以,只能认为,她已经不在了。”

  “具体的情况呢?”

  “我只知道她是执行任务的时候失踪的,十几年了。”邝海阁道:“是去东北,同行的还有几个人,但都没有回来。后来,我们不止一次想办法寻找过,但没有结果。”

  “东北……圆头山?!”

  我的脑子里的记忆一下子开启了,东北的原始密林深处,一个被人封在树皮里的笔记本,还有笔记本上的那些话。

  转告一号,我回不去了,再也见不到他,我很冷,但觉得愧对他,让他一切都要小心……

  记忆立即就在我的脑海里变成了画面,那是很多年前一个寒冷的冬天,一个年级还不算大的女人,坐在密林深处的一棵大树下,她没有食物,也没有力气再奔波,被困在这里,寸步难行,她把自己所知道的事情都记在笔记上,在笔记的最后一页,留下了那些话。

  我想,她在写下那些话的时候,也在哭泣。

  她回不来了,确实回不来了,她的尸体,已经留在了密林中。

  就这样想了一会儿,我的心情也随之沉重到了极点,接着,我从思路里挣脱出来,问邝海阁,谭英大概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就是一号把我们召集回来,然后告诉我们他有儿子的那一次,八七年年底,八八年年初,大概就是春节之后。”邝海阁没有怎么回忆就想起来了,因为他对谭英的印象很深刻,毕竟队伍里只有那么一个女人。当时考虑到过年,所以我爸把队伍里的成员从各地召集回来之后,让他们休息了一阵子,一直到春节过完,才重新开始各自的任务。谭英也是在这个时候和其他几个人跑到东北,然后永远长眠在了那里。

  谭英出事的时间上,有什么问题吗?我在八七年的年底出生,然后八八年年初,谭英就领到了去东北的任务。此刻,我又想到了她留在笔记本上的话,她说觉得愧对我爸。这个词让我有些迷惑了,愧对,是怎么样一种愧对,是她做了什么事?还是因为觉得自己没有完成任务而愧疚?

  事情到了现在,当年的知情人已经不多了,不过我能够推断出,这个谭英,至少应该不是我爸名义上的妻子,因为她到临死之前写的话里,还称呼我爸一号。

  可是,谁能保证我爸没有撒谎?他说他结婚了,只是口头跟下面的人讲了一下,他说我的母亲因为生我时难产而死,也只是嘴上告诉别人,除了这些无法判断真伪的话,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他说的就是真的。我完全可以猜测,我的母亲在生下我之后,因为种种原因,继而就被我爸派到了别的地方,他很可能知道去这个地方会有危险,但更加可能的是,派她到一个危险的地方去,才是我爸的真正目的。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的一身冷汗,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卷入这个漩涡之后,我觉得自己的心理好像也渐渐充斥了一些阴谋和黑暗。

  那一瞬间,我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这个谭英,可能不是我的母亲。但是我爸从我懂事开始就一直刻意的回避隐瞒这个问题,在家里面甚至找不到任何一件我母亲遗留下来的东西,这是为什么?作为一个父亲,他为什么要对自己的儿子隐瞒这些?

  在过去,我对我的母亲,只感觉到深深的遗憾,但是现在看来,事情可能没有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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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3-7 22:00:4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百四十八章 一个地方
  心里想着这些事情,我的情绪就比较激动,而且眼睛一直发红。这是让我很纠结也很痛苦的一件事,但毕竟是属于很私人的事情,李富生和邝海阁不好说什么,坐在旁边看着我。过了一会儿,李富生让我先冷静一下,递给我一支烟,我慢慢抽着烟,极力把心底那种很想痛哭一场的感觉压了下去。


  这一冷静,思路又清晰了,很多年前死在东北密林深处的谭英,不会是我爸法定的妻子,他们之间可能有过情愫,但正如前面所说,我爸是个家事公事分的很清楚的人,他不可能娶一个队伍里的成员当老婆,就算他爱谭英爱到极点,也不可能。再加上其它一些蛛丝马迹般的线索来看,谭英是我母亲的可能性,已经小到极点。

  如果这个唯一出现在老相册里的女人,不是我的母亲,那么我的母亲是谁?在什么地方?

  自从我离开家之后,一直很想找到我爸,但那种寻找到他的渴望,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强烈过,一种无法抑制的极度的渴望。我估计这个问题只有我爸才能解答,即便如邝海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那一瞬间,我甚至打消了马上解除诅咒的念头,想要一口气的寻找下去,不找到我爸,决不罢休。但我知道那肯定很难,我爸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跟我联系,至于其他人,更不用说,他既然这么做了,就是不希望有人找到他。

  “我知道,有些话不应该由我说,但,还是想跟你说一句。”邝海阁坐在我对面,微微低着头道:“你不要埋怨一号,他不管做什么,肯定有自己的苦衷。比如我,我帮不了他,但最起码要理解他,所以……所以先不要想这些了,解除诅咒是现在最要紧的事。”

  “我什么都不知道,让我怎么理解。”我摇了摇头,心乱如麻。

  “振作一点,我相信,有一天一号一定会回来,会和你把这些过去的事情解释清楚。”邝海阁抬起头:“后面的路,有一点难走,你也应该知道。”

  “我们的行踪确实是该隐秘一些了,有的计划在实施的时候完全不能控制,只要出现一个意想不到的小情况,就有可能打乱整个计划,导致无法收拾,所以以后我们尽量自己行动,解除诅咒的事情,要谨慎。”李富生在旁边道:“弄到这一步,我相信无论是王炳文或者赖卫国,都不会轻易放弃的。”

  “不。”邝海阁马上否定了李富生的说法,道:“王炳文和赖卫国不一样。”

  说起这两个人的时候,邝海阁有自己的理解,可能赖卫国对我爸,乃至对邝海阁本人都有过背叛,所以邝海阁主观意识上就觉得赖卫国比任何人都可恶。不过他有说法,从很早以前开始,我爸跟王炳文之间就保持了一种比较微妙的关系。

  最初,王炳文和其他跟着我爸做事的人是一样的,但自从在三台河子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之后,他们的关系就变化了。我爸可能不再像以前一样信任王炳文,王炳文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死心塌地跟着我爸做事,不过他们都没再提之前不愉快的事,至少在表面上保持着正常的关系。可事实上,不仅仅是我爸跟王炳文这两个当事人心里清楚,就连一些旁观者,比如邝海阁都能看得出,他们都出生别的心思了。

  依照我爸的作风,身边如果埋着一颗钉子,那么只要发现了马上就要拔出来,否则钉子迟早会扎人。但是他对王炳文始终都是那种态度,不亲近,也不疏远,在离开西海河之后,王炳文还跟了我爸很长一段时间,不过我爸不给他具体的任务,只负责一些很无关紧要的事情。当时就有人在猜测,王炳文可能私底下有自己的一票人手。大概是在五六年前,王炳文才正式脱离了组织,在脱离组织之前,王炳文的行动已经比较明显了,曾经有人跟我爸谈过这些,怕王炳文离开之后会让组织蒙受损失,不过我爸没有任何表示,很平静,大有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的那种感觉。

  “你应该想的出来吧,一号为什么做事那么谨慎,甚至连多余的话都不肯说。”邝海阁道:“身边就有钉子,如果说漏了一句话,或许都会带来比较严重的后果,所以,他有话宁可憋在心里,也不会随便对人讲。”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做掉王炳文?”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邝海阁摇头:“一号的心思,不是谁都能猜透的。”

  我自己想想,好像确实是这样,文哥可恶的要死,但我跟他接触了那么久,他没有伤害我的意思,甚至连一指头都没动过我,我知道他可能有自己的目的,不过这也是事实。然而赖叔呢?赖叔的和善面孔一摆就是很多年,可是等到要发作的时候,却那么阴险毒辣,几次三番的把祸水朝我身上引。

  “郑立夫确实挺有意思,有的事,我怎么想都想不透,很想跟他印证一下。”李富生的手指慢慢敲打着沙发扶手,望着天花板道:“如果有机会的话。”

  “找他吧。”我觉得自己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但心里的念头却怎么压都压不住:“诅咒的事情如果不能拖,那就抓紧以最快速度做好,解决了这个事情,别的暂时都不考虑,找我爸,必须要找到他。”

  “你知道他在哪儿吗?或者说,他可能去的某些地方,你清楚吗?”李富生道:“是不是真和你说的一样,他在过去从来不跟你提及任何除了日常生活之外的事?”

  “是这样。”我不假思索,二十多年的生活,我闭着眼睛都能把期间发生过的事一件一件说出来,我爸没有提过什么。

  “那就太难了,很难。”李富生又望着天花板,道:“一个人如果真想刻意的躲起来,那么凭我们这样没有官方背景的人想找到他,几乎没有可能,以前我躲了那么多年,除非自己忍不住露头,否则没人能找到我。”

  我跟李富生说着话,眼睛无意一瞥,就发现邝海阁微微皱着眉头,把头斜斜的低着,这个表情有点点不对劲,像是有话想说,却又不愿开口。我就问他,是不是有什么说的。

  邝海阁没回答我,只是看了看李富生。我知道,他对李富生这个人还是不放心,或者说不信任,不过我的直觉告诉我,李富生是不会害我的,他可能会欺骗我,但不会害我,所以我对邝海阁点点头,示意他说出来。

  “很多事情,一号也不会对我明说,但是我想,他会不会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我脱口就问道:“你大概知道他在哪儿?”

  “我没有根据,只是猜的。”

  “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个地方的?过去?还是不久之前?”

  “过去就知道。”邝海阁想了想,道:“大概有十来年了。”

  “那……”我突然怀疑起来,望着邝海阁,道:“那你为什么不去找他?你就算吃不准,至少也要去试试。”

  “一号不让去。”邝海阁道:“他说过,以后不要再到那个地方去。”

  “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地方,一号带我去过,一共去了两次。”

  邝海阁所说的地方,是在豫北和晋南交界地,位于太行山麓中。第一次去的时候,是在谭英他们出事的半年后,当时我爸想办法去找过谭英所在的队伍,但没有找到,那段时间,我爸的情绪有些低落,他肯定在掩饰自己的情绪,外人可能不仔细观察的话看不出来,不过像邝海阁那样的心腹,还是能察觉到的。

  当时正好是邝海阁做完了一件事,回来跟我爸面谈,谈完正事之后,我爸也没什么表示,照例给了邝海阁一笔钱,邝海阁没有存钱的习惯,对钱也看的不重,拿到钱后自己留一点作为必要的花销,剩下的就都分给手下做事的兄弟。当时谭英他们出了事,一下子失踪了好几个人,而且还要派人专门去寻找他们,所以人手比较紧张,按道理说,邝海阁跟我爸面谈结束之后,应该马上赶回去,继续进行下一个任务,不过我爸没让他走,说这些日子辛苦了,休息一下,陪他出去走走。

  我爸和普通人出门一样,收拾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从一个公司的五金外销门市部搞了辆车,带着邝海阁外出了。我爸没有说具体的目的地,一路上两个人轮流开车,那几天时间,我爸的话比较多,跟邝海阁谈了许多许多,不过那时候他说的很多话,仿佛跟梦呓一样,一直到现在为止,邝海阁都理解不了。

  他们大致沿着太行山的走向一直开,中途除了吃饭睡觉,几乎没有怎么停顿,最后,车子开到了一个小城,在这儿停了停,接着又到了小城附近的县里,邝海阁记得大概的路线,等他们来到小县城北边的太行山脚下时,我爸说没有车子可走的路了,剩下的路要步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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