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的每日心情 | 慵懒 2024-10-12 08:0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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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到天数: 95 天 [LV.6]常住居民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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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6-11 08:4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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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护士冷冷地说。
母亲抓着喷剂让他吸气。过了一会儿,汉多尔先生触诊埃迪的手臂,虽然动作已经尽量放轻,还是让埃迪痛得要命。他很想尖叫,但却咬牙忍住,生怕自己一叫会让母亲跟着尖叫。汗水有如清澈的露珠布满他的额头。
“你弄痛他了,”卡斯普布拉克太太说,“我知道!你没必要这样!快住手!你没必要弄痛他!他很脆弱,受不了那种痛!”
埃迪发现护士气冲冲地盯着汉多尔医生疲惫担忧的眼睛,他看见两人无声对话:医生,把那女人请出去。他眼神低垂:没办法,我不敢。
疼痛让他恍然大悟(但埃迪其实不想常有这种体悟,代价太高了)。在医生和护士的沉默对话之间,他接受了基恩先生所说的一切。他的氢氧喷雾其实只是加料的清水,紧绷的不是他的喉咙、胸口或肺部,而是他的脑袋。他迟早必须面对这个事实。
他看着母亲。疼痛让他看得很清楚:她裙子上的每一朵花、腋下的汗渍(即使塞了垫子还是湿透了)和拖着脚走路在鞋上留下的刮痕。他发现她的眼睛摆在脸上显得好小,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那双眼睛好像猛兽,很像爬出内波特街29号地下室的麻风病人。我来了,没关系……你逃也没用的,埃迪……
汉多尔先生双手轻轻握住埃迪的断臂用力一摁,疼痛立刻暴增。
埃迪晕了过去。
他们给他喝了一点东西,汉多尔医生将断臂接好。埃迪听见医生跟他母亲说是旁弯骨折,和一般儿童骨折差不多。“小孩从树上摔下来也是这样。”他说,但埃迪听见母亲愤怒反驳:“埃迪又不爬树!我要知道事实!他伤得多重?”
护士喂他吃了一颗药。他再次感觉她的乳房压着他的肩膀,沉沉的很舒服,让他心怀感激。他记得自己虽然昏昏沉沉,还是看见护士一脸愤怒,便说:她不是麻风病人,千万别这么想,她是因为爱我才想吃掉我。但也许他终究没说出口,因为护士依然怒不可遏。
他隐约记得自己坐着轮椅,被人推到走廊,母亲在他身后叽叽喳喳,声音慢慢消失:“你说什么?探病时间?少跟我说什么探病时间,他是我儿子!”
慢慢消失。他很高兴母亲慢慢消失,高兴自己慢慢消失。疼痛没了,也带走了清明的神志。他不想思考,只想飘离。他感觉右臂非常沉重,心想他们是不是为他上了石膏。他看不出来。他隐约听见收音机的声音从其他病房传来,看见穿着病号服的病人有如鬼魂般在宽阔的大厅游荡,还有非常热……好热。他被人推回病房时,看见夕阳仿佛一碗愤怒的橘色鲜血,心里胡乱地想:好像小丑的纽扣。
“来吧,埃迪,你可以站起来。”某人说。他发现是真的。他钻进冰凉舒爽的棉被里,那人告诉他晚上可能会痛,但只有疼得厉害时才可以叫人来给他止痛药。埃迪问他能不能喝水。水来了,还附上一根可以弯折的吸管。水很凉很好喝,他一饮而尽。
晚上果然很痛,而且痛得很频繁。他醒着躺在床上,左手握着呼叫钮,但始终没有按下。外头狂风暴雨,闪电照得天空蓝白一片。埃迪转头避开窗户,唯恐看见狞笑的怪物脸庞浮现在电光之间。
后来他又睡了,而且做了一个梦。他看见威廉、本、理查德、斯坦利、迈克和贝弗莉——他的伙伴们——骑车到医院(威廉用银仔带着理查德)看他。他很惊讶贝弗莉竟然穿了裙子,很可爱的裙子,国家地理杂志才有的加勒比海绿。他不记得见过贝弗莉穿裙子,印象中她只穿牛仔裤、五分裤或女孩们说的“学校衣服”:裙子和衬衫,通常是圆领白衬衫和棕色百褶裙,裙摆在小腿肚附近,免得露出膝盖的伤疤。
梦里,他们在下午两点的探病时间出现在医院。他母亲从十一点就在医院等候,朝他们大吼大叫,弄得所有人都转头看她。
你们要是以为我会放你们进去,那就大错特错了!她朝他们咆哮。这时,一直坐在候诊室(但躲在角落里,用《看》周刊遮着脸直到刚才)的小丑忽然跳起来,快速拍动戴着白手套的双手,做出鼓掌的动作。他蹦蹦跳跳,手舞足蹈,又是侧翻又是后空翻。卡斯普布拉克太太还在呵斥埃迪的窝囊同伴,让他们一个个躲到了威廉背后,只有威廉纹丝不动,虽然脸色苍白,但神情镇定,双手深深插在牛仔裤口袋里(或许不想让其他人和自己看到他的手在发抖)。只有埃迪看见小丑……不过,一个原本在母亲怀中睡得又香又甜的小婴儿忽然醒来,开始号啕大哭。
你们造的孽已经够多了!埃迪的母亲吼道,我知道那些小鬼是谁!他们在学校惹了很多麻烦,甚至惹上警察!他们看你们不顺眼,不代表他也该跟着倒霉。我跟他说了,他也同意。他要我请你们离开,他不想再跟你们来往了,也不想再见到你们任何一个。他不想和你们做朋友!哪个都一样!我就知道会出事,结果你们看看!我的埃迪住院了!他这么娇弱……
小丑蹦蹦跳跳,一会儿劈腿一会儿单手倒立,脸上的笑容变得非常真实。埃迪在梦中心想这就是小丑的计谋,想挑拨他们、拆散他们,不让他们有任何集体行动的机会。小丑欣喜若狂,在空中翻滚两圈,滑稽地亲了他母亲脸颊一下。
那、那些坏小、小孩——威廉开口说。
你少回嘴!卡斯普布拉克太太尖叫道,你少回嘴!我已经说他不想再理你了,永远!
这时,一名实习医生跑进候诊室,要埃迪的母亲立刻安静下来,否则就得离开医院。小丑开始变淡、消失,形体也开始改变。埃迪看见麻风病人、木乃伊、大鸟、狼人和吸血鬼。吸血鬼的牙齿是吉列刮胡刀,像嘉年华迷宫里的镜子一样错乱。埃迪看见弗兰肯斯坦、宛如嘴巴般开开合合的贝壳和几十几百种其他的恐怖妖怪。但在小丑完全消失之前,埃迪看见了最可怕的景象:他母亲的脸。
不要!他想尖叫,不要!不要!不是她!不是我妈!
然而,没有人转头,也没人听见。在梦境逝去前,埃迪发现一个冰冷而又恶心的事实,就是他们听不见他说话。他已经死了。它杀了他。他成了幽魂。
索尼娅赶走了埃迪口中的朋友,赢得一场五味杂陈的胜利,但隔天下午(六月二十一日),成功的感觉在她踏进埃迪的病房时就几乎瞬间消逝了。她不太明白胜利感为何匆匆淡去,而且被莫名的恐惧所取代。是儿子苍白的脸庞让她察觉到这一点。他脸上没有痛苦和焦虑,而是她不曾见过的神情。很锐利的神情,锐利、警醒而镇定。
和埃迪的梦境不同,他母亲和朋友的冲突并非发生在候诊室。她知道他们会来医院——是这群“朋友”教他抽烟,完全不顾他有哮喘;是他们蛊惑他,让他每晚开口闭口都是他们;是他们害他手臂断了。这一些她都和隔壁的范普瑞特太太说了。“够了,”卡斯普布拉克太太厉声说,“应该有话直说了。”范普瑞特太太皮肤很糟,又是应声虫,无论索尼娅说什么她都几乎赞同,简直到了病态的地步,没想到这回竟然蠢到提出了不同的看法。
那天清晨很凉,是七月第一周,两人在外头晾衣服。范普瑞特太太说,我觉得你该高兴他交到了朋友才对,而且他和其他孩子在一起不是更安全吗,卡斯普布拉克太大?城里发生那么多事,那么多可怜的孩子遇害,你难道不觉得吗?
卡斯普布拉克太太没有说话,只是哼了一声(其实她一时想不出该怎么回答,直到事后才想出一堆答案,有些还很刻薄)。那天晚上,范普瑞特太太打电话给她,有点紧张地问她要不要和平常一样相偕去圣玛丽教堂玩豆子宾果游戏,卡斯普布拉克太太只冷冷回说她想在家跷脚休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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