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大利刑侦笔记》第1-8部(全文完大结局)-2022年侦探小说黑马-小桥老树

朦胧的晨光

第271章第一次案情分析
3月29日，下午3点，副局长宫建民、刑警支队政委洪金明、刑警支队常务副支队长陈阳、副支队长老谭、重案大队长滕鹏飞、重案一组组长侯大利等人来到刑警支队会议室，参加针对碎尸案的第一次案情分析。

会议由常务副支队长陈阳主持。


在江州，此类案情分析会有固定套路。首先，最先到达现场的东城派出所民警汇报发现尸袋的过程。


民警汇报之后，派出所副所长钱刚补充道：“许海是我们派出所辖区名人，臭名远扬。在遇害前，也就是从十二岁和十四岁期间，他猥亵、强奸了多名女生，比较严重的就有三起。我们曾经想把许海送到全省唯一的湖州工读学校。当时许海的爸爸许大光不同意，许海爷爷许崇德更是坚决不同意。许大光是原向阳大队的人，如今在大河边开采砂厂和砖厂。他是当地一霸，许家又是大姓，吆喝一声，就能聚起上百人。家长拒绝送子女到工读学校，按照新规，派出所不能强制，也就不了了之。许海走到今天这一步，和其家庭有很大关系。”


陈阳道：“你刚才提到比较严重的有三起，哪三起，具体一些？”




钱刚对案情非常熟悉，没有翻阅笔记本，道：“许海劣迹斑驳，十二三岁时在商场拍女人屁股之类的事情就不提，引起轩然大波的三起，第一起受害人是卓佳，家住财税家属院，她和许海是小学六年级同学。受害人被拖进拐角工具间，裤子都被拉掉了。据后来我们了解，受害人母亲透露出受害人的处女膜被捅破了；第二起受害人是杨杜丹丹，许海在春节前，潜入实验一小，将杨杜丹丹拖进小树林，强奸未遂；第三起，许海在阶梯教室强奸了一名高三女生。许海遇害时都还没有满十四岁。”


在座侦查员们多数都知道这些事情，听到钱刚复述，仍然暗骂许海“杂种”、“活该”之类，对其遭遇没有任何同情。


其次，勘查室小林汇报勘查抛尸现场大象坡的情况。


小林以前是老谭助手，如今老谭升职成为副支队长，现场勘查工作这一块实则由小林负责。


小林在汇报前还是下意识看了一眼老谭，然后学着侯大利不紧不慢的神态，道：“尸块装在塑料袋里，共收集到十九袋。另外还有一个挂在榕树上的人头。”


他拿着投影仪遥控器，调出一幅示意图：南北方向主步行道旁边标示着发现十九个尸袋的位置。




小林解释道：“从标示的位置可以看出，凶手手提塑料袋，沿着南北方向的主步行道上山，从抛尸的地点来看，是从南边上山，行走之时，朝步行道两边的草丛抛尸袋，总共抛了十九袋。十九个尸袋大体分成五个相对集中的区域，这就意味着凶手每次提五袋或者四袋，总共抛了五次。侯组长在当时就做出这个判断，和最后找出的尸袋位置完全相符。这说明凶手是一个人，否则抛尸规律性不会这么强。南北主步行道人来人往比较多，现场已经被破坏，没有发现有价值的足迹。”


讲完尸袋分布情况，他又调出悬挂头颅的现场相片。


小林介绍道：“头颅被挂在一条小道深处的榕树上，和抛尸袋不同之处是小道深处比较偏僻，榕树下有石桌石凳，可供行人休息。绳子是普通塑料绳，一面套住头颅，另一边绑上石块。凶手拿起石块，扔到树枝上，用这种方式把头颅挂在树上。尸袋每袋不到十斤，凶手左右手各提二袋或三袋，跑了五六趟。这个凶手真是吃了豹子胆，心理素质非常稳定。”


侯大利在小本本上写下一个疑问：“凶手能找到这个地方来悬挂头颅，是无意中走进去还是熟悉小道？”


写完之后，他打了好几个问号。


投影仪上显示路灯相片，多数路灯锈迹斑斑，不能使用，还有几盏路灯能够使用，已经不足以照亮整个步行系统。


小林道：“山坡安装有路灯，年久失修，有一部分损坏，有一部分还能使用。从塑料袋分布情况来看，凶手应该是抛完尸袋后，才来到榕树下挂头颅。前往榕树下的小道有一盏路灯能用，说明凶手熟悉周边情况。”


侯大利脑中浮现了一段“黑影提着塑料袋上山，扔掉塑料袋后，又下山，再提塑料袋上山，最后将头颅挂在榕树上”的图像，图像中的人非常沉着，不慌不忙。他对小林的判断持有不同意见，并将不同意见记在本子上：如果前往榕树下小道没有路灯，凶手还是找到了那颗榕树，这才能说明凶手熟悉大象坡。如今，这条小道上有一盏路灯，凶手即使不熟悉道路，也有可能顺着这盏路灯摸到榕树下，存在不确定性。




小林随即又汇报许海房间也就是凶手案现场的勘查情况：“第一，许崇德家里门窗完好，窗台没有攀爬痕迹，门锁没有异常状况；第二，犯罪嫌疑人作案过程中戴手套，房间有清扫过的痕迹，没有提取到有价值的指纹、掌纹和足迹。我们对现场塑料袋进行502熏显，发现有手印痕迹，但是太模糊，没有价值；第三，有一张木凳摆在旁边，木凳上被擦过，可以看出仍然有血痕，这应该是凶手用来休息的凳子；第四，在许海家的卫生间洗脸盆上，我们检出受害人血迹。凶手肢解了受害者以后，曾到卫生间脸盆洗手。装尸块时用了两层塑料袋，一层装尸块，另一层密封，有效防止了血迹滴落，血迹搜索犬没有发现。”


老谭补充道：“凶手站在床边肢解了许海，我原本以为有可能在床边留下血脚印。遗憾的是凶手非常细致，肢解尸体流出来的血被棉被吸收，往下滴落时又有三个塑料桶接着，所以地面上没有血迹，血液都集中在床上和塑料桶里，没有血脚印。在床边找到了几个戴鞋套的模糊脚印，结合手印，只能判断这是一个正常身高的男性成年人，价值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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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2章三个尸检结论

现场勘查汇报结束，由法医李主任汇报尸检情况。

法医李主任神情凝重地道：“我当法医这么多年，碎尸案也经过多起，但是，汤柳把所有尸块拼接到手术台上后，我还真被吓住了。


第一，凶手干净利索地分开骨头、内脏和头颅，肠子摆放都很有规律，并没有胡乱塞进袋里，而是沿着肠道本身形态进行摆放，这说明凶手懂得人体生理；


第二，尸体的四肢和头部被刀刃切割，均在关节处下刀，骨架没有被硬剁开，直接拆散，放进袋里。从刀口痕迹来分析，不是手术刀，而是十五厘米左右的刀，极为锋利。切下来的尸块有一部还有部分生活反应，也就是说最初切割之时，受害人处于垂死状态，凶手既然冷静，又凶狠，下手毫不留情；


第三，肉块大小基本均匀；


第四，死者面部完整，内脏完整，唯独缺少生殖器。这意味着凶手惩罚许海与生殖器有关；


第五，尸体整个消化系统都有红肿和水泡，还有大蒜味，初步判断是氰化物中毒。还有另一个重要发现，让汤柳汇报。”


汤柳接过投影仪遥控器，调出画面：尸体拼接后的两条手臂基本完整，手臂上青紫色的纵横交错的伤痕在投影仪幕布上格外刺目；头顶和面部也有数条青紫痕迹。




“我在拼接尸体的时候，发现不少尸块有青紫痕迹，最初还以为是尸斑，后来发现不对，青紫痕迹主要出现在手臂的肉块上，后背、额头上也有。我把尸块大体拼接以后，发现这些青紫痕迹是生前留下来的，并非尸斑。而且从伤痕的形状和方向判断，手臂上的伤痕是抵抗伤。凶手使用的是金属棍棒类的武器，棍身有3－４厘米。到底是何种金属棍棒留下来的伤痕，还得做实验，最有可能是与警用甩棍类似的武器。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发现，也就是说，凶手与许海曾经发生过搏斗，使用了金属棍棒。”


汤柳又道：“许崇德明确告诉我，在许海遇害当天，他没有在孙子身上看到这种伤痕。”


法医讲完，理化检验室主任吴炯汇报。吴炯汇报得非常简单，道：“三个结论，第一，许崇德和段家秀使用的水杯里有安眠药成分；二，许海没有服用安眠药；三，从许海消化道里提取到氰化物成份，在饮料瓶里发现了氰化物成分。许海喝了含有氰化物的饮料，中毒后被分尸。”


侯大利在笔记本上记下“氰化物”三个字，并用了五个着重号，又在“青紫痕迹”四个字打了一个大问号。


陷入沉思的滕鹏飞突然插话道：“许海房间是否有搏斗痕迹？”




小林道：“房间很整齐，物品没有损坏。搏斗应该不是发生在许海房间。”


滕鹏飞自言自语道：“这有点奇怪。”


侯大利也有同感：抵抗伤、安眠药、氰化物和碎尸，混杂在一起无法形成完整的行动链。


第四，重案一组各探组汇报调查走访的情况。


探长张国强报告道：“ 我们探组主要调查走访抛尸现场，也就是大象坡附近居民以及喜欢爬山的市民。大象坡内部有网状步行系统，只有南北主通道的两个步行入口与外界相通，其他所有小道最终都连结到南北主通道。南入口位于学院小巷内，我们走访了附近居民，昨天晚上凌晨两点半接近三点左右，学院小巷有两家居民的狗叫得特别厉害。学院小巷主要是住家户，商户很少，路灯昏暗，外来行人不多。夜间有人经过时，这两家的狗通常都会叫。在狗叫的时候，居民们没有听到机动车声音。学院小巷是江州城最老的老街，不通汽车，可以骑摩托。居民家的小车统一停在大象坡停车场，大象坡是由市政公园管理处管理，象征性收居民的停车费。北入口在学院后街上，恰好在北入口处有天网的监控镜头，调出监控画面，没有发现夜间有异常。所以我们判断凶手是沿着学院小巷，从南入口进入。这和小林主任的判断基本一致。”


他接过投影仪遥控器，调出尸袋分布图，道：“从尸块分布位置也能印证我们的判断，尸袋总体靠近南入口，距离南入口最近的尸袋只有十七米，所有尸块都散布在南坡上。我们今天准备与小巷的每家人都见面，继续查线索。派出所提供的情况是重要参考，关键细节还是由我们侦查员大海里捞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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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3章三个事实
张国强口才极佳，汇报工作时条理清晰，逻辑严密。参会人员都同意其判断：凶手从南入口进入大象坡。

探长杜峰报告道：“我们这一组主要是调查走访了当天在凶杀现场打麻将的人，在3月28日全天，共有四十七人在许崇德家打过麻将，我们正在逐一排查，暂时没有发现线索。有一点可以确定，最后散场的八个人都没有服用安眠药。”


探长江克扬报告道：“我们这一组拷贝了凶杀现场和抛尸现场附近的视频，正在开展视频侦查研判工作。工作量非常大，专业性很强，仅凭我们探组完成不了，需要视频大队支持。会议过后，我们要调查走访三位受害人家庭。”


东城派出所、现场勘查室、法医室、理化检验室、重案一组分别发言之后，碎尸案的轮廓已经被勾勒出来。


常务副支队长陈阳眼光望向侯大利，道：“大利，重案一组负责侦办碎尸案，你是什么想法？”


按照重案一组惯例，前面各职能组发言以后，重案一组组长的发言就涉及侦查方向。


在场诸人瞪大双眼，竖起耳朵，望向这位两鬓染白的年轻侦查员。




侯大利伸出三根手指，道：“三个事实，一，许家门窗完好，窗台上没有痕迹，凶手是从大门进入；二，许崇德、段家秀服用了平时并不服用的安眠药，许海服用氰化物；三，在许家打麻将的人很多，晚上十二点才现场，其他人并没有中毒。”


他收回手指，手撑在桌面上，道：“许海爷爷、奶奶的家平时是家庭麻将室，人来人往很多，这给犯罪嫌疑人投放安眠药提供了机会。凶手投放安眠药和氰化物的时机非常关键。晚上打麻将的人没有喝到安眠药，也没有人吃入氰化物，说明犯罪嫌疑人是在麻将散场后下手，针对性非常强。也就是说，打麻将的人具有重大嫌疑，要么是直接动手，要么是与凶手有联系。凶手最大可能性就是在麻将散场后下药，等到三人都被药翻后，再动手杀人。当前有一项很重要的工作就是调查晚上打麻将的人，从社会关系和行动轨迹两个方面深挖细掘。”


“另外还有一个非常矛盾的问题，滕大队提起过。许海手臂、后背和头上有众多伤痕，而且是当天晚上形成。氰化物起反应非常快，如果是许海在搏斗前服用的氰化物，那就没有必要搏斗，因为很快就会起反应。如果搏斗后服用氰化物，也不太对劲，既然已经制服了许海，没有必要让许海服用氰化物，这是矛盾之处。”




众侦查员开会时坐得并不规矩，有的全身紧靠在椅子上，有的嘴里刁着烟，还有的双手抱着头。他们选择比较舒服的姿势，陷入思考之中。


“许海作恶多端。凶手杀人碎尸，典型的泄愤行为，大概率和许海猥亵、强奸女生有关联。许海伤害这些女孩时还是未成年人，不负刑事责任，当时引起了很大争议，社会反响极坏。卓佳、杨杜丹丹、江欣桐三家人都具有报复杀人的动机。”


侯大利说到这里，拖过来白板，用简洁笔法画出学院附近的街区图，在大象坡上画了十九小圆圈，标明抛尸地点。


他又在白板上又画了一个四个大圈，指着其中一个最大的圈，道：“这是许崇德的麻将馆。另外三个大圈就是卓佳、杨杜丹丹和江欣桐的家庭住址。从四个圈可以看出，三名受害者的住家都和许海家相距不远，也距离大象坡不远，这在图上一目了然。卓家距离大象坡最远，六七百米，最近的是杨杜丹丹的家，直线距离只有两百米。国强提到大象坡附近小巷居民没有听到机动车声音，最大可能是抛尸者使用了非机动车。”




说到这里，侯大利放下大号签字笔，语调坚定，道：我们从两个方面入手，第一是从凶杀现场和抛尸现场入手，重点调查打麻将的人；第二，从三位受害者入手，因为他们具有强烈的动机，整个凶杀案也接近于报复杀人。”


侯大利提出的侦查方向很明确也很简洁，一点都不含糊，侦查员们纷纷提笔记录。


陈阳道：“滕大队，你有什么意见？”


滕鹏飞用力揉了揉满脸的麻子，取过投影仪遥控器，道：“大家的发言各有侧重点，综合大家所言，我来谈几个感受，第一个感受，凶手有强迫症。从许海房间来看，犯罪嫌疑人把许海衣服叠得整整齐齐，四床被子的被角重合，显示强迫症倾向。从尸块来说，除了骨头和内脏，肌肉组织大小均匀，肠子摆放得整整齐齐，也显示强迫症倾向；在抛尸现场，你们看手绘图，凶手提着塑料袋上山，每次都是左边扔一袋，右边扔一袋，基本对称。五袋相对集中，形成四个明显有间隔的组团，结构对称，丝毫不乱，同样显示强迫症倾向。大家调查走访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寻找具有这方面行为特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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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4章具体落实任务

强迫症属于焦虑障碍的一种类型，是一组以强迫思维和强迫行为为主要临床表现的神经精神疾病，其特点为有意识的强迫和反强迫并存，一些毫无意义、甚至违背自己意愿的想法或冲动反反复复侵入患者的日常生活。患者虽体验到这些想法或冲动是来源于自身，极力抵抗，但是始终无法控制，二者强烈的冲突使其感到巨大的焦虑和痛苦，影响学习工作、人际交往甚至生活起居。具体表现为强迫回忆和联想、强迫怀疑（最典型的是怀疑是否关门）、强迫意向、强迫性动作等。


滕鹏飞重新调出现场勘查相片，展示给大家。


“第二个感受，凶手有专业技能。这许崇德家里最后一场麻将是晚上十二点收场，凌晨二点半到三点狗叫，狗叫的时间最有可能是抛尸时间，凶手花了两个多小时杀人碎尸和抛尸，速度不慢。居民们没有听到机动车的声音，说明凶手极有可能使用了自行车、人力三轮车。另外，氰化物很难弄到，只有特殊的人才能接触到。大家调查走访的时候，特别要注意寻找具有这方面行为特征的人。第三个感受，凶手不管是凶杀现场还是抛尸现场，都从容不迫，不慌不忙。我总觉得凶手有一种豁出去的想法。”


在结束发言时，滕鹏飞道： “总体来说，我同意侯大利的侦查方向。提一个要求，工作具体落实到探组上。”




侯大利原本准备案情分析会结束以后，再召开重案一组工作会，具体落实任务。


当滕鹏飞提出要求以后，立刻安排开始布置工作，道：“杜峰探组负责两项工作，第一，凶手用什么方式潜入许家和用什么方式下毒，这是此案的牛鼻子。调查许海遇害当天在麻将馆打麻将的人，特别散场时仍然在打麻将的人具有重大嫌疑，需要人人见面；第二，调查近一段时间购买安眠药的情况和查找氢化物来源。老杜，有什么问题吗？”


杜峰道：“没有。”


“国强探组负责两项工作，第一，调查走访学院小巷和大象坡附近居民，寻找蛛丝马迹；第二，调取许海、许崇德、段家秀、许海父母以及三家受害人在近期的通话记录，进行研读；国强探长，有问题吗？”


张国强道：“没有。”


“老克探组负责两项工作，第一，以凶杀现场向阳小区和抛尸现场大象坡为核心，调取能够调取到的所有监控视频。同时调取三家受害人附近的监控视频；第二，从发案地点、发案时间和凶手作案动机来看，三家受害人有嫌疑。特别是一直未找到的生殖器，更是将此案与许海联系在一起，要针对性地重点调查走访许海曾经侵犯过的三家受害人，此项工作由老克探组负责。老克探长，有问题吗？”


江克扬道：“没有。”




陈阳又问滕鹏飞：“你有什么意见或者补充？”


滕鹏飞道：“我同意侯大利的工作安排。”


陈阳侧过身，望了副局长宫建民一眼，道：“下面请宫局长讲话。”


宫建民作为副局长，熟悉了解全局情况，在听碎尸案时一直皱起眉毛，心里另有打算，却不能在会上明说，道：“我提出另一个角度，许大光在长江边开有砂厂，此人为了争夺砂厂，打过好几次群架，不能排除因为生意竞争导致的血案。侯大利把目光集中在三家人身上，有可能武断了。案件存在各种可能性，如果作案者不在这三家人之中，浪费了黄金七十二小时，破案机率就要大大下降。”


唐河之役，樊勇重伤；二道拐黑骨案后，黄大森潜逃。在江州市局隐约出现了质疑侯大利的声音。


陈阳作为常务副支队长，望着年轻气盛的一组组长，对其敢于拍板敢于承担责任表示欣赏，又对其略显武断的判断表示头疼。


任何事情都有双面性，敢于拍板和性格武断往往是阴面和阳面，共同形成一个立体的人。


作为副支队长，陈阳赞同侯大利的安排，又担心这个小年轻火气旺盛，在案情分析会上硬怼分管副局长，便主动接过话：“许大光不是简单人物，得罪的人很多，这条线索也非常重要。”


短短两年时间，侯大利经历了数起大案，性情变得更稳。


任何案子在没有侦破之前都有无数种可能性，副局长宫建民的建议有合理性。如果忽视许大光这条线，案子进展受阻后，后果会比较严重。


他扫了一眼笔记本，略为思索，道：“案侦工作刚刚开始，确实不能排除其他可能性。我在分工上作一下调整，国强探组全力调查许大光这条线索，他原来负责的两项工作，调查走访学院小巷和大象坡附近居民，由杜峰探组接手。调取通话记录的工作，由老克探组负责。”


侯大利迅速调整部署，宫建民很满意，定下最后的调子：“我同意侯大利的工作安排。在侦办过程中，每天向陈支队汇报。要根据每天新情况，不断调整布置，既要坚持最初的判断，也要灵活机动。今天是3月29日，希望重案大队能尽快侦破这起碎尸案，给全市人民一个交代。”


分管副局长一锤定音，大家也就不再提出异议。


探长张国强觉得许大光的竞争对手用这种泄愤手段杀害许海的可能性不大，心里很有些纳闷儿，这时，他接到了宫建民的电话：“到我办公室，有任务交给你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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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5章饭桌上的争论

工作会议结束，探长张国强从宫建民办公室出来后，侯大利召集重案一组三名探长开会，细化工作措施。


至于宫建民交待了什么任务给张国强，张国强没有主动报告，侯大利也就没有问。


3月29日，晚上六点，105专案组在金色火锅店要了一个大房间，请退休的朱林吃饭。


朱林、王华、易思华、周涛围坐在一起打双抠，输一级就在脸上戴一根胡子。


朱林和易思华配合默契，眼眨眉毛动，消息瞬间传送，大获全胜。周涛和王华接连败阵，满脸都是胡须，犹如川戏中的大胡子。


晚七点，侯大利进屋，拱手道：“师傅，来晚了，抱歉，抱歉。”


朱林放下扑克，道：“都是搞案子的人，跟我客气什么。”


新鲜毛肚、脑花、牛肉端上来的时候，侯大利猛然间想起斩成小块的尸块，一股恶心劲猛然涌了上来，美食顿时变成砒霜。他把牛肉拿到另一边，把素菜放在面前。


王华问道：“出了碎尸案现场，吃不下？”


侯大利道：“得缓两天。”


王华道：“上帝要谁灭亡，就要先让他疯狂。许海年纪轻轻已经疯了，迟早要出事，被杀在意料之中，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惨烈，脑袋都被挂在树上。”


王华道：“大象坡晨练的人多，消息早就传开。江州社区论坛还出现了悬挂头颅的相片，虽然很快就被删贴，还是有手快的网友转发到门户网站。到了门户网站，删除起来很麻烦。”


悬挂头颅的相片流出以后，必然在社会上引起震动，会给办案机关带来很大的压力。


侯大利道：“这恐怕是凶手想要达到的目的。”


朱林夹起一片腰花，送进嘴里，赞了一声好嫩，放下筷子，道：“我没有到碎尸现场，凭直觉判断，仅供参考。杀人者，大概率是曾经被猥亵或者强奸的受害人的家人。原因很简单，我们刑警面对的绝大多数案子都是普通人犯罪，遇上职业犯罪的机会极少，很多侦查员一辈子都遇不到。我在刑警支队工作二十多年，只遇到一起非常专业的犯罪。既然是普通人作案，那就从人性上思考动机。悬挂头颅是典型的报复行为，谁与许海有血海深仇，谁就是凶手。”


朱林退休以后，身份转为局聘专家。他在担任刑警支队长时说话在非常谨慎，说话留一分，如今非常洒脱，想到什么便直言不讳。”




易思华道：“作为女性，我绝对不能原谅性侵小女孩的流氓。许海未满十四岁，刑法不能制裁他，这对小女孩以及他的家人公平吗？绝对不公平，非常非常不公平。当某个未成年人变成恶魔的时候，法律保护恶魔，谁来保护另一部分更为弱小的未成年人。抛开警察身份，我个人觉得应该对许海进行化学阉割，若发生第一起案子后就化学阉割，也就没有现在的悲剧。”


周涛是未婚理工男，没有易思华那种情感体验，道：“许海刚满十四岁，真要进行化学阉割，未免太残酷了。”


易思华提高声音，愤怒地道：“有一个受害者是高三学生，正在冲击清北，前程远大。这下全毁了，会给小姑娘留下一辈子的阴影，影响她一生。就因为没有满十四岁，许海屁股一拍，啥事没有，这公平吗？我敢肯定的地说，广大了解内情的市民都不希望抓到凶手，都希望凶手在这一次能逃脱法律制裁。我也希望神探这一次马失前蹄，抓不到凶手。”


这其实也是侯大利内心的真实想法，作为重案一组组长，他只能深埋此想法，还得依照职责，全心全意抓住杀人凶手。




周涛见易思华发火，赶紧投降，道：“易姐没有必要在这里激动，法律规定，我们只能执行。要解决具体问题只能按程序修改法律，比如，降低未成年免刑责的年龄，由十四岁降到十三，或者十二岁，那就一切OK。”


易思华撇了撇嘴巴，道：“和你这种没有感情的理科男交流最没有意思，你以为我不懂这一点，我谈的不是法律，而是内心情绪，是人之常情。”


坚持锻炼后，王华肚子明显瘪了下去。进了火锅馆，深藏在肚子里的馋虫还是被拼命爬出来，他到厨房查看菜品，亲自挑了几款最新鲜的，乐滋滋地回到桌上，笑道：“朱支，组座，这盘三线肉很不错，尝一尝。”


“今天晚上吃素。”侯大利果断推开三线肉，不让三线肉在眼前出现。


朱林夹起一块烫熟的三线肉，放在香油和蒜泥碟里裹了一下，放进嘴里，牙齿咬动，油脂在嘴里跳动，感叹道：“太香了，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要好好享受美食，这才是人生。我从明天开始，出去旅行一个月。以前工作时，关心家庭少，如今正式退了，社会责任少了，就要尽到家庭责任。”


侯大利给师傅倒上一杯酒，，举怀道：“碰杯，师傅。”




朱林端起酒杯，与侯大利碰了一下，仰头喝下去，道：“退休了，其他事情都能放下，只有杨帆案不能放下，旅行回来要继续追查。我的直觉是我们很接近凶手了，就差一层窗户纸。我现在退休了，少了一些制约，说话就直率些，如果杨永福没有死，那凶手就是杨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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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6章网上视频流出



侯大利正在率领重案一组侦办碎尸案，暂时没有时间和精力追查杨帆案，师傅退休以后愿意沿着当前的线索追查，那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他倒满酒，再与师傅碰杯，道：“杜强在东南亚失踪后，冒用了其他人的身份。杨永福不死，极有可能会用其他人的身份。杨家有一个直系男性亲属进过看守所，即使杨永福改头换面，只要犯事，在DNA库中就有可能比对成功。”


“你这种方式是守株待兔，也是极好的方式，非常准确。但是就算比对成功，杨永福也只是更改姓名，与杨帆案没有牵连，我认为还得主动出击。我退休以后，时间大把，可以慢慢清理线索。老天对我不薄，到现在身体还不错。” 朱林说得很潇洒，放下酒杯之后，神情中依稀透出些落寞。


酒足饭饱，朱林、王华、易思华和周涛换了一个房间继续打双扣。


侯大利无处可去，要了一杯茶，坐在一旁独自想心事。


易思华看到侯大利郁郁寡欢的模样，低声道：“田甜牺牲后，组座几乎没有啥笑容。这个富二代真可怜。”


提及田甜，周涛不再耍嘴皮。


朱林道：“这是没法子的事情，我从警二十多年，战友牺牲了十几个。”


易思华道：“关键是牺牲得毫无征兆，我们都没有心理准备，更别说组座。”




王华出了五张连牌，道：“警察天天要与犯罪分子战斗，所以多数牺牲都是偶然发生。每个牺牲的警察在早上前往单位时，他本人和家人都没有想到这是永别。正因为毫无心理准备，亲人们对牺牲更加悲痛。我的人生逻辑就是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最后一句话，王华声音不知不觉放大了。


侯大利扭过头，道：“生死看淡，不服就干，我喜欢这一句。”


晚上十一点，大家仍然在打双扣。


侯大利接到常务副支队长陈阳电话。


陈阳道：“你赶紧上网，有一段视频在门户网站上流传，有评论说发生在江州，网监的人发现后，已经确定视频就是发生在江州，有评论说打人的人是许海，受害者是年轻女子。这有可能是一起我们没有掌握的案子。”


侯大利和朱林等人回到刑警老楼，在周涛办公室打开电脑，顺利找到陈阳所说的视频。


这是一个家庭摄像头拍摄的视频，拍摄时间显示是3月17日凌晨一点，通俗说法是3月16日晚上。




在黑白色视频中，出现一个女人身影。女人身材苗条，在黑白视频中也能看出打扮时髦。她独自行走在人行道，周边没有行人。镜头里出现了一个男人，身高体壮。两人交错之时，男子伸手抓住女人胳膊。女人扬手，脱离男子掌握。女人手中有亮点，应该是香烟。随即，男子用拳头猛击女子，女子毫无还手之力，被打倒在地。男子又打了一拳，然后蹲下来，伸手抚摸女人胸部。男子摸了几把后，站起身，左右看了几眼，拖起女人来到附近花台。


视频到这时，两人基本脱离监控镜头，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背影在晃动。


视频像素不高，光线昏暗，画面模糊，看不清楚两人面容。


但是，侯大利非常熟悉许海的身材和步态，毫不犹豫做出判断：“打人者确实是许海。这事发生时间是重案一组到巴岳战训基地参训的那天晚上。


具体来说，3月12日，许海强奸了汪欣桐，事隔４天，他又侵犯了这一个女子。周涛，视频比较模糊，能不能处理？”


周涛自信满满地道：“小事一桩。这个视频涉及到曝光不足和运动模糊两个问题，找到原始视频就能修复。”




评论区里，有网友指出视频所在地是江州老城学院公园后门附近。


有网友指认打人者是许海，列举了其诸多罪证，还晒出了挂在榕树上的头颅。


另有网友说挨打的女人叫陈菲菲，贴出了陈菲菲的相片。


侯大利、周涛、朱林、王华和易思华来到公园后门附近时，江克扬探组出现在公园后门，两三分钟以后，杜峰探组、张国强探组也出现在公园后门。


人多力量大，视频中出现的场景很快被找到。


几分钟后，沿着视频方向找到监控镜头。


视频所在的监控镜头安装在超市门口，恰好能覆盖许海打人的地方。


拿到原始视频以后，周涛快速处理。处理后的视频清晰度明显增高，能看清楚许海和被害女子的五官，也能看清楚原镜头中因为曝光不足形成的阴影部分。


女子躺在花台上，只露出一只脚，脚上没有裤子和鞋子。许海身体在有规律抽动，停止抽动以后，还有拉上裤子的动作。


视频显示：女子不仅受到殴打，还被强奸。


内网中，没有发现与此事有关的报警记录。

朦胧的晨光

第277章寻找受害者

3月30日早上9点，重案一组侦查员已经查到被殴打和强奸的女子名为陈菲菲，刚满十七岁，网友提供的线索完全与本人相符。


其继父陈义明，母亲朱燕，在老城菜市场经营菜摊。


侯大利、江克扬、伍强来到陈菲菲所在小区。


陈家的家庭条件应该一般，住在一个老旧的开放式小区，与许海家所在向阳小区颇为相似。


“我们先看自行车棚。”侯大利打了一个哈欠，没有急于上楼，在四面“透风”的小区溜达，观察小区环境。


老小区没有车库，小车见缝插针随处停放。左边角落有自行车棚，车棚角落停有一辆小型人力三轮车。


凶手在抛尸时极有可能使用人力车，人力车中以三轮车最适合运载尸袋。侯大利蹲在人力三轮车前，观察三轮车底部。三轮车陈旧不堪，从肉眼看不出是否有血迹。


江克扬往额头上抹了抹风油精，问道：“有血迹吗？”


侯大利站起身，道：“塑料袋外面没有血迹，运输车辆即使沾有血迹，也应该不多，肉眼看不出来。杜峰探组正在检查学院街所有三轮车，用鲁米诺查血迹，希望有所突破。”


在小区转了一圈，三人这才上楼，敲响陈菲菲的家门。


陈义明听到敲门声，咬着香烟来到防盗门前，打开防盗门后，大声抱怨：“谁啊，这么早，敲个锤子。”


侯大利不动声色地观察眼前之人，揣测眼前男人杀害许海的可能性。


江克扬盯着陈义明看了一眼，扬了扬警官证，道：“陈菲菲和你是什么关系？”


“是我女儿。”陈义明在昨天晚上就从一位朋友处知道公园后门视频之事，许海如今被杀，警察找上门来很正常。


一个年轻女子出现在卧室门口，嘴唇红艳，耳朵上挂有耳机，脚上穿着细细的高跟鞋。


她很冷漠地看了客厅几人，道：“他不是我爸。”


陈义明打了个哈欠，道：“菲菲说话没大没小。警官，我是菲菲的继父。”


“让开。”


年轻女子推了陈义明一把，道：“我是陈菲菲，我知道你们找我是什么事，到屋外说。”


陈义明道：“菲菲，就在家里说嘛，我给两位警官泡茶。”


陈菲菲毫不客气地道：“滚开。”


她气冲冲地走出房门，高跟鞋在地面发出“卡、卡”的声音。


侯大利、江克扬和伍强紧跟其后。


陈义明在门口伸头缩脑，最终还是没有跟随。


下了楼，陈菲菲用桀骜不训的态度面对两位警察，道：“到哪里谈，办案区？”


江克扬道：“那天在公园后门发生的事情，你没报案？”


“谁他妈的放视频在网上，生儿子没屁眼。”


陈菲菲骂了一句，眼睛往上飘，又道：“报案有屁用。”


江克扬道：“那上车吧，我们到刑警大楼。我们已经通知了你的母亲，等你母亲到达之后，我们才开始询问。”


陈菲菲尖叫道：“不准让我妈知道，否则我什么都不说。”


江克扬耐心地道：“根据《未成年人保护法》第56条规定，公安机关、人民检察院讯问未成年犯罪嫌疑人，询问未成年证人、被害人，应当通知监护人到场。应当是必须的意思，明白吗？如果你妈不来，就要通知你的继父。视频已经在江州流传，评论区还有你的相片，纸包不住火，你妈迟早会知道此事。”


陈菲菲在询问室等待之时，侯大利和江克扬前往老城菜市场。


原本江克扬安排另一组侦查员带朱燕到刑警新楼，侯大利坚持到菜市场，亲自探一探朱燕的虚实。


在前往老城菜市场的路途中，江克扬突然拍了额头，道：“我总觉得陈义明眼熟，一直在想是在哪里见过，终于想起来。陈义明曾经在流动赌场出现过，当时国强去抓黄仁毅，赌徒中就有陈义明。”


侯大利道：“老克是神眼，那陈义明肯定就是赌徒了。”


江克扬打了一个电话，很快确认陈义明果然在流动赌场被抓过，而且不止一次，


“钱所说陈家以前的家庭条件应该还行，只是后来陈义明参加赌博，这才败家了。陈菲菲深夜出现在后门，打扮里有风尘味，应该从事特殊行业。。”


侯大利道：“陈菲菲没有读书，确实有风尘味，陈义明又是继父，其家人在陈菲菲被强奸后报复杀人的动机不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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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8章震惊与愧疚

进入老城菜市场，侯大利和江克扬站在朱燕的菜摊前。


“两位警官，找我什么事？”


朱燕是菜市场里最寻常的小商户，身材略胖，穿了一件厚绒衣，绒衣上沾了不少污渍，双手还有生过冻疮的伤痕。


从朱燕的神情来看，江克扬判断她不知道女儿被殴打和强奸之事，正在斟酌用词之时。


朱燕主动道：“是不是我们家那位又惹事了？这个惹祸精，肯定又去打牌。”


侯大利没有说话，观察菜摊情况。在菜摊左侧摆放着一辆人力三轮车，此辆车和小区自行车棚的那一辆款式基本相同。到目前为止，四家受害人中有两家人拥有三轮车。


这种三轮车运输尸块最为方便，没有声响，载货量大，是最有可能的运输工具。


朱燕完全以为是丈夫的事情，暗骂丈夫是惹祸精，找熟人帮助守摊，然后跟随着警察来到刑警新楼。


在底楼办案区，朱燕看见女儿在房间里，感觉脑袋有点发懵，道：“菲菲，你怎么在这里？”


陈菲菲低着头，神情冷漠，不理睬母亲。


被害人是未成年少女，需要有女警察在场，法医汤柳因此过来参加询问。


她给朱燕倒了一杯水，道：“有些事情要和陈菲菲核实，她未满十八周岁，需要监护人陪同。”




朱燕道：“菲菲在江州技术学院读过书，后来没读了，找了导游工作。她胆子小得很，不会做坏事。”


汤柳道：“她是受害者。”


朱燕大吃一惊，声音发抖，道：“菲菲，出什么事情了。”


陈菲菲神情冷漠地道：“我妈来了，你们想问什么，可以开始了。”


侯大利没有问话，在记录之时，认真观察陈菲菲和朱燕。


询问的正常程序结束之后，江克扬开始进入主题道：“3月16日晚上，准确地说是3月17日凌晨一点，你是不是经过公园后门。”


陈菲菲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道：“视频都出来了，你们就不要绕弯子，我来说事情经过。那天晚上，我的一个朋友过生日，我们在酒吧街的金色酒吧喝酒，大家玩得高兴，到很晚才回家。我记不清楚是几点，反正很晚。我坐出租车，本来要到公园前门，结果喝多了酒，稀里糊涂地在后门就下了。我想穿过公园回家，结果遇到那人。他不仅殴打我，还强奸了我。”


朱燕原本还以为女儿做了啥错事，没有料到女儿被殴打和强奸，犹自不相信，道：“菲菲，你不要说谎哟。”




陈菲菲道：“我没有说谎。”


朱燕道：“我怎么不知道。”


陈菲菲想起几年前自己被陈义明一次次强奸，而母亲一无所知，哀怨之气便涌了上来，道：“你每天回家除了吃饭就是睡觉，啥子事情都不知道。”


朱燕拼死拼活做事就是为了这个家庭，听到女儿抱怨，想起女儿遭遇，无比心酸和委屈，蒙着眼，泪水一股股就往下流。


陈菲菲道：“妈，强奸就强奸，我都不在意，你哭什么哭。”


女儿越是这样说，当妈的哭得越是厉害。汤柳默默递了几张纸巾给朱燕。


江克扬再问道：“为什么不报警？”


陈菲菲道：“已经那样了，报警有屁用。”


江克扬道：“谁强奸你，知道吗？说一说当时的具体情况。”


“后门很黑，当时我被吓傻了，不知道谁强奸我。昨晚在论坛上看到那天晚上的视频，后来在评论区才知道打我的人叫许海。被小屁孩强奸，太没有面子了。那小屁孩力量很大，我当时感觉要被弄死了。” 陈菲菲说这话时，双手不停搓动，右手还去抚摸颈部。




侯大利很敏锐地注意到陈菲菲的手部语言，搓动和下意识抚摸颈部说明她感受到了压力。这也就意味着，她这一段叙述有可能存在假话，或者掩饰了某些内容。


江克扬道：“你爸知道你在公园后门被许海殴打和强奸之事吗？”


陈菲菲摇头道：“我妈是老实人，傻瓜蛋一个，不知道社会上的事情。我再申明，陈义明不是我爸，我爸早就死了。陈义明知不知道我的事，我也不清楚，在家里我不和他说话，除非骂人。”


朱燕睁着泪眼，吃惊地望着女儿。


女儿进入青春期以后变得特别叛逆，对人总是一幅爱理不理的模样，她以为这是正常状态，岂知在公安局里听到了女儿的真心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发生在公园后门的事情基本弄清楚以后，江克扬转了话题，道：“3月28日晚上，以及3月29日凌晨，你在做什么？”


陈菲菲脑袋非常清醒，对这个问题很敏感，如刺猬一般地反问道：“你们是什么意思？怀疑我杀了许海，许海是该杀，我还没有下手，就有人下手了，活该。”


江克扬是资深刑警，经历了太多类似的询问。


经过前面几句交锋后，基本把握了陈菲菲的情绪特点，开始主动掌握询问的节奏。




经过一番拉锯，陈菲菲消除了对抗心，道：“3月28日那天晚上，我还在金色酒吧，平时我在那边唱歌。那天刚唱完，遇到有人来骚扰，我的朋友们和骚扰我的人打了一架，我就提前回来，大约十一点吧。我妈在睡觉，我听到她的呼噜声音，陈义明不知在哪里鬼混。”


询问结束，陈菲菲签字盖指纹，离开办案区。


汤柳带着她来到法医室，等着询问朱燕结束，母女俩一起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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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9章畸形的关系

在底楼询问区，江克扬开始询问朱燕在3月28日晚和3月29日凌晨的行踪。


朱燕眼睛红红的，道：“刚才菲菲讲的是真话，全家人就我靠这个菜摊过日子，我天不亮就忙，晚上八点收摊，收摊回家要煮饭，十点就上床。天天都是这样的，没有一天耽误。”


江克扬道：“你老公什么时候睡觉？”


朱燕道：“我这人不容易睡熟，特别容易惊醒。我们夫妻早就分床了。我也不晓得他什么时候睡觉，懒得管他。义明这人没有其他坏毛病，就是喜欢打牌，为了这事吃过不少苦头，进派出所不说，我也和他打过架。”


江克扬暂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道：“陈义明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不工作？”


朱燕神情暗淡下来，道：“我和陈义明是二婚。他以前还是不错的，在菜市有个肉摊，生意做得挺好。我和他结婚以后，才开了这个菜摊，一个菜摊和一个肉摊，挣点碎银子，养家糊口没有问题。陈义明后来交了几个烂朋友，本来就是一个买肉的，听几个烂朋友神吹，投资去搞乡村旅游，五个人投入三百多万，两年时间亏得干干净净。后来他还学会了赌博，把原本还不错的家弄败了。我和他结婚后，一直没有孩子，他也没有怪我。我念着这情，没有想着和他离婚。”


听到“肉摊”两个字，侯大利和江克扬都竖起了耳朵，警惕起来。




当江克扬再次问起陈义明在3月28日晚至3月29日凌晨的去向时，朱燕用力挠头，道：“我们夫妻分床好久了，我每天在菜市场忙十个小时，太累，回家就睡觉。菲菲遇到这事，我这当妈的有责任。我只想着给家里赚钱，没有精力照顾菲菲。”


这是一个勤劳朴实的妇女，在侯大利眼中多少有些愚昧。


他暗自纳闷：陈菲菲风尘气很重，当母亲的就没有发现。


询问结束以后，母女俩在底楼见面。朱燕扑上去抱着女儿，道：“菲菲，都是妈妈不好。你小时候成绩挺好，如果想读书，妈砸锅卖铁都要送你到学校去。”


陈菲菲遭遇的事情远非母亲所能想象，读书更是遥远的往事，和她现在所想所要根本不沾边。


她稍稍用力抗拒母亲的拥抱，道：“我们回家再说。”


走出刑警新楼。朱燕抹了眼泪，道：“我还得回菜市场去一趟，是钟阿姨在帮我守摊。我早点收摊，回家给你做好吃的。”


侯大利和江克扬并排站在办公室窗口，从窗口望向街道。


朱燕和陈菲菲一前一后走出大门，在门口说了几句，陈菲菲坐出租车离开，朱燕走到稍远的一处公交站。


江克扬道：“陈义明是继父，好赌成性，杀人的动机比不了其他几家。”


侯大利回想着陈菲菲的身体语言，道：“陈菲菲没有完全说真话，和继父关系复杂，不是正常的继父和女儿的关系。”




江克扬叹息一声，道：“我也看出这点，陈义明看陈菲菲的眼神很色很贪。朱燕是个好女人，就是有点蠢。”


侯大利道：“这种畸形关系往往会产生畸形的心态，这也是我们的重点目标。”


陈菲菲坐出租车独自回家，陈义明早就等到家里，急切地道：“菲菲，他们说什么？”


陈菲菲走进自己的小屋，把小包扔到床上，没有看继父，道：“还能说什么，问我视频里的事情。”


她推开越靠越近的陈义明，道：“就这些事，你滚出去。”


陈义明退后一步，顺手拍了一下陈菲菲的屁股，嬉皮笑脸地道：“我有一个好主意。许海的爸爸叫许大光，许大光这些年开采砂厂赚了大钱，真是大钱，他家有别墅，上下三层。我虽然没有去过，打牌的朋友去过。许海是独子，又被人砍死，你如果怀了许海的小孩，肯定能从许大光那里弄笔大钱。给钱，就生，不给钱，孩子就不生下来，让许海绝后。”


陈菲菲骂了一句：“神经病，我又没有怀孕。”




“警察把你带走的时候，我突然有了一个天才想法。许海和你做过爱，你有可能怀孕吧。不管是否怀孕，你赶紧弄大肚子。许大光若是知道许海有后代，肯定舍得花钱。你想办法怀上，我出面找许大光要钱。”


陈义明见继女神情犹豫，没有断然拒绝，心知有戏，道：“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当前最紧要的是怀上娃儿。上次给你说过的大生意，明天就要过来。你别让大老板戴避孕套，价格还要高些，两头都可以要钱。”


陈菲菲早就想要离开肮脏的家庭，听到陈义明的烂主意，想了想，决定等怀孕后亲自找许大光，得了钱，一分都不给陈义明这个烂人。


她将陈义明推出门，躺在床上，琢磨有些冒险的计划。


躺了一会儿，她想起了在菜市场操劳的母亲。母亲朱燕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牵挂，可是母亲太傻，每天和牛一样做事，却被那个臭男人玩得团团转，对发生在亲生女儿身上的噩梦一无所知。


她拿起手机，给母亲打了电话。


朱燕接通电话，道：“菲菲，回家了吗？妈妈早点收摊，给你带了牛肉，晚上我们吃辣椒炒牛肉，这是妈妈的拿手菜。牛肉贵点就贵点，我们一家三口好好吃顿晚饭。”




“没事，我挂了。今天我在外面吃饭，别管我。”陈菲菲听到“一家三口”就感觉要吐，觉得母亲实在蠢得不可理喻，挂断电话。


听到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声音，朱燕发了一会呆，想着女儿被强奸和殴打，眼泪又往下流。


“朱大姐，你哭啥？”附近的摊贩问道。


朱燕擦眼泪，道：“我没哭，沙子迷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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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章朱林的叮嘱

三月三十日下午两点，许海遇害第二天。


市刑警支队会议室召开了简短座谈会，欢送老支队长朱林光荣退休。


办理退休手续后，朱林看起来越发的仙风道骨，眉毛比以前更长，往日凌厉的剑眉变得温和了许多，眼神通透豁达。他穿了一身没有标志的警服，手中茶杯里的枸杞茶正冒着腾腾的热气，活脱脱就是一个退休老头的形象。


局长关鹏亲自出席会议，回顾了朱林三十年来的从警经历，讲到所有老警最终都要离开他们的战场，情到深处，语带哽咽。


朱林在会前一直告诫自己不要掉泪，看到关鹏哽咽时，也忍不住眼中泪花闪动。


会后，朱林来到侯大利的办公室。他将枸杞茶放在一旁，接过徒弟递过来的茶杯，轻轻吹走根根竖立在杯中的毛峰，小啜一口，感慨地道：“每个刑警指挥员都会在从警生涯中留下遗憾，这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和是否有能力、是否勤劳没有关系。战刚和我聊了很久，谈起铁屏山打拐一役，他一直深感遗憾，说是对不起田甜和唐有德。”


田甜牺牲在铁屏山一役，侯大利听到铁屏山三个字，心脏就像是被针刺了一下。




朱林拍了拍侯大利肩膀，以示安慰，又道：“战刚总结了铁屏山一役的三条不足，一是情报工作不够细致；二是与地方配合得不够充分；三是侦查员疲于办案，训练不足。我在临退休之前有了105专案组这个平台，解决了大部分遗憾，非常幸运。这一段时间我经常回忆参加工作以来的点点滴滴，梳理了不少经验教训，不一定是命案积案，而是我经办各类案件留下的经验教训。改天，我把这个回忆录交给你。”


“师父，我们抽个时间去钓鱼吧。钓鱼后，我到您家去取回忆录。”


这是非常宝贵的经验和资料，以师父传授给徒弟的方式把一代刑警的心得留了下来。侯大利明白它的珍贵性，藏起内心伤痛。


朱林道：“你如今是一组组长，这是坐在火上烤的位置，就别想着陪我钓鱼了。我和老姜去钓鱼，到时你过来吃饭就行了。退休以后，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办，这事和战刚也说好了，他还是105专案组的组长，到时我就专心研究杨帆案。以你的岗位，在没有明确线索下，很难抽出大量时间和精力来侦办杨帆案。我是市局聘任的刑侦专家，恰好适合在专案组侦办杨帆案。”




“师父盯此案，那是最好不过。”


杨帆遇害之事是侯大利心中的一根刺，如今他作为一组组长，肩上扛着沉甸甸的责任，面对无法深入的杨帆案，确实不能抽出太多人力物力和过多精力，这是现实。由师父朱林盯着此案是当前最佳选择。


他和朱林关系日益深厚，也没有说谢谢之类的客气话。


朱林道：“你入警已经三年了，考虑过回国龙集团吗？你父亲一直希望你能够继承家业。”


“我暂时没有回国龙集团的想法。”


侯大利曾经无数次思考过自己人生，以前有过办完杨帆案就要离开警队的想法，也是如此给父母答复的。但在田甜牺牲后，他与警队众人之间的关系发生了明显变化，以前或多或少游离在集体之外，如今渐渐融入警队，警队生活成为人生的一部分，而不仅仅是完成追凶的任务。


送走朱林后，侯大利在办公室独自研究碎尸案卷宗，查找有可能被忽视的细节。这是他在105专案组养成的工作方法，也成为其办案时使用的独特方法。


307室，江克扬在办公室与卓家女主人王芳取得联系。




去年秋季，许海在学校伤害王芳女儿后却还大摇大摆地从公安局中走出来，这让卓家人对公安局很不满，除了骂娘以外，还质疑许海家里是否有背景，打电话向督察和媒体控告办案单位与黑社会勾结。


因此，王芳接到江克扬电话后，态度十分冷淡，道：“你们来过多少次了，还要来，来了有屁用。”


江克扬是从基层摸爬滚出来的老刑警，并不生气，还有意套话，道：“来过多少次，我们能再来，说明我们工作认真负责，希望你也能够配合。”


对方态度良好，王芳也不好再发牢骚，道：“我们的想法很简单，让许海坐牢。”


许海是在昨天遇害，消息部分扩散，从这一句话来看，王芳极有可能还不知道碎尸案。


江克扬没有在电话里细说此事，道：“这事见面再说，等一会就到你所住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