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里的枭雄们－－一个比三国更为精彩的时代-----小马连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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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3年3月 深州（河北深县）
　　这里住着被弟弟赶出来的三无人员李匡威，无兵无地无将，生活苦无边。这位常败不移其志，淫荡丧失其位的枭雄苦读生眼见就要退学了。
　　在前些阵子，李匡威叫了使者到长安去跟李晔打声招呼，请求在长安敬老院给安排个床位。
　　李晔倒没意见，长安城里从高层退下来吃白食拿退体金分劳保领过节费坐吃等死的人多了，多个李匡威又有何忧。
　　可李晔同学毕竟与人为善，没有摸清李匡威的底细。
　　群众用行动对李匡威时行了揭发检举，等听说这些前任幽帅要来长安时，他们惊呼：金头王要来长安抢皇位了。
　　一时之间，收拾细软的忙打包，收拾女儿的忙嫁女，收拾老婆的忙抹锅灰，然后结群搭伙的冲出长安城门，撒脚就向荒山野地里跑去。
　　据查历史，李匡威没与长安发生过什么亲密接触，其主要抢劫活动都发生在河朔一带，想不到贼名远播的竟然到了长安城，这等知名度，就是千年以后，日本小太君也只能叫声八格牙鲁，我的不如。
　　其实长安百姓大可不必如此担心，李匡威已经打消了老死长安的打算，有一个人对他说：我家大门常打开，开放怀抱等你。
　　好客之人是镇州王镕。
　　
　　镇州（河北正定县）
　　王镕是个好青年，尤其知道感恩图报，在得知道李匡威因为帮自己，领兵出城，被人抄后院，夺了帅位，成为流浪人士后，他马上在镇州城外修了一座豪华安居房，然后亲自将李匡威接过来。
　　据说王镕待候李匡威像待候老子一样。
　　王镕同学，虽然你十岁丧父，在孝敬父亲这方面是一片情感空白区，可是咱可不可以宁缺匆烂，别逮个年纪大的就当爹吧。
　　王镕唱：感恩的心，感谢有他，伴我一生让我有勇气作贱我自己。
　　李匡威很感动，他表示绝不做吃白食的人，在镇州就要为镇州人民有一份光发一份热。
　　李匡威有光，他光芒四射，能直接瞎狗眼，灭太阳。他很快就把自己当成了镇州人，主劝承当了多份职位，主要有镇州城防基建工程设计师，镇州城防施工方监理。镇州五金治练所所长，镇州兵工厂厂长，镇州部队高级战术讲师，镇州狩猎俱乐部指导员。
　　他领着王镕今天逛东城，明天走西城，走到群众当中去，了解民情民生。出到城外郊野里，研究地形地貌。
　　不用多久，他就把镇州了解的透彻。
　　镇州真是个好地方。李匡威暗叹。
　　这当然是个好地方，花花真定府，锦绣太原城，华北平原上唯一一个可以与龙城太原比繁华的大都会就是我们王镕的镇州了。
　　王镕陪着客人，经常挂在嘴边的是：李叔，把这里当自己家吧。
　　你说的？那我可要当真了。李匡威笑了。

　　111.
　　
　　行贿
　　有一种人天生红眼病，李匡威就是这样的好同志，弟妹漂亮，他强行肢体接触了，现在镇州秀美，他又起了贼心。
　　怎么把镇州搞到手？
　　在经过一个多月的辗转难眠，沤心沥肺后，李匡威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办法很简单：行贿。
　　从镇州的中层干部，到镇州元老，从文职官吏到军队将领，他一个不漏，悄悄的送出了厚礼，他有钱，当日王镕就送了二十万金帛给他。到了镇州后，王镕还给了安家费。
　　用王镕的钱买王镕的将，这叫以彼之钱，攻彼之身，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镇州人不客气，送来我就收。
　　收了以后，镇州人一点不手短嘴软，该给他摆东家脸色的照摆不误。
　　幽州来的，你该回家了，说不定你弟弟早就原谅你了。
　　幽州来的，什么时候去长安啊，长安人民欢迎你。
　　幽州来的，你怎么不去吐谷浑部落啊，你跟他们关系不也钢钢的嘛。
　　幽州来的，要不你去跟朱温混吧，那里正是用人之际。
　　幽州来的，咱镇州草浅，容不得你这等大虫呢。
　　这本来就是我们镇州的钱，你算是物归原主。
　　碰到这种收钱不办事的主，李匡威囧了，可他是有名的百折不挠，贼心不朽，买不过来人心，他只好走弟妹路线：霸王硬上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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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李匡威客居镇州的三个月后的某天
　　这一天，是李匡威某位亲人的忌日，李匡威的父亲成仁将军李全忠死在九月，如此，且推算是李匡威母亲的忌日。又或者兽兽李匡威为成大业，只好委屈父亲早死了半年。
　　那一天，孝子李匡威举办了隆重的悼念活动。
　　把李匡威当爹的王镕，自然要前来默哀。一去就看到了一身素衣白帽，满脸悲伤的李匡威。
　　王镕说：节哀顺变。
　　李匡威说：看我七十二变。
　　他一撕外衣，露出了冰冷的铠甲，一摔供奉的果盘，外面冲出来数十名幽州军汉，三下五除二就干掉了王镕的保镖。
　　一看不对，王镕一个健步冲到李匡威的面前，猛的抱着李大叔，大声求道：我为太原人所逼，数次都要玩完，多亏将军领兵相救。我早就想把我的地盘让给将军了。请跟我归军府，我将位子让给你。这样，我镇州军将才会服气。
　　白刃趋少年，少年幸多智。
　　在经过无数复杂的运算后，李匡威认定这是一个不错的提议。和平演变当然比流血冲突看起来更吸引人。
　　他道：当真？
　　绝无虚言！王镕举手发誓。
　　那好，我们这就去办交接手续。
　　李匡威抓起王镕，同骑一马，奔向镇州府衙。
　　成功啊，当年父亲绝地反击，搞到了幽州，现在自己兵不血刃，夺取镇州。
　　实是将门虎子，长江后浪推前浪。
　　可是，他真的成功了吗？
　　也许，他应该问自己两个问题。这是两个身于激烈竞争环境中的人时刻要问自己的。
　　第一个问题是：自己是什么？
　　李克用评价：猛将。
　　王镕评价：恩公。
　　自我评价：文武双全，勇猛与智慧并存，实乃逐鹿中原的优秀人才。
　　这是好听的，都没错。但我们看别人要看优点，看自己要看缺点。
　　镇州军将给李匡威的评价：赖着不走的讨厌客人，挖人墙角的无耻之徒。
　　全国人民比较干脆，直接盖章：强盗！
　　谁会要一个无耻之徒当老大，谁会愿意请这样的强盗当市长？
　　另一个问题是：王镕是什么人？
　　王镕的存在是这个乱世里的奇迹。看看魏州，大兵换老板跟老板换情人一样，幽州大将不成功，老板就成仁，许昌周岌见得不老板招呼熟人，时溥领命出征却出城门转了一圈，就杀了一个回马枪。朱瑾给人家当女婿，却连丈人的安居房都占了。
　　可王镕一个十岁就死了父亲的少年，可竟然三军推为继承人，十年来。这种忠诚在乱世里比动物园大熊猫还要珍贵，比大学校园处子还要稀少。
　　这不是凭空而来的，是他们王家在镇州苦心经营了上百年，是他们善待吏官牙将，是他们宽厚于府民才积下来的互相信任，互相支持。
　　这样的王镕不单单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在他的背后，是镇州所有的官兵，是镇州的百姓。
　　这两个问题加起来叫知已知彼，结果很重要，叫百战是否能够百胜。
　　孟子将此概括为人和。

　　113.
　　
　　猪猪侠
　　镇州城门
　　李匡威刚押着王镕行至半路，突然风云齐变。电公雷母风婆俱在天上作法，不一会，电闪雷鸣，暴风骤雨，天地为之变色，屋瓦震动欲坠。
　　李匡威望天大笑：好！好！上天知我将成大事，故来相庆！
　　谁知道天时站在那一边。
　　行到门前，镇州兵已经听闻事变，早就将门关了起来。
　　李匡威一捅王镕腰，小王同志向楼上喊：开门，是我。
　　守兵一看，老大还活着，只是沦为了人质。
　　门很快就开了。李匡威对王镕的配合很满意，亦庆幸自己没冲动，要不是留着人质在，那能这般容易就进了城。
　　可李匡威与小部分随从刚进城，城门轰的一声关了起来，将幽州劫匪的大部挡在了城外。
　　地利没了。
　　不怕，不怕，有王镕在，可当千军万马！赵匡威暗自念道。
　　可不过一会，闻讯的镇州百姓从四面赶了过来打酱油，说是打酱油可能不准确，因为有的人手里拿着菜刀，有的拿着木棍，个别群众还拿着瓜果蔬菜禽蛋粪桶。
　　喂，提夜壶的，拿萝卜的，说你们呢，以为看斩贪官呢，这装备齐的。
　　镇州牙将也领兵来了。
　　这些人迅速将李匡威围了起来。
　　可这不是群殴，这是歹徒劫持人质，靠人多解决不了问题。
　　李匡威就大喝一声：让开，你们老大在我手里，谁要轻举妄动，我双手一咔嚓，先要了他的命。
　　围观群众愤怒，可心有余而力不足，镇州牙将切齿，可力有余而心存畏。
　　李匡威双手作撕票状，众人开始退后。
　　怎么办？怎么办！
　　这时，路边一堵断墙外突然冒出了个东西，李匡威眨眨眼，瞄了两眼，没看清楚，只觉得黑乎乎一片，恰好，一道闪电而来，借天父之光，他算是瞅明白了，一个比炭还要黑的黑人。
　　那个黑人死死的瞪着他看。
　　看什么看？没见过两个帅哥骑一匹马吗？李匡威欲骂，却马上发现自己很不妙。
　　那个黑油油的人突然高高跃起，跳过断墙，只见他袒露双臂，施狮子吼功，声盖响雷，抢风火双脚，急奔如电，猛冲而来。（有勇夫袒臂旁来）
　　左手落你命降龙十八掌，右手夺你魂大力金刚拳，左脚撩你档佛山无影脚，右脚破你相夺命剪刀脚。黑人冲至，幽州大兵四散炸飞，有的挨了掌的，半空中觉得脸上油乎乎，摸一把，闻一下，大呼：猪油！（拳殴燕之介士）
　　围观群众有人认出了这位杀神，他们惊喜尖叫：墨屠夫！
　　镇州杀猪专业户，猪猪侠墨屠夫是也。
　　只见墨屠夫冲开一条血路，一纵，就站在了李匡威的身边，再往马上轻手一抓，如探囊取物，如老鹰抓小鸡，如周星驰施龙抓手。就将王镕横腰抢在手里，背在肩上，只一个旱地拔葱，就跃到半空，再一拧身体，使个梯云纵，虚无中借得神力，嗖的一声跳上了一个房顶。
　　踏瓦无声，燕子三抄水，蹭蹭蹭就不见了踪影。（挟熔于马上，负之登屋。）
　　我写来罗嗦似裹脚布，但实际情况就一创可帖就可以写明白：快！快！快！猛！猛！猛！
　　其发生的整个过程亦只需一个时间：电光火石之间。
　　只一瞬间，李匡威怀里空空，他也是江湖高手，人称金头王，虽然不会是金轮法王那样的一等一高头，但应该也达到了霍都的修为。可对于这个猛然杀出来的黑油油怪兽，李匡威竟然毫无反应，等明白过来时，才发现自己的人质不见了。
　　什么最怀具，失去人质的绑匪最怀具。就一眨眼的功夫，镇州兵将冲了上来，围观群人砸过来石头酱油瓶。包括瓜果蔬菜禽蛋粪桶。
　　金头王李匡威转眼间就被打成了猪头王。
　　这一天本是他母亲的忌日，李匡威赶趟，把今天办成了自己的忌日。
　　自己为自己办悼念活动，金头王果然是天纵英才，英容宛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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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镇州赵王府，王镕正在会见自己的救命恩人：墨屠夫。
　　王镕歪着头，用手捏拿着脖子，有些疼。估计那位杀猪大侠平时是拿两扇猪肉练就的绝顶轻功。我们王镕年方十七（史书另记二十一），瘦弱如书生，那里经得起这杀猪大汉背着东蹦西跳。
　　但好在，逃了性命。
　　王镕把杀猪大侠叫来，问：你叫什么名。
　　王镕善忘啊，这个人他早就认识，正是那次相识，伏下了昨日舍命救人之恩。
　　那时，王镕还是十岁小孩，刚接过他老子手中的枪。在街上就碰到了这位杀猪侠。这位杀猪侠长的当真异于常人，通体墨黑，五官铁削。
　　王镕称奇：这个地方还有昆仑儿啊！
　　昆仑奴，据说是那时的黑奴隶，大概来自南洋某些小岛。
　　王镕相问：尔是何人，多大？
　　其人答：墨家子弟，十五。
　　王镕点头，他大方的很，取来两件工作服赐与墨家少年。最后，王镕小朋友不懂事，还给人家起个外号叫墨昆仑。
　　王镕同学，你错了，这位杀猪侠怎么会是来自南洋某小岛的土人呢。南洋如菲律宾警察之流救人时曲体缩头如蹲茅坑，双脚发颤打摆如患痢疾。双手举枪过头顶，不知者以为要举手投降；救人时背靠障碍，满头豆汗，一脸惶惶，自个把自个当人质对待呢。
　　彼等懦弱愚蠢之人，对比墨家大侠的果断勇猛，简直是云泥之别！
　　墨家侠士虽感谢王镕赐衣之情，亦不答应这个外号。
　　在听到王镕健忘，又问他姓名时，他答道：某乃砚中之物。
　　长得黑我承认，但我是开化大邦之民。
　　他真正的名字是墨君和。
　　王镕同学是知恩图报的，送千金，赐豪宅良田，授荣誉称号，许其十不死。
　　英勇脱贫，热血致富。墨君和不用再杀猪鸟。
　　鸠占雀窠之谋亦也以正义战胜邪恶结局，但这不是一个完满大结局，这是一个双输的结局。
　　在得知李匡威在镇州被杀后，那位弟弟李匡筹突然记起兄弟情谊，领兵前来找王镕要报杀兄之仇，而李克用当然不会放过这个趁火打劫的好机会。

　　115.
　　
　　三个月后，公元893年7月6号 王镕揉着脖子登上城楼，看到了黑压压一片的太原鸦兵。在那时，他知道自己守不住了。
　　有利害关连的朱温正在与朱暄兄弟缠斗，不会有功夫来救他。传统盟友云州已经玩完，幽州化友为敌，而邢州李存孝似乎不愿意再合着外人打干爹了。
　　这个局面不全是王镕造成的，可他亦要负上一点责任。
　　祸起于李匡威禽兽之行，祸继于李匡威贪婪之心，他死不足惜，可王镕热情过度，将大好家底全部展示外人，以至怀玉之祸。
　　阔绰有时候也是一种罪。这句话值得再念一遍。
　　最成功的明星级河朔三角组合已然瓦解。
　　十年之前，李克用进驻太原，成为河朔（黄河以北）猛虎，幽州，云州，邢州，镇州们精神高度紧张，大脑一直充血，四肢颤抖不止。
　　强大的敌人让他们走到了一起，他们并列着马头，齐挥着兵器。这些年，他们挺过来了，虽然屡败，但亦有胜。虽然屡退，但辖地未失。
　　一转眼，十年过去了。夫妻尚有七年之痒，何况联盟乎。到了今天，抗晋联盟终于瓦解。
　　没有了相互的扶持，论单打独斗，谁也不是李克用的对手，幽州的失败已经写在了日程表上，而镇州的就在今天。
　　叹一口气，王镕下令：打开城门，投降。
　　作为战败方，王镕提了一个解决方案，由镇州出军粮二十万，兵三万，助攻邢州。
　　同意！
　　可到了今天，李克用并没有感到降服镇州所带来的快乐，因为王镕同学除了送去大米，还附带了一些信件。
　　这些信，是李存孝写给王镕的，信的内容未记于史册，但推想一下，一个充满着不良情绪的叛逆少年在给朋友写信时，里面不会有多少赞美的词送给父母。
　　那一刻，李克用再没有理由纵容李存孝。

　　116.
　　
　　公元893年７月某夜　李克用在受降仪式上接受王镕的粮食时
　　邢州琉璃陂(河北邢台市龙冈县)
　　这里驻扎着李存信的军营，他成功了。
　　那个只知打仗不会算计的家伙终于被自己一步步逼上了绝路。善谋者，才是这个历史的最强者。
　　想到这，李存信不禁露了冷笑，可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一阵暴吼，像晴天霹雳炸响在天空。
　　李存信，你在那，快给我滚出来。
　　李存信奔出营房，只见远外一个人手持毕燕檛，指天怒骂。
　　不好，李存孝来袭营了。
　　李存信转身就跑，在他的背后，李存孝已经踏马入营，横冲直撞。
　　李存信，你为何不出来，与我决战！李存信，你不是军中第一吗？
　　李存信，你就剩一张嘴皮吗？
　　李存信，你不是要我的命？现在我送上来了，你快来取！
　　太原军营响彻着李存孝的怒吼，月光下，照亮了他檛尖的鲜血，营火处，映红了他的愤怒的脸。
　　可谁看得见他内心的无奈。
　　是什么让自己走到叛父这一步，是什么让自己失掉了理智，是什么让自己变成了无助的勇士？
　　是的，是李存信！可是，他已经走了。
　　猛杀一气的李存孝将李存信的大营捣了一个遍，可他的怒气并没有消失，他的悲哀在一点点积蓄，他的明天一片黑暗。
　　离开义父的他无论多么勇猛，却像一个孤独的狮子狂奔在草原上。
　　狮子应该是群居的。
　　回到邢州没多久，他就迎来了义父，狮王李克用。
　　挑事的外人王镕已经收服，李克用已经找不到理由再拖延，再不清理门户，门户里的人不会干。
　　老大，表态吧，你不是想放过李存孝吧，要这样，我们可要失态！
　　手下的大将俱看着李克用，这话虽没说出口，可它却在敲打着李克用的耳膜。
　　那就进攻吧，拿下逆子李存孝，证明背叛飞虎子不会有好下场。
　　可问题来了，坐在邢州里的不是当日的孟迁，那是李存孝，那是打虎将，那是太原第一猛将！
　　谁敢去强攻李存孝把守的城池？
　　没有人敢去，谁都知道，胜算太少。
　　那好，退一步，围困。
　　挖**，修栅栏，很好，新的问题是你得修得起来。
　　当你这边刚挥起锄头，那边城门一开，一将华丽杀出，任你路上多少阻兵，任你乱箭如雨，任你铁枪如林。其将冲击之下，晋兵顿如鸟散。
　　他当然是李存孝！
　　沟挖不成，栅摆不成，李存孝成了不败的齐天大圣孙悟空，直打得二十八星宿丢铠弃甲，四大天王鬼哭狼嚎，哪吒木咤直叫阿爹，阿爹托搭自求多福，二郎真君徒唤奈何。
　　但！但！但！
　　孙悟空仍被压在五指山下。
　　李存孝也守不住邢州城，因为他勇比孙猴，单纯也不让分毫。
　　有一天，有一个人悄悄的对李存孝说：将军，你不需要去出击啊，让他们修吧，听说修好堑壕营垒后，李克用就会回太原。李克用一走，他的那些手下，有谁会是你的对手？
　　这个人史书无名，他也曾是李克用的手下，也是鸦军一员。或者，他一直是，现在更是。他给李存孝出了一个束手待擒，坐以待毙的好主意。
　　可是，李存孝望着城外太原军营，呆呆如木鸡，良久，他方长叹一声，喃喃说道：好吧，让他们挖去吧。
　　一段悲剧即将上演。可李存孝不是傻瓜，更不会是沙场菜鸟，怎么会想不到让对方修起了堑壕营垒，自己就会陷入绝境，
　　他想到了，可他还是冒着傻气同意了。
　　我们有些犯傻，往往不是因为我们智力上的缺陷，而是因为情感上的缺陷。
　　李存孝下不了彻底决裂的决心。他希望义父回去，不愿意看到义父领着兵马来攻城。
　　到时，城上城下，昨天父子，今日对手，情何以堪！
　　到时，自己站在城头，望见义父，这半拉的弓是射还是不射？
　　因为内疚，所以不敢相见。因为尚有情，此箭射不出去！
　　如果修好堑壕义父就离开，那就让他们修吧，只要义父离开战场，什么事情都没有关系。
　　于是，不用多久，堑壕修得又深又宽，营垒起的又高又厚。
　　邢州顿成了大海孤岛。
　　据说朱温也得到了这个消息，这个消息是当年被李存孝活抓的邓季筠传递给朱三的，他跟着李克用来攻邢州，偷了个空，骑了匹马溜回了汴梁。
　　那会的朱三刚看完燕子楼大火，回到汴梁准备全心全意与朱暄兄弟叙旧，听闻李克用父子打得火热，他表示欢迎，并预祝李克用早日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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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以后。。。。公元894年3月二十一日，邢州（河北邢台）
　　沟成，垒实，栅密。而李克用并没有退去，他要亲手抓住李存孝，他不可能把李存孝的事交给李存信处理。
　　粮尽，师疲，绝望。李存孝已经被压在了五指山下，到了这一天，他方肯低下任性的头。
　　他迷途知返了，他认错了，他要改邪归正了，他站在楼头大喊：大王，我错了，当日，是您的大恩让我得到了富贵，要不是有奸人逼我，我怎么会舍弃父子之情叛逃呢。
　　他甚至做好了接受处罚的准备：请让我再见大王一面，我死而无恨。
　　听到这些声音后，李克用沉默了。
　　此子尚知错否？！此子尚可救否？！
　　良久，李克用叫来了一个人。
　　不久以后，有一个妇人骑马来到了邢州城下。
　　楼上弓手，搭箭欲射，李存孝伸手按住，说道：慢，那是我的阿妈。
　　这个妇人是李克用的正室刘夫人。十年前，她曾经在上源驿临危不乱，保全过晋军，而这一次，她是来接迷途的儿子。
　　刘夫人终生未育，将李克用的义子们视为已出。
　　进了城，刘夫人对李存孝说：跟我出去见你的父亲吧。
　　说完，她长叹了一口气，眼见的这个义子瘦了，黑了，更没有往日舍我其谁的英气。她想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可她忍住了。事情已经发生，追究过去没有意义。能让这个叛子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可她，并没有把握。
　　李存孝低头，除下了他的强弓燕檛长槊，跟着刘夫人步出了邢州，没多久，他见到了李克用。
　　上面是怒子不孝，怒子愚蠢的父亲，下面是惶恐不安，满腹委屈的儿子。
　　李存孝说：儿子只是立了些功劳，李存信就要逼我，致我一错再错，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是吗？到了今天，你还不肯认错，还要怪他人吗？
　　难怪你不知道你越强硬，就树敌越多，我越无法救你吗？
　　李克用一怒，喝道：你给朱全忠，王镕们写信，辱骂我，也是李存信教你的！
　　数张纸甩到了李存孝的面前，白纸黑字，铁证如山。
　　是的，这是我写的，可那不是我真心想说，那只是气话！李存孝心里大喝，可喊不出声。
　　他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投降时间。
　　半个月以后，太原。
　　这一天，汴梁的朱友裕刚逃过杀身祸，赴陈州上任去了。
　　这一天，太原的李克用要清理门户了。这样事情当日在邢州城外就可以干，可李克用偏要等回到太原再办。
　　他不是要在家门口杀子立威，他只是要救李存孝。
　　邢州之时，只有李存信，只有康君立，他要是喊声拉出去斩了，这两人能直接上来就砍。
　　也许，到了太原，众军将会为李存孝救情。李克用幻想着法外开恩。
　　于是，他升起了军堂，押上了李存孝，痛骂了一顿，下了最终的审判；把他拖出去。。。
　　说到这里，他顿住了，往下四看，这里站满了太原的军将，这个时候，像演义小说里，戏曲里，江湖大堂经常会有的一幕，众将求情。
　　李克用想好了所有的步骤，只要有一个人为李存孝求情，他就借台阶而下，定个戴罪立功，保其性命。
　　只要有一个！那怕有一个！
　　众鸦将，你们该上来了啊。
　　李存信，你不说两句，虽然你们有冤，但这不是你展示宽大胸怀的时候吗？
　　其他人呢，你们跟李存孝都是李克用的义子，为了兄弟的情义，难道迈一步，张张嘴就这么难？
　　薛阿檀，你呢，你不是跟李存孝交情不错吗，怎么此刻不说两句？
　　可是，竟没有一个！
　　沉寂，死一样的沉寂。
　　李克用看到了失望，所有的人都保持了沉默，有的人甚至露出了鼓励与兴奋的表情。他们冷血的像跳楼者下面的怂恿者：好啊，快啊，拖出去啊，怎么样，砍头，还是腰斩？锯吧，现在我们有专业人才了。
　　他们早就认定了，有李存孝在，他们永远拿不了第一。
　　克用兄，你杯具了，你虽然比朱三猛，可你的这些手下就是比不了人家的啊，当日朱三要斩功居第一的朱珍时，汴将都纷纷跪地求情。现在，你看清楚了，你的这些义儿们，你的这些鸦将们，他们的心跟外面的衣服一样黑。
　　忿！怒！悲！
　　李克用叫道：拖出去车裂。
　　车裂？！
　　刘夫人，您在那里！汴梁张小姐尚能赤脚救子，你还不出来搭救存孝！
　　刘夫人不在现场。在以后的日子，她会用痛苦为自己的这次缺席买单。
　　克用兄，且慢些，我们大唐早就废除此酷刑，安能再用！纵使你爱之深，恨之切，又何苦要让李存孝五马分尸！
　　李存孝对我说：算了，莫再为难吾父，反正都是一死。
　　有人上来，挟走了李存孝，送到了刑场，那里有五头牛在等他。
　　以下内容抄自罗贯中残唐五代演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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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下鞭开牛去，只一挣，被存孝把身一纵，都纵到身底下来。
　　原来五车上，有五五二千五百石重，五牛之力，不计多少，存孝一生力大，是以皆被纵到身底下来，以此较之，存孝一臂有二万五千斤之力，两臂有四象不过之勇。
　　存孝大叫：“我得何罪？将五牛挣我！”
　　言未绝，只见半空中一金甲神人，叫曰：“存孝不得挣挫，吾奉千佛牒文，玉皇敕旨，你原是上界铁石之精，降临凡世，今日功行完满，取汝归天，若是迟缓，神人夺了你的坐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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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存孝兄，放弃吧，且回天庭，人间太险恶！
　　在那一刻，李存孝歪头望了望义父，就像当年他在牢笼里望着那个男人一样。
　　是的，我早该死了，是义父将我救了出来，今天，是该还出所有的一切。
　　李存孝一声悲吼：看哪，义父，我的骨还给您了，看哪，我的肉还给您了，看哪，我的五脏六腑都还给您了。。。。
　　虎目轻闭，英雄泪为谁而流？四肢松驰，健儿身憾不死沙场！
　　五牛奋蹄，打虎将顿化作血雨肉泥。
　　李存孝死了，他本可以成为李克用的韩信英布彭越，可是，李克用尚未开国，他尚未功德圆满，就走了彭越被车裂的惨路。
　　而在李存孝四肢分解的那时，有一个人拔出了刀，割向了自己的脖了，他是李存孝的好友薛阿檀。他没有为李存孝求情，是没料到李克用还有开恩之念，那会，他亦惶恐不安，想着下一个被审的就是自己。
　　他也没有去观刑送好友最后一程，只是决定先上路相候。
　　存孝兄，黄泉路上，有好友相候，你该不会寂寞了。
　　而李克用在之后的十多天里，将自己关在房里，复仇？争霸？通通放下吧，现在的他需要舔伤自疗。
　　
　　六个月后，公元894年８月３０日
　　太原府，李克用在设宴招待诸将，事情已经过去了大半年，他的伤疗好了吗？
　　酒席之上，李克用痛饮求醉不愿醒，可内心的痛仍然刺裂着他的神经，他举目四望，李存信在，李嗣源在，李存勖在，
　　还有许多在文中没露过面的，比如李嗣昭，李存璋，李存贤，李存审等等他们也在。
　　甚至在驻守潞州的康君立也回来了。
　　十三太保全来了？
　　没有！遍举酒杯少二人。
　　一个是身陷上源驿的史敬思，此仇得记在朱温身上。一个是身碎在太原牙城的李存孝，这个帐算在谁的身上?
　　李克用悲从心来：这是我的错啊。
　　如果存孝在，我何须亲上沙场，要是存孝在，我马上就可以挥师南下，杀进汴梁，要是存孝在，我们更可以什么都不攻，就这样喝两杯。。。
　　说着，李克用的眼泪夺眶而出。当年兵败奔走在出塞的路上，他没有哭。当年身在异乡，鞑靼人要谋他性命，他没有哭。当年上源驿被人偷袭，差点身亡，他没有哭。当年，被李晔定性为唐朝反贼，他没有哭。
　　他现在哭了，哭的难以控制，这位三十八岁的汉子将这半年来积蓄的悲伤倾倒一空。（流涕不已）
　　李存孝是他心中永远不会愈合的伤口。
　　这时，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老大，死都死了，还想他做甚！
　　李克用抬眼，就看到了一个倒霉蛋，这个人，潞州康君立是也。
　　此人嘻嘻哈哈举着酒杯，浑然不知大祸将近，还大叫：来，干一杯。
　　干你个大头鬼，
　　你与李存孝搭档，为什么没教好他。
　　李存孝帮你立多少功劳，你这没心没肺的
　　在邢州擒拿李存孝，你为什么比谁都积极。
　　杀李存孝时，你为什么不出一言。
　　今天，你倒来说风凉话！
　　尔等害我英雄儿！尔等妒我如虎将！存孝啊。。。。。
　　李克用猛的抽出宝剑，迎面就斫去。
　　可惜了，没斫着。
　　康君立惊出一身冷汗，酒立马醒了，看到一脸怒气的老大，才发现这不是耍的。他转身要走。李克用怒道：给我抓住关起来。
　　听到这话，康君立惊魂稍定，本以为马上要砍头，原来只是关禁闭。
　　军士上来，擒住他，送到了看守所(马步司)。
　　也许过二天，老大酒醒了，气消了，就会来放我的。康君立很配合这次抓捕行动。
　　他的想法没错。事实上不用两天，第二天李克用就想起来了，叫人去放他出来，可牢门打开的那一刻，他出不来了。
　　他冷梆梆的躺在地上，没了气息。死了。死因不明，有的史书里写他是被李克用赏了一杯毒酒，但亦有可能是被斫了某处，失血过多而亡。又或者是看守所环境不好，大醉又大惊，猝死了。
　　死因不重要，结果才伤人。
　　这位康君立与李克用关系菲浅，名义上，他是李克用的大将，甚至有人说他也是李克用的义子之一。可实际上，他是李克用的老师。
　　十六年前，康君立来到蔚州，敲开了李克用的大门，告诉他云州可图，引领着二十二岁的李克用走上枭雄的道路。
　　今天，李克用打开了牢门，却只见旧日导师魂已散兮。
　　从李存孝到薛阿檀，再到康君立，李克用连断三臂。
　　断臂之后，痛的不是臂，而是残缺的人。
　　克用兄，纵然你是三头六臂的哪咤，怕也经不起这般损耗吧。你还有许多事要干，上源驿之仇未报，河朔也未降伏，你的太原城内不是就有一位贵客天天在跟你念：打幽州啊，打幽州。
　　那个人，让你欢喜让你忧。让你甘心为了他，付出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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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893年4月 那时，李匡筹刚把李匡威关在门外　居庸关
　　居庸关，幽州外第一险关。
　　黄沙如幕，烈风如刃。塞外的风光不养人，刘同学，快回来吧，你妈妈喊你回家吃饭了。
　　我在居庸关上喊。
　　在关外的山丘上冒出一群人，其领头人面如土色，形似枯木，他渐行渐近，自言自语。
　　还记得我们的梦吗？
　　什么梦？
　　你忘了吗？有一个大幡在我们面前竖起，上面写着，我们四十九时，会当节度使。
　　白日梦呵，何必念念不忘，居庸关前庸人自扰！
　　关非居庸人，人亦非庸人，此梦未尝不可成真！
　　但你已经老了，这个世界是年轻人的天下。
　　我心未老！
　　可你在边关呆了十年，这世界已经变了。
　　万变不离其宗，有实力者居高位。
　　但你何来实力？连地盘都没有！
　　地盘我会抢到的。
　　去那里抢？
　　回家！
　　这个冒似失心疯，自问自答的人是幽州边将刘仁恭，因在易州挖地道攻城而得名刘窟头。又因为爱炫耀旄节一梦，被李匡威下放到蔚州为大唐守疆卫土。
　　这一天，离当日背着包袱离开幽州已经过去了八年。
　　八年了，斗大的飞石，割肤的寒风，寂寞的月夜，孤独的落日，他已经尝够。
　　八年了，中原的沃土，幽州的乡音，争霸的热血，梦中的旄节，他期待已久。
　　在二千多个日子里，他无数次登上高岗，眺望幽州，暗叹：什么时候，那逐鹿的沙场上能有我的身影。
　　机会终于来了。。。
　　李匡筹夺了哥哥的帅位，忙着招抚流兵，控制幽州的企事业单位，这些守边关的边缘单位他们全忘了干净。
　　守边境的人员期限已经满了，可等了数月，没有人来接班。
　　这可是一个不小的疏忽，更可能变成致命的疏忽。造反精神领袖庞勋就是因为这个发的飙。
　　刘仁恭只需要轻轻的一点拔，守边的将士们愤怒了：刘哥，我们反了吧！
　　起营咧，归家兮。他们离岗弃职，杀到了居庸关下。跨过居庸关后，刘仁恭大吼一声：我刘窟头又回来了。
　　枭雄班又进一位雄才。可回来，只是第一步，跨出这一步，险恶就在眼前。没多久，幽州的府兵来了。
　　以百战之边兵对养尊之府兵，刘仁恭表示一定拿下，争取开门红。可他忘了事情是变化的，用老思维考虑新现象会输的很惨。
　　在这八年间，关外和平的一塌糊涂，据情报显示，那时有一个叫阿保机的家伙正忙着统一北边游牧民族契丹的各部落，没空南侵打劫。刘仁恭偷闲在外边打了八年的野兔子。
　　而幽州的府兵们已经与太原鸦军缠斗了八年。
　　以血战之府兵对打野免之边兵，刘仁恭取得了开门红，他满脸血红，狼狈而逃。
　　在马上，刘仁恭暗叫大意，八年不见，世界已经变得如此陌生。这一下，手里的兵已经交待，没兵没将，别说争天下，就是争块墓地都不可得。
　　还好，他还记得一个方向。
　　话说孙猴子打不过妖精时，经常叫声：老孙我搬救兵去。说完翻起跟斗云，往天上一窜。
　　刘仁恭亦知道去那里搬救兵，他比孙猴子还懂组织学，一去找到了正主。
　　他告诉紧跟着自己的手下：不要灰心，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太原之兵，可以攻幽。
　　他要投靠太原，请鸦军！
　　
　　
　　太原军师
　　李克用的军将有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叫做元老团，大多是当年在云州拥立他起事的那批人，比如康君立、薛志勤、李存璋、盖寓等人。
　　这里面的康君立已经死在了看守所，薛志勤顶替康君立去了潞州，而李存璋早就被李克用收为义子，是十三太保成员之一。这会，他还年轻。
　　而盖寓是李克用的心腹智囊。他的地位跟汴梁城内的敬翔相当，甚至还要高一些，到太原见李克用时，得先进盖寓的家打声招呼。
　　这一天，就有一个人来跟他打招呼了，这个人当然是幽州叛将刘仁恭。别人上盖寓的家，得备份厚礼，可他们的礼都没有刘仁恭的大，刘仁恭的礼物上面写着幽州。
　　刘仁恭告诉盖寓，现据幽州的李匡筹素不知兵，如果由自己做向导，幽州指日可下。
　　盖寓知道，太原夺取幽州最好的时机来了。他马上安排刘仁恭去见李克用。
　　孔子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李克用是完全遵照这条指示工作生活的，当年孟迁在邢台向他投降，他把人家接到太原，当贵客对待，引得潞州人民不满，把自己亲弟弟都搭进去了，更不用提，孟家人素不厚道，以后还要占他们李家的自留地。
　　当年，李存孝抓了孙揆送到太原，李克用一看朝中大臣，立马要把人家当高级人才供起来。结果孙揆同志思想坚定，口技了得，骂了他一个狗血喷头。
　　当年，李存孝抓了邓季筠缚到太原，李克用爱才，听闻这位以前是草军有名有姓的将领，现在又是朱温干将，连忙松了绳子，好吃好喝的供着。结果人家吃肥了，伤好了，一拍屁股，还顺走他一匹马。
　　无论吃多少次亏，看见有人进家门，他都按捺不住做为主人的热情，这种人，我们现在称为烂好人。
　　现在，刘仁恭来了。
　　刘仁恭一脸老实，夸李克用一句飞虎将军，唐朝独孤求败，又献上幽州地图，指点军事要塞。看得起我李某人啊。李克用那刚被李存孝伤得冰凉的心又似乎暖和了起来。
　　要不是刘仁恭满脸的皱纹，看上去跟他爹李国昌一样大，李克用差点要认人家做干儿子了。
　　克用兄，刘仁恭就免了吧，你看刘仁恭有个儿子叫刘守光的，聪明伶俐，龙精虎猛的，是个不世之人才，不如你先收了吧。保管以后让你痛不欲生，死去活来。
　　李克用摆手，君子不夺人之犬子，且拿下幽州再说。
　　在那以后的日子，刘仁恭天天跑盖寓到家，那阵势大抵跟今天跑项目、跑贷款、跑官的相当，据说也曾借得数千兵，但幽州又岂是数千兵就攻得下来的，刘仁恭数次出击都大败而回。
　　刘仁恭很沮丧，眼看着就要办五十大寿了，可还要寄人篱下，跟人磨嘴皮，借兵马。
　　莫非四十九当做节度使真是一个梦而已？
　　望着一脸苦相的刘仁恭，盖寓劝道：不要着急，等我们处理了邢州李存孝之事，我们老大就能腾出手来办幽州了。
　　刘仁恭急问：要多久？
　　快了，快了。
　　一年多以后，真的快了。。。
　　
　　公元８９４年
　　这一年，真的是乱。
　　朱温依旧保持了打架斗殴的传统，其主要练拳的对象是朱暄兄弟，偶尔也会找找淮南杨行密热热身。
　　王建同学坐镇成都，其兵马开始扫荡整个天府之国。
　　曾跟随孙儒到淮南争小天下的刘建锋，马殷流窜到湖南，猛龙过江强压地头蛇，在这一年开始在湖南做起了山大王。
　　被秦宗权逼到福建的王潮已经平定闽地，乱世中的桃源村开始奠基。
　　还有我们提过的大胆董昌正在浙江绍兴赴制龙袍龙裤头，准备在明年过完年就当皇帝。而对于首长的这一疯狂举动，钱镠表示静观其变。
　　还有我们没提过的一个叫刘隐的家伙在这一年的年底一夜诛杀百名叛乱者，当上了封州（广东封川县）刺史。他们老刘家在二十多年以前，在广州建立了一个叫南汉的政权。
　　五代十国已经初见稚形。
　　对于这些分大唐猪肉的反叛者，李晔有心无力，因为这一年，最乱的就是他们长安。
　　而李克用的太原也乱的一塌糊涂，他上半年车裂李存孝，下半年关死康君立。到了快过年时，他终于振作了起来。
　　是时候到幽州一游了。李克用连旅行团都组好了，这是一个深度豪华游，参团人员除了导游刘仁恭，还有许多其它人员。
　　
　　
　　孔岭关（位于山西广灵县）
　　这里有幽州的三千边兵，其将领是高思继三兄弟。有一天，一匹快马急奔而来，给守将高思继送来了一封信。
　　信上说：李匡筹驱赶李匡威，使大哥客死他乡，天理不容。今日晋军主持公道，讨伐李匡筹，愿天下英雄群起应之。
　　这封信当然是李克用发来的英雄帖。
　　史记，高家三兄弟是李匡威旧属，乃侠义人士，素重义气。一听有人牵头为老上司讨公道，他们立马点起边兵，进军幽州。
　　侠义人士往往多是单纯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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１２月２４日　居庸关外
　　李匡筹的大军正开出居庸关，这一天，离冲冠一怒为红颜已过去两年。这两年，他的成绩斐然。击退了哥哥，掌控了幽州，还数败刘仁恭，而且这两年黄河以北这块地方就数他的胆子大了，没事还去太原周边地区打打野兔子。
　　在那些日子里，李匡筹经常感叹哥哥以前真是笨蛋，怎么屡战屡败，要知道如此，早些夺权，说不定幽州早就做大做强，那轮得着太原独眼龙嚣张。
　　在杀到太原附近时，他只恨李存孝搞鬼拖住了李克用，要不然，可与河朔第一枭雄分个高下。
　　当然，这一天机会来了。
　　步出居庸关没多久，李匡筹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刘仁恭那张土脸每次都让他想吐，可是让他吃惊的却是高家三兄弟也站在那个土人身边。
　　这三位不好好守边关，怎么跟刘仁恭混在了一起？隐隐地，他已经感到不妙。
　　可没有时间给李匡筹去想了。
　　对方战马已跃，雷鼓紧催，掠黄尘一片，突奔而来。李匡筹一声令下，列阵迎击！
　　只见半月弯弓如林，长枪横列铁森，白刃成墙晃眼，射翻你二个，捅穿三个，后面还有大刀片待候。
　　嗨，还有些章法。
　　只一阵，刘仁恭转身就退，连高家兄弟亦拖戈遁走。李匡筹大叫：你们不是对手，让李鸦儿出来说话。
　　李匡筹挥舞宝剑，率众猛追，清理门户尚在其次，与李克用对决，定河朔第一高手才是紧要事。
　　李鸦儿，快出来，莫做缩头乌龟。
　　李鸦儿，单挑敢么！
　　李鸦儿，你另一只眼也瞎了么？
　　这连打带呦喝的，比天桥卖艺的还要累上三分，况且卖艺的可以赚喝彩，收铜板。李匡筹累的气喘吁吁，别说李克用了，就连刘仁恭都没抓着。
　　克用兄，你现身吧，不带这么调戏晚蜚后生的，再说，你的目的已经达到，幽兵已然疲惫！
　　李克用微笑，他对我说：对付李匡筹这种等级的，那用得着我出场，让我的一个儿子去办吧。
　　李克用还告诉我，接下来出场的这个义子很会唱歌。。。。。
　　很久以前，大概在公元880年左右，那时，黄巢的势力正在走向顶峰，在陈州（河南淮阳），
　　有一个少年脸色苍白似纸，嘴唇干裂有纹，他双手被反缚，跪在地上，旁边站着持大刀的刽子手。这一天，该是他的死期，其罪名已经不详，据说不杀不足以平官愤。
　　可是，少年茫然抬头，心有悲戚戚，这世界虽然混乱，天下到处是凶兵强盗，可是，活着总比死了强，更何况自己孤苦零丁，就这样被斩弃于市，只怕要暴尸街头狗咬鸟啄。
　　人不畏死，尚畏死后躯体无存，少年睁开干涩的眼，四下张望，看到了远处有一堵破墙。
　　那里，也许可以是自己的埋骨处，他望向监刑官，求道：请将我斩杀在那堵墙下吧，让那墙倒下来的土掩埋我的尸体。
　　监刑官望着这个瘦弱的少年，叹了口气，人之将死，其声也哀。罢罢罢，就当做件好事吧。少年被带到了破墙，他闭上了眼，能有一捧黄土掩身，他死而无憾了。
　　大刀已经举起，刀手大喝：好生上路，莫怪我。
　　慢！
　　一人飞马而来，喝住了郐子手，他走到少年的跟前，笑道：小子，你走运了，我们将军要听你唱歌。
　　少年被扶起，松去了绳子，送上了马，被带到一名将领的面前，那里，有一位他认识的女子，这位女子以前是在娱乐场所上班的，最近幸运的很，被这位将领看上，成功上岸当起了小妾。
　　而这位少年曾经在娱乐场所当过歌手。
　　在少年四顾寻埋骨处时，这位将军与小妾的正喝酒寻快活，想搞点娱乐活动，得亏这位小妾想起善歌的他，才将从鬼门关将他拉了回来。
　　看来，平时会点艺术特长还是很有用的，现在可以高考加分，以前可以刑场救命。
　　来，大难不死的少年，为你的生命高歌，为你出污泥而心善的同事高歌，且像一个快乐的男生想唱就唱，你最闪亮吧。
　　无人得知他唱了什么歌，只知道他活了下来，而没多久，他背着一把剑离开家，从此只身闯天涯。
　　刑场逃生的他已经决定不在放歌度日。是的，真男人，不要依依呀呀的唱，真男人，走到沙场上去。
　　他叫符存。
　　以后的岁月，符少年经历了许多的磨难，投奔过李摩云李罕之，跟秦宗权的流兵做过战，最后，他跑到了太原，找到了李克用。
　　李克用给了他新的名字：李存审，还给了他一支军队：义儿军。
　　今天，居庸关外，李克用给了他一个任务：包抄李匡筹。
　　在李匡筹与刘仁恭玩猪八戒抓媳妇累的一身汗时，李存审领着他的义儿军已经悄无声息的绕到了幽军的背后。
　　此时的他已经不是瘦弱的少年，他跨胡马，持铁剑，银浸的烈甲包裹着健壮的身躯。此时的他也已不再歌唱，或者他将用手中的刀为敌人唱挽歌．
　　挥舞长剑，他纵马跃出。在前面，如雨的箭矢射来。
　　战斗吧，李存审，让李匡筹见识一下鸦军的实力．
　　战斗吧，李存审，让你的义父开始学会忘记李存孝．
　　今天，李存审至少做到了第一点。
　　没过多久，李匡筹大败，到了这时，这位李家老二才明白了一个道理：老鼠有时候也能分到狮子的盘中餐，那不是因为老鼠强大，恰是弱小到被忽视。
　　大败而逃的李匡筹还逃回了幽州，这会的他倒聪明了，没有据城死守，领着老婆族人，背着金银奔出幽州，逃向沧州。
　　沧州的义昌节度使卢彦威对于随身带有大量现金，而且还有美艳太太团随行的李匡筹表示无任欢迎，都来不及等人家进城，领着部队出城相迎。
　　据说他们见面后，李匡筹说了人生当中最后的一句话：财富是祸根，好女真废男。（义昌节度使卢彦威利其辎重、妓妾，遣兵攻之于景城(沧州西)，杀之，尽俘其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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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八九五年正月初三 幽州（北京）
　　幽州的城门打开了，李克用在这里受到了他一生以来最为热烈的欢迎，数万群众涌上街头，张起伞盖，且歌且舞，锣鼓震天欢迎这位打败他们镇帅的飞虎子。
　　与其说他们欢迎李克用，不如说他们在庆祝李匡威的覆没，他们犹记得当日李家创业人李全忠在易州吃了败仗，跑回来逼死老板李可举，占据幽州的劣迹。
　　又可能他们是在欢迎自己的子弟兵，毕竟在进城的部队里，有他们尊敬的高家三兄弟，有他们熟悉的刘仁恭。他们甚至认为，我们幽州不是战败，只是幽州的子弟兵请了帮手回来。推倒了让人不齿丑闻一箩筐的李家。
　　又或者，他们仅仅是在欢迎和平。
　　十多年了，幽州与太原的争斗在今天终于结束。这十年来，他们的李可举，李全忠，李匡威，李匡筹领着一个个幽州健儿出去，回来时，幽州百姓倚在家门口望穿了双眼，直到部队的尽头，他们等待的那个熟悉身影再没出现。
　　他们已经永远失去了丈夫或者儿子。
　　何日停兵戈，良人罢远征！
　　谁是胜利者对他们而言都不重要，能够一家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才是最实在的幸福。也许在今天就可以实现，幽晋握手言和，世界和平，宇宙安定，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儿子再不会踏上血肉沙场，丈夫亦不会让妻子独守空房。
　　他们喜悦，他们欢呼，他们庆幸。可历史再一次将他们的美好愿意撕成碎屑。
　　战争远没有结束，战争才刚刚开始，甚至他们的幽州要比中国的任何一个地方要更长时间的笼罩在战争的阴云下。
　　
　　公元八九五年正月二十四号
　　幽州的事情已经安排妥当，李克用要回家了。
　　大风起兮云飞扬，
　　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在李克用的心中，那位刘仁恭就是一位猛士，有他在，北面之事从此可以放心了，
　　刘仁恭是个好同志，进了幽州后，封好府库等李老大入城。这样不贪财的人，李克用素来放心，他给长安打了报告，任命刘仁恭为幽州代州长。又任命高家三兄弟任幽兵指挥。
　　现在，放歌纵酒借清风还太原吧。
　　在回家的路上，李克用无比轻松，从此黄河以北，再没有人与他叫劲了。
　　当日张浚相公对他展望：臣常虑其与河朔相表里，致朝廷不能制。
　　今天的李克用不是与河朔皆内外勾搭（相表里），他是直接把所有河朔不服他的全打趴下。云州的赫连铎被他打了板子，像驱逐三无人员一样赶到了塞外，邢州潞州全换成他的自己人，镇州王镕也已经臣服。连彪悍的幽州之人事都是他安排的。
　　这一下，他已经达到了朝廷不能制的条件。
　　可是，他需要去制吗？
　　这是一个困惑唐帝李晔的问题，据他观察，这些年李克用见谁不顺眼就打谁，冲这个气势，好像还真有问鼎天下的野心。但看其只占泽潞邢之晋州三门户的作风，又像一个只想窝在太原当个山大王的宅男型枭雄。
　　谁也猜不透李克用的心，也许就连李克用自己也没搞清楚他到底想干什么。
　　在这一点，他确不如朱三那般早有计划，早有心计，一步一个脚印在走向自己的终极目标。
　　况且，命运跟李克用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正当全国人民翘首以盼看这位收复河朔的飞虎子接下来是准备找朱三报仇，还是直接杀到长安，让朝廷不能制时。他突然又成了大唐的救世主。
　　在回到太原的四个月后，公元895年5月，李克用突然接到了来自长安的一封信。当年把他打成黑类的李晔跟他说道：三镇欺朕，速来勤王。
　　李晔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这些年来他奋力挣扎，要实现当年登基时的梦想：重振大唐。可是，他越挣扎陷的越深，这一刻，四面的污泥要将他全部掩埋。
　　飞虎子，以李姓之名，救救你们的户主吧。这四年，李晔活的比谁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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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八九一年中　长安 李晔喊救命的四年前
　　那一年，离李克用威胁要武装上访，烧纸告冥状刚刚过去半年，大家签署了谅解备忘录，从那以后，李克用在黄河之北频频用兵，朱温在黄河之南大肆吞并。
　　以前他们干这事还藏着掖着，顺便还编一些理由出来，虽然理由很苍白，但至少也代表着某种程度的顾忌。可现在，他们想打谁就打谁，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人心已经散了，无组织无纪律的大唐在那一刻算是彻底开张了。
　　李晔也不关心了，现在的他只能担心，要是军镇们反骨破背而出，攻到长安怎么办？
　　得找个放心的人占块后备基地！
　　放心的人李晔已经找到了：舅舅王瑰。这位国舅算是他最亲近的人了，出生那日，李晔母亲生产而死。娘死舅大，李晔觉得这位舅舅可以信任。
　　可地方有些难找，这一年，王建已经在四川大功告成，揪出了田令孜，占据了成都。唐朝皇帝最喜欢去的避难山庄是去不成了。
　　凤翔？太近。岭南？太远。
　　其余的要么是战火焦土，要么是杨复恭的外宅郎君们占着。比如唐帝逃跑加油站兴元就是杨复恭干侄子杨守亮（杨复光的义子）的地盘。
　　没办法，只好阉虎嘴里扒食了。
　　有一天，李晔把杨复恭请到了宫里，聊了半天家常里短，宫言宫语，然后，话锋一转，轻言软语的说道：我的舅舅王瑰想当节度使，你给安排一下吧。
　　杨复恭虽早有准备，无事不谈八卦，可听到这话，他还是吓了一跳，这皇上刚消停了两天，这又要闹事了。沉默了一会，杨复恭慢慢说道：陛下知道吕禄，吕产等吕氏外族祸害汉朝的事吗。
　　李晔不语。
　　那陛下总知道武三思害我唐朝的吧。
　　朕知道！
　　知道还让外戚干政，还让他们当节度使，要是他们武装割据怎么办？杨复恭一翻老眼，冷冷斥道。
　　天下人都占得，偏是娘家人占不得？那一刻，李晔无言相对。送走了杨大爷后，他只好找到自己的舅舅王瑰，将杨复恭的话告诉了他。
　　王舅舅怒了，皇上安排个后宫问问太监还差不多，安排官员关他们鸟事。
　　王国舅实在是不了解这数十年大唐的运作模式，没鸟的太监管的就是鸟事。可无知者无畏，王瑰对外甥说道：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对付他。
　　王瑰的办法很简单，骂！以后无论是开会，还是在宫中偶遇杨复恭，王瑰是逮住就骂，他也不动手，只是指着杨公公的空档处，进行了一些人身上的深入描述。
　　杨复恭没辙了，人家是皇上亲舅，年纪又大，你要是一生气，推他一把，他干脆倒地，告你一个殴打老年人。骂更是骂不过，下面漏气，血气难旺啊。
　　最后，杨复恭服了，他松了口，给这位国舅爷安排了一个黔南节度使，
　　黔南节度使。也不知道具体在那，管那块地。据说这个位置是杨复恭临时增加的，可见唐未人才太多，要安排一个新的节度使实在费劲。但看名字大概在今天的贵州那一片，那个地方在唐朝时地穷民稀，但胜在民风淳朴。
　　国舅爷上任去了。没多久，坏消息传来，在经过兴元时船翻了,王瑰不幸掉进水里喂了鱼。
　　许多人认为这不是普通的交通事故，因为兴元节度使是杨守亮。
　　可咱们唐朝是法制社会，一切要讲证据的。杨复恭毫不理会闲言碎语，他双手一叉腰,腰无力,话却掷地有声：有本事，你去告我啊。
　　没有人敢告他，亦再没有太后的七大姑三大爷四兄弟跟他要什么官位了。
　　唐朝，依然是阉党第一，杨公公文成武德，一统江湖，千秋万世。所有人看到他都要两脚发抖。除了一个人。
　　
　　　
　　一天，有两个人在谈话。
　　前些日子，杨复恭唆使各军镇援兵逃跑，才使张浚大败。
　　嗯。
　　据可靠消息，王国舅是杨复恭敬派人干掉的。
　　嗯。
　　有情报显示杨复恭最近的举动很异常。
　　嗯。
　　听说他暗令自己的在外地任节度使的干儿子们不要纳贡。
　　嗯。
　　陛下，我们不能坐视不管！
　　那你说怎么办？
　　先下手为强！
　　有把握吗？
　　有！
　　好，那就干吧！
　　打小报告的是杨守立，批复的是李晔。
　　李晔终于要动手了。做为一个怪兽，其愿意是至少消灭一个奥特曼。而做为一个唐未皇帝，也许是至少干掉一个大太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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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891年9月。李晔终于迈出对抗杨复恭的第一步：任命杨复恭为凤翔监军。
　　监军?那是我儿子们才去干的事情,老夫岂能跟儿子一个等级。
　　从六军军使到给一个军镇当指导员，杨复恭那颗残缺的心感受到了莫大的耻辱。他马上采取了对策:辞工。
　　他给李晔上了一个奏章:我生病了,没办法到地方锻炼，皇上您干脆让我退休得了。
　　这一招，他的前辈仇士良曾经用过。杨复恭有一万个理由相信：大唐朝还离不开他老杨头，六百个干儿子遍布全国各地，外宅郎君个个有兵，要接到消息，搞个集体上访，长安还想不想安宁了。
　　杨复恭甚至想到了盟友李克用。没有了我，谁能搞好中央与太原的关系。
　　老同志总喜欢沉醉在过往的辉煌与庞大的关系网，他忘了有一句话，叫人走茶凉，杨老马上就要变成老杨了。
　　据说在杨复恭递上退休函后，各地没有多大的反应。
　　义子监军们大多没出声，也许大家都觉得干爹的年纪确实大了，为唐朝太监事业奉献了身体，消磨了年华，是时候过些轻闲日子。再说，干爹要不退休，什么时候轮到我们啊。
　　而外宅郎君们，除了个别的死心塌地给太监当干儿子的写了支持信过来，其余的都选择了静观其变。
　　等了十来天，各地群情激愤，狂呼没有杨老地球就会停转的情形还是没有出现。
　　杨复恭的人气急转直下，他曾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上面那一个人一旦走开，他就跟万人同肩。

　　123..
　　
　　
　　杨复恭是个纸老虎！并不像江湖传言的那样可以一声招呼，天下响应，银针射出，洞甲穿刃。看清形势的李晔大喜，接下来，他就像当年唐武宗对付仇士良一样，轻轻的走了一小步，对于杨复恭的辞职威胁，他批示：既然杨老有病在身，那就给他办办退休手续吧。
　　为了表彰杨复恭这些年来所做出的贡献，为了感谢杨复恭当日的拥立之功，李晔给杨复恭安排一个上将军的高级职称，从二品。李晔表示这已经是太监致仕的最高待遇。当年老祖宗唐太宗都规定太监不能授四品以上的官。
　　另外，李晔还给杨复恭敬送去了一个坐几与拐杖。这意思是累了就坐会，想走就驻杖。
　　我老了吗？我不善行了吗？望着眼前的敬老礼品，杨复恭一张白脸气成了护舒宝（用过的）。
　　杨复恭没有老，他的小鸟已经像青春一样不会回来，可他的青春却像死鸟一样没飞走。他尚能饭，尚能跑，尚有力，尚有兵。
　　他叫来了自己的家丁张绾，吩咐道：你领些人悄悄追出去，将刚才送几杖过来的给我杀了。
　　据说这位张绾是杨复恭高薪请来护院的江湖高人。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是他的基本技能。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是他的风格。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是他的姿态。没过多久，他就成功带回了李晔使者的脑袋。
　　梁启超在少年中国说里写：老年人常思既往，少年人常思将来。惟思既往也，故生留恋心；惟思将来也，故生希望心。惟留恋也，故保守；惟希望也，故进取。
　　杨复恭是唐未的奇葩，说他老，他却进取不止，说他年少，却留恋过去。
　　李晔同学，对于这样人老心不老的，你肯未老心先衰吗？
　　不，朕才是国之少年，唐之初日！李晔双拳紧握，双肩微颤，誓与杨公比年少。

　　124.
　　公元８９１年１０月初八
　　经过十来天的试探与舆论安排，长安各界人士总于明白杨复恭要倒台了。他们纷纷整理杨复恭的材料，呈报上来，一时之间，长安纸贵。
　　好人的评价五花八门，坏人的可恶却是一致的，这些大胆揭发检举的人只是把以前揭发田令孜的文字找了来，将名字改成杨复恭就可以了。顺便提一下，田令孜已经被王建打成了田夫，在乡下某地限制居住。
　　杨复恭离限地出恭敬已经不远。有个别思维敏捷的发现了杨复恭的造反证据。
　　一个禁军都头杨守信经常去杨府串门，在禁军里姓杨里，自然就是杨复恭的外宅郎君。一个不甘心退体的老干部，一个军队大佬，他们没事搞在一起，除了阴谋颠覆我大唐朝，还能有别的好事么？
　　打倒杨复恭的时机终于成熟了，在公元八百九十一年十月初八这一天，李晔披甲戴剑，领着亲兵登上安喜楼，这里位于长安第一大街朱雀街之东，是长安最繁华的地方。
　　权宦，祸国秧民第一毒瘤，今天朕亲自将它割除。
　　且让长安百姓亲眼见证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
　　李晔望着杨守立，说道：朕就在这里督战!你去取杨复恭的头来见我。
　　杨守立领兵而去，对付一个退休老干部，他完全有信心为国除贼。
　　可是，情况并不太好。
　　杨复恭不是一般的太监，他的家宅修得坚固如堡垒，府上更是有许多像华安那样会武术的家丁。他们把守大门，楼上射冷箭，楼下扔砖头，杨守立领的正规部队竟然毫无办法。
　　更不妙的是忠心阿郎杨守信也来了。听到自己干爹被人欺欠，他马上领着部队前来助拳。
　　杨守立**虽然孔武有力，但也就一街头打架斗殴的主，当年与李昌符在凤翔争路权都不成功，面对前干爹和前义哥，实在有些勉强他。不久，他力渐不支，开始后退。
　　杨复恭由守反攻，他骑在大马上，挥舞佛尘，佛尘如万线银针突刺长空，杨老如东方不败般威武，仿若灭绝师太般嚣张，他尖叫着：杀到安喜楼，找皇上说理去。
　　其后，张绾挥剑助威，杨守信持刀策应，顿时在长安街上刮起一股黑旋风，呼啸着冲向安喜楼，其形黑质而白章，触草木，尽死；以啮人，无御之者。
　　挡我者死，不挡我者亦死。
　　杨守立节节败退。
　　李晔危矣。
　　谁来救主？
　　也许，在城外有一批兵可以。
　　在杨复恭反扑到安喜楼附近时，有一支禁军聚在长安城的北门外。这时天刚亮，城门还未打开。
　　他们手拿大刀，一脸绯红，交头接耳，兴奋莫名。
　　唐朝禁军分六军五十四都，这就是一个大宿舍，舍长是杨复恭（六军军使），可管理员是杨守立（掌六军管钥），关键时刻，听宿舍长，还是听管理员的，这是一个问题。
　　这一伙人决定听自己的。
　　他们聚在这里，只是等城门打开，可他们的目标不是去帮皇上或者他们的舍长，他们的目标是长安的东西两市。
　　东大街，西大街，东西大街抢东西。他们准备发发国难财。
　　眼见着李晔孤立无援将成为太监手下鬼，这时，有一个人出现了。这一天，兵部尚书刘崇望听闻杨复恭扑向安喜楼时，知道事情要坏，赶紧出来找救兵，跑遍了长安外城，终于在安化门前看到了这一伙大兵。
　　在听到他们的活动计划后，他大惊，天子执剑杀贼，卫士趁乱打劫，这还是威名天下的中土大唐礼仪之邦吗。
　　刘崇望大喝一声：你们要干什么！
　　乱哄哄的士兵安静了下来，这位文质儒生的脸严肃的吓人。
　　刘崇望大声说道：天子持剑在街东督战，你们是天子待卫，不趁这个机会立大功，却贪这些小利。还不快跟我去为天子击敌，取功名，博赏赐！
　　我们贪图小利是因为小利就在眼前。我们忘了大义是因为大义常在天边。
　　当刘崇望把大义拉到这些大兵的眼前时，他们终于看了个明白，先取利，而义亡，其利脏手。先取义，而利随至，其利养身。故孟子语：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
　　他们欢呼：好！为天子杀贼去。
　　门很快打开了。。。
　　那会杨复恭正站在安喜楼下唾沫横飞，手舞足蹈，间或还向李晔喊话：老奴何罪，要天子伐之。
　　该死的奴才，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谁来了？
　　一个街口外，刘崇望策马先奔，长衫飘飘，不怒自威。禁军们紧随其后，挥舞大刀，如虎前扑。
　　当日，张浚笑过刘崇望是胆小鬼。而据说，这位刘崇望以前还跟杨复恭喝点小酒，聊个小天，泡个小脚，关系很近。文官集团耻笑于他天生软骨爱自贱。
　　这一天，刘崇望终于证明了自己不是懦夫，也不是软骨头。
　　这一天，禁军大兵亦证明了他们有时候也干点职责范围内的事．
　　形势顿时逆转，杨复恭身经百战，当然知道事已不济，他怪叫一声：风紧扯乎！
　　如风而来，如风而逝，杨家家丁们杀出长安，渡过渭河，逃向他乡。
　　杨家头号家丁张绾因为讲究职业道德，率兵断后，被追上来的禁兵擒拿，斩去了脑袋。而据他最后交待，杨复恭们逃往了兴元。那里，有他们的后援杨光亮。
　　很好，很好，当年他们太监挟着我们皇室两走兴元，一路上吃尽苦头，这一次，就让这位大太监独自前行吧。
　　安喜楼上，李晔倚剑傲立，凭阑处长啸激烈。他终于成功了，虽然成功的惊险万分，虽然成功的有限，虽然这成功引来的是更大的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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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跑杨复恭后的某天。。。
　　李晔在召开除贼庆功答谢晚宴，各位有功人员俱有出席。杨守立亦有参加，这位昨日杨家外宅郎君彻底划清了与杨复恭犯罪团伙的关系，战斗中立场坚定，不惜余力，论功当属第一。
　　这样的人才，不多敬两杯，怎么说得过去，可喝着喝着，杨守立同志有些醉了，他突然想起这些年来一直困扰他的一个问题，走到李晔面前，杨儿郎说道：咱们家那个玉印金箱，儿子从来没有见过，请干爹拿出来让我开开眼界。
　　吓！什么玩意，还真有不把自己当外人的。
　　李晔同学一下愣住了，玉玺不离天子手，金箱岂许外人知。别说你是个干儿子，就是亲生的，也不是说看就看的。他有些愠怒，想骂，可这是刚立功的义儿。让看，谁知道他拿了去，会不会往兜里一装，接着跟他要宝座。
　　正尴尬着，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不行！此宝不是凡人能看的，不用拿给他！
　　说话的是一位老妇人，她是李晔的奶妈，自从李晔登基后，加封夫人，人称白婆。
　　面对跋扈的军将，所有人选择了沉默，只有这位妇人站了出来。
　　威武不能屈，巾帼何需让须眉。
　　杨守立的脸顿时胀的通红，他打着哈哈退下去了，到了第二天，他上了一个折子：除此老妪，才应太平。
　　皇上干爹，除不除？不除，我让长安鸡飞狗跳，血雨腥风，再起黑浪！
　　从此，那位白婆就从宫里消失了。据我猜测，她可能是被李晔转移了。
　　在那一刻，李晔又想起了舅舅王瑰。他明白了，李唐的家贼恶犬太多，从太监到禁军，再到藩镇，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着横字。
　　就在不久前，他依靠禁军赶跑了太监杨复恭，可今天，他靠什么来对付骄横的杨守立?
　　盟友很快就找上了门。
　　新的盟友让人哭笑不得，竟然是他前些日子还大力铲除的太监！
　　太监们跟李晔谈起了杨守立的问题。
　　杨守立同志已经越来越过分了。他的前干爹杨复恭算横的了，也不过摆些老干部架子，坐个桥子直达宝殿罢了。杨守立四脚粗壮，不用代力工具，却经常领手下，全副武装，直入皇宫。
　　这皇宫是什么地方，大刀大剑的进出，吓住了大唐草儿李晔怎么办？就算没吓着皇上，吓着皇宫群花宫女后妃们怎么办？
　　再退一步，就算吓不着花花草草，要是吓着了不花不草的太监们也不和谐啊。
　　其实最害怕的正是太监们。
　　望着李顺节和他的大兵们在皇宫里逛来逛去，一股恐怖的气氛迅速在阉帮中弥漫开来。
　　帮主杨复恭远走元兴，没有人为他们撑腰，要是杨守立一个不爽，搞个打击扩大化，谁来救帮里的老老少少，不男不女？
　　大难临头，唯有自救，太监们能够称霸唐朝皇宫百年不是虚的，他们的运作早就结构化，组织化，梯队化。其人才辈出如春雨后的嫩笋，金风下的秋麦，割一茬就有一茬。
　　没有了田令孜，还有杨复恭，没有了杨复恭，阉帮自然不会断档。
　　接掌杨复恭帮主大位的是一位叫西门君遂的公公，为了应付灭帮危机，他马上联合众帮友，商量了对策，然后他们找到了李晔。
　　西门大宫人说：再不除掉李顺节（杨守立），他就要做乱了。
　　这个推测合情合理，杨守立的行为甚至都可以直接定性为做乱了。
　　李晔叹气，你们看着办吧。

　　126.
　　
　　公元891年12月12日 打跑杨复恭的二个月后，李晔喊救命的三年半前
　　杨守立正向皇宫赶，他刚刚接到诏令，要他进宫陪皇上聊天。杨守立领着三百手下挟风而去，说不定这回李晔要请他看玉印金箱。
　　刚到城门，气氛就有此不对，守门的竟然大喝一声：止步！皇宫里岂是你们这些大兵进的。
　　三百大兵一怒，就有人要上来动刀子。杨守立摆摆手，下了一个命令：你们呆在这里。
　　说罢，他踏进了大明宫，从此走向了死亡。
　　进去后，他看到了西门君遂，还有另一个位高权重，位列禁军军尉的大太监刘景宣。两个人告诉他，皇上还有点事，请将军到卫兵值班室先休息一下。
　　说罢，这两人领路，将他引进了一间休息室，在里面，两位太监还跟他聊了一些家常，又询问了一下禁兵军队训练工作。
　　杨守立猜觉到了不对劲，他跟这两位交情不深，当然更没有共同语言。跟太监能聊什么呢?聊他们的宝贝保存状况？聊如厕之不方便？
　　可西门宫人，与刘大宫人谈性颇浓。
　　不对劲？不对劲！他们一定在拖延什么，在等什么。这里不能再呆下去了！
　　杨守立正欲起身离去，突然觉得凉，痛，然后一点也不痛了，只是啃了一嘴泥。
　　从后面杀出一个太监，手起刀落，杨守立的脖子上冒出一个碗大的疤。（头随剑落）
　　太监里面多高手，据说绝顶武学葵花宝典就是太监写的，现在看这位太监姐的手法，才知此言不虚，这一刀干脆利落，不拖骨，不带血，杨守立连喊都没喊出声就身首离别。这等功力，如果不是练了十多年，那就是武学奇人，屠场天才。
　　西门大宫人起身大叫：成了，成了。刘景宣望了那睁目的头颅，亦大呼：死了，死了。
　　这二个月的压抑在这一刻像杨守立的鲜血一样喷薄而出。太监威武，一统江湖，称霸堂庙！
　　西门君遂顾不了身上喷满了鲜血，急步向门外奔去，他要马上向李晔汇报这一无鸟阶级之伟大胜利。
　　可看着满身血污的西门宫遂眉飞色舞的描写太监们怎么快刀斩乱头，李晔并不快乐，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