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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4-29 00:2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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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晋之殇(3)
王大忽悠,山东琅琊(yá)人,今日之临沂人,家庭背景:琅琊王氏。
琅琊王氏可是自汉魏以来有名得不能再有名的大士族,据传,乃汉谏议大夫王吉之后,自汉至魏,为名门望族,九品中正制的首选,这王氏一门中最有名的,也是最脍炙人口的人物,就是东汉末的王祥。
王祥是谁?说名字您可能不知道,说事迹您一下就清楚,知道《二十四孝图》中“卧冰求鲤”的典故吧?指的就是此人。当然,豪门子弟,往往被人杜撰很多,他是否真的趴冰面上捞鱼(够笨的),谁也说不准,但王祥确实最后是位尊官显,被曹魏朝廷封为别驾,也就是省长助理,乃曹魏名臣吕虔的幕僚,这样背景的家庭,发展到西晋末年,当真是户大人多,门槛高,地位彰显,尊贵无比。
王衍,就出生在这个家庭中。
东汉末年,阉党专权,黄巾遍地,天下大乱,道德败坏,政府倡导的“以孝治天下”早已无法进行理论维系,针对当时的社会状况,出现了一群“道德君子”,他们慕上古之风,提倡高尚情操、品质修养,与当时普遍的尔虞我诈的风气做了严格的界限划分,努力维护着脆弱的基本道德观,这群人以朝廷的士大夫为代表,比如汉末的李膺、陈蕃等,还有许多的太学生,发展到最后终于衍生出一个流派,叫做“魏晋清流”。
魏晋清流的后代,最有名的,便是那竹林七贤,当时人们把这个当时髦,趋之若鹜,纷纷效仿,豪门大族子弟均以清流自居,渐渐的,这“清流”可就不清了,由从前的提倡道德修养,维护道德体系,衍化为老庄道德经讲座,又渐渐的变成了哲学讨论,比如谈些什么有和无、动与静、言和意之间的关系等,每次都是以辩论的方式开始,有正方有反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最后吵成乌眼鸡,这便是“清谈”。
发展到清谈这一步,可就离汉末清流们所提倡的东西越来越远了,与社会实践的关系也越来越淡,从积极的,渐渐变成消极的,此时所谓的“清流”们,实际上都是一群士族浪荡子,衣食无忧,以此当做消遣而已,哪里有汉末清流们的正义感呢?
王衍,就是当时社会上最最有名的“清流”人士,特擅长清谈,也经常对老百姓讲座,往往一讲就是一天,手持拂尘,端然正座,侃侃而谈,特能忽悠,还经常说错,不过这位脸皮厚,说错了,人家在台底下起哄:“哎,说错了噢!”他立马想也不想,随口就改,日子久了,人们给这位王大忽悠取了个绰号——口中雌黄,也就是后来成语信口雌黄的出处。
王衍的堂兄叫王戎,乃竹林七贤之一,曾向朝廷举荐过这位堂弟,因此王衍在朝廷上较有名气,虽然他一直也没做官。他不做官,可不是不想做,而是身为清流,哪能人家一举荐,便去当官的呢?怎么也得推三阻四一些时候,让世人看看自己实在是没办法,本想置身事外,却又多么无奈吧?
虽说没官当,但王忽悠这高干子弟可从不缺人陪衬,他老婆,是当时皇后贾南风的亲戚,就凭这,谁也不敢小瞧他,晋惠帝司马衷是屡次派人登门求他当官,大有王衍不出,世无清流之态,最后王忽悠谈着老庄,拿着拂尘,当官去了,从太子舍人一路做到黄门侍郎,平步青云,一直顺顺当当生活到八王之乱。
内战爆发,王衍傻了。
他没经历过这种你死我活的社会模式,虽说满口道家哲理,但那玩意不当饭吃,真到了刀枪上见真章的时候,清谈不顶个毛用,怎么办?此时士族子弟的废物特点就暴露了。
太平年月,王忽悠嘴上不停的谈如何提高情操,如何做一个纯粹的人,待战乱开始,诸侯王你我攻杀,朝廷颓败,纲常混乱,王忽悠却绝口不提道德了,而是窝在自己府中不出来,光谈些玄幻之事,似乎想得道成仙,他心里明白,往日谈些道德只是动动嘴,自然轻巧,此时却谈不得,王爷们个个想篡位,谈了脑袋不保。
这就是西晋末的清流之士,道德不过是个伪装而已。
就这样一直混到八王治乱结束,他的不做为反倒使他几乎一直在保持独立,等东海王司马越彻底掌握政权后,觉着此人从前没有投靠过任何一王,又是具有号召力的大望族,倒将他提作宰相,看来人的生存哲学确实很玄奥。
王衍做了宰相后,忽悠司马越,说中原大乱,四周应安排可信的人去做官,对您也好有个照应。司马越认为有理,便让王衍去操办,王衍趁机让弟弟王澄掌握了荆州军政,让族弟王敦掌握了青州军政,这样一来,山东、湖北均为王氏所有,江淮门户也被王氏控制,司马氏的天下,实际上已被分权,王衍这一手确实厉害,他自己将其称作“狡兔三窟”,事实证明,王澄和王敦的地方割据并未真的保王衍不死,但却造成了晋朝政权再次分裂的恶果,也是东晋“王与马,共天下”的起因。
司马越与王衍,可以说一对“忽悠组合”,战乱刚平,司马越想利用王衍为他网络天下名士,而王衍也想利用司马越得到高官厚禄,实际上高官厚禄王衍是得到了的,但却没有真的给司马越找到治国能士,他能找的,只是和他一样的清谈之士,喜老庄,崇玄学,政治上都是低能儿。
但司马越觉着不错,在他眼里,能说上一些中国人听不懂外国人不明白的话的人,都是专家,都养着吧,因此等到他和晋怀帝闹崩了,想讨伐苟唏另辟根据地时,也把这些个“名士”都带着,随军浩浩荡荡的出发了,王衍作为宰相,自然就成了部队中的首席谋士。
做谋士很清闲,位搞权重责任轻,睡觉睡到自然醒,反正有司马越在,怕什么,走到哪算哪,实在不行,王敦、王澄还能接纳自己呢,王衍没什么担心的。
千算万算,万没料到,走到半路,连山东的边还没摸到,司马越突然急病死了!
八王之乱最后的胜利者,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暴病而亡!
王大忽悠可就傻了,……?你怎么就死了?军队,十几万军队,怎么办?我个人怎么办?他左右一看,才走到河南,而河南恰恰是八王之乱破坏得最严重的一个省,匈奴汉国的骑兵也经常出现在这里,呀!王衍倒吸凉气,大军停在此处,群龙无首,万一遇到胡人……他不敢再想下去。
此时晋军大乱,主帅没了,说什么的都有,各部将领急急来寻王衍,说东海王生前最信任你,如今他去了,三军不可无主,你做统帅吧!
王大忽悠都快哭了,人算不如天算,八王之乱那么复杂的场面,我都躲过去了,谁知这一天还是来了,我,我哪有这个本事带兵呢?他说不可,本人自年幼起,就不愿做官,之所以到今日的地位,乃年积月累导致,今日大事,不可让我这无才无德之人主持啊!
最后一句倒是真的。
诸将闻听大窘,这怎么能行?你不当,我们相互间不服气,谁来统筹呢?山东怎么去呢?苟唏打还是不打呢?
商议半天,最后敲定,王衍不做元帅,但要统领各军往东海郡走,东海郡,也就是司马越的封地,跨山东江苏,直到大海,苟唏先不打了,先安葬了王爷再说。
全军兵无斗志,士无归心,不香不臭的就往东海郡走,王衍这粪叉根本不懂治军,前军开路后军防务等等一概不过问,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走,走到河南苦县,也就是今日豫皖交界的鹿邑县东,忽然黄沙漫天,杀声四起,烟尘里现出无数铁骑,往来倏忽,弯弓搭箭,羽如飞蝗,攒而射之,晋军毫无准备,疯马乱营一般,兵不认将,将不知兵,你我相撞,自相践踏,中箭着枪、马踏为泥者无数,可怜这支曾经数度击退匈奴刘聪的队伍,竟被如羔羊般屠杀,毫无还手之力。
来者为谁?
石勒。
石勒一回河南,就知道司马越与司马炽掰了,十几万晋军离开洛阳奔山东,他也不说什么,就令人在后面跟着,晋军好似一头鹿,石勒军仿佛一头虎,悄无声息的跟在后面,可叹司马越他们还不知,司马越死前,晋军尚有斗志,司马越死了,晋军斗志大衰,王衍又不知兵,防范水准更低,石勒见有机可乘,便选了个晋军就要进山东,却还没进的当口,发动了攻势。
石勒虽然是奴隶出身,但其作战天赋相当高,他选的这个时机,正是晋军警惕性最低的时候,一旦发动,如摧枯拉朽,十余万晋军惨号连连,无法组织有效攻势,军中各官如猪般乱逃,对本来已经相当低迷的士气打击更大,几番箭雨后,羯族军开始了冲锋,一时马刀闪闪,人头滚滚,血流成河,晋军终于全盘崩溃,漫山遍野的奔逃,被羯军分割包围消灭,此一战,八王之乱最后的胜利之军,西晋留在北方的最后一支政府军主力报销,政权灭亡只是时间问题。
大忽悠王衍王宰相,被俘了。
战后,石勒以一个外族人和一个奴隶的角度,仔细思考着一个问题:为什么几年前还强大得不可思议的晋朝,这么快就完结了?
这个问题实在过于深奥,他这个大字不识的脑袋想不通,于是他把所有的被俘的晋朝大官都找来,他要探讨一下。
一个奴隶出身的人,一个做过马匪的人,能把问题思考得这么深刻,且还有探讨精神,石勒日后能称帝,一点也不奇怪。
俘虏们来了,有宰相王衍、襄阳王司马范、任城王司马济、武陵庄王司马澹、西河王司马喜、梁怀王司马禧、齐王司马超、吏部尚书刘望、廷尉诸葛铨、豫州刺史刘乔、太傅长史庾等,石勒很客气的请他们入座喝茶,随后把问题抛了出来。
研讨会开始,大家其乐融融的畅谈着,每个人都说了自己的看法,大概意思就是在当前形势下,社会风气不好,虽然我们发扬艰苦作风,同朝廷的恶势力做了不屈不挠的斗争,但形势还是急转直下,到如今我们也是心有余力不足等等。只有襄阳王司马范颇为沉痛,道:“事已至此,你们还不停的说些什么!”
石勒听着,并不评论,他忽然扭头看了看王衍,笑道:“你是宰相,又是名士,你说说?”
王衍一看怕什么来什么,只好硬着头皮道:“晋室的兴衰,我无法掌控,我自幼不愿当官,就是当了官,政策也不是我定的,所以这晋朝怎么就完了,我也不清楚。”
说完,他看了看石勒,忽然笑道:“我看将军您眉目清奇,用兵如神,颇有九五之相,不如趁此天下大乱,登基称帝,招纳四方英雄,成万世基业吧!”
石勒本无什么表情,闻听此言,双眉一立,长身而起,手指王衍怒喝道:“你少壮为官,名盖四海,身居要职,何来说自幼不愿当官也?!灭了晋朝天下的,不是别人,正是你这类尸位素餐的废物!”说完手一挥:“全部架出去!”
俘虏们被押走后,石勒对手下道:“我行走天下,经历的事儿也多了,但像这些没羞没臊的人,还是头一次见,你说杀还是留?”说下道:“他们终究是晋朝王公,留不得。”石勒说好,但他们身份显赫,不可用刀杀,活埋吧。
当夜,羯族军推倒土墙,将王衍等全部压死于地下,这就叫清谈误国。
司马越的棺材也被石勒得到,石勒毁棺焚尸,道:“乱天下者此人也,我焚其尸为天下人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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