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的每日心情 | 无聊 2025-6-20 17: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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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到天数: 114 天 [LV.6]常住居民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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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6-21 09:17: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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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朋友
幼儿园第一天, 妈妈选择开车载我去学校. 我们都很紧张, 她想一路都陪着我, 把我送进教室. 因为我那只还在恢复的手臂, 早上我花了不少时间才收拾停当. 石膏包裹的位置略高过手肘一些, 所以洗澡的时候得用一种特制的防水袋罩起来. 袋子的开口做成了可以收紧的样式, 免得进水, 不然石膏会坏掉. 我本来已经能很熟练地自己捆紧袋子了, 然而那天早上, 可能是我太紧张或者太兴奋, 我没把收口扎得够紧, 洗澡洗到一半, 我感觉到有水进到袋子里, 积在手指周围. 我赶紧跳出浴室, 一把扯掉防水袋, 但明显感觉到之前硬邦邦的石膏因为吸水有些软掉了.
因为无法清洁石膏覆盖的区域, 平时会自然脱落的死皮堆积在石膏和身体间的缝隙里. 这些污垢在汗水之类的潮气刺激下会散发出臭味, 而且显然, 臭味的浓度和它接触到的潮气的多少呈正相关, 因为就在我试图弄干石膏的时候, 一股强烈的腐臭扑面而来. 而当我继续用毛巾疯狂擦拭石膏的时候, 它突然开始四分五裂. 我越发苦恼焦躁 – 我为开学第一天花了很多心思, 已经尽了一个小孩所能尽到的最大努力. 前一天晚上我和妈妈坐在一起挑选开学的衣服, 我花了很多时间选择要背的书包, 而且我后来非常非常兴奋, 等不及要给所有人看我印着忍者神龟的饭盒. 我开始像妈妈一样, 把那些我见都没见过的小孩称为 “我朋友”, 但就以我现在这个情况来看, 我知道到这一天结束的时候, 没有人会愿意被冠以那个称呼.
我败下阵来, 让妈妈来看.
妈妈花了半个小时弄出了大部分进水, 保住了剩下的石膏. 为了解决臭味的问题, 妈妈从香皂上切下一些小条, 塞进石膏的缝隙, 然后在剩下的石膏外面用香皂擦了一遍, 试图用稍微好闻一点的味道包裹住里面的馊味. 等我赶到学校的时候, 我的同学们已经在进行第二项活动了, 我被强行插入了其中一个小组. 我不清楚活动的内容和规则, 五分钟内, 我就出现了严重的犯规, 以至于其他成员都纷纷向老师抱怨, 问为什么我得在他们组里. 我本来带了一只马克笔去学校, 希望可以让一些同学们在只有妈妈签名的石膏上签字或者画画, 而现在我突然觉得自己光是把笔放进背包这件事就好傻.
我们学校的幼儿园学生有自己的午餐室, 但有些餐桌是不准用的, 所以我不用自己一个人坐. 我正不自在地抠着石膏破损的一端, 一个小孩在我对面坐下来.
“我喜欢你的饭盒.” 他说道.
我知道他是在取笑我, 于是很生气. 在我心里, 这个饭盒是我这一天中仅剩的一样好东西了. 我看着自己的手臂没有抬头, 努力忍住滚烫的眼泪. 我抬起头, 想叫这小孩儿走开别烦我, 但还没来得及开口, 我看到一个东西.
他的饭盒跟我的一模一样.
我大笑起来: “我也喜欢你的饭盒!”
“我觉得米开朗基罗是最酷的.” 他一边说一边比划着双节棍的招数.
我正要反驳, 想说我最喜欢的是拉斐尔, 他突然把桌上一盒开了的牛奶打翻到自己腿上.
我用尽全力憋笑, 因为我还不认识他, 但我扭曲的表情在他看来肯定很搞笑, 因为他自己先笑了. 突然, 我对石膏的事没那么难过了, 想着这个人可能都没注意我的断手. 就在那时, 我想碰碰运气.
“喂, 想不想给我的石膏签名?”
我拿出马克笔的时候他问我怎么摔断的. 我告诉他是从我家附近最高的树上摔下来的, 他看起来很佩服我的样子. 我看着他费力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然后问他怎么念的.
他告诉我是 “乔西”.
乔西和我每天都一起吃午饭, 做活动的时候也尽量结伴搭档. 我帮他练字, 他帮我为墙上用擦不掉的笔写的 “屁!” 字背锅. 我后来也认识了其他小孩, 但我想即便是在当时, 我也已经知道, 乔西是我唯一真正的朋友.
当你才五岁的时候, 想要在校外延续友谊其实比大多数人记忆中更难. 放飞气球那天, 我们都非常开心, 借着劲头, 我问乔西第二天要不要来我家玩. 他说好啊, 他会带些玩具来. 我说那我们可以去周围探险, 还可以到湖里游泳. 回家后, 我问妈妈乔西能不能来, 她说那很好啊. 我无比激动, 却突然意识到我联系不到乔伊, 没办法告诉他这个消息. 那一整个周末我都在担心星期一上学的时候我们的友谊会就此破碎.
见面后, 我如释重负地发现他也遇到了一样的问题, 而且觉得很好笑. 那一周晚些时候, 我们都写下各自家里的电话号码, 带到学校来交换. 我妈妈跟乔西爸爸打了电话, 商量好那周末由妈妈到学校来接我和乔西. 我们两家就这样轮流接送, 几乎每个周末. 我们两家住得很近这件事也让我们的父母轻松不少, 他们总是都在忙工作.
在我一年级末尾和妈妈搬家到城市另一边的时候, 我以为我们的友谊就这样走到了尽头. 我们坐车离开那个我住了一辈子的家时, 我感到一阵悲伤, 我知道那不只是为了我们的房子 – 我在向我的朋友永别. 但让我又惊又喜的是, 乔西和我依然亲近.
虽然大部分时间都不在一起, 只有周末才能见面, 我和乔西在长大过程中还是保持了惊人的相似. 我们的性格相互融合, 幽默感相辅相成, 我们还经常发现我们会各自喜欢上同一样新事物. 我们甚至连声音都很像. 我在乔西家过夜时, 他有时候会给我妈妈打电话, 假装是我, 成功率非常高. 妈妈也不时会开玩笑说她只能靠我们的头发分辨我俩 – 乔西是棕金色直发, 跟他姐姐一样, 我的则是深棕色的卷发, 像我妈妈.
有人可能会觉得, 最有可能让两个小朋友分开的是那些他们不能控制的事, 然而, 我认为我们逐渐疏离的催化剂是我坚持那晚要溜出去找盒盒. 那事之后的那个周末, 我按照我们轮流去对方家的传统邀乔西来我家, 但他说他不太想来了. 接下来的一年里, 我们的见面越来越少, 从每周一次, 到每月一次, 再到每几个月才一次.
我十二岁生日的时候, 妈妈给我办了个派对. 我搬家后并没有交到多少朋友, 所以那不是个惊喜派对, 因为妈妈不知道该请谁. 我跟学校里认识的一小撮孩子说了, 然后给乔西打电话, 看他想不想来. 一开始他说他应该来不了, 但生日派对前一天他打给我, 说他会来. 我真的很激动, 因为我好几个月没见到他了.
派对很顺利. 期初我最大的顾虑是乔西和其他孩子会合不来, 但他们看起来相处得还不错. 乔西出人意料地安静. 他没给我带礼物. 为此他向我道歉, 但我告诉他没关系 – 他能来我就很高兴了. 我试图找些话题跟他聊, 但每一个都很快聊死. 我问他怎么了, 我说我不明白为什么现在我俩之间这么奇怪 – 以前从来没有像这样过. 我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他把目光从自己脚上移开, 抬头看着我说:
“你那天走了. ”
他刚说完, 妈妈从另一个房间喊我过去拆礼物. 我强行挤出笑脸, 在大家的 “生日快乐”歌声里走进餐厅. 餐厅里有两个包装好的盒子和很多贺卡, 因为我家亲戚很多都住在别的州. 大部分礼物都很傻, 没什么记忆点, 但我记得布莱恩送了我一个蛇形的万能麦斯玩具, 我后来收藏了好多年. 妈妈坚持让我拆开所有的贺卡, 依次感谢现场每个送我卡片的人. 因为几年前的某个圣诞节, 我太激动, 把礼物包装纸和贺卡信封都撕坏了, 无法分辨谁给了什么礼物, 谁又给了多少钱. 我们把邮寄来的贺卡和当天小朋友带来的贺卡分开, 这样我的朋友就不用全程看我拆他们不认识的人的卡片了. 我朋友给的大部分贺卡里都夹着几张一块的钞票, 亲戚给的则是更大面额的钱.
有一个信封没有写我的名字, 但也在那一堆里, 所以我就拆了. 卡的正面是一种普通的花卉图案, 似乎是某人以前收到现在又拿出来重复使用的, 因为它其实有点脏. 老实说我还蛮欣赏这种重复使用贺卡的想法, 因为我一直觉得贺卡挺傻的. 我调整它的角度, 好让钱不要在打开卡片的时候掉在地上, 但里面唯一的东西是打印在卡上的一句话.
“我爱你.”
送贺卡的人没有署名, 但用铅笔在这句话的周围画了两圈.
我笑了笑说: “哎呀, 好棒的贺卡, 谢谢妈妈.” 她疑惑地看着我, 然后看了看卡片.
她告诉我这不是她送, 并且看起来被逗乐了, 她把卡片拿给我的朋友们看, 观察他们的表情, 想找出是谁开了这个玩笑. 没人承认, 所以妈妈说:
“没关系, 乖乖, 至少现在你知道了有两个人爱你呀.”
说完, 她在我额头上来了一个极其漫长让我备受折磨的吻, 让原本困惑不已的一屋人都陷入歇斯底里的大笑. 他们都在笑, 所以送卡片的可能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但迈克笑得特别厉害. 为了加入大家而不是被当做插科打诨的对象, 我对他说, 不能因为送了我这张卡就指望我等会儿会亲他. 我们都笑了, 然后我看向乔西, 他终于也露出笑容.
“好吧, 我想这个礼物可能是最后的赢家了, 但你还有几个要拆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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