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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化不肥

[转帖] 《负数与零》构思巧妙独特的科幻小说,作者:[日]广濑正 著(広瀬正 Tadashi Hiro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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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奋斗
    2024-10-11 15: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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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20-5-14 14:36:32 | 显示全部楼层
    俊夫享用完午餐后,抽了枝“蝙蝠”牌香烟,听老板娘发了一通牢骚。之后,便去了“时间机器”降落的地方。一群男女已经聚集在那里,正听候男人分配任务。
        男人一身利落的装扮:藏青色的劳动围裙,灯芯绒的马裤,脚上穿着胶底布袜,身着和服短褂,头戴鸭舌帽。
        有四个小伙子穿着同样标记的和服短褂。除此之外,还有几个戴看手背套②、裹着绑腿的妇女。
        ①甜烹:将海藻类或鱼贝类用酱油、甜料酒、砂糖等红烧而成的一种可保存的食品。
        ②手背套:日本妇女在劳动时为了保护手背,用布或皮做的一种套子。
        俊夫不禁想起那些被称为“打夯妇女”的大婶们来。总之,因为急着凑人数,队伍里还混杂进了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太婆。
        俊夫找了块大小适中的石头坐下来,观赏起那个男人干活的样子来。
        开始,俊夫以为那个男人准会在机器四周搭建脚手架,接着可能放下绳索将机器抬起来。但是,他却并未采用如此原始的方法,而是使用了一种更合乎物理法则的办法。
        首先,那个男人从机器旁边往下掘了个坑,然后将一根长长的原木塞了进去。离机器一米左右的原木下方,垫起一块大石头作为支点。接着,把绳索系在原木的另一端,也就是露在外面的那端。最后让那些打夯的大婶们使劲拉绳索。这种方法利用的是杠杆原理。
        随着机器的一侧逐渐上升,在一旁早已准备好的小伙子们便把原木迅速往下塞。
        之后,大家又跑到另外一边,重复同样的工作。就这样,把机器向上抬了一根木头的厚度那么高。
        接着,方向转变了九十度,再次重复同样的工作。当然,石头的支点也相应抬升同样的高度。如此一来,“时间机器”的下面横竖各六根六尺左右长的木头,按顺序层层叠叠重了起来。
        倘若途中木头滚落,所有的辛苦都将白费。所以小伙子们在关键地方绑上了绳子,打上了钉子,这样一来就牢固多了。
        妇女们竭力的吆喝声和那个男人的斥责声响彻整个旷野,一直持续了整整五个小时。大家中途稍稍休息了一下,一同享用了老板娘拿来的槲树叶包的糯米糕。完工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
        “大家辛苦了!”俊夫慰问道,并避开众人把那个男人叫了过来,“没有装钱的袋子,就这么直接拿给你实在不好意思。”说着,递过两张一百日元的纸币。那个男人恭恭敬敬地接过钱,放到劳动围裙的钱袋里。
        可是俊夫马上就后悔没把钱直接交给老板娘。那个男人说不定今晚又会去喝个烂醉。
        目送大家走了之后,俊夫立马准备爬上“时间机器”。然而,他再次陷入了困境。没错,那个男人热火朝天地闹腾着把机器抬高了差不多五尺。可是,俊夫却无法直接落脚到机器上面。那个男人大概连想也没想到俊夫会钻进保险柜里吧。
        作为基座的木头,有两处露了出来。但是,正好这两处都在门的对面。而剩下的部分,都没有露出机器底部。从整体上看来,机器和基座的结合体就像倒放的墨水瓶一样。机器下侧的棱角磨得圆圆的,周围没有任何把手。如果门开着的话,可以用手抓住门边,像玩单杠似的爬上去。可是,俊夫刚才出去的时候,把门给关上了。而且,手又无法够到门柄,俊夫实在是有些束手无策了。
        俊夫觉得从约十米外的地方冲过来,向上跳起,去够门柄把门打开可能会行得通。于是,他马上开始行动。首先把路上的石块之类清除掉,然后走了几步,步测出十米的距离,挽起衬衣袖子,准备开跑。
        由于天色昏暗,俊夫途中跌倒了几次。俊夫来回演练了三次。第四次终于比较顺利地跳起来,抓到了门柄。然而,接下来的一瞬间,“砰”的一声额头撞到了门上,俊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五分钟都没能爬起来。
        俊夫站起身来的时候,早已暗自下定决心。事已至此,除了再次向那个男人求援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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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11 15: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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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20-5-15 09:53:38 | 显示全部楼层
    香烟瓶前不见了老板娘的身影。只有一个小男孩在摆弄着马口铁皮作的玩具车。一张脸和男人像极了,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你父亲在吗?”俊夫问道。
        小男孩吃了一惊,抬起头来,正要向屋里跑去,又折转回来。他抱起玩具车,瞪了俊夫一眼,跑开了。
        “哎呀,是老爷您呐。刚才真是多谢……”老板娘说着,一边用围裙的角边擦着手,一边走了出来,“您给了这么多……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活儿。”
        老板娘一个劲儿地将头贴在榻榻米上致谢。看样子男人把钱如数交给了老板娘,俊夫这才放下心来。
        “来,老爷,请进来吧。我现在就去买点啤酒回来。”
        “啊,不用了。你丈夫在家吗?”
        “丈……孩子他爸……刚刚出去了。我们家那位就是这样,拿到一点点钱,马上就……真拿他没办法。这会儿可能在车站前的‘葫芦’酒馆里吧,我这就去把他叫回来。”
        老板娘说着开始脱起围裙来。
        “……不用了,就这样吧。那个,”俊夫走进了那间没有铺地板的房间,拦住老板娘,“不用叫了。你家里,有梯子吗?”
        “梯子?”
        “嗯,没有的话,梯凳也行。”
        “倒是两样都有……不知您拿来做什么呀?”
        “唔,这个嘛……”
        “两样东西都放在屋后。”
        老板娘走出来领着俊夫去看梯子和梯凳。她或许在想两百元都付得起的人,是不会借这个去作贼的吧。
        俊夫最后借走了梯凳。因为它的尺寸看起来刚刚合适。
        “那,我暂时借用一下,”俊夫扛着梯凳说道,“要是还回来的时候太晚的话,我就把它放在外面吧。”
        机器所在的空地,自然是在外面。
        那个梯凳,跟机器刚好合适,就像是专为道格拉斯飞机制作的舷梯一般。
        俊夫踩着梯凳,进了“时间机器”。
        他打开灯,将控制杆扳到右边。接着将手伸向发送按钮,不过中途却又停了下来。
        俊夫走下“时间机器”,门开着,借着从里面溢出的光,他在机器周围寻找着。附近有一堆垃圾。他从中找出之前包糯糕的旧报纸,捡了起来,返回机器。这可是纪念品啊。
        俊夫将旧报纸插到墙上的口袋里。这一次,他毫不犹豫地按下了贝壳按钮。
        云母板上的光缓缓地上升,真让人等得不耐烦。俊夫数着“一、二……”
        正数到“十七”的时候,背后传来“喂”的一声,俊夫吓了一跳,回过头一看,门开了,一个长着胡子的男人站在那里。一身黑色立领制服,戴着车站站长般的帽子……
        “你在这儿干吗?”
        军刀发出“咔嚓”的响声。原来是个警察。
        俊夫环视了一下四壁,没有发现类似中止起飞的按钮。
        “我,不是什么可疑分子。只是,稍微在此……休息休息。”
        俊夫意识到必须马上打发走这位不速之客,机器大约一分钟后就要起飞了。
        “什么,休息?你小子是浮浪者呀。”
        “浮浪者”……这词早过时了。现在都说“流浪汉”。
        “喂,过来。”警察一把抓住俊夫的手腕。
        “哎呀,你等等。”
        警察把俊夫的衬衫“哧”地扯破了。
        “出去。”两人扭打在一起。警察力气不小,可俊夫也不服输。然而,对方却像是个柔道高手,更何况是在狭窄的机器内格斗,矮小的警察处于优势地位。俊夫的胳膊被他反扭着,痛得叫了起来。
        “走,快点出去。”
        警察把俊夫往外推,俊夫在门口拼命地挣扎。
        俊夫用力扭转身子,看了一眼云母板,光层已经超过一半,马上就要发出红色光芒了。
        “搞错了,我……你不能这样,让我进去,喂。”俊夫终究还是被推出了门外。脚底的梯凳“嘎”的一声歪了。
        “啊!”
        “啊!”
        俊夫摔倒在地面上,发出几声尖叫,不过他又马上一跃而起,抬头张望。机器入口处,那个警察正惊慌失措地朝下面张望着。
        梯凳呢?……梯凳倒在脚边。俊夫连忙靠过去,想将它立起来。就在那一瞬间,只听“咔嚓”一声,四周一片漆黑。
        抬头一看,机器的门已经合上了。
        “喂!”俊夫声嘶力竭地喊道,“喂,不行,不行!”
        至于什么不行,俊夫自己也不清楚。
        俊夫不顾一切地将梯凳立起来,爬了上去。
        “开门,快开门!”俊夫不停地拍打着机器的门。最后,他的手只是在空中乱舞。
        机器从俊夫的眼前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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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11 15: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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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5-15 09:53:48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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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时间机器”抛弃的俊夫,醒来时已是一九三二年五月二十八日的早晨。他睁开双眼一看,发现自己躺在世田谷一家香烟铺的客厅里。而这家香烟铺就位于世田谷区成立之前的世田谷镇。
        隔壁屋里的挂钟响了起来。俊夫好像就是被这钟声给吵醒的。所以,在他听到钟声之前,挂钟应该已经响了好几声了。尽管如此,挂钟还是响个不停。多半已经十点或者十一点了。昨晚,俊夫筋疲力尽来到这里住下时,已是午夜十二点,算起来,他已经睡了十个多小时了。
        在这种硬邦邦的被子里居然能睡得如此之熟,连俊夫自己都很感慨。不过。他感到后背上硬硬的,也不能只怪男主人家里的被子太薄了,一来是因为自己已经习惯海绵橡胶床垫了,二来是因为从“时间机器”上跌落时后背受到了撞击。
        突然,从隔门的另一边传来了破锣似的声音。“昭和,昭和,昭和的孩子,我们啊……”
        作曲者要是听见这样的曲调,准会自杀。声音如此尖锐,高亢,一定是昨天傍晚在店门口见到的那个小男孩。
        正想着,女主人的嗓门儿便压过了小男孩。“小点儿声,老爷还在睡呢。”
        “啊,我,已经起来了。”俊夫望着天花板,大声喊道。那声音决不亚于前面二人。
        “哎呀,老爷,真对不起,把您吵醒了。”女主人的声音也越来越高亢,“来,给你一钱,拿着,出去玩儿……老爷,您累着了吧,别急着起来,再多睡一会儿吧。”
        女主人和小孩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了。
        从女主人的口气可以推测,现在可能才八九点。然而俊夫却没有心思去看放在枕边的手表。目前,没有任何事情值得自己一跃而起赶着去做的了。
        “时间机器”是在昨晚十点左右从俊夫眼前消失掉的。之前,在和那个警官扭作一团的时候,在他不停敲门的时候,俊夫想了很多。他已经深知被“时间机器”撇下究竟意味着什么。所以,当这件事真的发生时,他的大脑皮层完全停止了思维活动。经过几分钟——也可能是几十分钟的空白之后,他终于想明白了,既然要在这个世界上永远地居住下去,那么就不得不考虑如何让自己接下来的生活变得尽可能地舒适。
        钱,还有一些。所以,省吃俭用一段时间之后,就得去找份工作。自己在弱电①方面的知识,比这个世界的同行先进三十年,因而找份与此相关的工作肯定很容易。不,倒不如将自己的知识一点一点地拿出来,再一样一样地取得专利权。这样一来,说不定自己可以过上相当不错的日子呢。
        ①弱电是指低于220伏的电,电话、电视、网络、可视门铃等使用的都是弱电。
        至于住处,最好是在这附近。那对夫妇,人还不错,以后有什么事还能找他们商量商量。把这块空地租过来,然后盖一栋房子……
        不,这不行,俊夫转念想道。不久之后,伊泽老师会来到那里,并住下来的。
        对啊,俊夫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此时,他的大脑异常活跃。伊泽老师将在一九三三年,也就是明年来这里。他将从未来的世界,乘坐“时间机器”来到这里。……所以,一年之后,“时间机器”又会回到这里了!
        俊夫在心中暗自欢呼着,高兴得差点跌落到地上,因为此时的他一直坐在梯凳上思索着。
        等一年即可。老师来这以后,是请求他让我使用机器呢,还是自己悄悄地擅自使用呢……总而言之,不管怎样,都可以返回到一九六三年的世界。
        现在是一九三二年,一九三三年应该是在一年后。然而,对俊夫来说,明年伊泽老师会来到这里一事已经是过去的事实,所以对于此事,俊夫胸有成竹。根据那个笔记本便可得知老师是在明年八月份左右来这里的。俊夫寻思着,机器抵达后,自己得尽快乘着它离开。就算自己擅自借用一下,回到一九六三年,以后还可以让机器独自返回。俊夫三思后,觉得这样做也无妨。
        但是,随即俊夫又转念一想,机器的计时刻度是以“年”为单位的,若是八月出发,必定会到达一九六三年的八月,那样的话,时间上就会出现三个月的空白。
        所以,倒不如等上两年,在一九三四年的五月二十七日,从机器离开及川家研究室之后的时间出发。计时刻度恰好与二十九年后吻合,这样一来,启子仍在酣睡中,只要她不察觉自己结束了“时空旅行”返回,就什么都无所谓了。
        还有一个更妙的办法。可以提前一天,即二十六日就返回以前的世界。然后马上回公司,可以将自己昨日的缺勤取消,不用在意……
        然而,俊夫平静了一下自己欣喜若狂的心情。出发的时日可以不必担心,问题只在于“时间机器”本身。自己是否能够如愿以偿呢?机器会把自己准确无误地带回一九六三年的世界吗?
        机器降落到这里时,俊夫发现晚了两年。明明打算到一九三四年的世界,却来到了一九三二年。应该是负数“29”,却变成了负数“31”。那个机器的计时刻度肯定不准。
        不过,俊夫觉得也不能妄下结论,说“时间机器”出了故障。送启子走时,伊泽老师当然调整过刻度。之后,老师在给俊夫的遗言中提到了一九六三年五月二十五日,机器也如期出现了。至少那时机器并未出故障。但是,为什么俊夫使用时,与预定的时间相差两年呢。机器载着启子抵达的日期是二十五日,俊夫出发的时间是二十七日,仅仅两天,机器就突然出了故障,这未免太凑巧了吧。
        会不会是自己调整刻度盘的方法有误呢?当时,俊夫是依据老师的笔记推测数字并调整计时刻度的。但是,那些数字是否真如俊夫推断的那样呢?
        不过俊夫可以肯定的是:十位上的数是“2”,不是“3”。问题最有可能出现在接下来的数字,也就是“9”上。老师调整的数字是“8”,“8”之后的数字是什么呢,俊夫在潜意识里认为是“9”,并且对此深信不疑。但是,现在仔细想来,自己认为的“9”与笔记本上写的“9”有些出入。这可能并非手写体与印刷体的差别。“8”之后的数字与“10”之前的数字不同。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时,俊夫突然想起老师是从完全不同的另外一个文明世界来的。
        我们这个世界在计算时,以十为单位,即采用的是所谓的“十进制”。但是,“十进制”决不是绝无仅有、至高无上的。未来的文明社会,说不定使用的是“十进制”以外的计算方法。
        俊夫确信,那些数字并非“十进制”的数字。所以,“8”之后的数字和“10”之前的数字才会不同。
        俊夫猜测,它一定是“十一进制”到“十七进制”之间的某一类。这可以从伊泽老师所调试的表示“18”的这一数字来进行推理。那是个两位数。如果是“十九进制”以上的数字的话,那么“18”只要用一个一位数来表示就足够了。再者,倘若是“九进制”或“十八进制”的话,个位上的数字应该是“O”。然而,那个数字并非是“0”,这是一开始就被验证了的。而且已经确定十位上的数字是“1”,所以也不可能是“八进制”以下的数字。
        俊夫从“十一进制”开殆,一个一个地验证,用它们来表示“18”和“31”,看看是否满足条件。
        “十一进制”的验证进行得不是很顺利。假定是“十一进制”的话,“18”用公式可以表示为“11×1+7”,“31”则应该表示为“11×2+9”。这么一来,“31”就应该是②⑨,俊夫想到这儿,吓了一跳,之后便无法再推断下去了。在研究室里的时候,俊夫只是把个位上的数字向前移动了一个,“7”不可能会变成“9”。
        紧接着俊夫开始用“十二进制”进行推算。用“十二进制”则完全吻合,俊夫吃惊得差点从梯凳上跌了下来。
        倘若是“十二进制”的话,俊夫摆弄之前的机器刻度上意味着“18”的那个数字,应该是①⑥(12×1+6=18)。俊夫把十位上的数字向前移动一个,使之变为②,至于个位上的⑥,俊夫那时本以为是“8”,打算把它变为"9”,而实际上却把它变成了⑦。那时俊夫原意是要将机器的时间调为“29”的,却没想到最终调成了②⑦(12×2+7),即“31”。
        机器把俊夫从一九六三年,准确无误地带到了三十一年前的一九三二年。机器并没有出故障。只是俊夫错把“十二进制”数当作“十进制”数,这才闹出了乱子。
        这么一来,事情就真相大白了。伊泽老师在送启子出发的时候,为什么选了“十八年”这样一个数字,也一清二楚了。在“十二进制”里面,十八是十二的一点五倍。就像咱们“十进制”里面的十五、二十五之类的数字,刚好便于计算。
        可是,未来世界为什么采用“十二进制”,而不是“十进制”呢?
        俊夫想起了读大学时一个喜欢数学的朋友告诉自己的一件事。
        古代的巴比伦人,早在公元前两千年左右,就已经知道平方根、立方根之类的高等数学了。因为“60”的公约数很多,他们采用“六十进制”来进行计算。“60”可以被2、3、4、5、6、10、12、15、20、30整除。
        可以说“十二进制”是对“六十进制”的进一步整理。“12”可以被2、3、4、6这个四个数整除。而与此相反,“10”只能被2和5这两个数整除。
        现在我们在时间上仍采用“十二进制”。一天被分为白天和黑夜,各十二个小时。白天又被分为上午六小时,下午六小时。这六个小时,既可以按三小时分为两部分,也可以按两小时分为三部分,还可以按一小时半分为四部分。而且,一个小时还可以按巴比伦的方式分为六十分钟。这同样也有很多等分的方法。若是把上午下午当作各有五个小时,每小时各有一百分钟的话,这样会方便得多吧。
        除此之外,巴比伦人发明的“+二进制”,在成打的计算、十二英寸为一英尺的英式度量衡制度,以及角度的度数等方面至今都有保存。因为在计算角度等的时候,总是希望底数能够被更多的数除尽。
        现在广泛使用的“十进制”起源于印度,经中东、近东与阿拉伯数字融合后传入欧洲。
        其实,“十进制”原本是发端于人类两手的手指数目,倒不如说它是一种更原始的进位制。
        因此,未来的、完全崭新的、被认为比起我们的时代要进步得多的文明世界采用“十二进制”,这可谓是理所当然的了。
        而机器飞行使用的是和我们现在所说的“一年”完全相同的时间单位,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伊泽老师所处的未来世界,不管距今多少万年,地球公转和自转的周期同现在相比可能也不会有什么变化。他们的时间单位一定还是以此来制定的。而且,由太阳年和历年之间的差所产生的闰日,也一定和我们的公历相同或相似。这是在机器内部加以调整的。但是,按他们的日历追溯到我们的时代,闰年的位置有可能不同。因而,有时也可能会出现一天的误差,只有这一点让俊夫稍微有点担心。
        然而,别的姑且不论,目前的问题算是全部解决了。俊夫跳下梯凳,将它扛在肩上,步伐变得轻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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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11 15: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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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5-15 09:54:00 | 显示全部楼层
    外面有人在高唱着《昭和的孩子》,不过俊夫早就醒了,所以并不怎么吃惊。然而,当小男孩的声音第二次响起时,俊夫却睡得正香。
        “饿呀,饿呀,肚子好饿呀!”
        俊夫惊愕之余,一跃而起。连地面都被震得咚咚直响。
        不过,他很快就明白过来,这既不是空袭,也不是火灾。屋子里弥漫着煮墨鱼的香味,俊夫可以断定这是小男孩要求开饭的示威。
        俊夫赶在女主人责骂小男孩之前起床了。他站在被子上,脱下节日时穿的印有“巴”字图案的浴衣。这会儿,他浑身还是疼痛不已。而且,从昨天吃过午饭之后直到现在,俊夫仅仅吃了两块糯米糕。
        枕边,他的衬衫和裤子被叠放得整整齐齐。沾了泥的地方也都已被浆洗过,衬衫上脱线的地方也被缝补好了。那两百日元可真是灵验非凡。
        穿戴妥当后,俊夫戴上自动上发条的手表,指针指着十二点十分。他拉开隔门。
        小家伙用筷子敲着碗,催促着母亲赶快端上墨鱼来。可是,一见到俊夫,吓得马上就安静了下来。
        “嗨,小调皮!”俊夫向小孩子打了声招呼。
        小家伙吓得直眨眼,不过他没有像昨夜那样躲开,似乎对俊夫少了些戒心。
        这时,头上包着布手巾的女主人从厨房里探出头来。
        “太吵了,老爷您没睡好吧。我已经在水井边把牙膏什么的东西给您准备好了……”接着,女主人朝小孩子说道,“小祖宗,洗了手没?”
        果然不出俊夫所料,看样子,这孩子是家中的小霸王,享有比男主人更高的特权。
        “洗了呀!”
        “小祖宗”将右手往围裙上蹭了一下,又拿到鼻子跟前嗅了嗅。
        俊夫趿拉着红色带子的女式木屐,穿过昏暗的厨房来到水井边。
        水泵的旁边放着牙刷和印有楠正成①铜像标志的软管牙膏。牙膏和牙刷都是崭新的,未曾使用过。
        ①楠正成(1294~1336):名楠木正成。日本中世纪时期著名的武将,在推翻镰仓幕府、中兴皇权中起了重要作用。明治维新后,日本政府出于维护天皇制的需要,对其进行大肆宣扬。不但追赠其位阶至正一位,且建凑川神社以“军神”祭之,并将其事迹写进中小学教材。
        水龙头上裹着的一层用来过滤的粗布,已变成茶色。俊夫把镀了搪瓷釉的洗脸盆放到水龙头下面,一压水泵,晶莹的水便喷涌而出。
        俊夫拿起一旁的黄铜水杯接一上水,往喉咙里灌。这井水比饮水冷却机里的水还凉爽,他情不自禁地一连喝了三杯。
        俊夫一边体验着没有含氟和任何保护成分的纯牙膏,一边环顾四周。主人家屋后是一望无垠的田野。看样子,近邻的两户也是农家。家里人都像是下地干活去了,四周鸦雀无声。他们的庭院里,杜鹃花争奇斗艳,小鸡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地觅食。
        田地的左边,接近车站的地方,耸立着两所连俊夫都略感惊讶的新潮住宅。旁边有一栋只搭建了骨架的房屋。一个木匠正坐在房顶上,手不停地忙乎着什么,看他那副投入的样子可不像在干活,大概是在享用便当吧。菜肴或许是咸大马哈鱼,或许是咸鳕鱼子……俊夫直接从水泵出口处接了些水,擦了把脸。然后,用染着“东京市重建庆典”的布手巾擦拭着脸,回到了客厅。
        “小祖宗”早用秋风扫落叶般的速度吃完饭,现在已消失得无影无踪。盘子里留了少许墨鱼的残骸。饭桌上,榻榻米上到处都是饭粒。
        女主人正一个劲儿地拾捡着饭粒,往嘴里送。
        “哎呀,老爷,您这边请。”
        她把长方形火盆桌边的座垫翻了个面,接着开始张罗起来。
        俊夫想要看看二百日元的威力,便若无其事地坐到了座垫上,准备翻看放在一旁的报纸,直到女主人张罗完毕。
        俊夫翻开报纸的社会版面,一张身着和服的老人的照片印入他的眼帘。俊夫立即回想起上小学的时候,教室里就挂着这位人物的头像。
        “东乡元帅①他……”俊夫本打算问东乡元帅是什么时候死的,可话说到一半,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①东乡平八郎(1847~1934):日本海军元老、帝国元帅。1934年病故后,被日本军国主义奉为“军神”。
        生活在一九三二年的女主人哪会知道东乡元帅是什么时候死的呀。
        “哎呀!”女主人把最后一颗饭粒塞到嘴里后,转过身来,说道,“上面有写到东乡元帅吗?”
        女主人好像平时不怎么看报纸。
        “你脸上有饭粒。”俊夫提醒道。随后,开始给女主人念起了新闻。
        “昨天是海军纪念日,番町的东乡元帅府邸前,小学生和新娘培训学校的学生蜂拥而至,齐声高呼‘万岁’。”
        “昨天有军乐队游行,东京很热闹吧。我们以前在厩桥的时候,经常上街去看热闹。啊,老爷,吃饭吧。”
        女主人总算拿起俊夫面前的碗,给他盛了饭。
        原来如此,俊夫不由得慨叹道。难怪总觉得比起偏远地区的乡下人来说,这夫妇俩显得有些特殊,似乎是见过世面的。原来以前他们住在商业街啊。这么说来,女主人的肤色黯黑,可以想像是以前化妆过多,说不定当过女招待什么的。
        “老爷,您昨天可受苦了吧。哦,说到这儿,那个保险柜怎么样了?早晨就不见了……”
        要是没把话题扯到昨天的海军纪念日上就好了,俊夫后悔不已。他夹起一条墨鱼脚来送进嘴里。直到食物下肚,俊夫都还一直在思索着,该如何作答。
        “那个嘛,昨天夜里运走了。”
        “哎呀,为什么突然又……”
        “嗯,计划有一点变动。”
        事实上,哪里是“一点”,根本就是大变更。
        “是货车什么的吗?”
        “呃……啊啊,是的,是卡车……”
        “大概是十点左右吧。您借走梯凳后不久,听到您在大声叫着什么……”
        “咦?……嗯。”
        “可是。好不容易做好的台子,就这样浪费了呀。”
        “嗯。不过,幸亏有了这个台子,我才轻轻松松地爬上了卡车。这可帮了大忙呀。”
        “是吗?那就好……您给了我们这么多钱,要是辛苦都白费了,我们可过意不去啊。”
        “哎呀,哪有的事……”
        “您给了一百五十块钱,实在是……”
        “什么?”
        “孩子他爸,一大早就跑到中山的赛马场去了。拿了十日元。”
        “咳!”
        男主人昨天老老实实回到家里固然是好。可是两百日元变成了一百五十日元,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俊夫起初以为男主人给了打夯的大婶们五十日元,那么他实际到手的就是一百五十日元。然而,听女主人的口气,却不像是那么回事。
        男主人一定是瞒了五十日元,也就是说,他拿了六十日元去赌马。
        “嗯,”俊夫说道,“他经常去赌马吗?”
        “唔,他常去……不过.我倒觉得这总比去玩女人要好得多……”
        “……”
        女主人重新坐下,又开始了她拿手的唠叨。
        “老爷,您听听吧,前些日子他……”
        正在这时,一声“我回来了”给俊夫解了围。
        不是男主人的声音,俊夫一脸疑惑地看着女主人。
        “是我家老大回来了。”
        女主人正说着,一位背着双肩书包,身着带有金色扣子制服的少年走了进来。
        少年一见到俊夫,便双手伏在榻榻米上,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背后的双肩书包倾斜了九十度,以至于包里的赛璐珞制的笔盒哗啦哗啦作响。看来,他一定也听说了两百日元的“故事”。
        “阿隆,来,吃饭了。”
        阿隆将书包放在门槛旁,在矮饭桌前坐下。
        “阿隆读几年级了呀?”俊夫点燃“蝙蝠”牌香烟,问道。
        “普小四年级。”阿隆用文艺汇演时的腔调答道。那个“小祖宗”长得和男主人很像,而眼前这个阿隆,吊起的眼角跟女主人一模一样。
        “哦,看你长这么高,还以为上五年级了呢。”
        “这孩子学习也好着呢!”给阿隆盛饭的女主人接口说道,“……可会画画了。就在前些日子,据说还作为日本的代表,外国的……叫什么来着?”
        “法国,娘。”
        “对对对,就是画了幅画送给那个法国。”
        “哦,了不起!”
        “画的是在富士山上面飞翔的飞机,连司机的脸都画得清清楚楚……”
        “娘,那是飞行员。”
        “哦……管它是什么,这孩子,对飞机呀什么的知道得可多了……还有墨鱼呢。多吃点。没有营养的话……对了,老爷,您再吃……”
        “啊,不用了……谢谢。”
        俊夫已经吃了三碗饭了,至于墨鱼,可能一年之内都不想再吃了。
        “哪里哪里,怠慢您了。晚上我去买点啤酒回来……”
        阿隆默不作声地吃了一会儿,突然像是想起什么来,对女主人说道:“娘!听说派出所的警察不见了……”
        正端着“小祖宗”使用过的小碗,一个劲地往嘴里扒茶泡饭的女主人,停下筷子,诧异地看着阿隆。
        “嗯?不见了?”
        “听说从今早起,就不见踪影了……大伙儿还在找呢!”
        “呀!不会是被小偷绑走了吧!现在世道可真乱啊。对吧?”女主人像是在寻求俊夫的同感似的补充了一句。
        “对,没错!”
        俊夫没有别的话题,只好百无聊赖地打量起屋子来。
        衣柜上面,摆放着军舰、飞机以及纽约帝国大厦的模型。
        “那个军舰是什么呀?”俊夫指着衣柜那边问道。
        “那个吗?那是阿隆做的。”
        “哎哟。做得不错嘛!”
        “按照书上附录的说明做的呢。”
        难怪如此,若是阿隆依据自己的想法设计的,未免太天才了。原来,这个年代的孩子不做塑料模型,而是做这些啊。
        “那个警察真是个好人,可……不会已经被杀害了吧?”
        “不知道,娘。”
        俊夫起身,走到衣柜前面。
        “呀,知道了。”俊夫端详着用厚纸制成的军舰,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喊道,“这是‘三笠’号,日本海海战①时的。”军舰模型的底部清楚地印着这样几个字。
        ①1905年5月在日本海发生的日俄大海战。
        “嗯……吃饱了。”阿隆说道。这下正合俊夫之意。阿隆放下碗筷,起身走了过来,“看!这些地方还有子弹的痕迹,和实物一模一样。”
        “哇,你做得真够仔细呀!这个是纽约帝国大厦,这个飞机是……”
        这个模型上什么都没印,有点像九三式重型轰炸击机,可又不是。机身全都涂成迷彩色。
        “爱国号!”阿隆替俊夫解了围。
        “对呀对呀,是第一号爱国飞机。”
        少年时代对飞机情有独钟的俊夫,终于想起来了。“爱国号”实际上是对民间捐款制造的陆军飞机所冠予的名称,与海军的“报国号”相似。然而,这并非国产飞机,而是模仿瑞典的“容克斯K37”飞机制成的。
        此后,三菱公司与容克斯公司进行技术合作。一九三八年,这一机种才转变为国产九三式双发轻型轰炸机。随后,三菱又进一步将它研制成为九三式重型轰炸机。
        “是这么回事啊。”
        俊夫仔细确认一番后发现枪架上端端正正地放着机枪。而后,他又把视线转向了“纽约帝国大厦”的台座。
        “哦!”俊夫喃喃自语道,“《少年俱乐部》吧,好久没看过了。”
        “叔叔,您看过吗?”
        “嗯,小时候看过。”
        俊夫读这本杂志那会儿,正是太平洋战争刚刚爆发的时候。纸张已经处于国家统一管理之下,杂志上没有这种附录。
        “是吗?”阿隆说道,“正是《少年俱乐部》刚刚问世的时候吧。”
        “……嗯,是的。”俊夫不由地打了个寒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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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5-15 09:54:09 | 显示全部楼层
    “去哪儿?”
        “嗯,去银座那边。”
        “银座……您这身打扮不合适吧。”
        女主人将俊夫的衬衣打量了一番。衬衣皱皱巴巴的,似乎在诉说昨晚的激烈搏斗。
        “可以借你丈夫的衣服穿一下吗?这件事也非得拜托你不可。”
        “和服可以吗?我们家那位可没穿过西服呀。”
        “和服,这个……”
        “我想老爷您穿大岛绸衫肯定合适。可是您太高了,我们家那位……”女主人望着比自己高出一头的俊夫说道。
        俊夫此时才注意到二人都站着在说话,于是就跟在自己家一样说道:“来,坐下说吧。”
        坐下后,女主人的脸跟俊夫的脸达到了同一高度。这是女主人上身较长的缘故。
        然而,她马上又站了起来。
        “这样吧。我去找件老爷您能穿的衣服来。我知道上哪儿去找……去去就回。”
        女主人走到梳妆台前,将上面的罩子掀到一旁,匆匆梳好头发。接着,她从长方形火盆桌的抽屉里取出钱包,揣进怀里。俊夫本想递给她十日元,无奈手头全是一百日元的,只好作罢。
        “阿隆,娘去一趟车站。”女主人朝里屋喊了一声,便匆匆忙忙地出了门。
        没过十分钟,女主人便回来了。
        “您看看这个,旧是旧了点,不过跟您的身材刚刚合适呀……”
        俊夫看了一眼女主人递过来的外套,顿时惊呆了。
        “啊,这件……”
        这是一件浅茶色、深茶色与红色相间的格子外套。与俊夫留在一九六三年那件外套的面料一模一样。
        还不仅仅如此。待女主人将西服展开后,俊夫发现西服背部变成了诺福克上装①的模样,中间还开了衩。而且,衣兜上也有翻盖……形状和俊夫那件一模一样。
        ①诺福克上装:一种有带子的上装,前后各有一个箱形褶裥。
        俊夫接过外套,不由得把里子翻过来看了看。当然,那里不会绣有“浜田”这个名字。但是,衣服的牌子被不知是剃须刀还是什么的东西胡乱地弄掉了,连周围的面料都被弄破了。而且,这件西服像是穿了很多年的旧货,有些褪色,里子也被磨破了。
        俊夫走到女主人的梳妆台前半跪着穿上西服。
        “哎呀,我说合身嘛……简直就跟订做的似的。”
        俊夫伸开胳膊肘,像做体操一样动了几下。然后,盯着女主人的眼睛问道:“这个,你是从哪里找来的?”
        女主人微微一笑,答道:“您还满意吧?在车站前的小酒馆里找到的。大概一年前,有位客人把它当作酒钱留在店里了。我之前无意中听说过这事,所以今天去碰碰运气。瞧,这不刚合适吗。”
        俊夫盯着胸前的衣兜处看了一会儿,随后又突然死死盯着女主人说道:“这附近,我昨天弄的那个时间机……不,有没有看到过和找那个保险柜差不多的。不是最近,就是几年前,你们看到过吗?”
        女主人被这个突如其来的话题弄得一头雾水。不过她说道:“这个嘛,不太清楚。我家是去年才从厩桥搬到这里的。不过,也没听说过厩桥的哪户人家有这么大的保险柜呀……保险柜怎么了?”
        “没,没什么……我只是想问问。”
        “哦?”
        “没什么……总之你帮了大忙!”俊夫微笑着说。俊夫想把裤兜里的东西放到上衣口袋里,于是便把手伸进裤兜。手指触到了车钥匙、手帕、“蝙蝠”牌香烟的烟盒,还有那卷钱……俊夫大声说道:“那,老板娘,这个能替我保管一下吗?”
        女主人看了看俊夫,接过他手里的东西一瞧,顿时吓得跳了起来。
        “这个……钱……”女主人的声音都变了调。
        “嗯!”俊夫回答道,“事先给你打声招呼,这可不是什么来路不明的钱。时间机……不,是保险柜里的。”
        俊夫前言不搭后语地解释着,幸亏,这时女主人已经吓呆了,根本就没注意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再这么下去的话,俊夫从银座返回时,女主人恐怕也恢复不了常态。俊夫断定她绝不可能有拿着钱潜逃的心思。
        见女主人半天没反应,俊夫于是大声喊道:“快,找个地方放好!”
        “好……好的……”女主人坐正身子,拿起那卷钱数了起来。
        这次轮到俊夫慌张起来了,因为连他自己也不清楚具体有多少钱。所以,他全神贯注地盯着女主人数钱的手。
        女主人像念经似的数着,每数五张就会舔一下大拇指,发出“吧嗒”的声响。所以,俊夫将整个过程看得一清二楚。
        数到三十几张时,女主人停下手来,“呀,这是……”说着抽出一张来,递给俊夫。
        俊夫接过来一看,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哪里是钱!武内宿祢①换成了财神爷,“百圆”成了“百团”。这分明是小孩玩的纸币嘛。
        ①武内宿祢:日本古代的传说人物。传说他是大和朝廷初期的人物,活了二百四十多岁,所以成了日本的长寿神。
        “出了点差错。”俊夫羞得满脸通红,嘴里嘟哝了几句。接着,他把那张玩具纸币塞进了口袋里。
        女主人一下子忘了数到了哪里,只得从头再数一次。
        虽然没有再出现过玩具纸币,可女主人还是谨慎地连数了三次。几分钟后才给出结论。
        “是九千二百日元吧。”
        “什么?啊!对。”
        九千二百日元在这个世界究竟价值几何呢。俊夫觉得有必要早点弄清楚。
        “那,给我两百日元吧。”
        俊夫把零头的两百日元放进了口袋里。
        女主人把九千日元放在长火盆桌上方的神龛处,双手合十拜了拜。
        在一旁等候的俊夫,问道:“老板娘,能不能借我点零钱,做电车费之类的……”
        “哦,对了,老爷身上没带零钱是吧。”女主人从怀里摸出钱包,朝里面瞅了瞅,慷慨地说道,“是女人用的东西,如果不介意的话,您把钱包也拿去吧。里面只有三日元五十钱。”
        “谢谢……算是我借你的。那我走了。”
        俊夫刚走到门边,女主人就追了过来。
        “老爷,等等……”她喊着,用火镰打了一下火,“您路上多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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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5-15 09:54:21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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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俊夫在尾张町下了电车,在安全岛处茫然地呆立了片刻。对于俊夫来说,要将噪音一一分辨清楚,多少还是要花些时间的。
        这时,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老爷,您去哪儿?”
        “嗯?”
        俊夫回头一看,发现身后站着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小伙子。
        “五十钱,走不走?”
        小伙子说着,一个箭步跑到停在前面不远处的车前,把门打开。
        “去樱桥。”
        “哦。”
        在助手和司机配合默契的问答中,车出发了。



        俊夫向小巷深处望去,在一家很大的印刷店旁边,一根红白蓝条纹的招牌柱清晰地印入了他的眼帘。这场景同俊夫记忆中的一模一样。于是,他加快脚步,走了十步左右,看清了房檐下挂着的一块涂了油漆的招牌。上面写着这样几个字:“浜田理发店”。浜田理发店内,三个理发师正忙个不停。
        一个大约十四五岁的小伙计正一个劲儿地磨着剃刀。可是在俊夫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个人。小伙计的对面是一个与俊夫年纪相仿的男人,他正在为顾客修面。俊夫觉得他与放在自己公寓里的那张照片上的人如出一辙。那张照片是一九三七年出征时拍的,也就是距现在五年后的事。惟一让俊夫感到遗憾的是看不清他的整张脸。那个男人为了不让自己的气息喷着顾客而戴着用赛璐珞做成的口罩。
        店里还有一位女性,背对着俊夫,正给一个小孩子剪头发。俊夫从外面偶然看到一下她的侧面,也感叹不已,因为她的美貌超乎了俊夫的想像。听说两人是相亲结婚的,父亲肯定对母亲是一见钟情。俊夫不由得有些羡慕起父亲来了。
        正在这时,年轻的母亲突然丢下客人,跑进了里屋。俊夫猜想大概是饭烧煳了什么的吧。果然不出所料,母亲马上又走了出来。只见她两手抱着什么东西,不停地摇晃着。
        当发现母亲手里抱的是婴儿的那一瞬间,俊夫被震撼了,他马上把假装等人这回事给忘得一干二净。因为俊夫正是在一九三二年二月出生的。
        母亲边和父亲的客人说话,边哄着怀里的婴儿。从小孩的表情来看,大概是午觉刚睡醒,正哭个不停。可惜,理发店的旁边,几个玩着小布袋的小女孩嘴里不停地唱着:“煮上红薯,放进盘子,蒸上米饭,包上菜叶。”分外喧闹,俊夫根本听不见自己的哭声。
        最终,母亲也顾不得是在人前了,只见她脱下围裙,掀开和服的前襟,开始喂小孩吃奶。俊夫慌忙环顾了一下四周。心想要是看到有奇怪的男人在窥视店里的话,自己就把他撵开。
        突然,一个声音把俊夫叫住了。
        “您在这儿干什么呢?”
        俊夫吓了一跳,回头一看,身后死角处站着一位身穿巡警制服的男人。毋庸置疑,他肯定就是巡警。
        “您在做什么?”
        巡警重复道。用词固然谦和,可那恐怕是对穿着整齐的俊夫的一种客气,其盘问俊夫的架势,和昨晚那个巡警没什么两样。
        事发突然,俊夫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如果说是等人的话,巡警肯定会追问对方的姓名。倘若是在一九六三年,在这种情况下,只需随便说个名字,到时候自然会有朋友替自己蒙混过关。可是,在这儿,俊夫连一个朋友也没有。不,有是有,可都还是小毛孩,对于俊夫的事一无所知。
        巡警没理会俊夫的苦恼,继续发问道:“请报上您的住所和姓名。”
        俊夫差点脱口说出自己公寓的具体位置。可是,仔细一想,在这个世界上,青山一带还没有修建公寓。管理员老人曾经说过,战前那里是一片墓地。
        况且,在这个世界上,浜田俊夫这一名字可不是属于俊夫的,而是眼前四米远处正吃着奶的婴儿的。
        眼见周围看热闹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巡警果断地说道:“麻烦您到派出所来一趟。”
        “那个,其实,那……”
        俊夫本想争辩几句,舌头却不听使唤,说话都变了调。
        巡警一脸诧异。
        这反倒让俊夫想出了一个好主意。他决定姑且先碰碰运气。
        俊夫一脸严肃地盯着巡警,连珠炮似的说出一大串电子管的名称。
        他从小型电子管开始说,包括超小型电子管、ST管、GT管,俊夫一边说,一边还打算如果不够的话,就一直说到广播用的大型电子管。
        不过,才说了五个小型电子管的名字,巡警便举起双手制止了他。俊夫脸上浮现出一丝难以捉摸的假笑,用英语说道:“Thankyou。”接下来的事就是俊夫求之不得的了:巡警转身朝右走去,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俊夫镇静下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后,不慌不忙地朝周围看热闹的人群环视了一眼。众人突然向后退去,大概他们只在照片上见过外国人吧。为了不让他们上前搭话,俊夫打算马上离开这里。
        他故意向巡警消失的方向走去,人群像自动门一样从左右分开,站在后面的牛肉熟食店的大爷差一点就要跌倒在小摊前。
        俊夫朝银座方向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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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5-15 09:54:3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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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是个周日,天气晴朗。
        主人一家要去鹤见的花月园游玩。
        “老爷,您要是能一块儿去就好了。算了算了,那就麻烦您帮忙看看家了。”
        女主人在穿草鞋的时候,终于放弃了说服俊夫和他们一起去的想法。
        “好好玩儿吧。”俊夫将他们送到香烟铺前。



        俊夫先将昨天在银座所见所闻的物价,以及报纸杂志上出现的物价记在了一张现成的白纸上。
        写完的时候,俊夫注意到“三日元八十钱”出现了四次。
        对此,俊夫是这么解释的。五日元可能是一个界限。五日元以上的价格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是相当高的,所以五日元减一日元便是四日元,再稍稍便宜一点就是三日元八十钱。这和一九六三年常见的九十八日元是一个道理。三日元八十钱一定是最适于招揽顾客的价格。
        俊夫将价格表大致浏览了一遍。商品不同,价格也各有高低。但大多是一九六三年价格的三百分之一到五百分之一之间。折中算作四百分之一的话,这个时代的五日元相当于一九六三年的两千日元……
        如此一来,俊夫现在持有九千多日元,就相当于一九六三年的三四百万日元。想到要待到一九三四年……两年的生活费应该是绰绰有余了。但是,从今往后要在这个无依无靠的世界上独自一人生活下去的话,至少要留下五千日元,以防万一。看来,眼下的当务之急就是寻找生财之道。
        说起挣钱,对于俊夫来说,最快捷的方式莫过于取得光电摄像管(早期电视摄像管)的专利权。
        俊夫翻了翻电器方面的书,发现这个时代的技术水平远远超出自己的预想。不过,和一九六三年相比,当然还是有着很大差距。特别是电视技术,才勉勉强强进入试验阶段,浜松高等工业学校的高柳健次郎和早稻田大学的山本中兴、川原政太郎两位教授仍在继续研究中。图像接收装置除了加感镜车之外,高柳氏等创时代先河地率先使用了显像管。而在图像传送方面却固态依然,仍在使用效率低下、机械的尼普科夫扫描盘。去年,即一九三一年,美国曾考虑过采用析像管进行扫描。但是,扫描线一增加,信号电流就会变弱,增幅困难。由于存在这样一种本质上的缺陷,再加上一九三二年时,美国无线电公司的佐沃尔金博士还没有发明光电摄像管,所以倘若俊夫把光电摄像管的原理公诸于世的话,肯定会受到全世界电视技术者的热烈欢迎,当然,佐沃尔金博士除外。
        但是,俊夫发现要取得专利权还存在很大障碍。要取得专利,必须向专利局递交相关文件,文件里面当然少不了俊夫的名字。可是,这个世界上,浜田俊夫这一名字是为三个月前出生在京桥的婴儿所有的。
        在这里,俊夫是“黑户口”。所以,他不仅申请不到专利,就连任何公开的活动都是不可能的。
        最终,俊夫想,还是只能靠做些买卖来赚钱。在这个世界上,俊夫可谓身怀绝技。那便是他通晓未来。用这个来赚钱,说不定会有出路。
        先做点体育赛事预测什么吧。
        比如奥林匹克运动会,俊夫就多多少少有点把握。一九六三年出版了很多与奥林匹克相关的书籍。前段时间俊夫还看过一本,书里记载了奥林匹克的历史,对于日本选手在洛杉矶奥运会上取得的瞩目成绩,书中还特别收录了各项详细记录。俊夫差不多都能把这部分内容背出来。所以,可以将这个作为赛前预测公之于众,在赌博活动中赚些钱。
        可是,奥林匹克运动会不过就举办了一次而已。即便赚了钱,也是极其有限的数目。既然要谋生,还得想点其他能赚大钱的招数。
        俊夫吃了点主人家留下的海苔饭卷,又喝了些冰在井里的啤酒。之后,他又陷入了沉思。
        傍晚时分,被太阳晒得通红的主人一家回来了。这时的俊夫正坐在座位上,周围堆满了书和废纸团。
        “大家听好了!”他抬起头,双眼布满了血丝,“我决定开始做生意了。这绝对是笔赚钱的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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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5-15 09:54:4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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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中旬的一个夜晚,胡子拉碴、身体消瘦的俊夫走出了仓库,两手提着个小小的红色物体,郑重其事地高声喊道:“各位,请到客厅集合。”
        躺卧在客厅里、正用铅笔在赛马表上涂着记号的男主人,以及正在自己的房间里按照《少年俱乐部》的附录制作模型的阿隆,都连忙赶到客厅,想看个究竟。正拿着木铲的女主人和抱着军舰的“小祖宗”也从店门口跑来了。
        “各位!”满脸胡碴的俊夫待全家坐下后,开口说道,“……这个,是首度在日本出售的新式玩具。”
        俊夫环视四座,“小祖宗”连忙躲到女主人身后。
        “我从日本自古以来的杂技旋转茶壶,以及欧洲的‘扯铃’玩具中得到启发,制作了这种玩具。”
        不过,谁也没去看俊夫手里拿着的“悠悠”,而是傻乎乎地望着俊夫。
        “那么,请先欣赏我的表演!”
        俊夫将“悠悠”绳子卷起,将末端的轮子套在右手的中指上。
        虽然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玩过“悠悠”了,可是俊夫刚才在仓库里练习了三十分钟,所以心里还是很有把握。他从普通的玩法开始,像掷链球一样拼命地挥舞着“悠悠”。然后,上升到高难度动作,将松弛下垂的“悠悠”一下扯高。总之,俊夫向主人一家陆续展示了他知道的所有玩法。
        五分钟的热烈表演结束以后,俊夫向大家鞠了一躬。把“悠悠”从手上取下,放到在座的人的中央。
        “有谁想来试试?”
        大家还和刚才看表演时一样,呆呆地看着俊夫,惟独“小祖宗”,勇敢地向“悠悠”走了过去。
        俊夫帮“小祖宗”把线圈绕到手指上,把“悠悠”的小球抛了下去。然而,遗憾的是,三岁的“小祖宗”,个头太小,绳子还没到头,球已经先落地了。
        “小祖宗”闹腾着在榻榻米上跳来跳去。“不好玩。”他一边嚷嚷着,一边胡乱舞动着双手,去解绳子。
        “我来试试看吧。”
        女主人打圆场似的把手伸向“悠悠”。俊夫把绳子卷好,递了过去。
        女主人把绳子在手指上套好,一边看着俊夫,一边放下拿着“悠悠”的手。可是,“悠悠”落下去之后,却怎么都弹不上来。任凭女主人的手和屁股上上下下忙乎个不停,“悠悠”就是纹丝不动。
        “让开,拿给我试试。”
        这回轮到男主人了。
        跟刚才一样,“悠悠”仍然稳如泰山,一动不动。
        “阿隆,怎么样?要不要试试看?”
        俊夫话刚出口,阿隆就默默地伸出了左手。他是个左撇子。
        阿隆手一松开,“悠悠”就自动落了下去。然后,马上又弹了回来。
        “好极了!”俊夫喝彩道,“就这样,继续。”
        阿隆神情自若地继续玩着“悠悠”。上上下下十几回后,又开始尝试更商级的玩法,把下面耷拉着的“悠悠”往回收。
        “悠悠”左右来回晃动了四、五次,开始慢慢爬升,最后,回到了阿隆的手里。
        俊夫大吃一惊,走近阿隆,急切地问道:“你究竟是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学会的?”
        阿隆眨了眨眼睛,想了想。好像最终领会了俊夫的提问,答道:“现在,就在这里。”
        屋里悄然无声,片刻之后,挂钟响了起来,打破了沉寂。屋子里的人开始拼命地数起钟声来。声音停止的时候,除了“小祖宗”,谁都知道已经九点钟了。
        “我要睡觉了。”阿隆说着,把“悠悠”递给了俊夫。
        “送给你好了。”俊夫又把“悠悠”递给了阿隆。俊夫已经掌握了制作诀窍,再有一天时间的话,就可以另外做个样品了。
        “不用了……您早点休息吧。”
        阿隆鞠了一躬,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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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5-15 09:54:53 | 显示全部楼层
    5



        梅雨季节到了。
        女主人将洗脸盆、水桶一一摆在客厅的角落和檐廊下。
        俊夫的调查总算有些进展了。短短几天,他将最近的报纸、杂志翻了个遍,然后把男主人叫了过来。
        “看样子,明天也要下雨哦。”
        男主人走到檐廊上,有些担心地望了望天空。
        “明天有赛马吧?”俊夫说,“有点事想麻烦你,先坐下吧。”
        “哎……嘿哟。”
        男主人扶着腰,在洗脸盆的对面坐了下来。
        俊夫拿过一本《犯罪科学》杂志,翻开夹着书签的那一页,指着下边的厂告说:“下雨天还要麻烦你,真不好意思,能不能替我去一趟这里?”
        男主人将杂志拿过来,目光投向那则广告。
        “嗯……事……事……”
        “那读作事务所。嗯,那个……”
        俊夫想起前些日子,男主人仅仅是看了一下阿隆写在稿纸上的两页作文,就花了整整一天。于是,他决定还是先解释一下这则广告。
        “这是位于日本桥蛎壳町的代理事务所。一个月付十日元,事务所就可以代你领取邮件,也可以帮你接听电话。至于我的名字还有其他的事情,可以不用跟他们提起。”
        “哎……”
        男主人一脸茫然地看看杂志,又望望俊夫。
        “其实,我是厌倦了每天浑浑噩噩地度日。想做点事……但是,如果由我亲自出面,可能有点不太方便。不过,这事也花不了几个钱……”
        俊夫一边留意着客厅那边的动静,一边小声地说着。
        然而,男主人并未听俊夫说话。他圆睁着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杂志卷首的那张外国的裸体照片。为了通过政府的检查,这张照片经过多次修正,早已面目全非。几经辨认,好歹才总算从五官看出这原来是张人的照片。
        “嗯……嗯,”男主人嘴里咕哝着,“洋女人,不长毛吗?”
        “去掉了嘛。喜欢的话,就拿去吧。”
        俊夫这样一说,才终于将男主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嘿嘿,那……”
        男主人连忙将杂志往毛线腰带里塞,塞了两三次才将它装进去。
        俊夫掏出更适合塞进毛线腰带里的东西来。
        “这里有封信和十日元……这五日元,是你的电车费。”
        “呀,谢谢。那我这就出发。”
        “啊,还有,如果事办好了,你回来时顺便去报社,把这个……”
        俊夫叫住男主人,把报纸广告的手稿和钱递给他。
        听完俊夫的交待,男主人随即便出了门。可他这一出去,等了半天都没有回来。一点左右出去的男主人,歪歪斜斜地走进院子,出现在客厅时,已经是夜里十点多了。
        “老爷,我回来了。呼……”
        男主人好像把五日元的电车费花到更有意义的地方去了。
        “嘘。别把大伙吵醒了……辛苦了。事情办得怎样?”
        “啊,全部搞定了。我去报社说要见社长时,那里的人骗我说不在。没办法,只有托门卫转交手稿和钱了。”
        男主人考虑得倒是挺周到的。但是,俊夫担心男主人会不会弄不清报社在哪里,跑到别的地方去了。俊夫还想进一步确认一下。可这时的男主人已经倚着隔门,打起鼾来。看来,只有等个两三天,看看情况再作打算了。
        雨连续不断地下了两天。
        第三天早晨,雨停了。俊夫走进客厅时,阿隆正在看报。
        “叔叔,早晨好。这里有一条奇怪的广告。‘轻快有趣的新式玩具,靠新式玩具挣扎到底’,这是什么呀!真是莫名其妙。”
        “……”
        “还有呢!‘咨询方式如下——电话:日本桥二三零一、第七物产’。可没听说过这家公司呀。十有八九是个骗子公司。”
        “……”
        “吃饭啰!”
        阿隆拿起碗,打了声招呼便开始吃起早饭来。
        饭桌上,一如往常,仅仅摆着装有甜酱汤的锅和盐拌米糠做的盖浇饭。然而,俊夫今天早上特别有食欲。因为一切似乎都进行得比较顺利。
        男主人一家对“悠悠”并没有表现出半点热心。但是,俊夫认为凡事总有例外。八千万的国民中,有四个人例外,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
        俊夫的母亲以前常说:“你刚开始学走路那会儿,‘悠悠’就开始流行啦。”所以,可以断定这一定是一九三三年春天的事。而且,“悠悠”的流行盛况并非“呼拉圈”呀,“吹气橡皮洋娃娃”之类所能比拟的。甚至有传闻说,负责议会警卫的巡警因当班时玩“悠悠”而被开除公职。“悠悠”在这个时代确实很受欢迎。如果先其他同行一步出售的话,定会大赚一笔。
        前一阵子,俊夫的一位朋友想要卖车,在报纸上登了一则广告。据说一大早就有咨询电话不停地打进来,害得朋友不得不向公司请了一天假。俊夫猜想,蛎壳事务所现在大概也正被这些电话弄得手忙脚乱。于是,一到中午,他就马上去新宿,给蛎壳町打了电话。
        “你问的是第七物产吗?有一个交易。”音质低劣的电话里面,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道。
        “只有一个吗?”俊夫回问的时候,突然想起广告上没有新设计的玩具的说明。或许应该写上“大人小孩适用”之类的……
  • TA的每日心情
    奋斗
    2024-10-11 15: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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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20-5-15 09:55:02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东西,有趣儿!”大阪佐渡屋玩具批发店的老板拍着手,高兴地说道。
        俊夫收拾好灯罩的碎片,心里有了底,在蒲团上坐了下来。
        “怎么样,贵店里……”
        “我来试试!”
        像鸿池善右卫门①一样胖乎乎的佐渡屋老板将手伸了出来。俊夫看到他的手指又短又胖,于是将绳上的结重新打了一次。
        老板的手指跟他的脸一样的胖乎乎,不怎么灵巧。把重新打过的较大的结刚一套在手上,老板就马上站起来开始试验。可是“悠悠”落下去之后,便再也没有动过。
        “算啦,我认输了。”老板笑道,“开始发售的时候,有必要搞一个演示会吧。”
        “嗯,对,那么……”
        “这个玩具,年轻人肯定比小孩儿还要喜欢。嗯,绝对好卖。就这样吧,山田君。”
        俊夫在寒暄的时候,一不留神差点就自报了浜田这一真实姓名,情急之中,俊夫连忙改口称自己为山田。
        “呀,山田老板……”
        佐渡屋玩具店的老板,从腰包里掏出小型算盘,放在桌上。
        两人的谈话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算盘上的数字在逐渐变大。
        佐渡屋玩具店老板凝视着算盘,陷入沉思之中。俊夫乘机瞟了一眼手表,眼看就要到与下一个人预约的时间了。俊夫接下来要见的那个人是直接去了蛎壳町事务所咨询的,那时,俊夫刚好打电话给事务所,所以两人马上就约定了见面时间。但俊夫没有与那人直接联系的方法。
        “山田老板!”佐渡屋玩具店老板终于抬起头来,说道,“如果超出这个数,我一个人做不了主。我明天得去趟大阪,和店里人合计合计以后,再来见你。”



        二十八日,是约定和佐渡屋老板见面的日子。
        那天的早报,报道了京阪神②的电影解说员和电影院的工作人员参加大罢工,反抗有声电影公司的消息。俊夫读了这则消息后,开始忧心忡忡起来。会不会是母亲记错了,误以为“悠悠”的流行始于一九三三年春。或许“悠悠”的流行应该更早。俊夫如此这般,思前想后,心神不定。
        ①鸿池善右卫门:17世纪末的大阪巨商。一手操纵三十余藩(古代日本大名的领地)的经济。
        ②东京、大阪和神户的合称。
        中午,俊夫去了新宿。从世田谷町无法直接打电话到东京市内。不过,俊夫也很快地习惯了这种不便。他塞入五钱硬币,“叮”的一声响,电话里传出了他熟悉的蛎壳町那个男人的声音。听他说,自从上次俊夫问过情况之后,一个咨询电话也没有,佐渡屋玩具店也没有打来电话。直到下午六点半事务所关门,俊夫打了不下十次电话,对方的回答却都是一样。
        第二天也是如此,而且每次打电话,一问一答都逐渐简单化,到最后甚至简略成了两句话“这里是第七物产”,“还没有消息”。俊夫在今天一开始打电话时,就拜托事务所,如果长谷川打电话来的话,就转告他今天晚上自己会等他。所以,“还没有消息”一句也应该表示长谷川还没有打电话来。
        已经约好了的事,应该不会有错。



        第二天早晨,俊夫盯着矮饭桌上用茄子做成的泡菜,沉浸在伤感的情绪中。正在这时,刚背着书包出去的阿隆又折了回来。
        “叔叔您叫山田吗?”
        “什么?啊,有信呐。”俊夫看到阿隆手中拿着的信封,伸出手去,说道,“对,这是写给叔叔的。谢谢。路上小心点儿。”快递的信封上写着让男主人转交山田先生的字样。在木挽町的旅馆里,俊夫将男主人家的地址告诉了对方。
        把信纸取出来一看,只见半张纸上用已经磨秃了的笔尖写着以下内容——
        “急启:有关前日在木挽町听您赐教的木制玩具一事,回大阪以后,已与敝店的相关人员多次商谈。至于您所提到的条件以及生产贩卖的相关事宜,尽请放心。敝人以为等到购买木材、修建工厂的资金全部借到后,最迟在明年六七月份便可以向全国各地同时发售该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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