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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朦胧的晨光

《天使的呢喃》亚马逊调查队成员为何接连自杀?,作者:贵志佑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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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无聊
    2024-10-27 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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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1-1-27 07:45:1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亲切者
      01
      电话铃声响起。
      早苗茫然地望着电话上闪烁的小灯,是从外线直接打进来的,是谁呢?好友都会用手机或电子邮件和她联络,其他人的话应该会打医院的代表号才对。会直接打这支电话的也只有高梨而已……。
      光想到这,眼泪就要夺眶而出了。
      事情都已经过了两个月以上了,她到现在却连重新振作的第一步都还跨不出去,也许自己将从此一蹶不振吧!那些好友所说的“时间将会解决一切问题”的鼓励,对目前的她而言只觉得无比的空虚。
      刺耳的铃声持续高鸣着。
      该不会又是杂志要来采访吧!只要这么一想,她就连拿起话筒的力气都没有了。
      为什么全日本的电话铃声都一样呢?之前使用转盘式黑色电话的时期也是,电话铃声全都一样,大概是达统一规定的吧!
      她一边茫然地想着这些事,一边听着电话铃声响了十次。即使如此,对方好像不打算就此罢手,早苗认输地拿起话筒。
      “喂……”
      “是北岛早苗医师吗?我是福家。”
      她有一会儿搞不清楚对方是谁,之后才恍然大悟。他不就是主办亚马逊调查计划的报社记者吗?高梨去世没多久,他曾经来采访过她,不过就仅此而已。事到如今,他还想作什么呢?“喂?”
      “啊,是的。”
      “我是福家。”
      “喔。”
      “你……没事吧!”
      福家的声音中透露着担心。
      “没事。”
      “我能够了解你的心情。不过高梨的事,我认为你不用太过自责。这都是因为一些不可抗力的因素,才会……。”
      “谢谢。”
      不可抗力、最好别太自责,她回想起接受警察讯问的情况。
      ……这么说来你是什么都不知道罗!你为什么要把安眠药放在抽屉里呢?如果是自己用的话,那未免太多了点吧!那真的是不少耶!而且在管理上是不是也有问题?这样不是明显违反医院的规定吗?医师,你是不是之前就偷偷地分给别人了?我说的是那些药,那些安眠药啊,一定是偷偷地不知道给谁了。而且,高梨先生应该是以前就知道了吧!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怎么会知道上锁的抽屉里放着药呢?喂,医师,是不是该对我们说实话了?
      ……你也应该知道,身为一个掌握病患生命的医师,捏造事实是无法把事情解决的。你了不了解呀?现在死了一个人了耶!还是因为你身边不断有人去世,所以早就习惯了也不一定。不过如果是因为你而死了人,那你说这种话是行不通的啦!请你也稍微为死去的人想一想,怎么样呀?
      “早苗医师读过后,想请教一下你的感想,这样讲可能有语病,应该是说你对文章的看法。”
      福家不断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请问……”
      “什么?”
      “你说读什么……”
      “就是高梨先生的作品呀。”
      “哪一篇?”
      “你没在听吗?”
      “唔。”
      面对这样的反应,福家感到很愕然。
      “就是刊登在《灯台》的短篇文章呀!昨天已经开始贩售了。”
      “你是说高梨的短篇文章被刊载在《灯台》里?”
      “……我不就是这样说的吗?”福家有点不耐烦地说。
      最近二、三年,在一般小说杂志中已经几乎看不到高梨的作品了。即使如此,周刊杂志或电视耸动的报导角度还是将高梨的死,视为过去当红作家的异常自杀行为。话虽如此,杂志决定刊登高梨的作品,还是他死后头一遭。
      《灯台》是老字号的纯文学月刊志。从过去“灯台新人奖”的得奖名单看来,也有许多目前相当活跃的当红作家名列其中。不过她曾听高梨说过,随着纯文学逐渐不再受到读者的青睐,最近的实际销售数量已经掉到和同人志差不多了。
      高梨只要一完成新作品,应该都会将原稿送给以前合作过的编辑。本来应该被冷冻起来的原稿,应该也是因为这次事件才会这么快就被登出来的吧!
      “那篇文章的标题是什么?”
      事到如今,那已经成为高梨最后的作品、最后的遗作了。不管是什么原因,这些文字可以被出版都让她感到欣喜。然而,福家念出的标题却让她大吃一惊。
      “不对,好像念错了,我看看……”
      “算了,我会看的。”
      “方便的话,要我用传真传给你吗?”
      “不用了,我自己去买好了。”
      早苗放下话筒。虽然她对福家那样说,她却忽然对阅读高梨的遗作感到恐惧。不过既然知道了这个消息,那么当然没办法装作没这回事。而且,高梨一定也希望她能够读那篇文章。
      “我一定要看,因为那毕竟是高梨最后的作品。”早苗出声说着。
      决定了,等中午休息时间就到书店去买《灯台》。
      虽然只是简单地订下一天的目标,但感觉那股干劲好像又回到了身上,不努力打起精神来是不行的,这也是为了安宁病房的患者。他们虽然身处于严酷的逆境中,却还反过头来为垂头丧气的早苗担心。
      早苗最近觉得,和他们谈话后,得到慰借的反而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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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27 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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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27 07:45:26 | 显示全部楼层
      02
      万籁俱寂。一看时钟,已经过了深夜一点。早苗伸伸懒腰,揉揉模糊的双眼。她盯着天花板,那附近是高梨曾见到天使幻影的地方。
      桌上放着一本翻开的月刊。中午休息时间到书店一看,只剩下一本《灯台》。就像小时候买到喜欢的书一样,在回家的路上她都把那本杂志抱在胸前。
      她举起盛着波尔多葡萄酒的酒杯。从高梨自杀后,这段时间若不借助醉意根本无法入睡。后来身体状况逐渐恶化,她自己经由触诊得知,肝臓已经肿胀起来了,所以这两天她都忍耐着不去碰酒。不过,她觉得今晚非得喝酒不可。
      她的目光再度回到高梨的小说,标题为《Sine Die》。她刚刚查阅英日辞典得知“Sine”这个字好像源自拉丁文,意思是“无限期地、最终地”。
      文章内容与她想像的大不相同,大概可以勉强称之为以死亡为主题的幻想小说。全书没有所谓清晰的脉络可言,自始至终都是以第一人称诉说着对死亡的异常憧忆。即使早苗之前已经完全熟读过高梨的作品,自认已彻底了解他身为作家的思考模式,然而读后也不禁感到讶异。
      其中最让人觉得异常的是,其中的用字遣词与高梨之前作品中反复推敲的严谨端正文句相较之下,简直像是出自他人之手。全文表现出令人迷惑的独特节奏,同时却也莫名地让人无法抹去支离破碎的感觉。
      文章开头这样写着。
      果然,还是只有死亡一途了,如果要消除对死亡的恐惧的话。
      《死亡无法解块任何事》等,都只是些空洞无比的标题。只有死亡,才是对所有问题最终地、决定性的解答,不是吗?
      03
      这是全文主题,另一方面可能也呼应着标题吧!然而,这些话语如果是高梨在历经无数的苦恼,好不容易所得出的生死观的话,那未免也太悲哀了。
      早苗翻阅杂志看着最后作者的独白部分,这里就是问题所在。
      所谓的涅槃就是吹灭的意思吧!生日快乐!可悲的蛋糕被插满蜡烛,其上如同豪猪身上的针而耸立着的烛火,因为小小的气流而摇曳熄灭。象征性地吹熄自己生命之火的那份喜悦,如同即将射精前,窜上脊椎的战栗。终于,走到这一步了。回想起来,这一路还真是漫长,就这样一步步迈向了死亡。会不会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安心呢?生日快乐!人们之所以庆祝生日,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吧!刚出生到这个世界时,婴儿什么都不顾地嚎啕大哭,从那一刻起,我们所有人都以度日如年的心情焦急地等待死亡吧!等待战斗的结束,等待马拉松的终点,等待解放的瞬间,等待永恒的回归。每个人的心中即使暗自兴奋,外表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持续等待着,就像是内心渴盼男色的尼姑一般。
      大家已经完全忘了吧!之前,真的是很久之前,有个开朗的少年写下一封平静的遗书,纵身跳下华严瀑布。不过,他一定也隐约地了解到了类似极度悲观等同于极度乐观之类的道理。这话的意义并不是指受虐狂,而是真正适用于我们目前的情况。
      令人再三扼腕的是,只有活着的时候才能感受到死亡的喜悦,这听来是种极似是而非的理论。要在贴近死亡时,才能感受到生存的喜悦。你认为活着就一定开心吗?想想看吧,至少在你还活着的时候,哈哈哈。我是说假如喔,假如你永远死不了的话,会怎么样呢?假如在黑暗、寒冷,而且空气稀薄的宇宙中,依然必须永远保有意识的话,会怎么样呢?
      比起这个,还有其他的故事发展着。假如必须一而再,再而三的轮回转世成为一些莫名其妙的生物的话,会怎么样呢?
      天国在冥王星与海王星中间的彗星云层中心,在那里紧密地排列着许多门扉。虽然我没看过,不过一定是这样没错,一定是这样的。我们死后终获自由的不灭灵魂,为了重生,必定会被强制带到其中一道门去。前世是穿过袋形动物门,今生被吸进毛颚动物门。下辈子是栉板动物门,下下辈子则是须腕动物门在等着,再来呢?大概是星虫动物门,或诸如此类的生物吧。你没办法想像那是些什么生物?这样呀,门打开时会吓你一跳吧!哈哈哈。什么,想变成鸟在天空中自由飞翔?有梦想真好呀,不过,你有想过这世界上有多少生物吗?你有变成脊椎动物的运气吗?这可不是大家买乐透瞎起哄唷!这可是有着令人发狂的准确率喔!
      啊,话说回来,你该不是脊椎的特殊部位癖好者吧?那这个怎么样呢?这种事总是要讨论的,如果觉得最低限度是“脊椎”也好的话,第一志愿是海鞘,第二志愿是玉柱虫,第三志愿是蛞蝓,怎么样呀?哈哈哈。
      转世成为这样的生物后,就毫无思考能力,只有感觉的意识、盲目的欲望、机械性的反射、以及痛苦,无止尽地持续下去。只管在黑暗中,蠕动、蠕动、蠕动,然后死亡。因痛苦而翻滚、翻滚、翻滚,然后被吃掉,又或者是爬行、爬行、爬行……。已经很明显了吧!永远的生存,和永远的死亡,何者比较好呢?
      不过,大家可以不用担心。什么来世、灵魂,都只是死亡恐惧症患者的呓语罢了。我们充其量不过是基因造就出的机械而已,寿命顶多只能维持到电池耗尽为止。看吧,这样就没事了,恶梦远离了吧!来庆祝吧!庆祝生而为人的幸福,乐趣才正要开始呢!
      来想想死亡吧!来想想注定好的死亡吧!来想想死亡从遥远的那头,像只乌龟发出沉重的脚步声缓缓走近。(只是,还是要注意一点比较好,一不小心撇见它的话,可能龟壳的洞中会忽然喷出火来,它还会一边回转飞过来呢!哈哈哈。)
      就是这么一回事了。既然无法决定自己的生日,至少自己的忌日要自己决定吧!在一切都还不会太迟之前,在乌龟飞到面前来之前。不过,就直接跳过上吊吧!死亡时间只有一刹那的话,未免太可惜了。这是最初也是最后,是人生最重要的大事呢!话虽如此,太痛的话也会让人精神无法集中。不如一手握着装有纯麦威士忌的酒杯,一颗一颗地慢慢咽下安眠药,这才是潇洒的方式吧!在进入梦乡的前一刻,请享受朦朦胧胧的意识状态。一直到对死神的欲望高涨、口中溢出唾液、瞳孔充血、脑袋因对死亡的渴求而沸腾,即将爆裂的前一秒为止。然后,记得要试着在稀薄的意识之中确认,确认生与死真正的境界。在从明到暗毫无间断的移转过程,存在论的睡意之中。
      这就是最后一刻吗?还是刚刚才是最后一刻呢?即使是现在,意识已经消逝了吗?这就是了吗?方才吗?这次才是吗?此时?方才?还是……?
      光是这样想像,就令人心醉神迷呢!就这样,感到整个身子都兴奋得打起颤来了呢!对于死亡,一定要彻底品味到最后一秒,吃干抹净到最后一秒才行。这才是生而为具备思考能力者的特权,也是我们忍耐着活下来的代价。
      不论如何,这都是人生最高级的奢华。非得彻底耗尽自己的生命不可,这才是终极的快乐呀!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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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27 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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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27 07:45:43 | 显示全部楼层
      04
      早苗觉得继续读下去只会让自己更难过,所以闭上了眼睛。
      不论是任何人,都具备死亡爱好症(Thanatophilia)的因子,而非死亡恐惧症。“越怕越想看”的习性根植于灵长动物的本能中。因为不仅是没头没脑地远离危险,实际去一探究竟的行为,最后也提高了灵长类动物的生存率。虽然在我们的眼中,战战兢兢地接近蛇型玩具的猴子看来很滑稽,不过它只是在实践合理性的实验战略罢了。
      因此,我们一方面虽然想要远离恐怖的事物,另一方面又强烈地为其所吸引。恐怖电影会有这么多死忠影迷也是因为如此。此外,虽然其中的效果尚未被清楚证实,不过广告业界从以前开始,为了吸引人们的目光,常在广告中融入死亡暗示之类的要素,而一般也认为此举确实有效。例如在游乐园的图案中,如同错觉画似地画入四散各处的骸骨等手法。虽然性方面的刺激效果较为明显,然而据说人类在潜意识中对恐怖等相关事物,会出现较佳的反应。
      然而,“越怕越想看”的习性说到底只是恐惧的另一个面相。
      早苗怀疑,高梨本身可说是死亡爱好症的行为,是否也是死亡恐怖症转型后的表现。她的解释是,他是否因为对死亡产生太过于强烈的恐惧,所以表现出来的反而变成像被死亡迷住了一样。
      然而,她这样的想法在读过《Sine Die》之后,已经被彻底颠覆。那篇文章让她不得不承认,高梨果然还是因为纯粹的喜悦而追求死亡的。这是在末期疗护线上工作的早苗,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的心理状态。到底是什么样的魔术能够让死亡恐惧症一百八十度转变成死亡爱好症?
      死亡恐惧症最麻烦的地方在于,它就如同艾滋病毒一般,多数人一旦沾染上身,就一辈子都逃不开它的纠缠。当然,患者有时可能也会感到情况好转,心境就像是豁然开朗一般,会有类似“就是因为人生苦短,所以非得有意义地过生活不可”的想法,他们还可能以清爽的脸庞诉说着自己已经全然摆脱死亡的恐惧。不过即使是这种时候,死亡恐惧症也绝对还没有被消灭,而只是静静地潜伏在意识的深处罢了。然后等到你的心灵疲累不堪,遭受严重创伤,或者甚至是有任何的引爆点出现时,就会从心底再度浮现。这样的情况已经超越了比喻层面,与HIV诡异得相似。对于死亡的恐惧与其他恐惧根本的不同在于,人类不可能彻头彻尾习惯死亡,也不可能完全克服对其的畏惧。
      即使如此,高梨在现实中还是根据《Sine Die》中所写的方式自杀了,就如同享受着死亡一般。如果说是有死亡恐惧症的人,这点是绝对学不来的。这到底要如何解释呢?
      早苗勉强自己再重头读一次这篇奇异的短篇小说。她还是有个疑问,或许他的死亡恐惧症确实存在着。一直以来,他对死亡表现出异常的关注及执着,不就是因为他的心灵深处依旧存在着恐惧吗?果真如此的话,也许他是一直都恐惧着死亡,却用尽各种方法硬要将那股恐惧压制住。譬如说,像是借由快感来掩饰恐惧等。
      第一个浮现在早苗脑中的是麻药。即使是在安宁病房中,为了减轻患者的不安,有时也会以镇定剂或抗不安剂为处方。然而,这世上并没有什么药物能够完全消除人类对死亡的恐惧。就算大量使用古柯硷、海洛因、麻黄硷、或天使尘(PCP)等,是否能有如此效果也让人质疑。
      但是,若他从亚马逊带回某种陌生的麻药,具有难以置信的强烈药效,那么又会如何呢?假设当他每一次忍受不了对死亡的恐惧时,就借由麻药达到恍惚状态,搅乱心志的话呢?而且,如果他在不知不觉中逐渐创造出类似超越单纯嗜好,完全沉溺于死亡的兴趣的话……。
      早苗苦笑着。有时候连她自己都分不清楚脑中想的到底是臆测或妄想。她甩甩头,目光又回到月刊。显而易见地,《灯台》对于要如何处理高梨这篇作品也十分苦恼。被委托解说的文学评论家,也似乎是困惑掺半地写道“被死亡附身”这样的字眼。也许,这句话就是正确答案。
      然而,在彻底消逝之前,他在这部作品中到底是想说些什么呢?
      早苗的耳里,回想起福家在电话中的声音。他起先见到《Sine Die》的标题时,好像只看英文就直接念出声来。
      简直就像是标题要传达给所有读者的讯息一般,若不管所谓的音标直接读的话,读音就和日文“死吧!Die”的命令句读音一模一样。
      高梨的狭小楼层位于电车中央线的四谷车站,往东步行约十分钟路程的地方。
      早苗抬头望着贴有白色瓷砖外墙的狭长五楼建筑物。在这有太多的回忆,而且楼上还是高梨自杀的现场。她原本并没有打算再回到这儿来的……。
      早苗搭乘小型电梯到了五楼,因为在电话里是约在工作间见面。
      在早苗敲门之前,门就开了。在那站着一位年轻女性,她的头发全塞进鸭舌帽中,穿着一套白色运动服。她见到早苗,就打招呼说着。
      “是北岛早苗小姐吧!我是之前打电话给你的锅岛圭子。”
      早苗沉默地点点头。
      早苗想起这个女子在彻夜的告别式中,身着丧服的样子。她那时一边安慰着崩溃地嚎啕大哭的母亲,一边坚强地向接踵而来的吊唁者致意。那是早苗第一次见到锅岛圭子,同时也因此对她留下了坚强刚毅的印象。
      “请进,我才刚开始整理哥哥的遗物。”
      锅岛圭子靠向一边,招呼早苗进门。
      和高梨吵架分手以来,这是她第一次走进这里。早苗怀着奇妙的心情环视着这个熟悉的地方。她真无法相信,这房间的主人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我父母原本也说要一块来的,不过我的母亲病倒了,所以就由我来负责处理哥哥的遗物。”
      虽然圭子现年二十七岁,但其能干可靠的外表甚至让人感觉不到她其实比早苗还年轻。
      “爸妈说可能的话想把这栋楼卖掉,因为毕竟是出过那种事的地方。虽然时间相当匆促,不过我们已经请业者下个礼拜就把这儿的家具和工作用品一起搬走。所以,今明两天必须把要留下来的遗物整理好才行。真对不起,假日还对北岛小姐提出这种无理的要求。”
      “别这么说。其实说真的,我也没那个立场拿什么遗物的。”
      “哥哥他之前常提起你。”
      圭子微笑着。她是个肤色白皙、圆脸的典型日本美女,不过长得却不太像高梨。
      “虽然我们兄妹俩年龄相差很远,感情却很好呢!可以说是无话不谈。虽然我结婚后就一直没有机会见面,不过偶尔还是会通电话。”
      高梨是怎么说自己的呢?这样的念头才刚浮现,圭子就抢先一步告诉她了。
      “他常常像个热恋中的人,谈你谈个没完,累死人了。他说北岛早苗小姐你是个很棒的人,而且他还说你不仅漂亮又聪明,还很善良,没办法对别人的不幸视而不见。”
      早苗垂下视线。
      “他太夸我了。”
      “才没这回事呢!哥哥他嘴巴很毒,很少会称赞别人的。像我的朋友都被他贬的一文不值呢!”
      若继续沉湎于回想高梨的谈话中的话,心情似乎会越来越沉重。于是早苗脱下上衣,动一动身体,这么一来应该多少可以稍微排忧解闷吧!
      “那我们开始吧!高梨的东西可不少呢!特别是书籍之类的东西。”
      “啊,不过,哪有让北岛小姐帮忙的道理呢?我只是想请你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想留下来作纪念。”
      “请让我帮忙吧,如果不麻烦的话。”
      圭子露出微笑。
      “真不好意思,那就劳烦了。其实我丈夫因为要陪客户打高尔夫球没办法来,我一个人正愁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早苗望着房间。当圭子拉开抽屉,看见堆积如山的磁碟片时,好像不知该如何处理。现在也没办法一一确认内容了,所以只好暂时先收到瓦楞纸箱中。
      “你到书库里看过了吗?”
      “还没有。我是第一次到这儿来,你说的书库在哪呀?”
      早苗打开工作间里侧的一扇门,并打开电灯开关。
      “这就是了。里面通道很窄,所以一次只能进去一个人。”
      高梨书库的通道宽度不足一公尺,并以L型环绕着工作间。书库的地板及墙壁是没有任何加工的裸露水泥,里面挂着未加灯罩的灯泡作为照明,塞得满满的书籍都顶到了天花板,这里的书籍数量恐怕可以媲美书店了。
      “这些,该怎么处理才好啊?”
      圭子探头看进来后,就发出像是拿它没办法的声音。
      “如果要全都处理掉的话,我想可以捐出去,不过里面应该有几本较稀有的书才是。”
      “不过,我们应该没那种时间慢慢去找了吧!”
      圭子走进书库时的表情,像是后悔自己之前的预估太过天真一样。她一边侧身走在狭窄的通道,一边掠过那些书的书背。
      “除了小说外,好像也有不少很艰涩的书,像是哲学、心理学之类的,看来好像只有捐给图书馆了。另外好像也有很多自然科学方面的书,好像是图鉴吧!咦?这是……”
      圭子的声音乍然而止。
      “怎么了?”
      圭子走出书库时的神情有点僵硬。
      “发生什么事了?”
      “唔,那些东西,我不太想看……。”
      她没再继续说下去。早苗走进书库,想一探究竟。
      她立刻了解圭子发现什么了。L字型的转弯处有一个位于最里侧的书架,那个书架上排列着大量的录影带和大开本的书,看来都像是全新的,与其他书籍比起来似乎都是最近才买进来的。
      书架上方排列着刊有丰富照片或图片等的法医学书。她接着将目光移至书架中段,早苗皱起了眉头。在那收集了大量以“死”为主题,而且都是些被归类为“泯灭人性的书籍”,完全以兴趣为首要考量的书。另外在书架下段,还排满了恐怖录影带。从标题看来,大部分都是些血肉横飞、异常残酷的影片。这些东西根本就不符合高梨生前的形象。
      早苗一走出书库,圭子便低声道。
      “真不敢相信哥哥现在竟然会看那些东西,我以前所认识的哥哥是最厌恶残忍或怪异恶心的东西的。”
      “唔,我能了解。”
      早苗慎重地选用词汇。
      “不过,我觉得高梨从亚马逊回来之后就有点不一样了。”
      “为什么?他在那发生了什么事吗?”
      “这我也不清楚。”
      圭子似乎因为哥哥死后首次呈现在她面前的另一面而震惊不已,之后话就变少了。
      最后她们决定把大量的书籍卖给旧书店,而最里侧书架上的书,则是看都没看就决定直接处理掉。两人在之后的一段时间中,就一直忙着把最里侧书架上的大量影带、图鉴等搬出来,并默默地将那些东西装箱。光是这样,就整理出六箱的中型瓦楞纸箱。
      “这些要怎么办?”
      “先送回老家,之后再找地方看是要烧掉或当垃圾丢掉。”
      圭子好像连看都觉得厌恶一般,背对着纸箱说着。
      “不过,哥哥自己的书好像很少耶!”她边环顾房间,边这样说道。
      “本来想拿几本回去的。”
      早苗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地说:“……这附近有个仓库,他的书现在应该都放在那。”
      “咦,是这样的呀,我都不知道有这回事,那也应该到那去看看了。”
      圭子刚想站起身,就被早苗阻止了。
      “如果可以的话,让我先去看看那里有多少书吧!”
      “不过,这……”
      “那地方有点难找。与其两个人去,不如分头进行,也许可以早点整理完。”
      早苗很快就找到仓库的钥匙。她趁圭子尚未改变心意之前,便拿着钥匙离开了高梨的工作室。走快一点的话,到仓库大概要花十五分钟左右。初夏所吹来的风虽然清爽,早苗却已经稍微冒汗了。
      虽然空调应该有在运转,进仓库时,她却还是感到一阵微微的霉臭在空气中飘荡。
      高梨的书和防虫剂一起塞在印有仓库公司名称的瓦楞纸箱中。而那些纸箱则被整齐地排列在钢架上。这么庞大的数量,恐怕旧书店也不会来收吧!这里的书大概也只能任其在此腐朽了。
      早苗一边确认纸箱的数量及内容物,一边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太过杞人忧天了。她本来是不忍心见到圭子受到更大的打击,不过在这里好像只有高梨自己的著作而已。
      然而当她见到最后一列架子深处的三个瓦楞纸箱时,便开始觉得可疑了。因为纸箱上完全没有载明书名等任何资讯。
      她打开纸箱一看,其中满满的都像是简易装订机所制作的平装书。从书背的文字看来,似乎是外文书。她抽出其中一本看看,内容和工作室的书一样是相片。然而,其中惨烈的画面却是工作室的书籍无法望其项背的。那全都是些被残忍切割、焚烧溃烂的死尸照片,其中大部分看来像是东南亚人种,还有少数孩童混杂其中。
      由于一阵反胃,早苗马上合上书本。就算是法令再如何宽松的国家,也无法容许这样的书合法贩售吧!她大略看了看其他的书,内容都大同小异。
      第二个纸箱中则塞满了VHS影带。影带盒装上可见《Real Murder1,2,3,4》、《True In fanticide1,2》、《Super Snuff Series1,2,3》等手写文字。
      当她看见第三个标题时,已经能够大概勾勒出内容了。她曾听说过黑市里有在买买一种记录着杀人实况,被称为Snuff Video的录影带。而且,那些影片并不是偶然拍摄到的,而是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制作录影带而犯下的谋杀实况。
      高梨恐怕是利用网际网络的邮购方式,买到这些录影带的吧!付钱买这些东西,等于是间接鼓励杀人。这么简单的道理,他没有理由不清楚。与其说她是因为被背叛而感到悲哀,不如说她无论如何都不相信现实中的亲眼所见。
      她打开最后一个纸箱。在数盒影带旁有个透明塑胶袋,袋中装着一本活页册。
      那是什么呢?早苗从塑胶袋中取出那本活页册。活页册和日本常用的二十孔活页不同,只有五个钉环,其中钉夹着以英文打字的纸张。纸张的右上角注明着日期,看来像是日志的体裁。活页册的纸张已经变色了,而且像是曾经湿了又干地粗糙而发绉的纸张。其上到处可见像是烧灼所留下的斑点。
      此时,夹放在活页册中的几张纸滑落到地上。她捡起一看,是一张纸和一张照片。相片中的地方像是个沼泽,而且可以看见像是椭圆蕈类的物体四散各处,不过由于逆光造成影像模糊,所以无法判断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
      那张纸则比日志新得多,好像是英文报的报导拷贝。
      早苗将活页册装回塑胶袋中。如果劝圭子别看这三个纸箱的内容物,直接处理掉的话,她一定会起疑心的。
      虽然她明白这本活页册也应该交到圭子手上去的,不过在那之前,她想先确认一下里面到底写了些什么。如果其中的内容会增加圭子或是她双亲的痛苦的话,也许不让他们看会比较好。
      然而她觉得这些考量还比较像是自己的借口而已。其实,早苗莫名而强烈地确信,手上的这些东西将是揭开高梨死亡之谜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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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27 07:45:56 | 显示全部楼层
      05
      早苗在手掌中转动着高梨所留下来的钢笔,这是圭子无论如何都希望她收下的遗物。映照在落地灯的光线中,硬化橡皮的笔轴及笔尖正闪着光芒。因为高梨很少执笔书写,所以这枝笔看来仍像全新的一般。
      即使如此,她还是看过高梨使用过这枝笔好几次。这么一想,她脑海中又浮现他生前,而且还是出发到亚马逊前神采飞扬的样子。
      早苗之所以被他吸引,是因为他在文章中隐约表露出的那种个性。即使见到了本人,她对他的印象还是没有改变。他是个纤细又怕寂寞的人,而且还拥有不够矜持的独特幽默感。虽然有时候他会过于得意忘形,接连迸出常人所不能认同的黑色笑话,然而本质上,他应该具备着强烈的道德观念。性格孤傲,对世间的常规或法律不屑一顾的他,却能清楚分辨何者为是,何者为非。
      正因为如此,他此番行为才会对她造成如此强烈的打击。
      早苗的眼光回到桌上的活页册。这必定是高梨在电子邮件中所提过的美国人夫妻的遗物。他不是写说要经由适当管道将这本日志送还给遗族的吗?话虽如此,他仍然自行将其带回日本。
      与她在仓库中所发现的杀人实况录影带等物两相对照之下,其中原因已经昭然若揭。高梨的死亡爱好症与日俱增,并促使他开始收集与“死亡”相关的收藏品,而这本日志想必也是他丰富收藏的战利品之一。他对于伦理道德观的麻痹程度真让人不敢置信,也难以置信。至少,她无法将这样的行为与以前的高梨联想在一起。
      夹放在活页册中的纸张是圣保罗(San Paul)当地发行的英文报拷贝纸张。这可能是高梨特意找出来拷贝,作为补充的吧!虽然自己已逐渐对他的人格产生质疑,不过他的那股热忱却仍然使她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
      报导的内容虽然震撼,然而却仅以简单的文字、极小的篇幅呈现。可能是因为可供撰写的题材并不是那么丰富吧!
      内容是说美国的灵长类学者,罗柏特·卡普蓝以及琼安·卡普蓝夫妇定居于亚马逊数年,进行卷尾猴的生态调查,不过罗柏特却因突发的精神异常,杀死妻子自杀身亡。
      由于罗柏特为虔诚的基督徒,基督教教义是不容许信徒自杀的,为什么他还会残忍地杀害自己的爱妻,之后再从头浇下十公升的煤油引火自焚,这一切都还是个谜。据说当秘鲁警方发现时,两人的遗体都已被烧得焦黑。
      高梨还细心地在“焦黑(bumblack)”一词下方画上底线。
      早苗的眼神转向活页册。虽然她知道这是一本卷尾猴的研究日志,不过她还是备妥英日字典,准备好好地翻译看看。
      日志是由妻子琼安打字而成的。前半部分详细记录着一种叫做红秃猴(cacajaoca lvusrubicundus)的猴子生态,以及它们偶尔表现出的异常行为。秃猴通常会形成一个大群体,数量可能有数十头,有时甚至到一百头以上不等,它们偶尔会从群体中放逐一头猴子。在那一头遭驱逐的牺牲者走远前,群体中的所有成员都会露出牙齿激动地威吓,有时好像还会向它丢掷果实。
      书中纪录着目前还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现象,不过遭放逐的个体在被逼走前,大多会表现出异常贪食、于群体中无区别性的求爱行为等。琼安认为放逐是对破坏群体秩序者的一种惩罚。
      奇妙的事在于,所有遭放逐的个体都表现出一种超然的安适,让人完全嗅不出一丝野生的气息。它们对人类也完全不会表现出畏惧的样子,反而会主动接近并持续盯视着人类。琼安称这些猴子为“隐士(Hermits)”。
      怀着一颗善良的心对待动物的琼安,在许多方面常能引起早苗的共鸣。书中描述她会保护遭群体驱逐的“隐士”,并且勤快地照顾它们。特别是,她甚至会嘴对嘴喂食这些无法自力更生的个体,并且呵护疼爱它们。
      若任由这些活动能力极度低落,且毫无警戒心的“隐士”自生自灭的话,很轻易地就会遭美洲豹或菱纹鹰等天敌捕食,所以琼安还特别围起约一百平方公尺的空间来圈养那些猴子。
      日志到了接近中段部分,风格的丕变足以让读者一头雾水。文章主旨从前半部分的观察日志,逐渐变成赞美亚马逊自然景色的散文。
      早苗觉得这样的情况好像似曾相似,好像在那也曾看过风格整个丕变的文章。她思考了一阵子,终于想起是高梨的电子邮件。
      大概在接近结尾附近,日志又再度呈现奇怪的变化。文中忽然论及“守护天使(Guardian Angles)”。
      “鸟(Bird),或是守护天使呢?”“在半梦半醒间,我听见它们鼓翅的声响。”“它们在我的脑中呢喃(Chirp)。”“堆砌着无意义的话语,洪水。”“它们在谈着我的事。”“守护天使不断地对我发问,话语、话语、话语。”
      早苗的背脊都凉了起来。书中所言和高梨“天使呢喃着”的幻听相似至此,真能以单纯的巧合一语带过吗?
      日志就这样唐突地结束。
      取而代之补充于文后的是,丈夫罗柏特·卡普蓝的手写文章。
      这应该是遗书吧!早苗边读边想着。她再次因高梨不知轻重的行为感到悲哀。
      从罗柏特大而歪斜的文字中,可看出他剧烈的情绪波动。文中描述他对妻子琼安的感情、怀旧性的回顾、历经一段轰轰烈烈的恋爱过程后结婚,以及互相尊重彼此的生活方式,和暂时决定不生孩子等事。然而,后来却发现妻子患有子宫癌,其后并接受子宫摘除手术。琼安自从无法生育子女后,转而投入工作寻求慰借,并将感情投注于野生的猴子身上。
      带有感伤的笔触忽然就像发狂似地,开始夹杂诅咒及谩骂的文句。之后频繁出现的字眼“Eumenides”
      似乎是他发怒的对象。
      “他们的形体是看不见的。”“让你产生幻觉。”“假装亲切,实际上却是在寻找祭品。”等文句持续出现。字里行间中,赤裸裸地呈现出作者的恐惧。
      她查询英日辞典中“Eumenides”的意思,字典中说明“《希腊神话》中的复仇女神,优曼尼底斯,希腊原文中也有‘亲切者’这种似是而非的说法”。
      早苗看了眼时钟,已经超过凌晨一点了。虽然在这种时间不能打电话到人家家里去是种常识和礼貌,不过一直有熬夜习惯的黑木晶子,此时一定还醒着。
      她打定主意后,便按下晶子的电话号码,电话只响了一声就接通了。
      “喂,我是黑木晶子,哪位?”
      “啊,我是早苗。抱歉这么晚还打来,有点事想向你请教。”
      “咦?什么事?”
      “我想问你什么是优曼尼底斯?”
      黑木晶子是早苗高中时代的好友,后来她跟早苗在同一间大学的文学系就读,目前是母校的讲师。她的专业领域是在研究世界各国的神话。
      “嗯?是没问题啦!可是为什么会忽然问起这个?”
      她已经事先拟好一套合理的说法了。
      “我无法解释得太详细,不过我有个患者目前正为妄想症所苦,他的妄想好像和这方面有关系。他还画了张画,说那就是优曼尼底斯。”
      “咦,那个人知道的可真多呀!”
      晶子好像并没有起疑,此时早苗因对好友撒谎而产生一股罪恶感。
      “优曼尼底斯是希腊神话中的恶鬼,也就是芙丽滋(Furies),……还是应该说是复仇的女神们,是爱丽纽丝(Erinyes)的别称。”
      “芙丽滋……爱丽纽丝?”
      “反正那边有各种不同的称呼。”
      “你说‘复仇的女神们’,所以不止一个罗!”
      “……你说的没错,总共有三个,分别是爱雷克多爱雷克多(Alecto)、泰丝芬(Tisiphone)、美格萝(Megaera)。这三个女神都长着翅膀,而且满头都是蛇,很恐怖喔!”
      “满头都是蛇,那不就跟歌尔恭(Gorgon)那三个蛇发女妖一样吗?”
      “可能是希腊人的恐惧具体化后,大概都是这样子吧!而且她们手上还拿着火把和鞭子呢!感觉是不是很像SM女王呀?听说她们会追着犯人直到天涯海角,一路上折磨人,甚至让人发狂呢,所以,一点都不好玩。”
      “那为什么又称她们为‘亲切者’呢?”
      “可能是一半讽刺、一半畏惧的原因吧!因为不敢直接称她们为恶鬼,怕惹她们生气吧!善良的希腊人也是如此,特别是怀着罪恶感的人,听说怕这些女神怕得要死呢!我们现代人可能比较难想像吧!”
      晶子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所以,说不定你那位患者正为了某种原因,而被内心的罪恶感折磨着呢,不过说到这方面,你就是专家了。”
      其实,早苗才是那个因随意捏造了谎言,而感到罪恶的人。在向晶子道谢,挂掉电话后,她开始陷入沉思。
      卡普蓝的这些话到底透露着什么讯息呢?
      满头的头发都是一条条的蛇这种概念,以医学的角度出发,可以作出怎么样的解释呢?
      由于下意识的罪恶感,让恐惧复仇的情绪发挥了作用。愤怒、恐惧等情绪成了催化剂,而交感神经的紧张造成竖毛肌收缩,汗毛因而竖立。古人所谓的“怒发冲冠”应该就是指类似的状况。
      另一方面,希腊的梅杜沙蛇发女妖雕刻,让早苗联想到头顶上那些蜷曲、危险的蛇,就像是人类的妄想、暴怒、憎恶、攻击等欲望即将挣脱牢笼的恐怖时刻。
      掺杂着迷信的恐惧再度笼罩早苗。高梨之前曾听到天使振翅及呢喃的声音,难道大老远从亚马逊追他到这儿来的,是复仇女神吗?
      她再次看回卡普蓝的日志。正巧看到了“我终于发现了‘Eumenides’的真面目。它就是‘Pseudopacificus Cacajaoi’”的句子。“Pseudopaci ficus Cacajaoi”这个字好像也是希腊文或拉丁文。即使查询英日辞典,其中却连相似的词汇都没有。但是,她也不好意思再打电话给晶子。
      忽然之间,她灵光一闪。这该不会是某种生物的学名吧!
      虽然早苗的生物知识不如高梨,不过她至少知道双名法的学名,前半部是属名,后半部是种名。
      她开启电脑,用网际网络搜寻生物学的资料库。她以“Scientificname”、“Biology”、“Zoology”等作为关键字,不过因为不是自己熟悉的领域,所以都找不到有用的资讯。最后,她终于找到公司的学名专用搜寻引擎。
      因为怕拼错单字,她小心翼翼地输入“Pseudopaci ficus Cacajaoi”,并试着搜寻,不过却找不到相关资料。为求慎重起见,她试着输入唯一记得的学名“Lynxlynx”,进行搜寻,结果画面中出现了似乎是关于大山猫的资料。如果“Pseudopaci ficus Cacajaoi”不是卡普蓝自己的妄想的话,那么也许是他发现的新品种,而这个名称尚未正式被学会登记。在生物种类丰富的亚马逊中,虽然有许多生物即将绝种,时至今日仍有许多新物种陆续被发现。
      她接着在网络上试着搜寻拉丁语辞典。这次运气很好,很快就找到了。她猜想“cacajaoi”这个种名可能是指秃猴。因为在琼安写的观察日志中,曾写过红秃猴的学名为“Cacajaoca lvusrubicundus”,问题在于属名。
      虽然网络辞典里并没有“Pseudopaci ficus”这个字,不过因为“pseudo-christus”是“伪基督”、“pseudo-episcopus”是“伪主教”、“pseudo-propheta”是“伪预言者”,所以可以推测“pseudo”是意味着“伪”的接头辞。
      剩下的“pacificus”为“pax+facio”,意思是“和平使者”。这样看来的话,“Pseudopaciflcus”这个属名的意思应该就是“伪和平使者”。
      以目前所知看来,似乎已经无法再获得更多资讯了,因此早苗直接下线。
      然而,“秃猴加上伪和平使者”,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早苗的眼神忽然停在卡普蓝手札的最后部分。他在最后仅以潦草的笔迹写下了个谜样的字眼“Typhon!”。在这个字之前,写的是“前去看在围栏中的猴子”。
      “Typhon”恐怕是“Typhoon”的错字吧!然而,在亚马逊丛林中所谓的“台风”,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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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27 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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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27 07:47:1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圣餐
      01
      巴士穿梭在树林里的小路上。无论经过哪里,映入眼帘的单调景色几乎都没什么变化。信一边发愣般地望着窗外,边想着这些细细长长、看起来营养不良的树木是否是白桦树。然而,即使把脑中所有的树木知识全部动员起来,他能够很有自信地说出口的也仅止于“那些不是椰子树”而已。
      透过一棵棵耸立的树木,有时能够窥见看起来像有钱人的别墅,或是大企业的休闲疗养设施等建筑物。那是一辈子都和自己无缘的地方,信一冷冷地斜视着那些建筑物。反正拥有这些房子的人,一定做了什么亏心事才赚得到这些钱;若是企业的话,不用说也绝对是恶质又黑心的企业。如果可以发生一场森林大火,把那些地方都烧光的话就好了,他在心里想着。
      话说回来,偶尔来一趟像这样随着巴士摇摇晃晃的旅程其实也不错。即使是从熟悉的环境往外踏出一步而已,整个心情也可以完全地焕然一新。上一次和旅行相关的事物搭上边,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呢?
      最让信一开心的是,这种一步一步往目的地迈进的感觉。很幸运地,他们从离开东京之后就没有再陷入堵塞的车阵中。想来这附近只要到了夏季,应该也会忽然涌进许多观光客吧;不过现在这个时候,路上好像还蛮空的。虽然有点不甘心,不过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就像个要去远足的小学生,内心雀跃不已。其实,他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心情是另有原因的。
      信一佯装伸着懒腰,再若无其事地起身偷看坐在前方座位的少女。
      说是说少女,但说不定也超过二十岁了。她不知和隔壁的中年妇女聊些什么,频频掩嘴而笑。那个样子,在平常鲜少和女性往来的信一眼中,觉得十分新鲜。除了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知性、洁净的气质之外,她不知有什么地方总会让信一想起“天使之丘高校”中一个叫“若杉美登里”的角色。信一自从在“网聚”中首次看到她后,心中已经决定要叫她“小美登里”了。只要想到在这一个星期里,都可以待在她的左右,他的心就怦怦乱跳。果然,下定决心来参加这个活动真是太好了。
      “那个女孩子很可爱耶!”
      坐在信一隔壁的青年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好像被人发现了自己的心思一般,信一不自觉地望向他。
      他们曾在“网聚”中说过一次话。因为他当时还不太清楚会员彼此都会使用网络的代称,所以就直接报出本名。信一记得他好像叫做畦上友树,应该比信一还小。如果没记错的话,他的代称应该是叫“Phantom”。
      “Phantom”一对上信一的视线就立刻慌乱地背过脸去。他纤细、白皙的脸庞,一下子就涨红了。信一愕然地看着他用手遮脸,并从指头缝隙偷偷地往这里瞄的举动。他的脸明明就长得颇为端正,不过只要意识到他人的视线,总会表现出这种过度的反应。至于到底是什么原因,信一自然无法知道这些事。
      “你知道那个女孩的名字吗?”
      信一尽可能地不往他那边看,“Phantom”见状像是立刻松了一口气,放下双手回答。
      “我是不知道她的本名啦,不过代称应该是‘Tristar’。”
      “什么,那个女孩就是‘Tristar’?”
      虽然在聊天时,她的发言并不是很多,不过这个名称却深深印在信一的脑海中。印象中,她所发表的意见总是既直接又具建设性,但同时也对一般人不会注意到的细节十分敏锐。信一的发言有两、三次被她直接挑战,后来觉得招架不住,只好撤回本身论点。
      对了,“Tristar”是什么意思呢?三颗星……,是指猎户座吗?从前也有客机是用这个名称,她应该不是空姐吧!…….这样说来也许是巧合,“Phantom”也是战斗机的名字呢!
      “还有,坐在她隔壁讲话的是‘忧郁的蔷薇’大婶。”
      “咦,不会吧,天啊!”
      信一不禁脱口而出。虽然他曾在“网聚”中看过这个细眼厚唇的中年妇女。
      他所受的打击不小。他原本也认为“忧郁的蔷薇”这号人物应该是个女性,当他提出对人生失望、悲观的意见时,她都会温柔而循循善诱地开导他。所以,信一一直坚信“忧郁的蔷薇”是个既年轻又深具魅力的女性。而且他还暗自盼望老天帮忙,并在心中想像“小美登里”与“忧郁的蔷薇”其实是同一个人。
      信一在心底喊着,把我那时兴奋的心情还来!不过他立即转念一想,也无所谓了,因为毕竟“小美登里”也来参加住宿活动,而且连她的代称都知道了。
      信一望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现在随着巴士左摇右晃的这件事,实在很不可思议。如果是不久前,根本连做梦都想不到自己会在这里出现吧!
      他最初的心情可说是嘲弄掺半。由于网站上漫长的文章净说些什么现代人的压力、地球环境恶化等他毫不关心的事情,所以没逛多久就感到无聊了。但是“美歌&绘琉”的电脑图像引诱着他继续看下去,所以即使下线后,他仍然惦记着那个网站。虽然觉得荒唐,不过下线后那种好像丢下她们不管所产生的罪恶感一直萦绕心头。很可悲的是,如果要说“天使之丘高校”这个游戏是他目前感情生活的全部也不为过,因为游戏中出现的角色已成为他爱情宣泄的唯一管道了。
      信一决定在“地球的孩子们”的“网上聊天”日,再度上网看看。当然他丝毫没有参与对谈的念头,只是想看看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而已。
      反正自己只是在潜水,万一有什么不对的话,直接下线就好了。在点选的过程中,网站显示可能会传一种称为“Cookie”的辨识用程式到硬碟来,他想这种东西可以事后再删除,而且只要不再连上同一个网页,那边也查不到这儿来。
      信一心里边这么想着,边提心吊胆地看着“网上聊天”进行到哪里了。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完全为此所吸引着。
      普通的网上聊天就有如其名一般,从头到尾都是由参加者随心所欲地聊天;然而在“地球的孩子们”却有着一个清楚的目的,应该也可称之为一种公开性的人生咨询。
      聊天进行模式似乎是先由一位求助者说出个人内心的烦恼,其他参加者再针对他的问题提出意见。信一刚开始的确是怀着冷眼旁观的态度看着其他人的对谈,然而他在不知不觉中却完全沉浸于你来我往的认真且热烈的讨论之中。
      大部分的参加者都真挚倾听求助者的痛苦,并且会一起探索解决之道。当然也有人是像信一一样怀着嘲弄的心情上来看看的,其中还有人提出的意见摆明是来搅局的,不过,类似这种意见大多会被视而不见。这里不像其他聊天室会发生群起而攻之的激烈场面,原本对此满怀期待的人往往也会因为无趣而一一离开了。
      长久以来,信一只把网站上的这群人视为同病相怜的笨蛋。然而当他看着这么多人只为了一个人而拼命地绞尽脑汁,相互热切地讨论,不知不觉中也开始深受感动。本来大部分参加者之所以会对这个活动感兴趣,应该都是因为在人际关系上有什么烦恼吧!即使如此,还是有这么多的人(恐怕是和平时判若两人)为了他人的问题积极发言,讨论就在有问必答的良好节奏下进行。这可能也是因为,这个网站有帮助他人的明确目的所致吧!
      此外,当讨论进行得太过沸腾,气氛变得过于紧绷时,总会有人适时插入几句玩笑话,巧妙地解除紧张的场面。特别是有位角色类似主持人的“Memento”,信一相当钦佩他掌握发言时机的绝妙功力。
      参加者虽然表面上都对自己的意见愿意侃侃而谈,不过心底可能会担心一不小心就会引起小摩擦或争论。但是相反的,也正因为网站上聚集的都是同样想法的人,所以讨论才能避免对立的言论,使之不断地延续下去。
      在长时间的热切讨论中,参加者之间逐渐酝酿出一股一体感。信一越来越觉得难以离开这个地方,并且干脆狠下心来试着浮出水面PO文章上去。本来以为自己的意见一定会被忽视,或是被冷冷地拒绝而已,结果没想到却与他的预期相反,所有的参加者都对他报以认真且善意的回应。信一相当惊讶,原来被他人认同的感觉是如此舒服,这种感觉他都已经快要忘记了。在尝到甜头后,他再度提出意见,之后就对讨论更加投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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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27 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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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1-1-27 07:47:38 | 显示全部楼层
      乍见之下毫不起眼、近乎死脑筋的认真态度,常被误认为是诚实的表现。此外,适时的幽默不仅能够化解紧张的气氛,还能让参加者一致怀疑自己是否不够客观,并因此进一步达到彼此的一体感。多个新兴的激进教派等已经身体力行证明,这两种因素的组合最能够有效地解除人们的警戒心。
      信一只有在那么一刹那,感到自己像只上钩的鱼儿,不过因为这样的想法实在太负面了,所以没过多久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接着,在激烈的讨论接近尾声时,会出现一个叫做“庭永老师”的人物。虽然他使用的代称只有“庭永”,不过那些资深的网友都加上“老师”来称呼他,其他的网友也就自然而然地跟着这样叫了。
      只要得到“庭永老师”的建议,似乎不论是天大的烦恼,都能就此烟消云散似的。对于经过一番激烈争论的网友而言,他的一言一语就如同神谕一般。信一明白所有人都会为老师果决的言词所感动,并期盼老师也能够为自己的烦恼指点迷津。
      信一当然也不例外。他在不知不觉中开始期待上网聊天的日子,而也终于在几天前首度参加了“网聚”。
      “庭永老师”果然如他想像,是个外表十分超凡出众的人。虽然老师的谈话并无新意,却能让人感到他声音中所隐含的喜悦及坚定。能够实际接触到“庭永老师”本尊的参加者,都会立刻为其领袖风范所倾倒。
      现在,只要环顾四周后就可以发现,当时大部分出席“网聚”的会员好像都为了参加这一周的研习营,而聚集在这一部巴士中。
      巴士从东京出发,一路颠簸约一个小时又四十分钟后,终于抵达目的地。研习会场比想像中来得大,建筑物本身被设计成能够容纳大批人在此长期留宿的环境。一楼除了有饭厅、厨房,及摆设着电视及沙发的休憩室之外,另外还有个有点像公共澡堂的大型浴场。二楼则全都是铺着榻榻米的和室,也许是作为就寝及研习之用的场所吧!如果拆掉隔间纸拉门的话,看起来应该有五十个榻榻米那么大。
      他们先大概决定了男女个别放置行李的地方。这一切就像是校外教学(虽然信一一次也没去过)般地令人欢欣雀跃。信一将行李放在“Phantom”的旁边。
      “‘Saorismo’,还请多多指教。”“Phantom”开心地说着。
      “Saorismo”是信一所使用的代称。看来“Phantom”对年龄相近的信一特别有亲切感,让信一有点不知所措地回礼。
      “Memento”来到大家面前。“网聚”中的司仪也是他,所以与其仅称其为资深网友,不如视其为“庭永老师”的秘书还比较恰当。他是个约三十多岁、身材矮小的男性,最前排的暴牙相当严重,不过他本人看来好像完全不会对本身容貌感到自卑。长相不起眼的“Memento”一边带着亲切的笑容,一边将研习行程表发给大家。根据行程表上所写的流程,依序是每天早晨七点起床、做体操及散步;再吃早餐、清洗碗盘及扫除房间;早上时段的研习;中午的午餐时间,而中午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过后为午间时段的研习;再来是入浴、晚餐、餐后整理、晚间时段的研习,最后是晚上十一点就寝。
      睡眠时间足足有八小时,而且行程的安排似乎也不至于太紧凑。像这类的研习营常会让参加者睡眠不足,而使其无法维持正常的判断力;不过“地球的孩子们”似乎并不打算使用这种手段。
      现在的时间已经接近傍晚了,在晚餐之前的这段时间应该要清扫房间。信一提着水桶到大型浴场的淋浴处去提水。他感觉隔壁好像有人来了,抬头一看原来是“小美登里”。他吓了一跳,而且两人的视线相对了,因此彼此打了声招呼。她不知为什么在水桶的把手处缠着一条缀着红边的手帕。她接着从牛仔裤后口袋取出类似湿纸巾的东西,细心地擦拭着自来水水龙头。此时信一闻到一股淡淡的酒精臭味。
      “研习不知道都做些什么?”
      “小美登里”突如其来的问话让信一感到仓皇失措。如果对方是电玩世界里的美少女,那么不管再怎么大胆的谈话都难不倒他,然而他最不擅长的就是和3D,也就是三次元世界中的实际女性打交道。
      “这,不清楚耶!我也是第一次参加……”
      “我听说好像是要让大家聚在一起,集体批斗其中一个人……”
      “什么!‘地球的孩子们’举办的活动会这样……”
      他大吃一惊,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假的啦!应该就和普通公司的新进人员研习活动大同小异吧!”
      信一松了口气。
      “……这样吗?不过我觉得这里的活动应该不太一样。”
      “说得也是,应该是吧!”
      从她的侧脸似乎可以看出一股莫名的忧郁。
      “‘小美登里’……”
      他才刚说出口,就立即慌张地闭上嘴。才刚想着“完蛋了”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小美登里”愣了一会儿,随即以左手捣住嘴,便弯腰大笑了起来。
      “你叫我什么?……好怪的名字,我才不叫什么美登里呢!”
      “不是的,我只是把你和其他人的名字搞混而已。”
      “什么?可是有人用这种代称吗?”
      “不是的,我……,你就别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我是‘Tristar’喔!你要好好记住。”
      “啊,……喔!我有在网上和你对谈过呢!”
      “对啊,‘Saorismo’先生。”
      “咦?”
      “小美登里”关上水龙头,提着塑胶水桶笑嘻嘻地站起来。
      “这样想着小美登里,会不会对不起沙织里啊?”在清扫房间时,“Phantom”数度以疑惑的表情望着信一。虽然信一本人没有察觉,然而信一却始终处在飘飘然的状态中。
      扫除完毕后,就是晚餐时间了。菜色可说是相当普通,包括奶汁焗烤、白饭,再加上沙拉。烹调及帮忙上菜的好像都是些资深网友。刚刚经过时,信一大致瞄了一下,一楼的厨房里有个像是营业用的大冷藏库。也许,奶汁焗烤等料理是依照人数事先做好,然后冰在冰箱备用的。
      吃完饭休息过后,大家便聚集在大会场中进行夜间研习。话虽如此,但由于此次是活动开始后的第一次研习,所以大家一开始也只是在喧哗吵闹而已。放眼望去,参与研习营的总共约四、五十个人吧!在信一参加第一次“网聚”后,应该还有举行第二次的“网聚”,而这里大概有一半都是以前网聚的出席者。
      当“Memento”下达指令要大家男女混合,以四、五人为一组时,场面便更形混乱。因为大家都还没有自我介绍,就这样突然被混合成为一组时不免会犹豫不决。
      “嗨,你和我们一组吧!”
      信一回过头,看见“忧郁的蔷薇”站在那。她身边则是“小美登里”,不对,应该是“Tristar”(反正两者都不是她的真名〕。她们似乎是在邀请信一及他身边的“Phantom”。
      “好啊,真是得救了。”
      “Phantom”率真地表达感激之意。信一虽然只是沉默地点点头,却得费一番功夫让自己因放心而呼了一口气的表情不那么明显。
      研习的第一个阶段,是要直率地说出自己的烦恼。当然有些会员在网上聊天时,已畅所欲言过了,然而并不是大部分的网友都如此幸运能够有相同的机会。
      这次除了要面对面谈话之外,另外还有些清楚的规范。那就是排在说话者之后的三个人绝对不能够批评说话者,或强迫其接受自己的解决之道。对谈的目的就是引导说话者尽情畅谈,再一同探索其烦恼的源头。其他人格改造研习营中最常见的情况,就是一次由多数人围着一个人,将他批评得体无完肤后,最后再予以肯定,相较之下,信一对这里的进行模式比较有好感。
      “该从谁开始呢?”
      “忧郁的蔷薇”在他们这群人中似乎较具威信,不知不觉中就开始指挥起小组来了。
      被大婶视线扫过的“小美登里”此时指着信一。
      “不行,不可以这样指着人……”大婶不知道什么急忙压下“小美登里”的手。
      “不过‘Saorismo’,既然有人指名了,就由你先开始好了。”
      “咦?”
      他在神游太虚之间,莫名其妙地就被推出去打头阵了。他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口,“唔,该说什么好呢?”
      “我有问题。”
      “小美登里”举起手来。
      “Saori(沙织)是什么人啊?”
      “那个,那是……”
      他实在说不出那是电脑的恋爱模拟游戏(而且还是情色电玩)的女主角名字。
      “唔,问问题还是要循序渐进,好吗?”
      “忧郁的蔷薇”虽然为他解了燃眉之急,不过之后可能也会被逼得不得不说吧!
      “大家都在网上聊过天,应该都知道一些基本程序吧!你的问题会不会跳得太快了一点啊?”“Phantom”建议道。
      大婶也对此点头称是。
      “说的没错。那就从我先开始发问好吗?据我所知,‘Saorismo’你目前最烦恼的应该是还没有找到工作这件事吧!”
      “唔。”
      “你现在几岁了?”“二十,……八岁,”
      面对“小美登里”的问题,信一声音转弱。
      “原来是工作啊,其实这种事不必要这么在乎吧!”
      “Phantom”不知是否在反躬自省,以阴沉的声音说着。
      “不过‘Saorismo’的问题不是因为这种事吧!”“小美登里”插嘴说。“真正的原因,应该在人际关系吧?”
      “Phantom”回答:“不过,这里所有人可能都有这方面的问题吧!”
      “可是我觉得,‘Saorismo’所有的问题应该都和这方面有关。”
      “这个嘛,不可以妄下断言,我们让‘Saorismo’自己说说看吧!”
      “忧郁的蔷薇”插入他们的对话说着。
      “怎么样啊?你自己认为本身最大的问题在哪?”
      信一陷入沉思。
      “这……,还是在我自己本身吧!”
      “你本身?”
      “因为我自己的个性也有问题……”
      “我认为事情不是这样的!”“Phantom”说着,“责怪自己在某种层面而言的确是比较简单,不过我认为把所有问题都推到这方面是行不通的。”
      “你是不是太苛责自己了?我自己以前也跟你一样,不过否定自己是最糟糕的结论呦。”
      “忧郁的蔷薇”也附和道。
      “可是……”
      虽然一时之间语塞,信一心底却有一股暖流流过。这还是他生平第一次体会到,身旁的人如此肯定自己。
      “可是,我想问题应该还是在我身上,该怎么说呢……。无论我做什么事,立刻就会‘怠惰’,因此什么事都会‘失败’。”
      “有谁这样说过吗?”“小美登里”问道。
      “咦?”
      “你是因为被什么人这么说过以后,才会这么想的吧!”
      信一哑口无言。在这一瞬间,小时候的情景在脑中浮现。
      整个桌上摆着许多厚纸板,同时有种被逼得走投无路的感觉。他的手脚因沁出的汗水而湿透,使得椅子上的塑胶罩更湿滑,让人坐得不安稳。
      “从前,在我小的时候,可能有被这样说过……”
      “是谁说的呢?”
      “妈妈……是我的母亲。”
      “她为什么这么说你呢?”
      “因为背不起来,信一背不起来九九乘法表。”在不知不觉中,他使用起孩童的语气说话。“那是大概几岁的时候?”大婶问道。
      “大概是三岁……的时候。”
      “小美登里”他们望向彼此。
      他对那许多厚纸板的回忆仿佛是它正在眼前般地鲜明。纸上用奇异笔写着1到144的数字,那些字的笔迹很独特,一看就知道是出自母亲之手。
      信一的母亲焦躁地坐在他面前,她手上拿的是写着九九乘法表的大张图画纸。信一根据以往的经验,很明白母亲这种神情代表她已濒临爆发边缘。他可以听见心底发出警告要自己小心一点的声音。不过,连坐在椅子上都让信一痛苦不堪了,所以,他坐立难安地动来动去,并频频叹息。
      “89呢?信一,89是多少?不是刚刚才教过你吗?”
      信一饿着肚子,脑子一团混乱,而且对这一切已完全厌烦,他不想再继续下去了。即使如此,他还是努力集中注意力在母亲所指的纸上,不过终于还是抵不过疲累,眼神偏向了另一边。就在此时,母亲的手立刻毫不留情地挥过来。
      “信一!”
      信一哇的一声哭出来,他的哭声反而更激发母亲的怒火。
      “为什么哭?我这么做全都是为了你!”
      母亲敲击着桌面上的图画纸。对小朋友而言,眼前这副剑拔弩张的场面所带来的恐惧根本不是成人能够想像的。
      “为什么你不能了解呢?喂,为什么你的注意力就是无法再集中一点?听到没有,说话啊!妈咪这么拼命帮你,你为什么总是,总是这个样子呢!”
      他的头发被拉扯着,并且遭受歇斯底里的捶打,信一哭得更凶了。他幼小的心灵认为,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因为自己学不会,才会让妈咪如此愤怒的……。
      之后他的记忆就一片空白,只隐约记得后来发生了很惨的事。信一一边说,一边不自觉地流下泪来。
      “忧郁的蔷薇”及“Phantom”边点头,边附和帮腔表示感同身受。“小美登里”则默默地睁大着双眼看着信一,就像是完全能够体会他的悲伤一般。
      信一在回答大家问题的过程中,更深入地探索自己的记忆深处。母亲虽然投注所有心力在这套针对信一所进行的“革新早期教育”,却没能享受到甜美的果实,结果以失败收场。除了九九乘法表之外,信一在幼稚园时期就熟背日文平假名、片假名、英文字母,以及小四程度的所有汉字、简单的英文单字、小仓百人一首等。即使如此,以母亲远大的计划看来,这些都只是其中一部分而已。
      当信一进入小学后,她为了挽回至今教育的“失败”,便将信一一周的行程紧密地排着补习班及才艺班的课程。
      周一是美语会话,周二是升学补习及书法课,周三是数学教室,周四是钢琴课,周五又是升学补习,周六是小提琴,周日是游泳课及家庭老师的通盘指导……。接着,新的一周又开始了,信一觉得这一切就像是永远不会结束的循环。
      信一的日常生活都被“效率”所支配着。无论是沉溺于发呆及幻想,或悠闲地于在草地中散步,又或者毫无目的地向河里丢掷石头的行为,都被缜密地排除在他的生活之外。
      由于母亲的这番苦心,信一在小学低年级时的成绩已经是鹤立鸡群。这样的结果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因为课堂上要教的内容他都已经事先学会了。然而,这种情况却也带来意想不到的副作用。由于学校的课程只教授着自己已经知道的事物,而且进度又得配合班上学习最为迟缓的同学,所以他对上课只感到无趣,也养成完全不听讲的习惯。
      老师当然也明白信一完全没在听课,然而问他问题时,他却又能说出正确答案,这个无法对他动怒的学生,在教师眼中简直是个十分棘手的存在。而且,教师在家长座谈会中向信一的母亲指出这一点时,反而被她暗讽老师的教学程度太低。这么一来,老师如果还不生气才令人匪夷所思。
      其中,有个叫做曾根的资深女老师,对信一的憎恶渐渐与日俱增。她在上课时完全不会叫信一回答问题,此外也对他视若无睹。而信一也只能全盘接受这种状况。
      即使如此,信一的日常生活还是完美地按照一周的行程表循环重复着。其中偶尔会有突发状况,像是忽然不用再去某一个才艺班上课等。会出现这种情况大部分都是因为母亲不知什么原因,对某个老师产生敌意所致。(前一天才被母亲称赞不已的优秀教师,相隔一晚,就被贬成人渣败类。)
      然而也仅此一次而已。等下周开始,母亲又会替他安排其他课程递补。(像是绘画教室、算盘课程等,全凭母亲闪过脑海中的点子。)
      信一觉得疲惫不堪。不论是学校、补习班,还是家庭,对他而言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可以让他快乐的地方。每周、每周,即使是放暑假或岁末年初也是如此,相同的日子被补习及无意义的才艺课程紧密地填满,时光也随之徒然流逝。对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而言,眼前这巨大的时间洪流简直是毫无止境。只要想到同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国中、高中,就让他感到绝望。
      然后,在他升上小学四年级的某一天,信一终于支持不住,如一根啪嚓一声拦腰折断的木头般。
      那天发生的事,他到现在都还记忆鲜明,有时甚至还会出现在梦中。
      他放学回家吃了点心后,就立刻提着另一个书包到儿童美语会话教室去。途中,信一感到一阵激烈的腹痛袭来。
      其他公车乘客看到有个小学生冷汗直流地蹲坐在地上,都吓了一跳,还帮他叫了救护车。后来信一被送到医院,也接受详细的检查,结果却没有发现任何异状。
      他的母亲接到通知,震惊之余飞快赶到医院。据说她原本很担心是不是盲肠炎,或是其他更为严重的疾病。然而,她实在对医师的说明难以释怀。恐怕“心因性”这个词在她的耳里,已经等同于“怠惰偷懒”了吧!
      其实,在被送到医院后,信一就立刻觉得肚子好多了。很不凑巧地,当他的母亲面无血色地打开病房大门时,信一已经一派悠闲地埋首于漫画中(那是亲切的护士阿姨借给他的)。信一依然清楚记得当时母亲望着他的眼神。
      从此之后,同样的情况就不断发生。在要去美语会话教室前,信一的腹部便会严重绞痛。而下一次轮到算数教室,再来是钢琴,甚至是小提琴课,全都一一遭受波及。
      母亲勃然大怒。她一昧认为信一是因为“怠惰”而装病,而且还因此“食髓知味”。
      母亲思考转换的速度实在是十分迅速。原本她是十分执着于在信一身上投入心血,没想到却在转眼间便干脆且彻底地放弃了信一。在她的观念中,任何事都得完美进行不可。而在小学四年级就已成为“人生落后者”的信一,已不再是能够让她感到骄傲的支柱。
      她改变策略,转而投注心力在信一姐姐的身上。虽然最初只因为是女儿身所以备受冷落,然而姐姐却因为信一被判出局,而一跃成为彰显母亲荣耀的重要人物。然而姐姐和母亲一样都是个性很强的人,而且平常眼见弟弟被逼得连游玩的时间都没有,于是马上顽强地违背母亲的命令。从此之后,家中便会连日出现尖鋭的争论声及激烈的哭泣声;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信一总被排除在这激辩的风暴之外。
      他突然从所有的重担及义务中解放了。至今生活的所有重心也在同时间消失,信一只能伫立在时间的巨轮前,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不过,他把学校讲课当作耳边风的这个坏习惯依然没变,再加上曾根老师的刻意疏离,信一急速消耗着之前所蓄积的学科能力,最后终于坐吃山空。到他跟不上其他同学,根本花不了多少时间。
      “就这样,我就再也没去学校……”
      信一从口袋中拿出面纸,大声地擤鼻涕。
      “既然没到学校去的话,那根本不能说是‘跟不上’啊!”“忧郁的蔷薇”说。
      “我觉得这根本就没什么好丢脸的。”
      “小美登里”以强力的语气说着。
      “这应该说是理所当然的吧!想想看,当你坐在车上看到前面就是悬崖的话,谁都会停下车来,不是吗?”
      “Phantom”问:“那后来怎么样了呢?”
      信一对此感到困惑,能说的都已经说了。自己从那时候起,就什么事也做不好。一直到二十八岁的今天为止,他都还没找到重新步上成功道路的机会。
      然而他们对此并未有任何批判性的感想,信一因此松了一口气。
      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竟然能够在这些外人面前,如此坦率地将自己的一切摊在阳光下,那就像是剥光自己身上的衣服似的。奇妙的是,这样的感觉却不会让人感到不舒服。
      信一在接受大家安慰的掌声后,就轮到“忧郁的蔷薇”的真情告白。
      大婶除了和家里处得不好之外,和邻居的感情也不是很融洽,所以十分热衷于加入各个新兴宗教。结果,不论她到哪里都无法真正填满心中的空虚。
      而且,大婶还有严重的指尖恐惧症。她说只要被人用手指一指,就会害怕得双腿发软。
      在大家发问的引导下,大婶断断续续地倾诉她高中时翘课的往事。因为父亲工作的关系,她在转学后遭到同学欺负。
      “忧郁的蔷薇”回忆起她成为班上所有人攻讦的目标。班级导师当时应该也在场,却没有做出任何反应来庇护她。
      至于班上同学指着她漫骂的内容,已经像是隐身于薄雾后模糊不清了。不过,那时候所有人用手指一起指着她的情景却特别鲜明地刻在她的脑海中。
      信一听着大婶的话,开始感到无聊。方才激动的情绪就像不曾发生过似地,逐渐冷却。
      当自己说话时,身旁所有人注目的焦点及同情的对象都是自己,那种心情真是好到令人不敢相信。然而,不管别人的痛苦如何深刻,他都觉得那是别人的事。如果只是单纯地把他们的故事当作一种资讯的话,环境中多的是比这更为悲惨的故事。
      大婶费劲挤出的话语,不到一半已经被信一当作耳边风了。他只是有一阵没一阵地留意着“小美登里”的方向。
      “小美登里”认真地倾听大婶的话,频频点头,有时会露出愤怒的神情。
      然而,信一认为比起她生气或忧郁的脸庞,她的笑脸还是比较可爱。好想看她多笑一点,怎么还不笑呢?来,笑一个……快笑一个嘛!
      他甚至生气地想着,如果大婶能说些有趣的话就好了,真是的。
      啊,笑了。“忧郁的蔷薇”的谈话好像终于结束了严肃的部分了。信一看着“小美登里”用手捂着嘴笑的样子,也开心了起来。果然不管怎么看,她都长得和“天使之丘高校”的“若杉美登里”一模一样。
      信一忽然注意到,“小美登里”好像从不曾让人看到她的牙齿。这么说起来,在澡堂碰到她时似乎也是这样,她是不是很在意自己的牙齿长的不整齐呢?
      在他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已经轮到“Phantom”说话了。
      “Phantom”的态度一开始就很奇怪。明明一直到刚才都还很积极地参与发言,可是一轮到自己说话,马上就低着头僵硬地维持同样的姿势。在“忧郁的蔷薇”询问下,他才以微弱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他受不了被大家盯着看的感觉”。他们没办法,只好决定在听“Phantom”说话时,都各自朝向另一个方向坐着。围坐在一起的一群人,却各自面朝不同的方向,在大会场中大概是幅颇为奇妙的画面。
      “Phantom”陆续谈起小时候曾受过的“伤”。他的老家在江户川区中经营镀金工厂。事故就发生在距今约二十年前,“Phantom”大概只有四、五岁的时候。
      他并没有详细描述事故发生的始末。不过他说因为这个事故的后遗症,所以自己的脸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信一刚开始一直认为“Phantom”所说的“伤”是指精神性的创伤(Trauma),后来发现他好像是指物理性的损伤。但是,他们三人都不太了解他话中的意思,因此个个张嘴发愣。因为再怎么看,“Phantom”的脸上都没什么特别奇怪的地方。
      “忧郁的蔷薇”指出大家的疑惑时,他却答说别再安慰人了,他脸上明明留下十分严重的疤痕。仔细看着他指的地方,的确在脸颊部分有一块皮肤颜色有点不同。不过如果不说的话,根本就看不出来。
      信一刚开始本来还蛮有兴趣的,后来却越听越感到无聊,他在意的仍然只有“小美登里”而已。他在观察“小美登里”时注意到,她那在日光灯照射下的右手食指很奇怪地闪闪发亮。他刚开始以为可能是受光角度所造成的,后来发现好像不是这样。可能是她只在食指上涂指甲油吧!不,也不是这样,那好像是假指甲。他对这件事越来越感到好奇。
      而且,细看之下可以发现她的手皴裂不堪,好像每天都从事必须接触水的工作似的。
      信一偶然间将注意力转回“Phantom”时,他正在说明自己代称的由来。没想到这个代称竟然是来自“歌剧魅影”(Phantom Of The Opera)。故事的主角是个长相十分丑陋,甚至连自己的母亲都无法接受,因此戴上面具,悄悄地生活在巴黎歌剧院地底的“魅影(Phantom)”。这个故事原本是卡斯顿·勒胡(Gaston Leroux)的小说,后来因为安德鲁·洛依·韦伯(Andrew Lloyd Webber)及肯恩·希鲁(Ken Hill)所制作的音乐剧而声名大噪。
      “Phantom”说自己最喜爱的音乐CD是韦伯的版本,特别是只要听到其中的“夜曲”(Music Of The Night)、“愿你在此”(Wishing You Somehow Here Again)等名曲,眼泪便会夺眶而出。“韦伯的曲子蕴含着一种感情的升华,听了真的会让人流泪。”“小美登里”喃喃说着。
      之后,虽然“忧郁的蔷薇”及“小美登里”极力想要说服“Phantom”他其实并不丑的事实,却始终无法改变他既定的想法。他还说,最近很怕看到自己脸孔的倒影,连经过玻璃大楼时,都会闭上双眼……。
      信一再次将“Phantom”的话置诸脑后,开始神游太虚起来。难道“小美登里”的手会皴裂的这么严重,和她在摸任何东西时都得特地以酒精消毒有关吗?
      “小美登里”突然瞪向信一。她好像早就发现信一一直偷看她,因此视线中隐藏着无言的责难。他的脸颊因为意识到她眼神中的指责,而变得滚烫不已。
      “Phantom”说完后,最后轮到“小美登里”。
      信一虽然对她的故事很感兴趣,不过只要想到她刚刚的眼神,就感到羞愧地无地自容,于是他借口说要去一下厕所,并站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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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1-1-27 07:47:53 | 显示全部楼层
      02
      “忧郁的蔷薇”显露出惊讶的表情,不过“小美登里”却只把头扭向一边。信一走出会场时回头张望,他看到她已经开始诉说自己的事了。虽然听不到内容,但“忧郁的蔷薇”和“Phantom”频频表现出钦佩不已的表情。虽然很舍不得,不过再这样拖拖拉拉下去只会显得更奇怪,他只好朝着厕所走去。
      在好整以暇地解放后,他慢吞吞地洗着手。他边照着镜子边叹气。
      自己的运气真是太糟糕了。他没有认真听那两个人说话,是因为内容实在太无趣了,又不是自己的错。而且,他也是因为对“小美登里”有好感,才会看着她的,为什么她会这么生气呢!这根本就没道理嘛!但是无论如何,他实在无法就这样若无其事地回到会场中。“小美登里”会不会到这儿来找他,对他说“她已经不生气了,一起回去吧”?想是这样想,但他也明白这样的事是不可能发生的。
      即使如此,在他起身离席时,她至少也要看看他啊……。
      他忽然想到,也许从头到尾都是自己误会了也说不定。“小美登里”也许没有生气,只是因为害羞而已。如果是这样的话,她现在会不会因为自己不在而觉得寂寞呢?
      他越想越觉得这才是事情的真相,一定是这样的。因为,她根本没有理由对他生气啊!信一急忙对着镜子整理头发后便走出厕所,快步走回到会场。
      然而面对“小美登里”冷酷的表情,刚刚的种种幻想马上破灭。
      “……所以,就把三颗星星改成英文,取了‘Tristar’的代称。”
      她说完后立刻闭上嘴,简直就像是不想让信一听到任何事似的。
      之后其他两人为了舒缓尴尬的气氛开始聊了起来,不过信一因为没听到最重要的“小美登里”的事,所以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此举反而徒增他孤独的感觉而已。
      之后他干脆开始闹别扭,觉得既然如此根本就没有参与讨论的必要,所以索性故意保持沉默。
      第一天的研习就这样结束了。虽然信一想和“小美登里”解释清楚两人的误会,但不知她是否已察觉到他的企图,总是立刻就从会场上消失了。
      03
      隔天,研习活动又多了各种变化,有点像是企业研习中常见的游戏进行模式。第二天的活动包括接续第一天真情告白的发表,以及全员讨论的程序。接着还需根据讨论内容,让每个小组分别撰写剧本,进行类似精神表演疗法(Psychodrama)的短剧表演。
      然而,信一到目前为止有件事一直都搞不懂。借由互相倾吐烦恼,的确有助于每个人重新正视本身的问题,而透过共同活动的方式,或许也真能加强会员彼此间的一体感。但是只靠这些,果真能够获得全新的自我吗?
      这里进行的各项活动性质都较为正派,并没有什么神秘气息浓厚、令人起疑的地方。相对的,这也许正是“地球的孩子们”的弱点。人类是相当脆弱的生物,当他们被逼得必须彻底改变从前的自我时,都会想要有个绝对性的存在能够依靠。就像是神灵附体等的演出,有时还是会发挥一定的效果。像此处这种齐头式平等的集体研习,不论耗多少时间,应该还是无法突破参加者最后心防的吧!就像是要回应信一的疑问似的,三天后的研习方式逐渐出现变化。
      首先是上午时段的研习增加了瑜珈或超越冥想之类的活动。会员接受指导,在榻榻米上采用结跏趺坐(盘膝而坐)的形式,缓缓进行腹式呼吸。信一因为之前曾参加过禅修教室,所以对此有大概的观念。
      这种修行方式是要尽可能隔绝神经传导的资讯,减少呼吸次数,使脑部处于低氧状态,借此让意识维持在某种忘我(Trance)的境界。这并不是佛家说的什么“开悟”,只是纯粹技巧性的问题,有许多宗教都会利用置身于这种状态的恍惚感来传教。虽然,任何人都能轻松达到只差一步就能进入完全恍惚状态的阶段,不过若要继续深入的话,就需要相当程度的修行了。
      当天也是相同的情况,只有几个幸运的会员能够达到深层冥想的阶段,其他大多数人都仅止于抓到感觉而已。
      在当晚的夜间研习又出现不同的发展,所有会员都分到一颗胶囊药物。在一直以来都一派悠闲的气氛中,产生了一股騒动的情绪,如同涟漪般地扩散开来。大家毕竟还是藏不住不安的神色。虽然认为这应该不至于是麻药,不过大家似乎都很排斥服用药效不明的药物。
      如果是最近的高中生的话,可能会毫不犹豫地吞下胶囊吧!因为连街头来路不明的人所贩卖,那些所谓的“合法毒品”等,他们都能在不清楚药效的情况下毫不在乎的服用。
      他看着分给自己的绿、白色胶囊。虽然不能喝酒的信一并不是药物惯用者,也没有碰过麻药或兴奋剂等,不过却大致了解毒品或抗精神药剂等相关知识。
      他手上拿到的是一种叫做百忧解(Prozac)的著名脑用药剂,也就是SSRI(血清素再吸收抑制剂)。这种药借由控制一种称为血清素(Serotonin)的脑部物质,对不安、强迫性障碍,或恐慌障碍等症状具有抑制的效用。据说此药在已开发国的美国中,由于迎合当地人凡事希望迅速解决的大而化之的性格,而被视为“幸福之药”,其普及率正急速攀升中。
      这种药在日本应该尚未获厚生省核准,他们可能是经由非法进口管道,才能够调到这些量的吧!
      什么啊,用百忧解啊……。信一感到自己已经摸清“地球的孩子们”的底细了,他也因此感到沮丧。
      的确,来参加这个研习营多少有点收获,但是如果会玩的花样就只有这样,那也该适可而止了吧!在正常情况下,这种药如果不连续服用一个月,是不会有什么功效的。
      然而当他吞下胶囊后,过一会儿就感到心情平静了下来。虽然也许是胶囊所造成的心理作用,不过如果把这视为帮助自己重新向前迈进的方法,好像也不失为一帖良药。
      从此之后,每天的夜间研习时总会分发胶囊让会员服用。即使研习总是重复着相同的活动,但可能是百忧解的关系,他觉得自己的性格正缓缓地改变中。
      可是如果研习结束后,也再也吃不到药了,那这一切不就又得归于原点了吗?在研习的最后一晚,信一的疑问得到了解答。
      当所有的会员都聚集在铺着榻榻米的大会场里时,一股类似檀香的香味迎面扑鼻而来。会场中和用餐时一样放置着桌子,会场的最里侧则摆设着神坛,其上放着像是佛像的东西。
      然后,“庭永老师”现身了,他脸上依旧挂着充满自信的笑容。
      会员都对接下来的发展屏息以待。“庭永老师”满脸笑容地说明,为了让会员迎接“守护天使”的来临,将赐予大家圣餐。
      “刚开始你们会听到‘守护天使’鼓动羽翼的声响。届时,请你们竖起耳朵倾听,因为你们可以听到天使们四处飞舞。如果你们在心底默念着愿意接受它们的话,不久后,天使们就会一直跟在你们身旁,守护着你们。而且还会以美丽的声音呢喃着,和你们说话。”
      信一苦笑着。这番话也太梦幻了,而且简直就像在说明如何在电脑里饲养虚拟宠物一般。他看看四周的会员,大家也都是半信半疑、暧昧地笑着。
      信一望向神坛上的摆设。那里祭祀着一座奇怪的象头神像,下半身却是男女二神合抱的样子。从以前就对宗教有兴趣的信一,立刻就认出那座神像。那原本是印度教的神祗,后来成为佛教的守护神,叫做“大圣欢喜自在天”(Ganesha甘尼许)。这尊神祗象征着夫妻合和,日本寺庙一般都不会公开展示。铺在甘尼许下方的布料花纹为七头眼镜蛇,这应该是印度教的蛇神纳迦(Naga)吧。在印度蛇象征着长生不死及繁殖,因此当地人认为蛇就如同象的影子一般。
      当这两种要素组合在一起,总让人联想到性的暧昧气氛。这里该不会是那种性爱宗教团体吧!信一脑中就像妄想般地浮现些许期待。当然如果对方是“忧郁的蔷薇”的话就让人伤脑筋了,不过若是“小美登里”德话……。
      资深会员开始分发银盘到每个人面前,盘中盛着长方形的肉。信一凑近鼻子闻了闻,嗅到一股肉腥味,好像是某种动物的肉。肉的表面似乎用火烘焙过,呈现干巴巴的褐色,但切面却还是湿稠的暗红色,整体说来是烤到半熟的状态。上菜者接着在每桌摆放着数人共用的银碗,里头装着像白砂的东西。
      “来,这是为研习画上句点的‘圣餐’仪式。可能会有点腥味,所以请各位沾上岩盐享用。”
      大家都不敢动手,径自窥视着旁人的样子。“庭永老师”没有再对盘里的肉多作说明。所有会员都满脸疑惑,不明白为什么吃下这块半生不熟的肉就可以迎接守护天使。不过只要有其中一人开始夹肉,并洒上岩盐后,大家就开始一一跟着仿效。
      信一在霎时间感到迟疑。他的视线撇见神坛上的象头神像,总觉得那座神像好像看着他笑似的。
      他的背脊感到一阵凉意,心底响起“不可以吃”的声音。
      但是他环顾四周,几乎所有会员都已经将肉送到嘴边了。“忧郁的蔷薇”似乎正费劲地想将肉片咬断;而“Phantom”则以像在沉思的表情咀嚼着肉片;“小美登里”已把肉送到了嘴边,正在犹豫着。当她的眼神一和信一接触,就马上厌恶地别过脸,接着便将夹着肉的筷子伸进嘴里。她闭上眼,慢慢地咀嚼,喉头微微地上下移动。奇怪的是,这幅景象看来相当撩人。
      这么看来,还没吃的好像只剩下信一一人了,他忽然察觉“庭永老师”一直注视着他。也许是多心吧,不过他感到“庭永老师”的眼神中似乎隐含锐利的光芒。
      信一慌张地把肉夹近嘴边。然而,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张嘴把肉吃下肚。
      再不快一点的话……。他觉得自己置身于四周责难的目光中。即使有服用百忧解,一阵恐慌依旧袭上心头。
      他一边想着守护天使,一边拼命地镇定下来。
      再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他说服自己,这是为了让自己获得重生所设的圣餐啊!如果吃了这块肉,守护天使应该就会降临,并且为自己带来祝福。他在脑中想像着美歌&绘琉的身影,她们正等待着自己鼓起勇气啊!
      信一将肉沾上岩盐并将其送入口中。他咬了两三口后发现,肉质比想像中的还坚硬,而且还有股独特的腥味。
      如果肉片继续留在嘴里的话,便会不自觉地想把它吐掉,所以他一口气将肉片吞下。然而肉片简直就像长了倒勾似地,卡在食道壁上。经过一番艰苦的挣扎后,肉片总算滑进了胃袋。信一激烈地咳嗽,眼泪几乎掉出来。
      “恭喜大家,守护天使已经走进各位的心中了。”“庭永老师”郑重地宣布。
      所有会员似乎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反应。过了一会儿,才响起掌声。掌声如同潮浪声般,久久都未停歇。
      信一也不知不觉地用力鼓掌,把手掌都拍红了。他的心中充满成就感及自豪,他以意志力克服了几乎让他束手无策的生理抗拒反应。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能够做到这种地步。
      自己正逐渐蜕变之中。今后对自己而言,才是真正的人生起步。他在如此对自己诉说的同时,胃袋中不舒服的感觉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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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28 08:25:0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鹫之翼
      她差点就漏听了电视传来的那几个词句。早苗吃惊地抬头,并转向电视。
      休憩室中的电视正在播放午后一点的NHK新闻,吃完午餐的住院病患正发呆地望着画面。
      男主播脸上一本正经的表情就像是雕刻出来似的,正在说明事件发生的大概经过。
      快说名字,她希望主播能够再说一次伤者的名字。简直就像是与早苗有心电感应一般,主播又重复报出事故伤患的姓名。
      “……目前已知伤者为小石川药科大学专攻植物学的赤松靖助教,现年四十五岁。赤松靖先生早晨独自一人到那须高原野生动物园,后来却全身遭到老虎咬伤,目前仍未脱离险境。警方正进一步向园方询问详细情况,以厘清赤松靖先生为何在禁区下车等疑点。接下来的是,正在访问中东的——”
      早苗紧握轮椅推把,全身僵硬。她的心脏如非洲鼓般激烈地鼓动着。她告诉自己要镇静一点,现在状况根本尚未明朗,说不定只是意外,还不能断言是自杀。
      但是,如果真是自杀的话……,短短时间内,在亚马逊调查计划的成员中,已有两人相继企图自杀。
      也许这一切并不是巧合。
      她回过神时,发现上原康之正仰望着她,他好像被她异于往常的表情吓了一跳。
      “是你认识的人吗?”
      “啊……不是的,是我认错人了,你别在意。”
      早苗勉强挤出笑容,推着少年坐着的轮椅走回病房。上原康之最近由于病况恶化,已经没办法随心所欲走动了。不论发生了什么事,都必须避免进一步影响他的情绪才行。
      她的脑海中萦绕着各种想法。天使的呢喃、恶物的附身、还有复仇的女神们。
      也许午间的综合资讯节目会对这起事件有更详细的说明。可是她又不能当着患者的面,跑到休憩室去抱着电视不放。
      她回到办公室后,就打电话到报社去找福家。很不巧地福家正好外出,想来社会新闻部的记者在这个时间外出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早苗原本想问接电话的女性职员福家的手机号码,不过她毕竟是探听消息的一方,所以还在犹豫自己是否该如此紧迫盯人。在无可奈何之下,只好请对方转达自己曾打过电话来的消息。
      然而,时机似乎搭配得刚刚好。早苗刚挂电话没多久,就立刻接到福家的来电。
      詾问之下才知道,福家目前手上得到的相关资讯似乎和新闻报导的内容大同小异。他还说因为人已经在医院附近,所以想约她出来见个面。她回答“已经快到下午的回诊时间了,所以不太方便”后,对方竟另行提出邀约。他说明天星期天将到那须当地去采访赤松事件,不知她是否有时间同行。
      她不太了解福家真正的用意。然而,她立刻作出了决定。赤松这件事应该和高梨的自杀有什么关联性才是。如果不把事情的真相搞清楚的话,她永远都无法放下心中的那块大石头。幸好,她周日还抽得出时间,这个提议对她而言简直就像是半途出现的救星一般。
      02
      可能早晨八点左右的这个时间也有影响吧,东北新干线的“那须号”中半数以上的座位都空着。话虽如此,几乎所有的乘客都挤在列车的前几列车箱,看来指定座位车票的销售方式似乎出了问题。
      早苗一边啜饮着咖啡,一边看着身旁津津有味地扒着幕之内便当的男子。在刚刚才拿到的名片上写着,编辑局社会新闻部记者——福家满。
      在高梨死后曾接受过一次他的采访,不过她当时由于情绪不稳定,所以对他几乎没什么印象。今天再次见面才发现他比记忆中矮小,当他在月台上与穿着低跟鞋,身高一百五十九公分的早苗站在一起时,两人的视线几乎一般高。而且那张娃娃脸,让他即使混在大学生中也不会觉得不协调。如果本人没说的话,实在看不出他已经有三十三岁了。他那自信满满的态度,以及特别响亮的声音、干净利落的举止,也许都是为了避免因外表而让人给看扁了才硬装出来的吧!
      “福家先生。如果方便的话,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找我一起来的原因呢?”
      福家喝了口茶,并吞下满嘴的饭菜后回答。
      “会让你为难吗?”
      “不会呀!我也很想搞清楚赤松先生为什么会出那样的事。”
      福家吃完便当后,接着又从PE袋中取出三明治。他的体型小虽小,却似乎是个大胃王。
      “北岛医师,要不要来一点?”
      早苗摇摇头。虽然她没有吃早餐,现在却觉得除了咖啡之外,对什么都没胃口。
      “其实会找你来,是因为我认为如果有医师同行的话,那边的采访可能会比较顺利。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协助记者采访的。可能有些人看到你是个医师,又是赤松先生认识的人,就特别容易问出什么来也说不定。”
      “只是这样?”
      “这个嘛……我还想说途中可以请医师告诉我一些事?”
      “我没什么特别可说的。”
      “是吗?”
      福家露出别具深意的笑容。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很久之前你曾经来电询问关于亚马逊调查计划的事。那时候,赤松先生和高梨先生都还活得好好的。”
      听到这,一股怒气马上窜上早苗心头。
      “所以呢,你到底想说什么?”
      “不不,我现在也完全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应该说是我想问些什么吧!我只是想,医师如果知道他们俩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相关线索,是不是可以告诉我而已。”
      对话就此中断了一阵子。虽然她不满福家含沙射影的说话方式,不过客观而言,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会被其他人认为自己应该知道些什么事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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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27 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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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28 08:25:15 | 显示全部楼层
      反正当务之急就是跟着他,尽量打听一点消息,所以早苗决定忍下这口气。之后两人就像是暗地里相互打探一般,对话始终不得要领。
      他们接着在那须盐原站,转搭东北本线列车,最后在黑矶站下车。从车站搭计程车到赤松接受急救的医院,大约只花数分钟的车程。
      果不其然,赤松由于情况严重所以谢绝会客。出面招呼他们的中年护士,似乎因为昨天已经应付过大批蜂拥而至的媒体记者,所以以一副厌烦不已的表情看着福家。然而正如福家所料,当早苗拿出名片向对方表示自己是医师又是赤松的朋友时,单从眼神就可以发现护士的态度已经趋于软化。
      那位护士表示即使今天是周日,赤松的主治医师仍然在医院中留守。她接着拿著名片离开,让他们俩人留在空荡荡的大厅中等候。
      过了一会儿,一个戴着里黑框眼镜,随意披着件白色长袍的高瘦男子大步走来。
      “你好,真抱歉百忙之中还来叨扰,我是服务于东京安宁病房的北岛早苗。”
      早苗慎重地打招呼,男子却像很惊讶似的,以专注的眼神不断比对着早苗和手上的名片。“啊,别这么说。你好,我是脇,你是赤松先生的朋友吧!来,请坐。”
      他一边指着大厅的长椅,一边瞄向福家。
      “我叫做福家,今天算是陪客。”
      在早苗的眼中,福家一看就知道是个新闻记者。不过很幸运的是,脇医师好像不是很在乎。“自赤松先生发生‘意外’以来,一直未能脱离意识不清的危险状态,目前已转入ICU加护病房。”
      脇医师坐到长椅上,并翘起他的长腿。
      “他家里有谁来了呢?”
      虽然和赤松是朋友的谎言还不至于被戳破,不过她还是希望尽量不要撞见他的家人。
      “他的夫人及儿子昨天有赶来,不过很遗憾地因为无法会客,所以他们已经先暂时回到川崎,但我想今天下午他们还会再来一趟。”
      “那么他的伤势相当严重罗?”
      “是这样的,虽然他身上也有被爪子抓伤的伤口,不过那些被咬伤的伤口才是问题所在。特别是他颜面、两手腕和大腿被咬得特别严重。”
      “你说颜面?”
      福家提出问题。他两手交叉抱在胸前,手指头动个不停。那个样子就好像是他正努力地压抑住想要做笔记的冲动。
      “那应该是赤松先生遭受两头老虎攻击时,仰躺着抵抗时所留下的伤口。”
      “不过,有点奇怪耶!通常在这种情况下,不是应该会脸朝下俯卧,以保护颜面吗?”
      脇医师的脸皱了起来。
      “话虽如此,实际情况我也搞不清楚,我也没被老虎咬过。而且这也是从紧急救护人员那听来的二手消息。”
      “我还没看过老虎咬伤的伤口呢!那大概是什么样的情况呢?”
      早苗急忙发问,试图把对话拉回来。
      “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呢!虽然之前曾治疗过好几个被狗咬伤的患者,不过老虎的牙齿还真的很厉害呢!”
      脇医师的语气似乎带有钦佩的感觉。
      “与其说是咬伤,还不如说像是四把锐利的圆锥形刀刃,从上下包夹刺穿。他的右上腕骨已经几乎断裂,勉强以筋肉连着而已。在大腿骨上,也留下像是被钉入铅笔一般的圆形伤口,而这样的伤势似乎还是老虎在边玩边咬之下所造成的。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如果它们真的认真地从头咬下去,绝对会当场死亡的。”
      “那,他还有救吗?”
      从脇医师的神情,看得出来此事并不简单。
      “是这样的,目前我们什么都不敢保证。他的伤势的确十分严重,不过比较令人担心的是,目前细菌似乎已经侵入伤口并且引发感染。从血液检查的结果也可以发现嗜酸性血球的激增。”
      “嗜酸性血球是什么?”
      对于福家的问题,脇医师只是再度皱起脸来,所以早苗插话说着。“就是白血球的一种……。不过,在普通急性感染的病例中,嗜酸性白血球会增加不是应该出现在恢复期吗?”
      “唔。不过每个病例的情况各有不同吧!而且,他目前的嗜中性白血球和淋巴球都在增加,所以……”
      脇医师好像对这一点也不是很有自信。早苗虽然试着深入询问赤松的血液检查结果,不过据脇医师所说,并未检测出血液中含酒精或其他足以影响精神的药物反应。
      由于能够想到的问题就仅止于此了,于是他们在道过谢后便向脇医师告辞。脇医师则以依依不舍的眼神目送早苗离去。
      一走出医院,迎面而来的便是外头炎热的阳光。待在医院时总觉得有股凉意,似乎是因为这里地处高原,导致向阳和背阳的温差颇大的缘故。
      走在前方的福家从西装口袋中取出一台小型录音机,并且切掉按键。
      “你把刚刚的对话都录起来了?”早苗以似乎是责备的语气说着。在未获得对方同意的情况录音,根本就违反规则了吧!
      “我又没说我是记者,所以也没办法光明正大的做笔记呀!”
      福家一点都没有反省之意。
      “不过请北岛医师一起来,果然是正确的决定。至少大概知道医院那边的资讯了。”
      在福家以手机联络后的两三分钟内,计程车就到了。
      当他们抵达下一个采访地点,也就是那须高原野生动物园时,却发现大门紧闭,旁边还贴着一张纸写着本日休园。
      本来周日正是游客如织的时候,然而昨天才发生过那样的事情,即使园方没有过失,今天无论如何也不宜开门做生意吧!
      售票亭的小窗口也拉下了帘子,然而在福家敲了敲玻璃后,有个中年女职员探出了头来。
      “不好意思,我们今天休息。”
      “我知道。”
      福家拿出名片:“可否让我们请教一下昨天发生的事呢?可能的话,我们想和目击者谈谈。”
      “这样啊!”女职员看着名片,露出诧异的表情。
      “贵社记者昨天已经来采访过了呀!”
      “我们今天是补充采访。真不好意思,能否再麻烦一次。”
      女职员露出无法同意的表情,缩回头去。早苗望向福家,他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就在她犹疑着是否要再问问看时,门却打开了,里头走出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年轻男子。
      “百忙之中真不好意思这样麻烦你。”
      “不会啦,缓正今天也闲。”
      男子操着淡淡的口音,表示他的名字为仙波。他说自己主要工作是照顾老虎或狮子,以及监控猛兽区的情况。
      “虽然您可能已经被问过很多次,而感到厌烦了。不过,是不是可以麻烦您再说一次昨天看到的情况呢?”
      “唔。昨天那个客人束自己开车来的。之后啊,一通过入口就束猛兽区了,那里有偶们的明星动物白老虎,可束那个客人开到那就忽然停下来了……”
      “不是因为车子故障吧?”
      “不束,我想不束那样子的。”
      “后来呢?”
      “反正煮要后头没车子来,客人要看多久都可以。不过后来是因为已经接近游园车的发车淑间了,我就用无线电请那位客人差不都该前进了,然后……”
      仙波的脸色马上出现好像是舔到什么苦东西一般的样子。
      “那个客人就忽然打开车门,跑粗车外了。不管偶用无线电怎么叫着‘不行,快回来’,他还束直直往白老虎那边走过去。”
      “从赤松先生那边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老虎吗?”
      “那些老虎根本就在他的眼前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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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27 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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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28 08:25:26 | 显示全部楼层
      虽然新闻报导中没有用“自杀”或“意外”的字眼,不过从这种情况看来也只能说是自杀了。然而和早苗所知的自杀案例相较之下,不得不说这是相当异常的自杀方式。虽然,靠肉食动物啃食自己的身体来自杀可能并不是首例,不过仍是极少见的案例。赤松助教在面对老虎时,不会感到恐惧吗?
      此时,早苗想起了某件事。在高梨寄来的电子邮件中写过,赤松助教有着动物恐惧症。除了美洲豹之外,他连豹猫等体型较小的山猫都怕,早苗清楚记得高梨信中提到赤松助教的话。高梨死后她不断重复地看了好几次,所以那些文字都深深地刻在她的脑海中。
      “你们只要看过一次它们的眼睛就会了解了,最先我以为它们在生气,不过,它们并不是在生我们的气,而是因为吃的欲望升起而兴奋着,也就是说它们想把你吃掉。每当我意识到这点时……”
      不管怎么想,赤松助教所感受到的恐惧应该要比常人更强烈才对。而且,老虎不是比美洲豹还大上好几倍吗?照常理判断,他应该连靠近野生动物园都觉得排斥才对呀!赤松助教的想法早已超越早苗可以理解的范围了。
      “我最后还想请问您一个问题,赤松先生他被老虎袭击时,是什么样的姿势呢?”
      “这个……”
      仙波开始结结巴巴。由于情绪一激动,让他的口音变得更为明显。
      “偶也和警察嗖够了,那淑后他一动也不动。”
      “一动也不动?”
      “就像这样脸朝上仰,动也不动。”
      从脇医师那听到的讯息也是如此,应该不会错了。赤松助教在事发当时完全没有抵抗老虎的攻击,只是仰躺着任凭处置。不过有时候,这样的动作反而不会刺激老虎的攻击性,也就能够避免遭受致命的伤害。
      然而一般人的正常反应,有可能做到这种地步吗?
      两人后来又乘坐在外等候的计程车,回到那须市区的南端。当他们抵达黑矶市内时,已经接近午后一点了。早苗也终于觉得饥肠辘辘了,于是他们就先在黑矶车站旁的咖啡厅中,简单地吃了一顿午餐。
      之后,他们立即前往当地的警察署。虽然是周日,不过福家已事先透过报社支局记者和对方约好采访时间,那里有个身着制服的年长警官出面招呼他们。但是,他们在此处的收获并不多。据对方表示,虽然自杀的可能性极高,警方还是没有完全排除当事人因疏忽造成意外的可能性。
      最后,福家拜托警官让他们看看赤松带在身上的物品。警官虽然露出“这和案情有什么关系”的神情,却还是亲切地取出装在塑胶袋内的物品给他们看。
      皮夹、零钱包、大条手帕、印着高利贷广告的面纸、塑胶梳子、戒烟烟嘴、消除口臭剂、B5大小的纸张。
      福家一一检视着各样物品,最后看到那张纸时,眼睛稍微眯了起来。他沉默地将那张纸拿给早苗。纸上印着像这样的文句。
      *尽可能远离作品,就像透过照相机的取景器般闭上一只眼睛看的话,比较有效果。
      *为免反光,摄影时请采取斜角摄影。
      *请注意,即使是同一件作品也会因欣赏角度的不同而有所差异。
      *以下是各个作品的导览。
      1、请站到作品左右两边比较看看,维纳斯的表情会有所变化。
      (维纳斯的诞生Alexander Cabanel)
      2、首先请先站到作品左侧,接着请试着缓缓移动到作品右侧。使徒约翰所读的书页正在翻动着。
      (冥想的神学者——使徒约翰)
      3、试着走入画中怎么样呀?请在正面的圣坛处坐下来歇歇脚吧!
      (圣母加冕Giovanni Bellini)
      4、站到被追的男子身旁时,会发现天使的表情改变了。另一方面,站到天使身旁时,会发现男子的脚步方向改变了。
      (追逐罪恶的正义及崇高的复仇Pierre-Paul Prud'hon)
      5、请尽量压低身体仰望作品,接着踮起脚尖。您受到祝福的灵魂将被吸入光的隧道中。
      (升天Hierony is Bosch)
      谢谢您莅临本馆
      “这是什么纸呢?”
      “这我们也不知道。”
      警官似乎对此并没什么兴趣。
      福家拜托警官拷贝这张纸,对方刚开始虽然表示这也算是证物,所以面露难色,但提出附带条件是,如果查出什么要通知警方后,才总算同意让他们使用警署中的影印机。
      走出警署后,他们又搭上计程车。福家拿着方才那张拷贝给司机看。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看来五十岁上下,木讷寡言的司机瞄了那张纸一眼后说:“这应该是哪家美术馆的导览吧!”“美术馆?你知道是哪里的美术馆吗?”
      “唔,这附近的美术馆可多的呢!”
      也许是常载观光客的缘故,司机流畅地举了几个美术馆的名称。早苗被其中一个名字吓了一跳。
      “那个,刚刚最后说的名称可以再说一次吗?”
      “你是说‘天使的荆冠’?”
      “没错,就是这个。”早苗呢喃着。
      “你们要到那去看看吗?”
      “拜托你了。”
      早苗斜眼看着发愣的福家,径自下了指令。
      “你怎么知道是那里呢?”福家狐疑道。
      “这只是我的直觉,而且,在导览中所举例的画作中都有天使出现。”
      “原来如此。”
      其实在导览中出现的画作名称,早苗一个也没听过,福家却似乎因此钦佩不已。
      计程车在越过JR线的鐡道后,再度来到可通往野生公园的那须市区街道上,车子继纩前行了一会儿就往右转。
      沿着道路,开始可以看见路边排列着数个似乎比大众平价餐厅还大的建筑物。而且每个建筑物都附设停车场。道些恐怕都是美术馆吧!
      “就是这儿了。”
      计程车停了下来。在司机所指的方向那竖立着一个看板,上头写着“天使的荆冠”。
      早苗及福家下了车。之前自己只因“天使”这两个字而直觉无误,甚至还为此撒谎。现在终于到了这里,早苗却惶惶不安,不确定这里到底是不是赤松曾造访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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