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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局中人》1945年谍战危局下的兄弟相争(完结)~刘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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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慵懒
    2024-10-12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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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1-4-26 06:25:26 | 显示全部楼层
    出了长长的一口气后,他随后拨通了报社的电话。
    “报社么?我是沈放。”
    那便应了声,他又说道:“修补双面绣的广告再刊登三天,如果还没消息就不登了。”
    他后面的话有些迟疑,但终究还是说出了口,放下话筒后他的头又开始眩晕起来,这叫他不得不努力克制着从衣兜里掏出药片。
    打开瓶盖将药倒在手中,才发现已经只有最后的两粒药了,沈放皱着眉头仰头把药片吃了下去,掂掂桌上的茶壶有水,直接对着茶壶嘴灌了几口。
    终于,头疼的症状缓和了些,沈放的表情却越发沉闷起来。
    此时的沈放并没有升官受奖的喜悦。和组织太久联系不上让他焦虑,长期的潜伏和敌后生活让他孤独烦闷。他精神时刻处在紧张状态,加上他身上的伤,他明明白白知道自己已经不适合再做潜伏的工作。
    他想离开南京,不想在跟这里的一切有任何瓜葛,不管是军统局还是他的家庭。他太渴望做一个普通人了。
    沈放稍稍缓了一会,再度拨通电话,话筒那边那边是江副官:“给我备车,我要出去一趟。”

    陆军医院走廊候诊处。
    沈放正坐在诊室门口的长椅上,他用帽子盖着头躺在椅背上养神,前面有几个病人在等候着。
    走廊里,一个身影走了过来坐在沈放不远处的长椅上。接着诊室的门开了,护士走出来喊着:“下一位。”
    一个伤兵拄着拐杖进去诊室。这动静吵着了沈放,他坐了起来把帽子扶正,结果一转头看到旁边的人诧异不已。
    这个半张脸受伤的人,正是在西井胡同浴室遇到的那个。那人似乎也看到了沈放,对他点点头。
    “你也来看病?”沈放主动同他搭话。
    “当然,看外表我比你严重。”
    沈放赞同,轻轻一笑:“那倒是。”
    说完忽然转了话题:“对了,那天在浴室里,你知道死人了么?怎么刚出事儿你就不见了?”
    他语气里有怀疑,可面前这人却十分笃定:“死人又怎么样?难道我还非留下来看么?”
    “我是说,你也走得够快的。”
    沈放一直盯着那人看,想从他身上找出什么端倪。
    却见他语间冷静漠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因为我不想看,见过的死人太多了,再见着心里难受。”
    “你不像怕那种场面的人,难不成你跟那命案有关?”
    沈放说完话,那人眼神慵懒,挪过来瞧他,定了定,忽然慢慢举起自己的左手。
    他摘下手上的指套,慎防看见他那手掌上面只剩下了三个手指。
    “你觉得我这样的手还能杀人么?”
    沈放没有打消疑虑的意思,他看着那半张脸:“你怎么知道凶手是左撇子?也许是右手呢。”
    “我的右手抖,连筷子都拿不稳,医生是知道的。”
    面前这人也不厌其烦,不知道为何一直在回答他的问题。
    “你好像算好了我要问什么?”
    “回答你,是不想你再问下去。”
    沈放无奈,撇撇嘴:“那我总得问问你叫什么吧?”
    可那人依旧漠然:“没必要吧,死过的人名字不重要。”
    沈放撸撸头发,片刻功夫,那人看着沈放似乎发现了什么。
    “你以前去过苏北么?”
    沈放回身,答道:“是,呆过一阵儿。”
    问完这句话,那人把头转过去不说话了,坐了一会儿,后又起身缓缓地走了。
    沈放喊他:“怎么,不看病了?”
    “不想等了,再说我的脸看不看都是这样。”
    看着那人离开的背影,沈放皱起眉头。这时候护士又出来喊:“下一位。”
    沈放忙应声,起身进了诊室。
    诊室里一股浓重的药味,叫沈放皱了皱眉,不过似乎能够稍微缓解他的疼痛。他朝里走着,里面坐着一个胡子拉碴的美国医生。
    医生名叫约翰,他示意沈放坐下,好像一副没睡好的样子,用不很流利的中文在给沈放检查。
    问完了话,约翰大夫看了看沈放的眼底,又看着沈放的病历,问他:
    “你这伤会很麻烦,不想做手术么?”
    他自己的病况自己当然知道,之前的大夫也给过他手术的建议,不过风险很大,一旦有意外,他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想,可我不想死在手术台上。”
    他语气冷静,带着一丝无奈。
    “但你会越来越严重的。”
    约翰还是提醒他道,可沈放却显得毫不在意,只说:“起码现在我还活着。”
    约翰耸耸肩:“好吧,那我只能给你开止疼片。”
    说罢他便起身去拿药,沈放叹口气,又想着方才在门口遇到的那个人,忽然问道:“对了,是不是有个半张脸都是伤的人找你看过病。”
    约翰动作一停,回头看了一眼沈放,眼神一动好像即刻便想了起来:“是,那家伙的脸啊,真的让人忘不了。”
    他说着蹙了蹙眉头,沈放又问:“你知道他叫什么?”
    约翰拿了药重新回来,低头想了想:“好像叫张三,病历上这样写的。”
    “张三,是真名么?”
    虽说这样的名字很常见,不过这样神秘的一个人绝对有什么非凡的经历,似乎不大可能叫这个。
    约翰一笑:“中国人的名字不都这样么,我只知道他是伤兵,定期来开药,别的我也不想知道。”
    到他这儿来的人身份千篇一律,要说有故事的也是不记其事,不过那么多人,他哪问得过来。
    沈放见他表现随便,脑袋突然一扬,他倒是好奇:“你好像,对你的病人很无所谓。”
    “不,你错了,我对他们很好,每个伤兵都很喜欢我。”
    约翰大夫笑意深长,配上那张困倦的脸,十分目中无人:“因为我会给他们开止疼药,甚至超剂量的吗啡也可以,只要愿意给钱。”
    钱?原来如此。战后受重伤的人疼痛是最大的折磨,能有让他们缓解疼痛的办法,他们口袋的银子还不是大把大把地被掏去。
    沈放一笑:“你敢跟我说这些,不怕我告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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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12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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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4-26 06:25:55 | 显示全部楼层
    “无所谓,看你的伤我知道你有药物依赖,告发我你就缺少了依赖,你不会那么傻。”约翰十分笃定,一副不打没有准备的仗的样子。
    见沈放了然,他这才将药瓶递给沈放,不过并没有放手,而是说着:“我给你开了加倍的量,对你短期止疼有作用。不过这些可不算在诊费里。”
    沈放瞧他一眼,掏出一叠钞票塞在约翰大夫的衣兜里,不过同时也看到了他衣兜里的赌场筹码。
    约翰放了手,却还是建议他:“如果想做手术也可以找我,我的技术很好。”
    沈放有一刹那的停顿,听他又说:“当然,价格也不便宜。”
    原来打自己一进来开始,他就看准了自己这个财神爷。
    “你能保证我活着下了手术台么?”
    沈放那一瞬间其实有些希望,他十分期待地瞧着约翰,见约翰语气笃定蹦出来两个字:“当然。”
    他眼里出现一丝光亮,约翰却又补了句:“不过我不能保证你脑子是不是还好用。”
    沈放尴尬笑了笑:“那还是算了,我可不想成个傻子,我的钱你是挣不到了。”
    约翰再次耸耸肩:“随便。”
    沈放起身要走,回头又劝他:“少去赌场,再去,你输的更多。”
    走出医院,沈放朝自己的吉普车走过去。
    就在车边上,有个歪戴帽子的警察正在摊档上买烧饼,那警察语气有些张扬,对摊档老板说:“老刘,你这烧饼可不够酥啊,你再这么下去,小心生意越做越差。”
    摊档老板笑脸相陪:“是是,长官,下回一定给你刚出锅的。”
    说着老板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钞票塞到那警察衣兜里:“最近生意不好,小意思,长官您别见怪。”
    那警察继续吃着手里的烧饼,将手往衣兜里一揣,压了压其中的钞票,表现得十分亲近:“看你还挺客气,好说,好说。”
    说着他又摸了俩烧饼:“再给我包上俩。”
    沈放瞧着那警察拿了烧饼,却并没有付钱的意思,觉得着贪小便宜的人有点让人讨厌,不过并没在意,倒是那边人却抬头看到了沈放,忙喊着追了过去:“哎,哎,你不是那谁,别走别走,老兄。”
    沈放停下步子左右张望了一番,发现那人竟是在喊他。
    “老兄,您是不是沈放?”
    沈放有点意外,翘着眉毛:“你认识我?”
    “怎么不认识,你可是上了报纸的大英雄。军统的情报专员啊。”
    沈放面色更加难看,带着一丝疑惑,面前这人说着,忙掏出名片来:“鄙人警察局缉私大队的副队长,汪洪涛。”
    沈放接了过来,看了看名片。
    汪洪涛又问:“您是一处的吧?你们罗处长在我们缉私这圈里可是鼎鼎大名啊。”
    沈放有点意外:“怎么?你好像知道挺多啊。”
    “那是,那是,地面人头都还熟。”
    沈放来了兴趣,将手往兜里一抄瞧着他:“哦,那说说,你都知道我们罗处长什么?”
    汪洪涛故作神秘:“哎,套我话了是吧?我知道的你还能不知道。”
    “你这家伙绕什么圈子?”
    “我哪儿敢,这是不想得罪人,以后少不了让你们这些军统长官关照关照。”
    “我能关照你?”沈放一笑。
    “当然了,只要你想。行了,鄙人该巡逻了,今天咱就算认识了,改天我做东,请你这大英雄吃个饭。”
    汪洪涛语速极快,说完话后颠颠地便走开了。
    沈放瞧着他的背影,有些哭笑不得。

    中统局走廊。
    沈放离开办公室朝外走着,李向辉边走边跟沈林汇报着:“最近调查的那几个官员的贪腐证据都已经收集齐了,人也都被监视居住了。”
    沈林面无表情:“证据齐了就尽快送检察院,人也送看守所去,还监视居住?他们也太舒服了。”
    就在这时,一个一身是血的人被行动科的人拖着从前面走过来,而且不远处的刑讯室传来拷打犯人的声音。
    沈林皱起眉头,瞧着那人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回头看向李向辉,问着:“近来行动科的案子很多啊,情况你了解么?”
    李向辉目光跟着看了一眼,回话道:“听说了,这几天行动科的吕科长接二连三抓了好几个共产党,都在审问呢。好像昨儿又抓了一个,还是在国民政府审计署工作的,叫陈伟奎。”
    “这又从哪儿找来的线索?他倒是勤快的很。”
    吕布清是个睚眦必报的人,特别仇恨共产党,而且痴迷于残酷的刑罚,沈放心里想着,这些人恐怕是没有活路了。可若是有一天沈放落在他手里……
    “不太清楚,毕竟行动科的事儿不便多问。”李向辉回答。
    “没什么不能问的,别忘了我对你的要求,你是党政调查处的机要秘书,局里所有的变化你都应该掌握。”沈林对他这话十分不满意。
    李向辉有些犹豫,沉默了片刻才说:“我知道,不过吕科长最近对任何人都提防的很严,而且据说是局长对行动科有特别的安排。”
    沈林冷笑一声:“去把行动科最近的审讯档案调过来。”
    说完话他继续朝前走着,到审讯室外的时候赢下步子朝里看着。
    审讯室里。陈伟奎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形,浑身是血,却咬着牙硬是一声都不吭。
    用刑的特务累的满头是汗,还想再挥鞭子再打,忽然被吕步青喊停了:“等一下。”
    接着他走到陈伟奎身边,看着浑身是血的陈伟奎,面色诡谲:“从昨天到现在已经整整一天了,你居然一句话都不说,这让我很没想到。”
    陈伟奎眯着眼睛小声喘息着,依旧不说话。
    吕步青笑了:“挺能抗的,不过没关系,我有时间,也有很多工具可以让你一一体验,直到你开口为止。”
    他摆头看了看旁边放着各样的刑具,咂了咂舌头又说:“不过这是何必呢,你说出来,大家都轻松。”
    陈伟奎却缓缓把头转向另一边,意思十分明确,吕步青不屑地笑了笑,笑着笑着便成了咬牙切齿的模样。
    “继续。”他一声令下,那特务挥着鞭子又开始了。
    门外头的沈林脸色严峻,继而缓缓走出了大楼。

    是夜,沈宅灯火通明,门廊前的红灯笼透出一些喜气,是沈柏年为沈放准备的庆功宴。
    一些宾客陆续穿过沈家院子进入沈宅大厅,沈林在台阶上招呼着客人,胡半丁凑过来悄悄跟他说话:“大少爷,您说这二少爷到底会不会回来?老爷子张罗了那么多人,二少爷万一不回来,可就麻烦了。”
    他说着,透过门口看着客厅里跟来客寒暄的沈柏年。见沈柏年不时地往门口张望着,看得出沈柏年有些焦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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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4-26 06:26:29 | 显示全部楼层
    “别急,他会回来的。”沈林淡淡说,似乎拿准了他这个弟弟。
    果然,就在这时候,门口传来汽车喇叭声音。
    有个仆人跑过来向沈林通禀,气喘吁吁:“大少爷,胡老伯,你们快去看看吧,可能,可能是二少爷来了。”
    胡半丁高兴,却斜眼瞧他不懂规矩:“人来了就好,你慌什么。”
    仆人脸色上却并没有喜色:“不是,二少爷他,这……您二位还是看看去吧。”
    沈林有些疑惑,与胡半丁面面相觑,接着一起向门口走去。
    刚到了院门口,沈林就看到了沈放的身影。
    不过沈放不是一个人来的,此刻在他的怀里搂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他脚步踉跄很明显是喝了不少的酒。
    见这状况沈林略微一愣,这才明白仆人的意思。
    沈放醉醺醺朝他走过来,颠三倒四的,眼睛都睁不开:“难得大哥亲自出来迎我。”
    接着他朝着身边的女人介绍:“来,这是我大哥”。
    女人声音娇滴滴,跟着喊:“大哥好。”
    说着她抬起头来,与身沈林四目相对时候,两个人都有些诧异。
    沈林不想,这女人居然是夜总会的曼丽。
    “你好。”沈林语气僵硬。
    曼丽点了点头,一脸的甜媚。沈林略显尴尬,看了看曼丽。
    这一幕被沈放给注意到了,他忽然一笑,故意调侃:“怎么,大哥对女人也感兴趣?”
    以前沈林一个人冷淡得像一块结了千年的冰,沈放回来的这些日子也瞧出来了,他身上的那股子劲儿,只多不少,以前他从未对任何一个女人多看一眼,眼前这架势,明显是两个人曾经见过。
    沈林皱起眉头来,曼丽笑着,许是这样的场景常常碰到,颇为轻车熟路地化解着尴尬:“哎哟,你看你,怎么还吃你大哥的醋么?”
    沈放苦笑:“要说别人我会吃醋,我大哥,哈哈……”
    他有些放浪形骸,说完话就往里进着,没想到沈林上去一把将他扯住:“你怎么喝这么多酒?”
    “喝酒怎么了,今天来的不都是来喝酒的么?”
    沈林一脸严肃:“这是父亲办的酒宴,你来了就该收敛点。”
    沈放忽然也不笑了,将身子直起来,用力甩开沈林的手:“收敛?这儿是家么?真是自己家,你让我收敛什么?”
    他反问的这一句话叫沈林语塞,说完他更是一把搂过曼丽:“对了,我再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女朋友。”
    说到这儿他忽然扭头问曼丽:“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曼丽妖娆锤了捶他的胸口:“别讨厌了,怎么连我的名字都记不住了?我叫曼丽。”
    “对对,曼丽,可我怎么记得是美玲呢。”
    沈放一边说着,一边搂着曼丽的腰进了大厅。
    沈林看着他的身影微微摇头,不过至少人来了,沈柏年这面子算是勉强保了些,这也说明起码沈放还认这个家。

    屋内,众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沈柏年与部分亲密的朋友坐在主桌上,身边时是苏静婉在陪着。
    旁边的一桌上,沈放、沈林还有一些其他年轻后辈的客人坐在一起,这些人中坐着一个年轻文静的姑娘,名叫姚碧君。
    主桌上有人举杯敬沈柏年:“沈老,我敬您,沈家二公子可是您培养出来的党国栋梁啊。”
    沈柏年脸上有光自然是欣喜,一脸的兴奋:“过奖过奖。”
    那人却继续夸着:“哪里是过奖,我这是事实啊。二公子是足智多谋、深入敌后的英雄,在古代那就是风萧萧兮易水寒的荆轲,深入苦寒之地驱除鞑虏的霍去病。”
    这样的说辞难免有些浮夸,但沈柏年依旧高兴:“谬赞了。”
    另一个人此时又提杯:“来来,我们几个都敬沈老一杯。”
    沈柏年举杯便饮,这些话听了很是受用,不过看那样子明显已经喝得有些多了。
    此刻坐在一旁的深林看着父亲的醉态,眉目间一皱有些担心,继而他给苏静婉使了眼色。
    苏静婉会了意,再有宾客敬酒,她便要要替沈柏年挡着:“我家老爷子今天喝太多了,这杯我替他来。”
    只是那人却不肯:“别啊,这杯别人替可不行,要是非有人代替也得是二公子啊。”
    苏静婉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沈林。此刻再加上众人附和着,众人连带着沈柏年都一起歪着脑袋向旁边的一桌看去。
    只见那座间的沈放一直搂着那个曼丽紧紧不放,两人显得亲热的很,像是什么也都没有听见。
    沈林视线即刻又转向沈放对面的姚碧君,却见她一直低着头不说话,也不吃也不喝。
    这边沈柏年脸色沉了下来。那头恰好沈放旁边的一个人看到主桌在招呼沈放,忙提醒着:“大英雄,那边可是要跟你喝酒呢,还不过去。”
    沈放扭头一看,人也不过去,大大咧咧的坐着举起酒杯喊着,像是已经醉了:“多谢叔叔大爷们捧场,这杯我干了,你们随意。”
    说着沈放一饮而尽,可曼丽却小声在他耳边说着:“你该过去敬酒的。”
    脸颊一片红晕,凑着曼丽的脸蛋亲了一口:“过去干嘛,一帮老头,哪有你陪着有意思。”
    旁边那人见沈放当着沈柏年的面如此大胆,十分好奇,问沈放:“沈家二公子,敢问你旁边这位姑娘是?”
    沈放闻声将眸子抬起来,用一只手将曼丽搂紧了,笑着说道:“哟,你连她都不认识,喜乐门夜总会大名鼎鼎的曼丽小姐。”
    一边说着,沈放一遍摆手朝向曼丽,可目光中的那人一听到夜总会三个字,脸上的笑容忽然间便僵住了。
    沈放明显已经瞧了出来,但还是无所谓地继续说着:“不过,从今儿开始她就是我沈放的女朋友,没准过两天就会结婚,我娶她。”
    那人瞧了一眼沈柏年,十分尴尬地应和:“也好,也好。”
    这时候沈林听见身后有人小声议论:
    “不对啊,不是说沈家跟姚家小姐是定亲了么……”
    “是啊,怎么这二少爷从夜总会找了一个姑娘……”
    “对啊,人家姚家小姐还在呢……”
    他皱皱眉头看一眼沈柏年,预料之中的,沈柏年的脸色更难看了。毕了再瞧着姚碧君,见她依然低着头,似乎眼前发生的一切与她无关。
    她对面的沈放说完话把目光投向她,但随即又马上移开继续谈笑风生,招呼旁人喝酒,还让曼丽作陪,根本不理会姚碧君,像是故意做给她看的一样。
    终于,沈柏年看不下去了。他将筷子放了下来,一招手叫来胡半丁。
    “把我那老二叫到偏厅来。”
    胡半丁听了话顿了顿,似乎有点犹豫,旁边苏静婉忙劝着沈柏年:“老爷,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您就喝喝酒聊聊天就好。”
    沈柏年瞪她一眼没理会,却对胡半丁继续说,语气更严厉:“让你叫你就叫。”
    说着他便起身自己走进了偏厅。
    沈柏年离开,桌子上宾客们有些尴尬,面面相觑着,苏静婉看此情形,只得微笑圆场招呼大家:“各位继续,继续啊。”
    胡半丁立在原地出了一口长气,挪步朝着沈放走过来,在他身边耳语了两句,沈放闻话将酒杯狠狠地往桌上砸下去。
    他搂着曼丽出现在偏厅的时候,沈柏年在里面正襟危坐,跟往常模样是一般,就是略微苍老了一些。
    沈柏年瞧见他,先是瞪了一眼,然后用拐杖对曼丽指了指:“你先出去。”
    曼丽有些不自然看向沈放,像是寻求指示,沈柏年忽然大怒:“出去。”
    这将曼丽吓坏了,她有点慌,松开沈放要走,不想沈放却将她胳膊往回一拽:“走什么?就在这儿陪我。”
    他目光一直瞧着沈柏年,眼神复杂,下巴微微收在怀里。
    沈柏年脸色变得铁青:“今天你就这个样子么?”
    他手上的拐杖猛地朝着地上戳了戳,沈放语气轻松,冲着曼丽笑着:“怎么了?”
    “你是沈家的人,要自重,跟这样的女人拉拉扯扯不合沈家的门风。”
    沈放丝毫都不在乎,什么狗屁门风,他不过是为了他自己的面子罢了。
    “我说过了,这是我女朋友。”
    沈柏年强忍着怒气,想要出言教训他,却还是忍了下来:“你认识什么样的女人都可以,但是别忘了你还有婚约!当年你是在婚礼前夜跑了的,本来就是你亏欠着人家,现在人家姚家的闺女也在呢,那才是你未婚妻,该怎么做,不需要我来教你吧?”
    沈放方才一直都还是一种浪荡的模样,不想谈到婚约,沈放声音忽然就高了起来:“婚约?那可不是我定下的。”
    如今这般年代了,沈柏年却还是封建社会老一套,他们上一辈人包办婚姻一句承诺,凭什么却要他自己来完成。
    “说什么呢,婚约还需要你定?简直不成体统。”
    “我本来就不成体统,看不惯我,我走就是了。”
    说着沈放拉着曼丽往外就走,沈柏年气急了,声嘶力竭:“给我站住。”
    沈放停住步子回头。语气却是不屑:“你觉得我会听你的么?你真不该叫我回来,更不该为我来办什么宴会。”
    说完他搂着神色尴尬的曼丽往外走,直接出了偏厅。
    回到大厅里,沈放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不过曼丽可是笑不出来了。
    后头沈柏年跟着冲了出来,继续喊着:“你给我站住!”
    这局势叫众人都愣住了,倒吸一口凉气,觉得现场冷得都要结出冰来了。姚碧君这时抬起头,看了着沈放,不过表情依旧坦然。
    沈林走了过来伸手拦下沈放:“你这是干什么?”
    沈放怒目而视,直接甩开他:“拦着我干嘛?进了这儿你们就能对我指手画脚么?凭什么?”
    “就凭我是你的父亲。”沈柏年接话。
    沈放闻话即刻回身,心里压着的不满尽情宣泄着:“父亲?不如说你是想把所有的人都当成玩偶,任你摆布!”
    沈林挪到他面前,一双眼睛呆呆地睁着瞧他,觉得他实在是疯了:“你说什么!”
    “说错了么?你当年的婚事不就是他强加的么?他有问过你喜不喜欢,是不是幸福么?现在又轮到我了,说的好听照顾姚家的姑娘,那早干嘛去了?姚碧君的哥哥怎么死的?还不是在你们眼皮子底下发生的冤案!”
    那是在沈放离家出走之后,姚碧君的哥哥因为被人陷害,最后被逼的跳楼自杀了。
    沈放看着沈柏年,继续着他的言论:“你还是国民政府检察院的副院长吧?一个堂堂的副院长却任由冤案频发?你做什么了?现在才想起来照顾姚家人了,不脸红么?”
    沈柏年气得身子隐隐打颤:“放肆!你不要以为做了点事,立了功受了奖,就可以目中无人。在沈家容不得你这样说话。”
    沈家?他从来都没有把这里当成家过。
    沈放只冷笑:“这个沈家很体面么?你们稀罕我不稀罕,你们以为我回来了就是想进这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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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4-26 06:27:24 | 显示全部楼层
    沈柏年刚要说话,沈放又打断了他:“让我回来不过是想圆你的面子,你自己答应的事儿,非要我替你兑现?何必呢,你不是找了个年轻的姑娘陪着你么,麻烦我干嘛,自己不妨再娶一个!”
    沈家父子的争执让众宾客愕然,不想一场盛宴居然变成父子反目的局面。沈放的这一席话更是说得姚碧君脸色惨白。
    这阵势眼看着收不了尾了,沈林厉色道:“够了,沈枫,你喝的太多了,说的都是什么?”
    不说这话倒还好,这话一出,当年沈柏年醉酒殴打他们母子三人的画面又涌了行来,沈放眼眶里隐隐有眼泪:“我喝多了?喝多的永远都是他!”
    说完他指着沈柏年:“你什么时候清醒过?你喝醉的时候,这个家是什么样子,你还记得么?”
    沈柏年气得胡子乱颤:“你给我滚,现在就给我滚,我就当没有你这样一个孽子?”
    沈放却只是冷笑。
    当年沈伯年可是亲自登报要和他这个儿子断绝干系的,如今见他成了功臣,却又来巴巴地跟自己套近乎,那副嘴脸叫他厌烦至极。
    他挑眉冷冷道:“随便。”
    沈柏年闻话后几乎都要冲过来,当即抡起棍子来,边上胡半丁见状赶忙上来拦着。
    沈放积压许久的怒火一瞬爆开,干脆也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一把扯开军装上衣,将带着枪伤的胸口袒露在沈柏年面前,瞪着眼睛狠狠说道:“是要打我么?以前你还打得少?家里的人,我哥我妈哪个你没打过?现在又要开始了?行啊,来啊!”
    他说着就正指着自己的胸口:“就往这儿打,我没死在日本人手里,可以死在老爹手里,让死去的妈也看看,我这个爹今天是什么样子!”
    沈柏年的拐杖举在半空中,眉头一皱,眼眶似是含泪,这一手总还是抡不下去了。
    这一阵说辞太过激动了,沈放停下时候忽然脑袋感觉到一阵眩晕,是脑中的弹片旧伤又发作了。
    四下的声音在他的耳朵里变成了啸音,再也听不清了。他扶住一边桌子勉强站稳了,不便再多纠缠。
    “当初要不是你那样对我妈,我也不会改了名字上了军校,更不会去汪精卫那边,做什么敌后的潜伏者!你以为我喜欢么?我是被你逼的!”
    他语调总算平缓了下来,沈柏年也被气得头晕目眩,身子一歪被胡半丁和苏静婉扶住。
    沈放说完话强忍着头疼一把拉过身边的曼丽:“行了,咱们该走了。”
    说完他便搂着曼丽扬长而去。
    大厅里,众来宾愣在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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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4-26 06:27:5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 命案频频出,兄弟亦对手
    车子重新回到喜乐门门口的时候,沈放警惕地瞧见,在后视镜中,不远处的路边处有一辆车子跟着自己停了下来。
    他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将曼丽搂在怀里下了车,曼丽整个人窝在了他的怀里,两人拥着朝舞厅内走去。
    才进了舞厅大门,沈放装作酒醉一把将曼丽压到了墙角,暗中却透过窗子瞄着后面跟踪的那辆车,车窗里那辆车的车窗缓缓摇了下来,里头坐着两个人,正朝着门口张望着。
    曼丽以为是沈放要亲热,很是热情地勾住了沈放的脖子,声音故作柔媚:“刚才你在你家里闹的也太凶了。”
    沈放一笑:“怎么,害怕了?”
    曼丽也笑:“我怕什么,再说,怕谁也不怕你。”
    “为什么?你不觉得我是个疯子?”
    他将面目往曼丽而边上凑了凑,声音低沉,这叫曼丽笑意更甚了:“疯子?你倒对自己认识深刻。不过疯子怎么了,你对我专情就行,日本人在的时候你找我玩,现在日本人走了你还找我。”
    不管世道怎么变,对她而言,活下去最重要,有个依靠能更心安些。
    沈放了然,叹了一口气:“可惜没记住你的名字。”
    这话一出,曼丽猛地将沈放也拥在怀里,她一双眼睛柔媚非常,脂粉叫她更添了几分韵味:“你那是装的。不过记不记住也无所谓,日本人在的时候,我是舞女,这走了,我还是个舞女。”
    “那怎么了,我觉得挺好。”
    说着沈放又看了一眼窗外,接着搂着曼丽往夜总会里面走去。
    舞厅内有客人在跳舞,灯光闪目,音乐笼罩了整个空间。
    曼丽问沈放:“今天想跟我跳什么舞,伦巴,还是华尔兹。”
    不想刚穿过走廊,沈放突然停下步子,醉醺醺的掏出钱来塞给曼丽:“今天辛苦你了,不过我得走了。”
    曼丽瞧着那一沓钱有些意外:“你要走?可你给的钱够包夜的了。”
    这兄弟两个倒还真是像,出手都如此阔绰。
    沈放晃了晃脑袋,那痛意隐隐还在,他摆手道:“算了,酒喝的有点多人累了,现在时间还早,你看着还能陪舞厅里的人跳几只舞,挣点舞票钱。”
    这样的话曼丽还是头一回听,见沈放要走,她倒还有些依依不舍起来:“那你想着再来,你这人有意思,跟你在一起,新鲜。”
    沈放笑了,挣脱了曼丽的胳膊:“是么?”
    曼丽挑着眉毛,将手抄在怀间,笑得意味深长:“当然,我还能骗你?不过既然你花了钱,我得给你一点有价值的东西。”
    “有价值的?”
    曼丽点了点头:“嗯,你不知道,你那大哥曾经来舞厅问过你的事儿。”
    沈放先是一愣,接着笑得更开怀,这算什么?意外的收获么?
    “你能说实话挺好。”
    这年头,一个舞女都能用真心换真心,可他那个爹……
    “当然你是我最好的客人。”
    沈放捋了捋曼丽脸庞边的头发:“也许跟你们在一起才真正让人无牵无挂。好了,我真得走了。”
    他说完,摇摇晃晃地从后门走了出去。

    隔天,西井胡同浴室浴池里,沈放带了几个军统的人,在浴室凶案的现场勘察。
    浴池的水已经放干了,地上只留下两个白色的粉笔画着的尸体形状。沈放正在四处仔细打量着,这时候江副官走了进来,到他跟前回禀道:“沈专员,中统的人来了,说要接手这个案子。”
    沈放没有回头,目光继续在屋子里头搜索,只冷冷说了一句:“让他们滚蛋。”
    江副官得了令刚要朝外面走,却不想中统的人竟已经闯了进来。
    “你们干嘛……”
    江副官伸手拦着,领队的人直接推开他走到沈放面前。
    “沈专员。”
    沈放闻话斜睨了那人一眼,来人正是李向辉。
    “是你。”说完话他却没有太过在意,依旧做着自己的事情。
    李向辉脸色铁青,义正言辞表达来意:“这是我们党政调查处要查的案子,我们处长说了……”
    只是话才说到一半,沈放忙打断他,而且表情十分不屑:“别跟我提沈林,就算他自己来了,这案子也一样轮不到你们。”
    如今怕是沈林都不敢这样和他说话,他又是谁,竟然也敢同自己叫板。
    李向辉脸色依旧没有变:“抱歉,但这事儿我必须接手,这是我的任务。”
    “你接手?我是案发现场的第一见证人,这案子军统一处管定了,他沈林凭什么过来横插一杠子?”
    沈放目光终于挪向李向辉,语气是质问,噎得李向辉说不出话来。
    “你……”
    “我什么?你不走,别怪我不客气。”
    说着沈放把腰上枪套的扣子解开了,本是为了吓一吓他,没想到看到沈放这个动作,李向辉条件反射地将手按在了后腰。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军统特务跑了进来打破了僵局。
    “沈专员”
    “有话直说”沈放十分不耐烦。
    那人却言称:“方才罗处长来电话了,说这案子让军统和中统联合调查。”
    “什么?联合调查。”沈放有些没有想到。
    “是,电话打到浴室来了。”那特务回话道。
    沈放倏然将脸沉了下来,将手上的手套摘下来往边上一甩:“那好啊,让他们查,不过你们几个看着点他们,别让这帮只会搞党务的破坏了现场。”
    李向辉跟沈林呆久了,向来不擅长应对这种无赖般的人,刚要开口说话:“你……”
    才吐出一个字,沈放便将他的话逼了回去:
    “别你你的了,说不出来就想好了再说。”
    说完沈放转身离开了浴池。
    出了门上了车,江副官坐在了驾驶座上正要开车,沈放凝眉,忽然有了主意,道:“带我去停放尸体的医院。”

    从医院后门口经过一条不深的走廊,能够隐隐闻到一股特殊的气味,仿佛有阴风阵阵钻进脖颈,周围是一种死亡的沉寂。
    那两具尸体此刻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而且沈林就立在边上,正对着尸检报告观察着,看的十分仔细。
    停尸房外面,工作人员推开门,沈放径直走了进去。
    听到门响沈林并没回头,而是继续观察着尸体,一点也不意外:“你怎么才来?这个案子在浴室查不出什么,尸体留下的线索或许更有价值。”
    沈放也不往前走,只是静静的在一边站着,语气轻松:“哦,是么?”
    “当然。”沈林说着指着尸体的伤口给沈放看,解释着:“死者喉咙上的的刀口都从右到左,用的是剃须刀片,凶手是左手持刀也许是左撇子,从伤口看凶手的手法很娴熟,出手果断,也许有军队的背景。”
    他说完这些停了一会儿,接着抬起头看着沈放,微微一笑:“不过这些你都应该知道了,当时你在现场,而且参加了对死者的抢救,你不会看不出来这些,还来干嘛?”
    沈放没有表现出一丝对那尸体的兴趣,他经手了的,再了然不过了,他来不过是为了验证自己的一个判断。
    “来干嘛?这个问题问得好,我来看看,我这聪明的大哥是不是在应该出现的地方出现。”
    “你知道我会在这儿?”
    “你让那个秘书去看现场,就说明你对这个案子感兴趣,不来这儿不像你的作风。”
    沈放缓缓向前走了两步,忽然间又话锋一转,说道:“不过这个尸体也没什么可查的了,凶手选择的地点很好,在浴室里动手,留不下什么痕迹。从作案的时间地点来看,凶手对死者的行踪很熟悉,你要查最好查查军队系统的人,特别是死者身边的人。”
    沈林有些诧异:“你会帮我分析案情?还真没想到。”
    沈放表情轻松,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我喜欢推测,而且军统和军队关系太复杂,这个案子要搞清楚还是得靠你们中统的人。”
    他大概猜得到,那个罗立忠下令说让军统和中统一起调查,还不就是为了看他和他这个哥的好戏。
    正在这时,有人从外头将门推了开来,兄弟两个齐齐歪过头瞧着,见来人是江副官。
    江副官走了进来,在沈放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紧接着沈放表情微微有一些变化。他低头思量了片刻,抬头重新看向沈林的时候已经转身要走:“你继续琢磨吧,我得告辞了。”
    出了门,上车离开,沈放坐在车后座,江副官开着车,却已经有些等不及地说着方才他与沈放耳语的事情:“又出来一个案子,是昨晚的事儿,被害者叫董腾,也是军队系统的,这里有他的资料。”
    语罢他递过来一叠资料,沈放皱着眉头翻开,期间赫然一张照片,那模样敲上去却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个人,我是不是认识?”
    脑袋里又有痛意传来,他甚至有些怀疑,是这疼痛叫他记忆变得模糊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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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4-26 06:28:47 | 显示全部楼层
    “您上任那一天他来找过罗处长,您应该见过一面。”
    江副官回他的话,他脑海里这才有了那一天的情形,紧接着叹了口气将身往椅背上靠下去。
    透过车子的后视镜,江副官表情似笑非笑,一开口后与沈放四目相对:“大伙儿都说您料事如神,让咱们盯着警察局办案,没想到昨晚就发生了一桩命案,这个董腾在东升宾馆里被人一枪打爆了头。”
    一枪打爆了头,这样的手段,怕是凶手也和军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说着便到了地方上,下了车进了宾馆大门,沈放直奔事发地点的包间而去。
    屋子里头有警察正在现场调查,门口守卫将他拦了下来,还未等人问话,沈放出示了证件,昂扬阔步挤了进去。
    这地方空间算不得宽敞,只是一张偌大的床十分醒目,雪白的床单被染得血迹斑驳,与这素净的气氛尤为不搭。
    在靠窗的一边,当即映入眼帘的便是董腾那光溜溜的尸体,他有一半正趴倒在床上,而另一半伏地,是个背对着窗户的姿势。后脑上被子弹正中,是致命伤,血流了满脖子都是。
    沈放靠近尸身,有一股难闻的味道惹得他抬手遮了遮鼻子,他俯身仔细观察着尸体的伤口,蓦然抬头又看了看窗户,见窗户上的一块玻璃被穿出一个弹孔,窗户外面正是街道,而街道的对面有楼房,举枪射击正正好好。
    沈放一双眼睛还盯着对面,身后头江副官与他打笑:“您不知道,董腾死的时候,正和自己的姘头风流,没想到直接脑袋开花了。”
    这样的窘态,想来都觉得有些滑稽,只是人死了,多少有些不大敬重。
    沈放忽然转头:“那个女的呢?”
    江副官回话:“那女人叫香琴,应该正在警察局做笔录。”
    军方的人多次遇害,时事态越发地严重和棘手了起来。

    到警局的审讯室走了一遭,而后沈放回到了军统一处的大楼。
    他径直走到罗立忠办公室门口,敲了门之后得到应答便直接走了进去。
    办公室里罗立忠举着杯子正喝水,见来人是沈放,忙笑着招呼道:“唉,沈老弟,今天忙的怎么样?”
    沈放直接走到罗立忠面前,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将手往他桌面上一撑,微微俯身瞧着罗立忠:“浴室的凶杀案有中统的人再查,我懒得跟那帮人打交道。不过,又来了一个案子,罗处长可能有点兴趣。”
    罗立忠搁下茶杯一笑:“哦?什么事情?”
    “昨天来找你的那个姓董的死了。”
    沈放说着,将手掌下压着的文件夹朝着对面推了过去。那个人当日分明是有事要求罗立忠,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他定是知道一些消息的。
    他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罗立忠,却见他依旧只是淡然笑着,却并没有翻看的意思,回答的语气轻松十分:“我已经知道了。”
    “那你肯定也知道,这个人是从绥靖军过来的,还曾是保安团的团长。”
    沈放补话道,却没想到罗立忠点了点头,竟然主动跟他说起:“不光是这些,他还曾带着手底下的保安团跟在日本人后面无恶不作,一次借用清乡之名,打死了一个乡绅,还把人家的姨太太和女儿都给强奸了。不过事主有个儿子混到重庆去了还进了组织部,人家一直想对付董腾。董腾为了平事儿,没少下功夫。”
    只是这一番话说明,沈放才算是懂了他的意图。
    “你觉得他的死是有人寻仇?”沈放问到。
    罗立忠似乎察觉到了他眼神中一些不大对劲的东西,眼珠子滴溜转了一圈,接着一边拉开身边的抽屉,一边回话道:“是不是寻仇我无所谓,董腾那家伙也该死,不过现在倒是有一桩事儿得处理一下。”
    他紧接着缓缓拿出几叠钞票放在沈放面前。
    沈放看了看,会心一笑,将那钱捞在手里打量着:“哎哟,还是美金呢。”
    这时候事情已经十分明显了,罗立忠要做什么,沈放心上一清二楚的。
    果然,罗立忠开始出言给他自己开脱着:“这是前几天姓董的给的,他希望我能帮着把这事儿摆平了。不过我可是一分没动,你看,这些钱该怎么办?”
    沈放看着他:“您觉得怎么合适?”
    罗立忠轻轻舔了舔嘴唇,这是头一回和沈放打交道,还不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心性。
    “按照以前的规矩,交一半,留一半给一处兄弟发奖金,你的那一份我也给你留下了,你看这么适合吗?”
    “咱们自己分了?”
    罗立忠这样做事不难预料,沈放刻意表现得十分意外。
    “觉得不合规矩?”罗立忠悠哉点了根烟,沈放没说话,他开始拉拢沈放往自己这边靠:
    “知道抗战期间局里兄弟们津贴是多少么?”
    “我可是一直在日本人那边,军统局的情况我不清楚。”
    沈放尽量保持着与他疏远的感觉。
    “大家是按军衔发饷。在军队里是上将800士兵10块,是法币不是袁大头。还是戴老板对兄弟们好,在津贴上从不折扣,可抗战八年物价涨了八年,虽说士兵的月响也从10块涨到了50。不过,你也知道,这50块钱现在够干嘛的么?”
    沈放知道他的意思,冷冷回话:“不够下馆子吃两顿饭。”
    军饷多少与他毫无干系,如今这话倒是有些暴露他,这样的事情,他似乎常做。
    罗立忠很满意他的回答,有些激动地迎合:“是啊,一年前咱们一处行动队几个兄弟去前线执行任务,死了两个残了一个,还是经过戴老板特批,殉职的才拿到了20块大洋。”
    说着他还叹了口气,表现得十分感慨:“20个大洋,一条命就没了,咱们军统的兄弟这八年就是这么过来的。”
    为了择清自己,他倒是费心费力的,还给沈放准备了这么一场苦肉计。不过眼下也不好与他多做对,该问的也问了,没叫他拿住自己的把柄便好,沈放终究还是松了口:“明白了,这些钱就按照罗处长的意思办,你是给兄弟们谋福利,现在胜利了也该有点好日子了,也省得他们炒股票的炒股票,赌马的赌马。只是,我的那份就不用了,我不缺钱。”
    苦肉计里还下着套子呢,沈放可不想就这么与他绑在了一起。
    罗立忠又笑了:“难得沈老弟如此大方,那就替兄弟们谢谢你了。”
    他想着的事情得了逞,连面色都轻松了下来,却听沈放继续说着:“谢到不用,前几年在日本人那边我到是没怎么吃亏。不过这姓董的被杀,我还是觉得有问题。”
    “你有兴趣就继续查,不过麻烦又不讨好的事儿,最好躲着点。”
    得了便宜,眼下卖他些忠告,也好给以后的相处打个底子。
    说到一半停了一会儿,罗立忠将声音压下了一些:“南京城接连死了三个,都是军队的人而且以前还都跟日本人勾结过,这并不是普通的凶杀案,你想过么,谁会干掉他们?”
    沈放心间了然比他没有不足:“日本人投降了,共产党是不搞暗杀这一套的,只可能是军队内部出了状况。”
    “老弟说的很对,这样的案子你就算找到真相又能怎么样,能比你抓到一个共产党功劳大?还不知道会得罪什么人对么?”
    罗立忠面目皱成一团,看得出来,这样麻烦的事情,他向来都是不愿意多管的。沈放该问的也问了,该听的也停了。便只点头:“有道理,多谢罗处长指点。兄弟不懂的地方太多,日后,还要靠罗处长您多提点了。”
    罗立忠身为他的上司,说了这么多,他也不好叫人家失了面子。
    “都是一家人,好说好说。”罗立忠满意一笑。

    隔了几天,沈放再一次遇见了那个警察局缉私大队副队长汪洪涛。
    他本开着车行在南京街道上转悠着,愁绪上心头,歪着瞅了一眼旁边副驾驶的位置上放着的一张报纸,上面的广告版面上依旧刊登着修补双面绣的广告,也依旧是杳无音讯。
    难不成他就这样成了一个脱群的孤鸟么?
    紧接着他的眼神里流出失落的神情,叹了口气在一家元宵店门口停了车。
    他下车准备买炸元宵,一只脚刚刚落地,身后头便有只手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沈放回头,汪洪涛依旧穿着制服,不过脸上依旧是那股子痞气:“沈专员。”
    沈放当即便将他认了出来:“是你?”
    “对啊,我这不巡逻么?又遇上了。”
    “你不是缉私队的队长么,你还巡逻?”
    沈放将身子完全翻转了过来,有些疑惑地问到。
    汪洪涛嗤笑一声:“嗨,我不过是芝麻粒大的一个小官,这压马路的活儿我不干谁干。”
    他身子晃着,沈放瞧着他,不知他究竟意欲何为。话说到这儿似乎多少有些尴尬,汪洪涛抿了抿嘴唇,干脆直奔主题:“对了,上次就说要请你吃饭,今儿是巧了,择日不如撞日,怎么着咱们下馆子撮一顿,沈专员你怎么也得给我一个面子吧。”
    沈放有些犹豫,他也不顾,直接上手将他扯着:“哎哟,沈专员,不就一顿饭么,行了跟我来吧。”
    说着两个人推推搡搡地进了路边的一家饭馆儿。

    饭馆内,两人坐定。
    服务员上前问话:“二位先生用点什么?”
    汪洪涛表现得像是经常来一般,十分的轻车熟路:“店里的招牌菜来上三五个,再给我温点绍兴花雕。”
    沈放本是有些不甘愿,不过眼下瞧着面前这人,皱眉一笑,觉得好像还有点意思。
    “你还挺大方。”
    他说着一边张望了一番店里的情况,目光重新回到他身上时候,汪洪涛表情夸张道:“那是,难得和党国的大英雄能吃一顿饭,我高兴。”
    沈放心里本就不舒畅,有个人陪着倒也是好的,他才安下心,酒已经端了上来。
    汪洪涛举杯道:“我先敬你一杯。”
    沈放应付着喝了,他却好似在这儿等着呢:“咱喝过酒就算有交情了,沈先生有啥用的上的尽管跟小弟我说。”
    “我能用上你?”沈放好似听到一个笑话一般。
    汪洪涛模样正经,一副被蔑视后的不服气:“唉,别小看人啊,我可是缉私队的,南京这地面我人头可熟。”
    “是么?那你应该知道最近的几个案子吧。”
    他本不过是随口一说,为了看他笑话罢了,可汪洪涛却意料之外答了句:“你说的是东升宾馆和西井胡同浴室的案子吧?连着死了三个呢。”
    “你还真知道?”
    汪洪涛从皱眉转为笑脸:“那当然,不是我吹牛,这金陵地界上的大事儿小事儿,只要我汪洪涛想知道的,一个都不会落下。”
    他一副证明了自己的的一模样,完了还不忘问一句:“你们是不是觉得军队内部相互整事儿呢?”
    “你怎么看?”
    沈放来了些兴致,这些事情往往当局者迷,他眼珠子盯着汪洪涛,开始夹着桌上的菜送进嘴里。
    “我觉得不像。”
    沈放微微瞪眼,表示疑惑,他便又解释着:“你想,死的那三个刚花了大把的银子把自己的官位搞定了,赶上委员长要还都南京,就算有天大的仇,军队里的人也不会在这时候惹事儿,除非吃饱了撑的。而且从这三人的死法上看,像是动私刑,所以一定不是军界在位的人干的。”
    这话分析得头头是道,有些见解,沈放对汪洪涛更来了兴趣。
    “以前干过刑事案?”
    汪洪涛却完全像个街头混混一般,满身的匪气,坐着还要将一条腿抬起来,脚后跟搭在板凳上,模样不屑:“在凶案科干过几年,没啥油水不干了。我劝你也别管,这样的案子就是无头案,最难破。”
    “唉,对了,中统党政调查处的沈林沈处长是不是你哥?”
    他这话茬子倒是转得十分的快。
    “知道你还问?你查户口?”沈放撂下筷子不吃了。
    汪洪涛笑嘻嘻:“这不是你们沈家厉害么?你爸你哥加上你,一门三杰啊。好多人想跟你拉关系还拉不上呢,今天咱能在这儿喝酒,我多大的荣幸。”
    沈放歪着脸:“你不会是因为我哥才跟我这儿攀关系吧。”
    “嗨,哪能呢,咱没到那个级别,攀上你家也没用。”
    沈放这下笑了,倒了酒要主动敬他,心里的想法也不藏着噎着了:“你这人还挺有意思。”
    汪洪涛举杯与他碰了后一饮而尽,咋着舌头品了品酒味道,又道:“交朋友,交朋友。指不定以后谁能帮上谁呢。你这人好,没架子,不像那些军统的科长、股长什么的,一个个鼻孔冲天。”
    “鼻孔朝天我怕闪了脖子。”
    与这样的人说话,连他自己也被染上了这样的调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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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4-26 06:29:24 | 显示全部楼层
    汪洪涛闻话大笑:“哈哈,有道理,对了,我得了两张著名话剧《笑与泪》抗战胜利后首演的票,明天晚上,女主演是当下最红的女明星,怎么样,有空咱们去看一场。”
    “好啊。”
    许是每日都过得太没劲透了,沈放鬼使神差应了下来。

    天光一点点的暗下去,华灯初上。
    光明戏院里,沈放跟汪洪涛走进了剧场找位置坐下,张望一眼周遭,发现看戏的人很多各界人士都有出席。
    随着剧场开场钟声响起,喧闹声一瞬间便安静了下来。
    台上幕布紧接着缓缓拉了开来,可当演员出现在舞台上那一刻,沈放瞪着眼睛看着舞台上的人物,却突然间有些呆住了。
    舞台中央,一个美貌端庄的女演员跃然于眼前,沈放仔细打量着,眼睛里只有那身子在台上来回动弹着,只有那张脸温柔的笑着,但是她在说什么,做什么,都被沈放忽略掉了。
    汪洪涛似乎感觉到了沈放神态不对,轻轻推了推他,摆头问到:“怎么?这个女人你认识?”
    沈放点了点头:“很早以前的同学,叫柳如萍。”
    “现在改名了,她可是当红明星叫柳如烟。”汪洪涛向他解释着。
    沈放没有说话,目光也从未挪移开来过,这会儿汪洪涛笑了:“好像你们有一段故事?”
    沈放亦是微微一笑,却没有回答他。
    演出结束后,大幕重新拉开,柳如烟等人谢幕,不断有人上台献给她鲜花,其中有一束白色的百合花很是显眼。
    看到那花,沈放自言自语:“果然他也来了。”
    汪洪涛不懂他什么意思,皱着眉问着:“你说什么?”
    沈放终于摆头看向了他,抿了抿嘴,动了动已经有些僵硬的脖颈:“没什么,也许一会儿就能见到熟人。”
    他话音刚落,剧场里忽然间有一声枪响,紧接着观众席间的一个军官被一枪毙命,倒睡在地上。
    这一声动静之后,众人一哄而散地往外逃着,场面变得十分混乱。
    此时此刻,沈林就在二楼的包厢中就坐,事发突然,他迅速掏出枪来冲处包厢,向着枪手隐藏的方向追了过去。
    沈放目光流转瞧见了,紧接着便跟了上去。

    在剧场二楼的走廊里。沈林看到一个黑影,那人身后背着一个长长的帆布包。
    兄弟两个人很默契地分头追踪着。经过一番追逐,终于将那黑衣人堵在剧场走廊尽头。
    那是条死路,后面只有一扇窗户。
    那黑衣人带着面具,看着兄弟二人追过来,定了定神,转身疾跑猛地纵身一跃,居然直接破窗而出。
    人往那窗前一凑,只见窗外是个窄巷,那人跳到对面的房顶上去,然后消失在夜幕之中。
    沈林和沈放皱着眉头相互对视了一眼。这时,汪洪涛气喘吁吁地赶过来,咋咋呼呼地问:“人呢?人呢?”
    一抬头汪洪涛看到沈林。
    汪洪涛很是殷勤:“哟,您是中统的沈林处长吧,久仰,久仰。”
    说着他掏出名片递了过来:“鄙人,警察厅缉私队汪洪涛。”
    沈林方才在二楼上瞧见了他和沈放在一起,这会儿也没有驳他的面子,接了过来,却并没有正眼看他。
    沈放倒是打量了一下汪洪涛:“我说你这警察也该减减肥了,跑这么点就累成这样。”
    汪洪涛只笑着,气息还是没有调整过来:“我又不是侦缉队的,再说有你们中统军统在,哪儿轮的上我啊。”
    这话才说到沈放的意思上了,沈放朝他使眼色:“知道没你什么事儿还跟这儿呆着?”
    “也是,也是,那我就不打搅两位办案,先告辞了,告辞了。”
    说着汪洪涛又气喘吁吁地走了。
    沈林看了看汪洪涛的背影,眼神复杂:“他是你朋友?”
    “刚认识没几天。”沈放看着沈林说到,毕了又问:“怎么了?”
    “这人不简单。”沈林说话没有语气,一本正经的样子。
    沈放拍了拍身上的土,也随着看了一眼,没看出什么稀奇,扬了扬眉毛问:“怎么说?”
    “他气喘吁吁是装的,额头上就没有汗,对我的殷勤也是装的,他的眼睛一直在转,要么是他心虚,要么就是他心里藏着别的事儿。”
    沈放笑了:“一个小警察见着你这党政调查处的处长,能不心虚么?我是没想到今晚的演出你会来。”
    沈林将头转了回来,对汪洪涛的猜疑也就此打住:“我也没想到你能出现。”
    “以前那柳小姐可来过咱们家。”
    他们两个人曾经都对着个柳如烟有过心思,说上去,倒像是情敌一般的关系。
    沈林却没有眼色:“对,还被父亲骂了。”
    说到这里,两个人都停住了。
    沈放脸上漾起些不满:“你就像是父亲的奴隶,什么都听他的。要不是父亲,你不会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要不是父亲,母亲也不会那么早就病故。”
    小的时候沈伯年对他造成的阴影实在是太大了,他索性将所有的过错全都归咎到他那个封建的爹身上。
    沈林却冷然,就是那副德行:“一个家要有一个家的秩序,这是规则,而且父亲有父亲的原因。”
    “狗屁,这都是什么狗屁规则!别跟我说那老头有病,对,他是有病,他心里有病!”
    看着狂躁的沈放,沈林有些无奈,一说起沈伯年他就是这个样子。
    “你怎么了?你这样性子怎么可能在日本人那儿潜伏那么久?”
    沈放苦笑:“现在的我是不可能。”
    说着沈放指了指额头:“如果你这儿也有弹片,你就知道我为什么是这个性子了!”
    这样的争吵总是毫无意义却又无可厚非的。

    往后几天,董腾的化验结果出来的时候,沈放到军统大楼去了一趟。
    走进了技术科,科长正在整理着化验报告,一抬头看到沈放,毕恭毕敬道:“沈专员。”
    说着科长便拿出一份资料和一个托盘来。
    沈放接过资料,顺便瞧了一眼,托盘里是一颗弹头。低头一边翻看着资料,那科长一边向他解释着:“我们对死者体内的弹头和伤痕做了化验,通过弹道的痕迹和弹头的分析,作案的应该是一个经过改装的步枪。”
    “改装的?”沈放有些惊奇。
    “没错,击发的子弹是制式步枪的子弹,也可以用在狙击步枪上,不过军工厂出来的制式步枪和狙击步枪在那种距离下子弹的威力会穿透死者伤到后面的人。”
    说着他用镊子拿起托盘的弹头展示给沈放看:“可这个弹头只停留在了死者身体里,只有对子弹的含药量和枪管进行改装才可能有这样的效果。”
    竟有这样的细节,沈放哼笑一声,瞧着弹头若有所思。
    “看来枪手算的很准,而且对枪械很熟悉。”
    那科长也迎合他,且给了他另一句判断的话:“您说的没错,我觉得只有上过前线的狙击手才可能有这样的本事。”
    沈放听着挑了挑眉,忽然又皱了起来。
    出了技术科,沿着楼梯上了二楼,便是军情一处的办公区。
    沈放刚上楼梯就看到一处公共办公区热热闹闹的,军官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扯着闲篇。
    有人拿着报纸谈着黄金价格,有人谈论着买什么股票,有人说着昨天晚上夜总会里的姑娘,还有赌场上的谁输了谁赢了……
    他从期中路过,有军官看到沈放过来,马上把报纸、马经收起来,而有个军官可能是昨天晚上赢了钱,还在兴致勃勃的说着,完全不知道沈放已经在他身后。
    沈放也不着急,就站在他后面不出声,只是听着。
    “昨天,我可是手气不错,连赢好几把,一路天牌,我可都赶上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大笑,对面的人给他使眼色,他没明白过来,依旧还在接着说。
    “怎么,你不信?真的,连开了十几把庄,我把前一阵输的都赢回来了。”
    对面的人实在没辙了,咳嗽一声:“沈专员好。”
    那人脸色一僵,连忙回头,看到沈放,一脸的尴尬:“沈……沈专员。”
    沈放一笑没有说话,直奔罗立忠的办公室去了。
    推门而入时候,屋内聚集了好几个人,像是在给罗立忠汇报工作。沈放定神一看,那些站在一边的都是一处情报科、外勤科的几个科长和行动队的吴队长。
    沈放语气意外,道:“哟,这是……”
    这声音引起了罗立忠的主意,他抬头看到沈放,脸上一笑:“沈专员来了。”
    随后又出言打发眼前众人:“你们加派人手各自去准备,具体情况再向我汇报,去吧。”
    几个人也不是没有眼色,点了点头便都走了出去。
    门被从外面阖上,一声闷响,罗立忠整理完了手上的文件,从办公桌里头走了过来招呼沈放:“坐,坐。”
    沈放坐到了一边的沙发上,那日的事情叫他如今不得不在沈放面前表现得亲近有礼一些,他干脆就就挤在沈放身边。
    沈放摆头问他:“怎么,一处有行动?”
    罗立忠笑道:“老弟真是明察秋毫啊。”
    明察秋毫?这还用查么,招集处里这么多人有事儿没事儿的,傻子也看得出来。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军统局要加强内外安保,为委员长还都做准备。繁琐的很,不过这事儿你就甭操心了。现在局势还算太平。”
    沈放趁机套话:“是不是真太平可难说,共产党在苏北的根据地是一天天的在壮大。”
    罗立忠十分不屑:“国军八百万加上美国人的支持,共产党那百来万人能怎么样?”
    说话间,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似乎不想多谈,忙将话题转开:“你来的正好,前几天,有个朋友给我带了瓶茶叶,上好的碧螺春,正好给你尝尝。”
    翻开桌子的抽屉,罗立忠将一罐茶叶找了出来递给了沈放。
    沈放接了过来。
    “这可不好意思了。”
    罗立忠重新坐了回来,不想继续方才的话题,又转而问他别的。
    “跟我还客气,对了你查的那几个命案,有进展么?”
    沈放眉头一皱,摇摇头跟他汇报着:“浴室死的那两个找不出最近得罪过什么人,而且他们俩是从伪军晋绥军投诚过来的,也不会在南京有什么仇家。董腾的案子我也问过,他得罪的那帮人应该也只是想治他的罪,想买凶杀人何必还走官道。”
    他调查得这样仔细,罗立忠似乎有些惊诧,不过这结果却没有一点新奇的地方。
    “跟我想的差不多,只是没想到老弟对这案子还挺有耐心的。”
    耐心?沈放接了一声哼笑,觉得他这话说得着实轻松。
    他看着手中的茶叶罐子,来回翻转着,用有些抱怨的语气说着:“光我一个人有耐心有什么用,案子毫无头绪,一处的兄弟好像也没什么心思,该炒股的炒股,该买黄金的买黄金……”
    这是事实,他亲耳听到的。
    “罗处长不过问一下么?”沈放问着。
    罗立忠叹了口气,一脸的无奈,倒像是自己受了委屈一般:“管是该管的,不过上头老吵吵让军统改组,以后人员编制什么样大家心里都没底,懒散点也有情可原。”
    “那也不能案子都不管了。”
    “慢慢来吧,听说中统那边对这事儿也有动作,倒不如就让他们去查好了,咱们何必必操之过急。”
    沈放本还想说什么,不过看到罗立忠悠闲的样子又忍住了。只礼貌一笑:“罗处长说的也是,人还是该清净点好,那没什么事儿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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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4-26 06:30:05 | 显示全部楼层
    他拿起茶叶罐,走到办公室门口又回头,扬了扬手里的茶叶罐:“谢了。”
    罗立忠回话:“先喝着,喜欢,我再让朋友弄点儿。”
    沈放拿着茶叶罐走进走廊,一边有江副官递过一叠资料,走了过来:“沈专员,这是您要的退伍狙击手的调查报告。”
    沈放接了过来,随便翻了翻,点了点头,又将茶叶和调查报告一并递给了江副官。
    “送我办公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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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4-27 08:32:5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 旧友复相见,感情挫折深
    日光照耀下的中统大楼,不显的明朗,反而多了些阴沉。
    走廊中,沈林走到叶局长办公室门口,隐约能够听到屋内有人正在训斥着。
    他敲了门,里头传来声音:“进来。”
    随后他推门而入。
    整个房间内气氛有些紧张,叶局长正在训斥吕步青,怒气冲冲地问:“你不是向我保证一周内拿出口供么?那个共党分子陈伟奎的嘴巴就那么结实?这是内政部都很重视的案子,我从重庆赶过来就是要知道结果,可这已经是第八天了,你得到了什么?”
    沈林脑袋一转,那日吕步青审问的画面他还记忆犹新,不想那个叫陈伟奎的这般有骨气。吕步青那可是出了名的狠辣,竟也没得办法叫他开口。
    “局长,再给我两天的时间,我一定让他张嘴。”
    他少有失败的例子,这样的话说的不多,脸色上还有些窘迫。
    对面的叶局长先瞧了一眼沈林,像是还想给吕步青留些面子,继而摆手轻言:“得了得了,保证的话就不用再说了,尽快给我结果,先下去吧。”
    吕步青应了一声,说完转身与沈林擦身而过,走出了办公室。
    沈林方才立在边上瞧着,这会儿才走上前,将一叠资料递给了叶局长。
    “局长,这是我对部分贪腐官员调查的情况汇总以及分析。”
    叶局抬手接了过来,随意地翻了翻,继而眉头紧锁:“这么多人?”
    他知道沈林的性子一丝不苟,也知道这其中大概的情况,却还是被沈林的这份资料给吓了一跳。
    “是的,最近一共调查了各层级官员十三名”。
    叶局长满意点头,搁在桌案上抬眼夸他:“不错,很有效率。”
    沈林却一脸还做得不够的模样,继续说道:“这只是部分案件,涉及到贪腐的人员还有很多,大都是接着接收日伪资产的机会大肆敛财。”
    听他这话的意思,难不成打算将这南京城的官员全都查个底儿朝天?
    叶局长虽然表现宽慰,但脸色也还有一丝尴尬,底下一堆烂货,上头的人可见一斑,总归不是什么好事情。
    于是他劝着:“沈林,努力是应该的,但是有些时候手也不要这样紧,该温和的时候还是要温和一点。”
    沈林却是耿直得不得了,义正词严道:“局长,这些被查的官员都是证据确凿而且情况非常严重……”
    叶局长见他不开窍,忙出言提点着:“咱们凡事要讲分寸,南京是民国的首都,一切不说歌舞升平,总不能让人说成贪腐横生吧,这可不是有光彩的事儿……”
    可榆木疙瘩终究硬邦邦,沈林依旧不死心,只是张了嘴还未说话,叶局长忙打断他,了结了这个话题:“好了,肃贪的事情先告一段落,你的时间和精力可以用来协助调查一下那个共党分子陈伟奎。”
    令子明确下了,而且傻子都看得出来,叶局长眼下不大高兴。沈林终于才将到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可叫他接手吕步青的案子,只怕是那个本就不大服气自己的主儿,气会更大。
    “这是吕科长接手的案子,我插手恐怕不太好吧。”
    沈林皱了皱眉有些为难,叶局长瞧着他那模样更加惆怅,该圆滑的时候直的像一根钢铁一样,该硬挺的时候,却又思虑这么多。
    叶局长彻底将脸拉了下来:“不管是谁的事儿,挖出内部的共党分子才是重中之重。现在是国家重建的关键时期,原来汪伪那边不管是军队和政府都过来了很多人,背景都复杂的很,很有可能混进来共产党!抓到的陈伟奎不过是个小货色,我们需要找到更大的鼹鼠!”
    沈林挺身,声音洪亮:“是。”
    叶局长出了一口气,深觉对这样的人还是不要商量的好,既而又安排着:“从今天开始,我正式命令你在党政调查处成立特别调查组,调查所有国民党体系内潜伏的共产党,找出来这些人,直接向我汇报,任何人不得过问!你应该不会让我失望。”
    虽说沈林这个人就是性子扭了些,可办事还是靠得住的,这一点叶局长深信不疑。
    他说着将手轻轻往沈林肩膀上一搭,却瞧见沈林似乎有别的考虑。
    “我一定尽力。不过……”
    “有什么想法就直说。”
    沈林咽了一口唾沫,听了叶局长的话后像是得了勇气,干脆直言不讳:“让我参与陈伟奎的案子我就需要了解陈伟奎所有的资料,包括抓获他的情报来源,只有全面掌握情况才能更有效的审讯陈伟奎。”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叶局长意味深长地一笑:“你这是话里有话啊。”
    “吕科长最近的行动频繁,比较反常,如果中统局有特殊的情报来源我必须知道,否则我的工作无法彻底开展。”
    这话的由头倒也能够说服人。
    既然放心让他下手去做事,那么用人不疑,也没有什么好瞒他的。
    叶局长一笑,先是夸赞他道:“怪不得前任徐局长一直说你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果然什么都想的到。”
    而后他才顺着沈林的话讲着:“局里的确是有特殊的情报来源,是我们向军方要了几个身份特别的日本人,田中贤二,你应该还记得?”
    田中贤二?不就是那个配合他刺杀过加藤毅一的人么?
    沈林眉头微蹙:“记得,他原来是日军派遣军司令部情报处的。”
    叶局长点头道:“这个日本人现在在我们手里。他很有用,给了我们很多资料,让我们挖出了系统里的很多共产党。”
    这话叫沈林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当年他可是对田中有过承诺的,却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应该被送上军事法庭,这样做恐怕……”
    有了刚才的事情,他话说到一半,忽然间欲言又止。
    叶局长瞧他模样倒是有些孺子可教,冲他一笑,缓缓说道:“我知道你反感日本人,我也一样,但这个田中是可以利用的,你可以见见他,他现在不过是个日本战犯,能为我所用没什么不好。”
    沈林略迟疑,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记住,这种情报来源不要张扬。”叶局长嘱咐道。

    从叶局长的办公室离开,得了身份的沈林有些迫不及待,当即便开始了调查的工作。
    监狱的走廊阴暗而冗长,他在一个牢房管理员的引领下,缓缓走向那间关押着田中的,脚步的回声回荡着。
    两个身形在牢房门口停下来的时候,牢房管理员打开牢门对沈林毕恭毕敬道:“沈处长请。”
    沈林走进牢房,四处看了看,发现四周墙壁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数学公式,密集的程度甚至可以引起人视觉的不适。
    这叫沈林觉得十分惊诧。
    一个穿着囚服的人就趴在窗台上,此刻正背对着门口,在仅留下的一个空间上用粉笔仍然还在写着,一边写一边嘴里还念叨着什么,听不大清楚。他入神十分,脸牢门打开的声响也都没有打断他。
    看守用警棍敲了敲牢门叫他:“2139号。”
    那人依旧没有抬头,不过此刻却用生硬的中文说回话道:“不好意思,稍等我一下。”
    直到把最后一个数字写完,那人转过身来时候,沈林才仔细打量起了那张脸,他留着平头,此刻脸色苍白,鼻子上依旧架着一个黑框眼镜。视线再往下挪移,那一身的囚服一丝不苟地穿在他身上,连领口的扣子都系着。
    田中带着诚恳的微笑看着沈林,沈林问他:“还记得我吧。”
    日本败退,如今他落得这样的地步,全是摆沈林所赐,怎么敢忘了这张脸。
    “当然了,沈先生,看来我们又可以合作了。”
    他说着便要举手欲和沈林握手,可沈林并没有接,也没有说话,他动作停留了片刻,有些尴尬,继而又放了下来。
    沈林知道他心思想法,到眼下这样,他还真是够忍辱负重的。一双眼睛静静地盯着田中,道出真相来:“不用假客气,当初你愿意合作,也只是为了保命。现在你表现的毕恭毕敬,其实内心你是讨厌我的。”
    田中转头错来沈林的视线,模样却不似一个阶下囚:“讨厌谈不上,做一个合格的情报人员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
    “你对自己很自信。”
    沈林倒是有些微微佩服他,异国他乡,如此境况,却还是能够静若止水。
    “是的,事实上,自从住进这间牢房,我就一直等待你的再次出现。”
    田中这样的一句话倒叫沈林没想到,他皱眉往边上挪了一步,更好地与他对面道:“你知道我会来?”
    “只是推测。是不是一定发生,我不能确定,但是我喜欢推测是什么人会在什么时间再次出现在这间牢房。”
    听起来这样的游戏他倒是玩儿的乐此不疲,从他墙上写的东西就可以看得出来。
    沈林好奇道:“那你的推测准确么?”
    “你的出现比我预想来的要早一天。”
    田中神秘一笑。
    沈林好奇更甚:“哦,我还来早了?”
    田中脸上的笑容并没有散去,反而洋溢了开来:“是的,自从上次给吕科长提供了共产党的线索,已经九天了,这九天之中没人再找过我,如果你们中统调查顺利是不会来的,如果遇到困难,人一般忍耐的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星期,鉴于你们是中统的情报人员,所以我多给了两天。”
    他笑的很让人讨厌,因为那笑容里总有种阴阴的感觉,仿佛是他天生独有的气质。
    沈林不喜欢便直说,此刻注视着田中,语气笃定:“你的分析和判断不足以改变我对你的看法,而且我不太喜欢你的笑容。”
    “合作是互惠互利的,和笑容没有关系。”
    他接话很快,像是可以收敛了一些,随即又放弃掉,因为他说的一点不错。
    “好了,说正事吧,你是怎么发现陈伟奎的。”
    沈林已经开始有些不耐烦了。
    田中清了清嗓子,一屁股重新坐在地上,瞧着墙上密密麻麻的公式,似笑非笑。
    “因为记忆力。”
    他说着转过头重新看向沈林:“你们的人让我看了南京政府接收汪伪政府人员的资料,国家需要重建政府,人员不够,很多人是从汪精卫政府直接就进入了南京政府。这个陈伟奎就是其中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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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4-27 08:33:26 | 显示全部楼层
    “他原本在伪政府的审计处工作,因为表现良好被留了下来。在43年,我所在的情报处破获过一个共产党的地下情报系统,里面有个叫陈锡坤的人,虽然人没抓住,但我见过这个人写的报告和资料,笔迹我记得很清楚。所以当我看到陈伟奎的笔迹时,突然想起了陈锡坤,对比之后,我认为这两份笔迹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沈林似乎听到一个笑话一样:“你就那么相信自己的记忆力?”
    他有些觉得不可思议。就因为这样一个猜测,那若是猜错了,就算将陈伟奎折磨到死他也都说不出来半个字。
    “记忆力不好的人是学不了数学的。我很佩服这个陈伟奎,因为隐藏在南京伪政府里面是常人想不到的,很大胆却很安全。这样胆识的情报人员普通的刑罚对他是不起作用的,所以我觉得你们迟早会再来找我。”
    田中模样一本正经,丝毫不像是在开玩笑,一步步说出他的想法来,也像是在给他自己铺路,这样严密的思维逻辑下,倒叫记忆力这个说法有了一定的可信度。
    沈林停顿片刻,似乎选择相信他了,继而淡淡地说道:“你对审讯也有办法?”
    田中是聪明人,说话喜欢打哑谜。他缓缓凑近沈林,在他耳边低语:“到达目的地的途径有很多,如果前方有石头不一定非要搬走,绕过石头也可以达到目的地。”
    “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沈林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而田中也并没有觉得尴尬,神色坦然,开始解释着:“陈伟奎是镇江丹阳人,家里还有一个瞎了眼睛的老母亲,今年都已经80多岁了,兄妹三人,他是老大。妻子早年病故,家里有一儿一女,他以前的资料是这样写的,我觉得很多信息都可能造假,但是他有个母亲应该是真的,中国人一般不会用自己的父母说谎。”
    “你好像是在提醒我,中国人最害怕的是什么。”
    沈林听了冷然道。
    田中却不管他,继续说着:“任何种族的人都一样,只要是有血有肉的人,都会有情感。”
    他这话尚且语气正常,后面时候突然变得若有所思,语调低了下来:“不过,共产党这个物种真的很可怕。他们几乎是无孔不入的,你们国民党的各行各业都在被共产党渗透了,身边的朋友、同事、甚至家人或许就是潜伏很深的共产党。他们最擅于长时间潜伏,仿佛弃之不用,实则适时待发。这些都是共产党的可怕之处。”
    “你对共产党很了解,还有什么?”
    沈林跟他说话,心里越来越觉得,对付共党,他必定是自己的一个很好的帮手。而田中这么多日子以来就等的是今日,如今终于有机会,自然好好把握着。
    此刻他目光微微向上斜着,是若有所思的模样:“能说的只有我的推测,虽然是推测,但我相信一定有比陈伟奎更大的鼹鼠已经混进来了。我在派遣军情报处的时候就有很多谜团未曾解开,到现在我还在好奇那些谜团的真相。”
    从前打交道时候,眼前的这个人便是一顶一爱耍心思,如今也不知道心思是否单纯。
    沈林皱着眉头,语气不佳,像是做一个威吓:“想解谜也得看你是不是尽力,否则你会继续在这牢房里写你的数学公式,也许是一辈子。”
    只要是人,都是有欲望的,找对了欲望就能解决问题。
    他言外之意,立了功就可以恢复自由。
    接着沈林走出牢房去,门再度阖上了,里面的田中脸上露出一抹奇怪的微笑。

    傍晚的南京城静谧十分,日光从天边已经消失了大半,西边天空隐隐还有些安安的猩红色。
    沈放在街头闲逛,路过光明戏院时候,看到门口驾着一张海报,上面是柳如烟的照片,他略微沉思了片刻,挑了挑眉毛将眼皮子翻了两下,鼻息间一口长气之后,迈步子绕去了戏院的后门。
    后门在一处长巷里头藏着,天光下尚且能够瞧得见地方,沈放推开后门正要往里走,恰逢一个剧场工作人员从里面走了出来。
    沈放没有说话,那人却将他拦了下来,像是见惯了从这里偷摸进来的人,是一脸的不耐烦:“你是干嘛的,这是后门,看戏走前门,而且还没开场呢?”
    沈放被轻轻一推,摆着脑袋,目光凌厉地瞧了那人一眼,将手伸进怀里摸出证件来亮了亮。
    那工作人员吓了一跳,让开了路,任由他走了进去。
    戏院后台的屋内熙熙攘攘,搬道具的搬道具,调试灯光的调试灯光,还有人在安排着演员。
    穿过走廊,沈放瞥见了正在化妆间里的柳如烟,继而停了下来靠在化妆间门口。
    柳如烟此刻正斜着背对他,对着镜子染着口红。化妆镜中映出了沈放的身形,她目光微微一斜便瞧见了。
    她有些意外,化妆的手停下来,快速地回过头去看着沈放:“是你?”
    立在门口的沈放冲她一笑,继而直起身来朝着这边走过来,一边走一边说着:“怎么,没想到我还会来找你?”
    柳如烟十分自然地将身子重新转了回去,没有理会他,继续往脸上刷着粉。他有些惊诧,继续问道:“怎么?跟我没话说?”
    当年他们兄弟两个人都对柳如烟动了心思,柳如烟心上选择了沈放,可没过多久这个人就像是人间了一样,再也寻不到踪迹了。
    “马上要开演了,我没时间接待你。”
    柳如烟语气十分冷漠。
    沈放耸耸肩,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死缠烂打这种事情他太能做的出来了:“没关系,等结束之后,我接你去吃夜宵。”
    他笑脸很开,可柳如烟却似乎不大吃他这一套,像是学了沈林那一副冷冰冰的脸一样,干脆地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不喜欢吃夜宵。”
    不喜欢吃宵夜?这说谎也都不过脑子了,她对沈放的敷衍可见一斑,当年也不知道是谁晚上喜欢去吃蟹粉汤包,这才几年,喜好都变了?
    “狮子桥的蟹粉汤包,我等你下。”
    沈放像是没听见她说话一样,自己设定好了一切,柳如烟态度依旧冷漠:“我可没说答应你了,现在请你出去。”
    “老朋友见面就这样?”
    他犹记得当年那个柳如萍,对自己可不是眼下这态度。
    柳如烟还想反驳,这时候有个人过来拦在了沈放前头,倒是恭敬,不过却非是什么好脸色:“先生,对不起,这是后台,我们要准备演出了,请您出去。”
    沈放瞧了那人一眼,今日也没有惹事的打算,只挤着眼睛玩世不恭地对柳如烟笑着:“想躲我,没用。”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夜色缓缓地将城市吞没,光明戏院前的招牌和霓虹都亮了起来。
    沈放心里怀着坏点子,从后台复又绕回了剧场里去。
    观众席是一片漆黑,可当大幕缓缓拉了开来,舞台上却是另外一个世界,光亮绚丽夺目,色彩斑斓的。
    方才在后台时候听说今儿的票卖完了,柳如烟想着该是满座的盛况,可当她走出来正准备投入演出,目光朝着台下一看,脸上的笑容即刻僵在了原地。
    虽说视线不大清晰,但还是勉强可以看的清楚,剧场内目之所及,座位上空空如也,只有正中央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哪里,微笑地看着舞台。
    柳如烟只一眼便认出了那是沈放,她当即愣在舞台上,目瞪口呆,而且束手无策。
    原来是沈放将这整个剧场包了下来。
    沈放与她截然相反,倒是对她这反应十分满意,只一个人鼓掌,冷笑地看着舞台,与她说道:“演啊,顾客买了票是来看演出的,你杵在那儿算是怎么回事儿?”
    柳如烟不耐烦却又模样气愤,也不接话,就那么盯着沈放。
    “不演了?”
    沈放厉声一吼,态度恶劣。
    柳如烟往前凑了凑,心上有火也不憋着,干脆直发了出来,在头上随意扯了件首饰扔了过去,大声质问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看戏啊,我来剧场不是看戏,难道是来找人喝花酒么?”
    他长这么大,见过他的人都会夸赞他聪明伶俐,对付人的法子他还不缺,且屡试不爽。
    惹不起还躲得起,柳如烟见状干脆转身准备下舞台。可不想沈放在她身后猛地踹了一脚前面的椅子,椅子到底碰撞发出几声闷响,这叫她又停下了脚。
    沈放怒嚎:“我来是来看戏的,你敢不演,明儿我就让人把这儿给拆了,登报声明你柳如烟大明星罢演,我沈放说得出做得到。”
    退到舞台旁边的柳如烟气的几乎要哭了出来,方才拦着沈放的曾牧之闻讯从台口跑过来,先是看了一眼沈放,继而又抚慰柳她道:“演吧,我问过了,他是军统的一个头头,别惹他,就当是为了大家。”
    他们这地方本就是人下人的地界儿,给自己找麻烦,那都是蠢蛋。
    柳如烟迟疑片刻,最终咬了咬嘴唇,还是重新回到了舞台中央。
    戏开了场,沈放面带微笑地看着舞台的演出,但笑容似乎有些僵硬,显然并不是真正的高兴。

    散场之后,剧团的人三三两两走出光明戏院。
    曾牧之答应柳如烟送她,两个人走在了人群的最后面。如烟显得有些疲惫,下台阶时,一个趔趄歪下身子去,曾牧之眼疾手快在后头将她扶住。
    “你小心点。”
    柳如烟被沈放搅了场子,本就不舒畅,这会儿更是烦躁。
    “今天可真是烦人,连台阶都捣乱。”
    她想到了沈放,这一言毕,结果即刻就听见了沈放的声音:“看来柳小姐今天演的不好。”
    他方才说散场了等她,柳如烟本以为这样一闹他便走了,没想到沈放精神这般足,阴魂不散。
    她和曾牧之扭头,视线里,沈放就站在一边的车旁,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紧接着她脸上的笑容缓缓隐去,也不说话,直接拉着曾牧之便要走开。
    沈放快步凑过来伸手将两人一拦,傲然地对柳如烟:“你得上我的车,今天由我送你回家。”
    “不用你送。”柳如烟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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