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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转帖] 《鱼馆幽话2·围炉夜谈》鱼姬、名捕、猫妖、狐狸煮酒烹茶说故事,作者:瞌睡鱼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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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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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2-1-8 16:52:17 | 显示全部楼层
    众人不堪其扰,齐集门后,自门缝里望出去,却没看到任何人,一个个手持兵刃严阵以待,小心开得前门,只见那门廊顶上悬着几件裹雪的物事,再定眼一看,不由得齐声惊呼,些个胆小的早瘫倒在地,裤裆尽湿!

    悬在梁上的自是先前失踪的耶律不鲁,只是此刻已然四肢分家,各自挂在梁上随风摇摆,适才的敲门声便是残肢撞击大门所发出的声响!

    一干辽人也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过来的人物,只是面对这等诡异恐怖的情形也不由得心生怯意,这等悬尸门前自有警告之意,所有人都不敢造次,慌忙手忙脚乱的关闭前门,退回饭堂,一个个浑身沐雪,只是更为惨白的而是是一张张绝望的面孔!尤其是听到四下传来怪叫咆哮之后,更是慌张无措。

    萧肃虽心中也生惧意,但此时却不得不强自镇定,一面招呼手下自柴房取来柴禾堆在饭堂前后门口,取来灯油浇泼其上,各自燃起一大堆火来。似乎这等驱赶野兽的老法子也颇为奏效,当火焰高涨的时候,那怪叫声便在远处徘徊,而火焰减小的时候,则声声在耳,教人心胆俱裂!于是辽人们只得不断的在火力添加灯油,在高扬的火焰后求得一时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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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2-1-8 16:52:42 | 显示全部楼层
    5.抽丝剥茧

    龙涯独自留在后院,自是不知前院的变故,只是看着那满是鲜血的房间,心中疑窦丛生。忽而听得脚步细碎,一转身却见鱼姬立于破窗之外:“龙捕头,可是又出事了?”

    龙涯点点头,只是蹲下身去捡起一块窗棂的碎片,眉头微皱:“看来又是那所谓的鬼狼撞窗而进,大肆屠戮,但是……”

    “难道有什么不妥?”鱼姬开口问道,顺手将耷拉在屋内窗下的半截窗棂扶了起来,露出背后墙面上的一片血痕。

    龙涯见状蓦然心念一动:“不错,确是不妥,大大的不妥!倘若真有鬼狼破窗而入,这窗下的墙壁被耷拉的这半块窗棂所挡,断无窗棂上不溅血,只有血手印,而墙壁上却有飞溅的血痕的道理。你看这地上的窗棂碎片虽在血泊之中,朝上的一面却是干干净净。唯一可能造成这等形状的可能就是窗是后来撞破的,而屋内的血却是先前就有!而且……”他仔细端详手里的碎片,随后将断口朝鱼姬扶住的窗棂上一印,只见断口处纹丝相合。

    “我想去一个地方,安全起见,鱼姬姑娘还是不要离我身侧为好。”说罢龙涯起身快步出门,偕同鱼姬一起奔院落背后的阁楼而去。

    一路行来,只觉风雪扑面而来,格外难行,就连那石阶积雪,似乎也分外难行,抬腿攀登也比上次来时要艰难许多。龙涯一路走在前面挡住风雪,两人好不容易上得石阶尽头,迈入阁楼,方才松了口气。

    龙涯伸手拂去两肩积雪,顺手自檐下取了个灯笼,在怀里取出火折子点上,有灯笼的光照亮,两人便自楼梯而上,进了先前卓国栋所住的北厢。只见房里一切如故,只是窗前地上又堆了许多雪屑。

    龙涯扯过半幅罗帐在手上包裹了几圈,便在那雪屑中翻看,扫出不少木块碎片来,埋头拼了许久,叹了口气:“我们果然被骗了。”

    鱼姬会意一笑:“看来这头鬼狼果然聪明得紧。这里的窗棂碎片虽遍地都是,但根本就拼不回原形,断口更是天差地远,完全不契合。”

    龙涯点点头:“现在已然可以确定那姓卓的之死果真是有人故意设计,想来那窗扇自然不在里面,而是在外面什么地方。”说罢探头出去四下张望,却也无果。“我们再去西厢看看。”

    西厢的窗口依旧大开,由于此刻的风向,屋内窗下的积雪比北厢多出数倍,已然堆成一片雪丘,对面山崖上白茫茫的一片,先前被钉于山崖之上的卓国栋的尸身已然不知去向!

    “尸体不见了?”龙涯吃了一惊,再仔细一看,却见山崖上鼓出一块,继而松了口气:“原来是被雪盖住了。”

    鱼姬喃喃道:“这倒是方便,老天爷直接拿雪埋了,倒是免得曝尸现世了。”

    龙涯若有所思,转身下楼去到楼下的浴房,那浴房铜池里的火盆早已熄了数日。他把灯笼递给鱼姬,跳入池中将火盆一一挪开,伸手探了探那个杯口大小的排水孔,手指碰到孔内一只铜环,于是勾住一拉,只觉冷硬不动,似乎已然冻得严严实实。

    他足下立了个一字马,双足抵住两边的池璧,运气于指,一声大喝,只听咋咋数声,那铜塞已然开始松动,而后勾住一扯,只见一支长约一丈的铜棍被他自排水孔中抽了出来,但见另一头与孔径一般无二!

    “倘若是寻常塞子,哪用做得如此长大?看来看去,倒是更像军中火龙管的镗塞。”龙涯沉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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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2-1-8 16:52:59 | 显示全部楼层
    火龙管乃是大宋军中所独有之物,乃是以打通关节的长竹装盛火油,以硕长镗塞加压将火油喷射而出,喷头左近备有火点,启用之时可将喷出的火油点燃,将射程之内的敌军焚烧击溃。然而竹筒到底经不住多大的高压,是以从十年前,工部兵部便设有专司管理改良。约七年前,龙涯便在皇城校场之类见过兵部演练 ,铜铸的火龙管可将火油喷至十余丈外,堪称神兵利器。而这浴池之中备下此等机关,自是别有用意!

    龙涯越发觉得接近事情真相,先前的种种疑惑,也如一层层揭开的帘幕一般,逐渐清明。于是推开窗户,一翻身轻飘飘的落在窗外的龙头之上,双腿夹住龙头倒翻下去,只见龙头下的峭壁上悬着一片宽约一尺,甚是硕长的物事,大约十丈之长,另一端吊了五六只麻袋,早和峭壁冻成一体。

    他伸手拂拭面上的雪屑,用力一按,却觉得空了一块,再用手掏挖清理,却是一片铜丝织就的网眼,网眼宽足三寸,十分稀疏,铜网下是数根婴孩小指般粗细铜丝,交错于铜网覆盖的冰下。龙涯借着对面山崖反射的雪光数了数,竟有八根之多,而顶部与龙头底座相接之处的排布成三角形,却是上面四根,中间正对上面缝隙的地方平列了三根,最下面一排却只有一根,只是俱已弯曲变形。

    “原来如此……”龙涯心中豁然开朗,如此一来,一切谜底的关键已然成竹在胸,于是腰间一收,人已然回到龙头之上,忽见房内光线微弱,而鱼姬已然不知去向!

    龙涯心中一惊,翻身落在房内,拔刀出鞘,却见唯一的光源却是立在门口的半截蜡烛,他为人谨慎,虽担心鱼姬的安全也只是徐步过去,转出浴房门外,只见一长排蜡烛自浴房门口延伸至这浴场内廊尽头那间浴房前。而沿路三间浴房都是门户虚掩,隐在一片黑暗之中。他身后的窗户不时有冷风灌入,将地上的蜡烛光吹得忽明忽暗,甚是诡异!

    眼前景象摆明了是对方要引他去尽头的浴房,虽明知有圈套,却避无可避。龙涯艺高胆大,自是多加小心,徐步走了过去,地上的蜡烛燃烧,带起一阵羊脂的膻味,这等羊脂烛在塞外很是常见,光线比一般蜡烛更亮,也更耐烧。

    龙涯一步一步移过,每经一间浴房,便以刀尖点开房门,只是房中都空无一人,直到他来到最后一间房门前。门内有灯光,隐隐热气,更有水声潺潺,然后他听到一个声音。

    “游阗兄,近来可好?”

    游阗乃是龙涯授业恩师所赐的字,非至交好友,也没多少人知道,更枉论以字相称。龙涯听得此人声音颇为熟悉,于是伸手推开门,只见房间中间也是一个包铜的浴池,池中温汤微荡,白气渺渺,鱼姬仰浮池中神情安详,瀑布也似的黑发在温水里如墨晕一般晕染开来,看上去只是昏睡,而无大碍。龙涯顿时舒了口气,却见靠窗的榻上坐着一人,一身白袍,头上带着一只硕大的狼头面具,白毛丛生,看起来甚是狰狞!

    “鬼狼?……或者叫你老曾更为恰当。”龙涯冷笑一声,立在门口,为防有诈也不急于进去:“为何你知道我的字?究竟是何许人?”

    鬼狼轻轻一笑,伸手揭去头上的狼头面具,露出那张布满伤痕,扭曲可怕的脸来,只是声音颇为柔和,已非先前嘶哑的老者浊音:“游阗兄便是认不出我的样貌,也应当记得七年前会仙楼一醉送别的故旧之情。”

    “你是……阮墨翔,小阮?!”龙涯大吃一惊,很难将眼前这个容貌可怖的冷血凶手和当年温文尔雅少年俊朗的小阮联系起来,只是那把柔柔的独特嗓音却是千真万确!

    “游阗兄好记性啊。”阮墨翔叹了口气,甚是感慨。

    “七年前你不是得罪了奸相蔡京被遣返原籍了吗?怎会流落在此地?”龙涯神情凝重,开口问道:“我问你,为何布下这迷局残杀这许多人命?!”

    阮墨翔摇了摇头:“其实以游阗兄一向嫉恶如仇的秉性应该明白的,契丹狗贼手里无不沾满了宋人的鲜血,小阮所做也只是为了四个字-国仇家恨而已。”他顿了顿,继续柔声说道:“昔日在京师三载颇受游阗兄看顾,本以为仕途通达,从此留在京师,不料因秉公办理相府家奴仗势当街伤人一事得罪奸相,幸得游阗兄上下奔走,未受重责,只是遣返原籍昌州,在昌州大营服役,从而得以再遇故交,并得其提拔近身。”说到此处他的声音愈见温和喜悦,似是回忆起前尘往事甚是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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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8 16:53:12 | 显示全部楼层
    龙涯心想能够自昌州大营提人的,少说也是通判一职,于是接着问道:“不知你那位故友是何人?”

    “他的名字我想游阗兄也听过,他叫苏念梅。”阮墨翔低声道。

    “苏念梅?可是七年前在雁门关带领军民抗击辽军,最后被辽人虐杀致死的苏念梅苏大人?”龙涯蓦然脸色一变,忽的明白了阮墨翔做这许多事的用意,而后叹道:“苏大人以文儒之身抗辽殉国,高风亮节端的是可敬非常。可是你也不必为替他复仇将自己伤残成这般模样。”

    阮墨翔怅然一笑:“倘若如今小阮四肢健全,也不必故弄玄虚布局杀人,以一对一,那萧肃、耶律不鲁等军旅武夫,小阮也可料理停当。七年前念梅获得举荐,荣升工部侍郎,小阮很是为他开心,所以当他受命来这雁门关都建防御之时,小阮自是与他一同到来。念梅为加强关口的防御,亲自绘制加装火龙管的详图,希望那官居要位的卓国栋配合上书,不料那狗官居然置之不理,还故意压住念梅的上书,而后被小阮发现他私通辽国。你说,这等狗官该不该死?”

    龙涯微微颔首:“的确该死!可是苏大人大可直接上书吏部弹劾于他,也不至于束手无策。”

    阮墨翔眼神甚是悲凉:“游阗兄所言有理,念梅当日也确实如此,可是送信的驿马半路被劫,却是那姓卓的狗官做的好事,待到念梅知情之时,辽国已然发兵,那狗官也不知去向。”

    龙涯默然,许久方才叹了口气:“以你的功夫,就算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也可将苏大人救出重围,为何会发展成那样的惨况?”

    阮墨翔眼角含泪:“在契丹狗一开始攻城之时,小阮就对念梅进言,想保他全身而退,可是念梅说此地已无坐镇的官员,倘若他也苟且偷生逃之夭夭,只怕军心涣散,不堪一击。而城楼上已有几只新铸好的火龙管,也绝非全无胜算。而之前收到念梅亲妹棠儿的书信说要来边城团聚,算算行程也在那几天内就会到。念梅父母早亡,只有这么一个妹妹,边城已是险地,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来这兵荒马乱之地,于是念梅便让我赶紧去截住她,我自筹城中军力应可支持几日,也就放心前去,谁料这一走,再回来的时候。念梅已然被虐杀致死,尸身悬于城楼之上!”说道此处,阮墨翔手指关节啪啪作响,满腹忿恨遗憾。

    龙涯叹了口气:“世事无常……”

    “小阮回到边城,见到这等惨状自是恨透了自己,一心只想取回念梅的遗体入土为安,不料城楼下早设下了埋伏,为首的便是那耶律不鲁,小阮苦战半夜,杀伤四十余辽兵,终于体力不支,被那耶律不鲁斩下一臂,伤重昏厥。契丹狗见我一时没了气息,便以为已死,于是也将小阮悬在城楼之上。”阮墨翔声音渐低,:“我和念梅就像两条风干的咸鱼一样悬在那里,边城风大,也就跟着随风摆动。其实那时候,我完全感觉不到痛苦,只是偶尔睁开眼睛看到旁边的念梅,觉得就这么和他一起死了,也不是什么痛苦的事……”

    龙涯越听越惊,起初以为他与那苏念梅只是故旧知交,不想却是这般情愫:“你们是……”

    “我们是情人。”阮墨翔笑了笑,说得无比自然:“可能游阗兄你会觉得这很无稽,可是却是千真万确,我自小便是阮家堡少主养尊处优,上面还有四个姐姐,一屋子都是女人,开始我还觉得没什么要紧,可是一天天长大,心里就越憎恶自己这个须眉皮囊。直到十岁进得昌州棠香书院,便结识了念梅。他品性纯良,文思敏捷,与我引为知交,之后的七年便是这一辈子最为开心的时光,每日朝夕相对习文论道。念梅常戏言要将棠儿许配给我,可他那时候并不知道我中意的是他。直到有一天我终于说了出来,他当时的表情就和游阗兄你现在一样。”他温柔的叹了口气:“结果那次的秋试他考得很糟糕,我想我的话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困扰,而我家里也开始在为我物色妻房,母命难违,所以我借口进京谋职逃离了昌州,在外漂泊数年,又留在京师供职三载,然而一切冥冥之中似有主宰,过了那么多年我到底还是又回去了,而他也还是孑然一身,之后的一切,你也就知道了。”

    龙涯一时不知如何言语,半晌才开口问道:“你被吊在城楼之上,又是什么人救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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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8 16:53:27 | 显示全部楼层
    阮墨翔叹了口气:“我吊在上面,看到辽人撤兵,那萧肃、耶律不鲁和换了辽人官服的卓国栋骑着马领着军队自下面走过,直到所有辽人都已撤走,才有些百姓把我和念梅放下来,那时候我已然奄奄一息,更一心求死,直到棠儿寻来边城找到曾跟随念梅拼死守城的伤残老兵,我才知道原来两军对峙之时,全仗念梅登城督战,那四只火龙管颇有奇效,使得辽人的骑兵无法冲过防线,然而在我离开的第二天晚上,那姓卓的狗贼便领了一群奸细混上城楼,暗算守军,破坏火龙管,更打开城门将辽人放了进来!一路烧杀抢掠,念梅与剩余军民力抗不下,重伤被俘,终被辽人凌虐致死!等我捡回一条命后,就在心里发誓,让那三个虎狼之辈不得好死!游阗兄,你应该会体谅我才是。”

    “如此说来,你这个时候才出现,想必那耶律不鲁也已经死透了。”龙涯沉声问道:“我且来问你,你可是事先以八根铜丝连接阁楼和山崖之间,然后以浴池里的铜镗塞将池里的热水压将出去喷在那三角形排列的铜丝之上冻结成桥?”

    “游阗兄果然是游阗兄,果然心思慎密。”阮墨翔拍手赞道:“这等冰天雪地,滴水成冰,更何况我用的还是比冷水更易结冰的热水,不用多久流挂的水流就结成整体的冰挂,不断喷射热水加固也就形成一座连接阁楼和山崖的三角形冰桥,经过一天一夜的风雪,自是变得坚固非常。”

    “果然精明,只是你也未免大胆了一点。”龙涯开口言道:“你便是算准了那萧夫人体弱,不会开窗吹风,而这楼里只有西厢面向山崖,旁人根本就无法看到那要人命的冰桥。就算有人想开窗,那个时候窗户早被冰雪冻住,也不可能开启。所以你将卓国栋掠到山崖上杀掉,便在冰桥上加了一张系着重物的铜网。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还在冰面上撒了大量的粗盐粒,加速冰面融解。尤其是你以采暖为名,在西厢楼下的铜浴池里备上大量火盆,一来那铜池必定与外面的铜丝铜网相连,必会加速冰桥融化,二来这样一烤,楼上的窗扇也解了冻,变得可以开启。”

    阮墨翔点点头:“没错,面上的冰被逐渐溶解的盐粒融化,混成不易结冰的盐水,顺着铜网滴落,这般不断消融,铜网自然陷入冰层,终于勒在了下面负责构架的铜丝之上。尤其是对面山崖接口处,本是事先钻孔填塞羊脂固定,羊脂冷冻之时固然是硬如坚石,拉紧铜丝,而外面的坚冰消融之后,自然也无法承重。所以铜丝松脱只是迟早的事。在重物悬垂之下,那已然消融殆尽的冰桥势必缓缓下坠,无声无息的贴近阁楼之下的山壁,有上面的龙头遮挡,自然无人知晓龙头下的玄机。为了此举已然试验了数十次,所以时间、尺寸、力道、分量都控制得很精确。”

    龙涯目光灼灼,看着眼前这张破碎扭曲的脸:“真是用心良苦。我刚才就注意到此时的风向是朝东,想来这些时日来每到傍晚便是如此,只因对面的山崖高出阁楼许多,所以一旦风向朝东的时候,那山谷之中反倒无风无雪,所以就算卓国栋悬尸山崖之上几个时辰,身上也不曾积雪,待到尸身被发现时候,风向才变不久,所以尸身上才开始有雪屑,最初我也是因为这个而被误导,以为姓卓的才遇害不久。而今想来,如果我没猜错,卓国栋房里的窗扇应该是事先弄松,固定在冰桥只上,你这桥一垮,自是将窗扇扯离阁楼,而你事先在卓国栋房里布下的局也只是在误导我们认为卓国栋才遇害,实际上早在耶律不鲁打发他下楼要茶要水的时候,你就已经杀了他,然后装得若无其事的上楼请赏,顺便在北厢故布疑阵。萧夫人和茗香听到隔壁房里的人声,便下意识的认为是卓国栋,其实是正在做手脚的你。北厢地上的木碎便是那个时候布下,因为小厮挑的担子不算大,若是放上大块的窗棂碎片必定太过打眼,所以房里的全是拼不起来的杂碎。我只是不明白,你离去后北厢还有的响声是怎么回事?”

    “是老鼠。”阮墨翔答得很诚恳:“我只是把一只老鼠的尾巴固定在床脚下然后将铜火盆将其抵住,火盆逐渐发热,老鼠自然受不了,拼命挣扎,弄出动静来,到后来为了逃生扯断自己的尾巴,这个过程用不了多久,我看过撑得最久的也不过一盏茶时间,所以我得抓紧时间去讨赏,然后让茗香看到我何时离去。”

    “那么你可越过前院、后院自由出没杀人,想必是这样子之中尚有暗道之类可避人耳目之路了?”龙涯沉声问道:“姓卓的被杀那晚,我就在疑惑,那后院之中尚有守夜的侍卫,阁楼出那么大的动静,那些人也浑然不觉,未免也过于迟钝,想来是你在饮食之中做了手脚,让他们一个个浑浑噩噩。”

    阮墨翔叹了口气:“那班契丹狗防范甚严,分批进食,倘若直接在饮食中下毒,自然无法一次性放翻所有人。我只不过在头一天晚上配烤羊肉的香料碎里加了些安神的棘仁粉和夜交藤,而当晚的药膳汤头里也添了合欢皮、远志、柏子仁之类的养血安神的温补药材,那些契丹狗一个个体健如牛,血气通顺,如此温补,加上外面天寒地冻,自然身感困倦嗜睡,不似平日一般警醒。”

    龙涯微微点头:“那么后来那些辽人全聚在一处,饮食上已是简单之极,你仍然可以每晚得手,想来是在别处做了手脚。”

    “没错。”阮墨翔满是伤痕的脸上露出几分得色:“饮食上自是没法再下手,然而这寒天之中,却是有另一样东西不可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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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8 16:53:41 | 显示全部楼层
    龙涯心念一动:“是火盆!”

    阮墨翔微微点头:“游阗兄果然是聪明得紧,当年和游阗兄同在京师之时小阮若非早已心有所属,少不得也对游阗兄甚是钟意。”

    龙涯闻言,不由得有几分面容抽搐,言语甚是生硬:“谢过抬爱,我自是无福消受。”而后岔开话题:“你必是在火盆下面的木炭中加入及其霸道的可致人麻痹的药物,待到药烟弥漫将在外守卫的侍卫放倒,你便自藏身的暗道中出来杀人藏尸,而后制造怪叫,让后院众人发觉侍卫失踪,一个个人心惶惶。只是我不明白,每晚我都在之上见得你与一干小厮一道留宿饭堂之中,不见出去,究竟是怎么离开潜去后院的?”

    阮墨翔淡淡一笑:“每晚游阗兄冒雪匍匐屋顶,小阮岂会不知,只不过游阗兄所见的只是瑟瑟发抖的老曾,而不是一心复仇的小阮。有了毛裘绷带毡帽,你可以是老曾,我也可以是老曾,他也可以是,从屋顶看下去也只能看一个大概而已,而后捂着被子,那么多人挤在一处,也就更无法分辨真伪了。”

    龙涯微微点头:“看来我也被那些个黄毛小子瞒了过去。那么每晚怪叫和那晚萧夫人看到的黑影又是怎么回事?为何你会选择在此间守株待兔,你怎么会知道这班辽人一定会在这个时候来到这里?”

    阮墨翔无可奈何的摇摇头:“游阗兄,还是给小弟留一点余地吧,要是什么都被看透了,把戏也就不好玩了。对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也该出去做事了,你且在此歇歇,小阮办完事再回来相陪兄长。”

    龙涯笑道:“事已至此,你觉得我还会放你出去杀人么?”话已出口,忽然觉得胸口一闷,顿时脚步虚浮,勉力稳住身形,咬牙道:“你……你也在地上的蜡烛里下药了?!”

    阮墨翔叹了口气:“只是一些闻了就脚软的药烟而已,如果没有这东西,凭我这废人和一群孩子,怎么能一晚放倒六个契丹狗。小阮故意在前院诈死的屋内留下线索,便是要引游阗兄来此,免得误了小阮的复仇大计。”说罢伸指徐徐点向龙涯胸前檀中穴:“游阗兄,你且先睡睡。”

    “等一下!”龙涯勉力喝道:“最后一个问题,你把那些尸体都藏哪里去了?!”

    阮墨翔的手指微微停顿,面上露出一个荒诞的微笑:“耶律不鲁现在断了四肢挂在大门前,一个放干了血,在后院耶律不鲁房里卧榻的暗格里。其余的……游阗兄,你和这位姑娘上来的时候不是觉得台阶变得不好走了吗?”

    龙涯露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表情,接着眼一黑,已然委顿在地。

    阮墨翔目光温和,伸臂将龙涯推进浴池的温水之中。就如鱼姬一般刻意垫高头部,让龙涯面部始终保持水面之上,便起身离去,步履过处将地上的蜡烛一一踏灭,整个阁楼又恢复了先前的死寂和阴森,只有池子里温润的水还在汩汩的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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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8 16:53:56 | 显示全部楼层
    6.复仇盛宴

    相对于阁楼的死寂而言,饭堂里的的惶恐更为叫人绝望。

    虽然门外的火堆烈焰熊熊,但是黑夜甚是漫长,这等烧法,不到四更,驿站里的油便全部用尽,虽然外面火堆添有柴火不至于熄灭,但饭堂之中已然没有照明之物。小厮们慌忙搬来许多羊脂蜡烛,在饭堂里四处点上,虽说燃烧时的味道古怪,也好过漆黑夜里的无边恐惧。

    众人挤在一起彼此壮胆,虽说手里兵刃雪亮,但这等情状下早已杯弓蛇影,心里都在念叨着期盼着天明的到来,可是越这般期盼,时间就过得越慢。与此同时,心神俱疲所带来的种种困顿开始影响着辽人们。甚至有人开始握不住手里的钢刀……

    萧肃也惊恐的发现自己的身体也开始酸软无力,便是要在桌前坐稳身形,也觉得吃力非常,只有拼命的握住桌上的刀,左手握住趴伏在桌面的妻子的手,转眼见随侍身边的茗香跄然倒地,心中却暗叫不好!

    就在此时,外间的火堆黯然熄灭,饭堂内若干蜡烛的微光照出门外一个雪白的身影,只见宽大的袍子随风起舞,硕大的狼头狰狞无比!

    萧肃咬牙与之对视良久,只见那雪白的身影正一步一步的踱进门来,身后跟着几个矮小的身影,一个个手持钢刀逼上前来。然而这饭堂之中却无半个人有力气站起来。等到借着烛光看清楚那几张带着杀气的少年的脸,萧肃忽然觉得自己蠢得厉害,哪里有什么鬼狼,从一开始,他们所对付的就只是一个残疾以及一群孩子而已!

    “你……够狠……”萧肃恨恨言道,然后看着对方揭下那只硕大的狼头面具,露出一张扭曲而布满伤痕的脸来。他叹了口气:“一开始你编出这鬼狼之说便是要让我们惊慌失措打乱布防,再一个一个的谋害我等,先诈死惊走耶律不鲁使其落单将之屠戮。而今在这里动了手脚让我等无法动弹……我早该想到是你在搞鬼。”

    “没错,不过你现在才回过神来,却是迟了。”阮墨翔冷笑一声,将手里的面具扔在一边,自身后抽出一把锋利的长刀来:“你还有什么遗言?”

    萧肃叹了口气,自知无幸:“我与你素不相识,为何设下这等迷局在害我等?”

    “因为三个字,苏念梅。”阮墨翔答得简明扼要。

    萧肃苦笑一声,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随后开口言道:“你是宋人?若是如此死在你手里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希望你答应一件事情。”

    “什么事?”阮墨翔有些不耐烦。

    “我夫人也是宋人,你等怨恨的只有我们这些辽人,我夫人一介女流,烦请阁下放她一条生路。萧肃一生从不向人求肯,而今只有这个心愿,烦请成全。”萧肃的口吻很是低声下气,而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想要逃出生天固然是不可能,若是哀声求告可换来爱妻活命,便是天大的幸事。

    阮墨翔闻言蓦然一呆,忽而放声大笑,笑声未停忽然眼中凶光一现,大喝一声:动手!”

    只见几道雪亮的刀光闪过,那几名少年手里的钢刀已然如砍菜切瓜一般朝地上横七竖八的倒着的辽人脖颈招呼过去,只听得惨叫连连,鲜血横飞,早结果了十余条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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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2-1-8 16:54:22 | 显示全部楼层
    “小牛,十三岁,七年前雁门关一役痛失双亲,沦为孤儿。”阮墨翔柔柔的预调如同叹息一般,带着压抑的愤懑:“小文,十一岁,七年前雁门关破,全家上下俱被残杀致死,唯有小文躲在水缸里逃得一命;大蛮子,十四岁,七年前的战乱中抱着才三岁的妹妹燕儿躲在草堆里逃得性命,可是燕儿年幼体弱,几天后感染风寒死去,在此之前,他们兄妹俩都出自殷实之家,全家和睦……”他一面缓缓的报着孤儿们的家门,清清楚楚无一遗漏,一面长刀拖地,慢慢的朝萧肃走去,刀尖在青石地面磕出点点火花。

    萧肃心知他们都是讨债而来,只是憋住气力大声吼道:“我夫人是无辜的,你放了她!”

    阮墨翔似是充耳不闻,自是尤自的一一念叨,当走到萧肃面前之时,面带讥诮之色:“苏棠儿,二十五岁,本是大宋工部侍郎苏念梅亲妹,七年前于雁门关外痛失兄长,为报国仇家恨,委身仇敌萧肃,营营七载……”

    他满眼快意的看着眼前这个自身难保还在拼死为妻子求肯的异族男人,既讽刺又悲悯,就连他自己都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复仇快感,而身后的几个复仇的孤儿也停下了杀戮,因为他们的仇人全都倒在了血泊之中,就连那侍婢茗香也一刀毙命,接下来便是将早已备好的解药塞在与辽人们一道被迷倒的孩子口中,待到一个个苏醒,便纷纷站起身来,走到萧肃身边,将其团团围住,一双双原本应稚气单纯的双眼,闪现的只有仇恨!

    萧肃的手虽然一直还在握着妻子的手,而此时却是一股难言的悲凉自心头浮起,渐渐走遍全身,绝望的双眼看着自己心爱的妻子在服食了孩子手里的解药后悠悠醒转。而后那双令他无比眷念的忧郁双眸却带上了他从未见过的决绝和复杂眼神。

    “原来你是苏念梅的妹子。”萧肃苦笑一声,声音甚是苦涩:“报应,报应,早知今日……”他言语哽咽,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了,只是满脸悲苦的笑意。

    “既然你已明白,也就可以安心上路了。”阮墨翔将手中的长刀放在萧肃面前的桌上:“棠儿,第一刀是你的。”

    苏棠儿伸手自桌面拿起长刀,眉头微颦,幽幽的叹了口气:“想不到这一天终于到了。”

    萧肃脸上依旧带笑,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做了七年夫妻的女子,“虽然有些意外,不过这样也好,至少我知道他们不会危害到你的性命。”

    “你以为这样说,我就会放过你?”苏棠儿的神情甚是无奈,手里的长刀已然抵在了萧肃胸口。

    “当然不会。”萧肃叹了口气:“一直以来我只是感觉到你心中抑郁难解,不想这源头却是在我身上,既然是我欠你的,现在还给你也很公道。动手吧。”

    苏棠儿握刀的手有些微颤,紧咬的下唇闪过一抹胭脂红:“难道到了这个时候,你就没有什么要问我的?”

    “你希望我问你什么?”萧肃怅然一笑:“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有些事情做下了,也就回不了头。我倒是希望没有七年前的那一战,你我也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不过细细一想,要是没有那一战,你也早已在故土寻得夫郎下嫁,自也没有我俩天南地北这场姻缘。能有这七载之缘,我已死而无憾。只是没想到让你郁郁七载,难见欢颜的居然就是我自己。只能徒叹一声天意弄人……”

    苏棠儿眼圈蓦地一红,不由手一软,长刀啪的落在了桌上,此时此刻,萧肃也不知何处来的力气,双手扣住刀锋朝自己胸膛一送,只觉得胸前一凉,那利刃已然穿胸而过!

    苏棠儿下意识的想要去夺,自是抓了个空,眼见萧肃面露心满意足之色气绝而亡,只觉得一切尽是惘然,两行清泪早漱漱而下,脚下一软,人已然直挺挺的朝后仰倒!

    阮墨翔见状忙伸臂将她揽住,只见双目紧闭,面容悲戚,早已昏厥过去。转眼看看那萧肃的尸身,心想原本是打算给他些零碎苦头,而今既然萧肃已亡,总算了了一桩心事,然而这七年来,处心积虑也只是为了报仇,而今仇人俱已伏诛,似乎全然不知以后的路应如何去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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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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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2-1-8 16:54:35 | 显示全部楼层
    就在这彷徨之时,忽然听得一个声音:“而今你也求仁得仁了,为何看来神情比之报仇之前更为糟糕?”话音未落,龙涯高大的身形出现在门口,背后早已熄灭的火堆却轰的复燃起来,就像有人在灰堆的残余火星中加了一大桶火油,火光摇曳,却看不清楚他的面容。

    堂内之人俱是一惊,阮墨翔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怎么……”

    先前下的迷药分量自是加重了的,就算龙涯得以醒转,全身净湿,别说不可能穿越外面的冰天雪地来到此处,就算是离了温泉,也会被门廊上的冷风吹得全身冻结,所以他才会将龙涯鱼姬二人放在浴池温汤之中,谁料而今龙涯非但是来了,而且遍身的衣衫干爽,就算是用火烤,也不见得会干得这么快!

    龙涯摇了摇头,看着这饭堂中的遍地死尸和面前聚在一起的始作俑者,一个残废,一名弱女和十余个稚嫩的孩童,哀叹一声沉声言道:“鱼姬姑娘,看来你说得很对,便是飞快的赶来,也扭转不了那些辽人的命运。”

    鱼姬自龙涯身后转了出来,也叹了口气:“正如那萧肃所言,有些事情做下便是做下了,也就回不了头,不然怎有果报一说。辽人征战屠戮宋人,致使这许多孩童孤苦无依,而今命断这些孩童手上,也是应有此报。只可惜以暴制暴,仇恨无尽,将来这些辽人的亲人却又去寻何人报仇?”

    阮墨翔怔怔得听着,微微抬头看看堂中那尊破旧的佛像,惨然一笑:“那便来寻我便是,反正七年前念梅下葬之时,我这条命就算和他一起葬了,这般活着只为复仇,而今大仇得报,也没什么活下去的必要了。”

    “当日我在你房中看到那副字画很明显是出自女子手笔,而适才在阁楼之中,我就在怀疑那萧夫人在此案中究竟扮演的何等角色。你在这边境的驿站中守株待兔,怎知何年何月何时仇家会落入圈套?你在山崖击杀卓国栋后布下一系列迷局,布网、悬物、撒盐,在卓国栋房中布局,便是有小厮在耶律不鲁房中帮你打掩护,这距离山崖最近的西厢应是最为危险之地,若不是这里也有你的人,只怕那茗香要去卓国栋房里查看时就已然败露,断然不会如此顺利。”龙涯低头看看茗香倒卧在血泊之中的尸体:“这茗香不过只是名普通侍女,并未参与屠戮宋人的战事,只是因为她是辽人,就稀里糊涂的被你等杀死在这里,还有那些枉死的辽人,一个个也不过十七八岁年纪,七年前也只是十岁左右的孩童,根本不可能参加当日的屠戮。你们胡乱砍杀一气,这等所作所为,和当年进犯宋土的契丹恶贼何异?!”他义正言辞,声声喝问,只叫阮墨翔面有愧色,半晌做声不得。

    鱼姬摇摇头:“你口口声声为苏念梅报仇,不想再苟活于世,可曾想过他的想法?当年他让你离开边城去拦截他妹妹,难道真的只是为了保自己妹子一条性命?昌州至边城的道路何止一条,他又怎会知道妹子何时从何方进城?”声音虽轻,但在阮墨翔听来却如晴天霹雳一般,心头蓦然一痛!诚然,一直以来他只是心心念念要为爱人报仇,为了掩人耳目,甚至不惜自毁容颜,潜伏此间七年之久,眼前这不相干的女子之言确是他从未想过的事。

    “念梅……念梅他是为了……”阮墨翔涩声喃喃,只觉心中哀恸,难以言喻。

    “我虽与苏大人从未蒙面,但也感觉的出他的用意。”龙涯沉声言道:“他是深知雁门关失守是迟早的事,又早已起了殉国之心,所以故意遣词调开你,便是希望你可以自那浩劫兵祸中幸存下来。而让你去寻他的妹妹棠儿,也有托孤之意,只是没想到你们两人却无视他的良苦用心,一心之想着复仇之事,一个自残身体,一个以身侍敌,所作所为虽得报大仇,但对自己的折损也是这般惨烈,难道九泉之下的人,也可以瞑目不成?!”

    阮墨翔身子微微发颤,低头看看怀中神情悲苦昏迷不醒的的苏棠儿,直觉脑海里一片空白!

    “适才苏棠儿的神情举动,分明已然对那萧肃有情,却为了一个仇字,眼睁睁见着自家夫君在眼前自尽而亡,以后的岁月,叫她一介弱女如何自处?”龙涯皱眉道:“苏大人将妹子托付与你,可是要你为了替他复仇,断送妹子的一生幸福?!小阮,小阮,你究竟对得起何人?”

    阮墨翔面色惨白,将臂弯里的苏棠儿缓缓放在地上,喃喃道:“不错……不错……是我害了棠儿一生,是我辜负念梅所托,失信不义,杀害无辜不仁……不仁不义之人留之无用!”说罢依然转手抽出插在萧肃胸膛的长刀,朝自己的脖颈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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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8 16:54:55 | 显示全部楼层
    说时迟,那时快,龙涯箭步而出,伸手扳住那把雪亮的刀锋,运气一夺,那刀固然是再也无法砍将下去,几点飞溅的鲜血喷溅在阮墨翔满是伤痕的脸上,如同炙人的火星一般,叫阮墨翔猛的一颤!

    “游阗兄!”阮墨翔嘶声吼道,泪眼朦胧之中见龙涯面容刚毅,毫无半点痛楚之色。

    “铸下大错就想一死了之?”龙涯面有讥诮之色,冷笑道:“看来你今生空长了副男儿皮囊,当真是连娘们也不如。你就此寻了短见,你叫苏棠儿怎么办?苏大人托付与你的事你还没做到,试问你死了有什么面目去见他?!”说罢手中劲力一发,早将那长刀劈手躲了去,“呛”的一声掷在那堂中的佛像莲座之上,犹自微颤。而后重重的一拳落在阮墨翔脸上,将他揍得跌摔出去,半晌才默默从地上爬起身来。

    周围的孩童见得阮墨翔吃亏,一个个拦在龙涯前面,同仇敌忾,然而面对龙涯这般气势,却不由得一个个胆战心惊,手中刀刃微颤。

    “你看看这群小鬼,几岁便跟了你走这复仇之路,愣是长成这般杀人不眨眼的性子,以后还怎么应对外面的世界,你若就这么死了,留下他们无依无靠,难不成要用那练就的铁石心肠劫道为生不成?!你又对得起何人?!”龙涯大声喝问,声音在风雪夜中回响不绝。

    阮墨翔埋首缓缓走上前来,分开围在身前的孩童,走到龙涯面前,抬头和龙涯对视片刻,抱拳言道:“游阗兄教训得是,小弟知道该怎么做了。”

    龙涯露出一分欣慰之色:“如此甚好,你有什么打算?”

    阮墨翔沉默许久,眼神已不是先前的彷徨自责:“待‘半月愁’一过,我便带他们入关,回归昌州,我想那片平静乐土才是他们最好的归宿。”

    鱼姬见状微微一笑,转身出门,伸手在阶上掬来一捧雪屑,雪屑入手不多时便化为一摊雪水,只见她扬手一抛,那水滴直飞天际,片刻之间外间风雪骤然停止,反而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来!

    众人见得外间的变化俱是一惊,只见鱼姬靠在门边轻声道:“现在风雪已经停了,你们还等什么?”言语之间,那细雨已然穿透积雪深深的屋顶,滴落在堂里的众人身上,却不觉寒冷,反而透出几分暖意。待到落在这片满是血腥的地上,雨滴过处只见血迹消散,那满地的尸身似乎也如同被无形的容器装盛的清水一般砰然散开化为乌有,青石地面上满是水痕,唯有适才伏尸桌上的萧肃仍在,血水依旧不断的滴向地面,融入水痕之中,顷刻之间便熏染开去,不再那么猩红刺眼。众人皆是一片愕然。

    鱼姬道:“三名元凶首恶业已伏诛,其余的辽人也未必参与当初的战事,害得你们家破人亡。现在他们都在后院,如果你改变主意,大可再去后院重施故技,我绝不拦你。是放下仇恨重回故土,还是带着这些孩子继续以牙还牙,满手血腥?一切关键在你。”

    阮墨翔神情惊诧非常,转头看看昏厥的苏棠儿和一干孤儿,心中犹如天人交战,纷纷繁繁,许久方才长长的叹了口气,却不再细问,只是俯身搀起昏迷之中的苏棠儿,领着一群被血腥仇恨困惑的孩子,走向那片细雨润泽。淅淅沥沥雨丝纠结中,远远的前方似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青衣油伞,嘴角含笑。那朝思暮想的容颜后面是那繁花盛开的海棠旧园!阮墨翔此刻眼前一片模糊,早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只是亦步亦趋的向前而去……

    龙涯虽在温泉中被鱼姬唤醒之时便见过她操纵浸润在衣物上的泉水离开衣衫的小把戏,知道眼前的女郎乃是一名异人,却不料她还有这等神通,不由得有些目瞪口呆。看着他们的身影在雨中渐行渐远,似乎雨幕的倾泻打破了这园中围墙的围困,就这般一直走着走着,渐渐遥不可及,终于消逝不见。虽然他已经看不到他们身影,但心中却很明白他们所去的一定是有着馥郁芳香的海棠花的昌州。

    “他们走了,我也得走了,不然也就来不及了。”鱼姬抬眼望望天际,只听得黑暗天际传来隐隐雷声,嘴角露出几分讥讽的微笑,而后张口清啸,只见一团黄色的光自堂中弹跳而出,落在她的臂弯之上,正是那头名叫明颜的怪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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