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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精神病院系列》-南派三叔的奇思怪想,2022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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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12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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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2-7-7 17:53:20 | 显示全部楼层
    倒转的巴别塔(立意篇)

    “地狱永生且痛苦,事实上人们很少注意地狱的永生性。”他抽着烟说道:“你在痛苦的同时,其实你是永生的。”

    “但永生是人类的梦想,为此他们甚至愿意承受痛苦。”我说道。

    老三还在尝试让我明白他的理论。

    我也是少数几个能够努力去理解精神病人理论的人。

    “永生的痛苦绝对不是想永生的人的追求。”他说道:“所以他们想要逃脱。”

    “为什么不是逃脱痛苦,而是要逃脱永生呢?”

    “逃脱痛苦其实不可能的。”他看着我说道:“因为人什么都想要,而想要的东西大多矛盾。”

    我点头,我明白了,得不到就痛苦,但得到了地位,就会失去空闲,得到了空闲,就失去充实,一切事物里都有好和坏的两面,所以痛苦是无法避免的。

    他接着说:“所以地狱里的人,为了到达一个更美好的世界,更简单的世界,他们创造了一个元宇宙,就是人间。”说着他长出了一口气,之前的基础叙述,显然让他觉得疲倦。

    他一定非常熟悉这套理论,所以他刚才一口气就讲完了,但我跟得非常吃力。

    “元宇宙一定要比真实的世界温和一点,并且解决一个本质上的痛点。”他说道:“现在人鼓吹这个东西,很多鼓吹点就是意识的永生,即进入元宇宙的意识是可以永生的,因为死亡对于我们来说是最大痛点。”

    “我们想要创造的元宇宙,是天堂么?”

    “当然是天堂,没有痛苦,随心所欲,也没有死亡,不是天堂是什么。”他说道:“我们正在建造天堂。”

    地狱创造了我们,我们创造了天堂,那么天堂——

    “不要再继续套娃了。”他笑了:“天堂会继续创造地狱,这是肯定的,但创造我们的地狱,和他们创造的地狱,是两个地狱,这不是一个圈。”

    “反而是一层一层的。”

    “对,是一座塔,一个宇宙去建设下一个宇宙,来解决他们心中的痛苦。”

    我们都沉默了,他递给我烟,我没有要,问他道:“这是一座无限的塔么?”

    “是巴别塔。”他说道。

    “巴别塔不是古人为了见到上帝修建的么?”我说道:“上帝为了不让人类看到自己,就让人类开始语言不通。”

    “我们就是为了触及天堂,而来建设这一层一层的塔啊,但人的欲望永不满足,有了死就想永生,有了永生就想安息。”他说道:“所以这座塔永远无法结束,而且你发现没有,这座塔是倒着的。”

    什么意思?

    “每一层元宇宙为了比真实世界好一点,它都会变得更加简单,更加方便,因为技术的问题,它也会变得更加不精细,我们做的游戏永远不会比现实世界精细,我们做的游戏里的ai觉醒之后,做的下一代宇宙,则一定更加简单,所以,一层一层地元宇宙世界,会走向越来越简单,越来越粗糙。”

    “算力是递减的。”

    “嗯。”他点头:“这个巴别塔是倒着修的,上面大,下面小。”

    “最终会如何?”

    “最终会到达一种极度简单,极度方便,极度粗糙的宇宙,可能连实体都没有,只有精神,愉悦的感觉,念起就有,念灭就消。”

    “一切全部都变得最简单,最方便。”

    “对。”他说道:“也许还有更简单的,但我已经想象不出来了。”

    “这算是一种毁灭么?”

    “当然。”他说道:“但很多人会趋之若鹜,因为方便。”

    我又陷入了沉默,他笑着看着我。

    “上一个宇宙的人,创造我们宇宙的人,他们在我们的世界里么?”我还是问了出来。

    “有的吧,肯定有很多人,毕竟有人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他笑着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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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7-8 09:21:20 | 显示全部楼层
    多巴胺表格

    这个病人的房间里,画着一个由点和线组成的复杂图形,非常长,整个房间的墙壁都被他画满了,看着就像一行一行的摩斯电码。

    “他永远可以画出一样的图形来,这个图形不是随机的。”医生和我说:“他是有意义的,但不是摩斯电码。”

    “不是么?”

    “不是,我们翻译过,用解码系统解码过,不是摩斯电码,也不是任何一种基于摩斯电码的加密电码。””

    “如果他换了病房——”

    “能画出一模一样的。”医生对我说道:“在纸上也可以,报纸上,草地上,只要他可以画的地方,他都会画出这个图形,所以我们索性让他在一个地方呆着了。”

    “是什么意思?”

    “你听他自己说,会更清楚一点,他的表达能力非常强。”医生对我道。

    我想往里走,医生忽然叫住我:“对了,这个符号图形,一直在变长,说明这东西有记录性。”

    我走到房间里,他转头看向我,这个人的体重肯定超过200公斤,是我见过的最胖的那种胖子。

    “不好意思,我这里没什么地方坐。”他对我道。

    “我站着就可以。”我对他道:“我的问题不多。”

    他抱歉地看着我,因为他太胖了,所以坐在床上的时候,我没法坐到他的对面,但我其实可以坐在门口的小椅子上——虽然有点冒犯。

    “你坐吧。”他看了看门口的椅子,已经知道了我的想法。

    我抱歉地坐下,他侧身看着我们,采访开始。

    “其实,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一直画这个图形。”我问他道。

    他看了看他的墙壁,上面密密麻麻的画满了:“这是一个方程啊。”

    “我没有见过这样的方程。”

    他看着我,问道:“你有没有听一首歌,连续听上百遍?”

    我愣了一下,他立即道:“我只是用最快的方式让你理解这个方程,你只要回答我,我就能讲清楚,你不回答我,我可能就讲不清楚。”

    “上百遍可能没有,但几十遍肯定是有过的。”我说道。

    “大概是什么时候?”

    “有一次我在沙漠里开车,手机没有信号了,没有办法播放歌单,我就听唯一一首下载完成的歌,一路听到离开沙漠重新有信号,大概有6个小时,非常让人崩溃。”我说道。

    “这首歌你喜欢么?”

    “进沙漠的时候很喜欢。”

    “所以放在歌单的第一首。”

    我点头。

    他就笑了:“那你离开沙漠的时候,是不是这首歌就像你脑子里的榨汁机一样,就算关掉了还会不停地搅拌,然后你很长一段时间,再也不想听到了。”

    我点头。

    他也很努力地点了一下头,看样子对目前的对话状态很满意。他说道:“好,我想问你,你隔了多久,才开会重新听这首歌,并且找回了这首歌的好?”

    我愣了一下:“两个月?”

    “两个月。”

    “大概两个月吧。”

    他笑了,对我道:“没关系,我们只是举例。”

    他看向了他的墙壁,“这首歌你很喜欢,但你听了太久,就会厌烦,你喜欢的时候你的多巴胺会分泌,但是你听了一遍又一遍,多巴胺每一次会逐渐减少,一直到不分泌,这一件你喜欢的东西就死了,你暂时喜欢不起来了。”

    “嗯哼。”

    “两个月之后他会复活,重新可以刺激你获得多巴胺。”

    “对。”可以这么说吧。

    “你这样很浪费。”他说道:“因为人生中能让你持续产生多巴胺的东西是很少的。”

    “什么意思?”

    “”就是,人喜欢一种东西,是有极限的,一个人喜欢一百首左右的歌,就到极限了,你很少能看到有一个人喜欢1000首歌。”

    “也是。”我算了一下,我能想起来的喜欢的歌,确实不多,可能还不到100首。

    “食物也很少。”他说道:“真正让你觉得特别好吃的,你吃了会特别开心的食物,也是不多的。”

    “是的。”

    “电视节目也是,电影也是,小说也是,明星也是。”他说道:“太少了,能让一个人分泌多巴胺的东西,其实很少。”

    “对。” 我顺着他的话说。

    “所以,人们只能一遍一遍重复,不停地重复。”他说道:“一首歌听很多遍,一个餐厅吃很多遍,旅游景点去很多次。但多巴胺都会在其中磨损,慢慢就不再分泌了,接着就是漫长的等待,等待这些东西的复活。你肯定有这样的经历,可能会在一年后,忽然想起来当年去过的某个漂亮地方,想再去看看,想起当时吃的那碗面,想再去吃一次。”

    “不一定吧。”总有人喜欢去寻找新的刺激点。

    “也有人会不停地开拓。”他说道:“但是开拓需要成本,我条件有限,就生活在一个街区里,我的生活就是不停地重复那些多巴胺点,说实话,谁不是呢?普通人都是这样的,不停地重复,他们的生活空间就那么点大,快感就这么多了。”

    “这和你的方程有什么关系呢?”

    “得好好安排啊。”他看着墙壁:“这些快感,我得合理的安排起来,每一天除了睡觉,有16个小时要过呢?这16个小时怎么过,每一个小时的快感是什么,我是不是都得计划。”

    “不计划呢?”

    “不计划,多巴胺就会损耗,比如说,早饭,早上让我起床的动力是葱油拌面和豆浆,我百吃不厌,但我发现,我吃到第75顿的时候,也会从心中涌起厌烦。”他指着他在墙壁上的图形:“所以,在30顿的时候,我会加10顿的羊汤烧麦,这也是我特别爱吃的,10顿的羊汤烧麦吃完了,我可以再坚持30顿的葱油拌面和豆浆,这样我的早饭就可以无休止的幸福下去了。”

    我看着他的图画,心说我操,是这个意思。

    “接着是上班,上班让我愉快的事情有三种,一种是有好听的歌,但歌非常容易听厌,所以每一周我只有一天是靠听歌糊弄过去的,其他六天,我必须有其他的多巴胺,让我期待开车去上班这件事情。”

    “很难吧,交通很不好啊。”我说道。

    “是的,这就是这个方程的用意,虽然很难,但是我必须有,所以我必须去寻找这种多巴胺。”他说道。

    “你是怎么解决的?听交通广播么?”

    “不是,我会让财务,在每天早上,给我的帐上打钱。”

    “你的财务?”这还是一个隐形霸总?

    “对,我有兼职,虽然钱不多,但是我签合同时会要求他们在早上我开车的时候给我打钱,这样我开车上班的时候,微信里会收到昨天的收入,无论如何,这都会让我的开车时间变的开心起来。”

    他指了指墙壁上的图表,似乎那个部分的图形,就是他开车的时间。

    我忽然意识到,那些横线,其实是代表着他生命中某一件事情的时间长短,而那些点,代表着多巴胺分泌的位置。

    “这个点在线条的中间,是指你会在开车的中段,收到钱,对么?”

    “对,因为那个时候会到第一个很堵的入口,如果我的多巴胺点更多的话,我会把刚上车的那一段路也填满,但很遗憾,我能用的多巴胺点太少了。”

    “您继续说吧。”我忽然意识到这人对生活比我认真很多。

    “之后是挤电梯,上班时间电梯总是很堵。”他说道:“非常让人难受,我需要多巴胺。”

    我看着他,他说道:“我知道其实早一点起床就可以不挤了,但我就是不愿意成为那种毅力惊人的人,才做这个多巴胺的方程表格,我知道我没有毅力和决心,所以我就要利用多巴胺,来让我自己的一天幸福。”

    “小确幸?”

    “有点类似,但你不要忘记了,一天的幸福是很重要的,因为一天一天就组成你的一生了。”

    我点头:“电梯里你怎么设置多巴胺的?”

    “我只能说到这里了,多说无益,就说到电梯这里好么,你应该已经知道这个图形的真相了,其实并不深奥对么。”

    我点头。

    他就说道:“电梯里,我会偷拍我身边的人。”

    “女人么?”

    “所有人。”

    “这有多巴胺么?”

    “有,因为我有一个作品,手机摄影,叫做电梯里的人,我每天都拍,然后会导入到这个相册里,标记上时间。”他说道:“这是记录我的人生,首先这种大命题,就会让人有多巴胺,然后收集,我逐渐把我们工作大楼里所有的人的脸全部收集起来,这是第二种快感多巴胺,之后是漂亮女孩,如果我拍到了,就是SSR。”

    我看着他,他说道:“我没有骗你,我不是变态,我只是在收集身边的人,然后我也不会发表这个作品,他就是我的小秘密,小秘密,也会有多巴胺。”

    “还真是辛苦呢。”

    “是,但电梯是很痛苦的,你作家不上班,不会懂这种痛苦。”他说道:“我解决了这种痛苦,我每天晚上都会翻看相册,特别平静。”

    我沉默了一会儿,还想继续问,他说道:“到这里了。”

    “接下来是个人隐私了么?”

    “是的。”他说道:“没有必要,我自己知道就行了。”

    我看着他墙壁上的图案,此时我就完全能看懂了,我忽然就发现,这个图案刚开始的部分,点特别密集。到了中间就特别稀疏了,到了后段的部分,又开始特别密集起来。

    “为什么不平均。”

    “年轻的时候,多巴胺很多,有时候都放不下,一天就过去了。”他说道:“因为一切都很新奇,自己有无限的可能,身边的人也不停的换,所以很容易。到了中年,什么都经历过了,多巴胺就必须要非常小心安排了,安排得不好,多巴胺一旦进入休眠状态,要等复活,可能人生就要出现痛苦的岁月了。”

    “你一点痛苦都不愿意承受么?”

    对于我个人来说,承受一定时间的痛苦来换取成功,这是没有问题的,十年,甚至十五年的痛苦,对于我来说都是简单的。

    作家本来就很寂寞。

    “不愿意。”他说道:“可以每天都开心,为什么要痛苦?”

    我无言以对,当然我也知道不用想着说服任何人。然后我看到图形的结尾部分,最后的那一段多巴胺图形,非常奇怪,几乎就是省略号一样的呈现,而且线也很短,说明这些多巴胺很密集,而且持续时间很短。

    “这是最新画的,这是什么情况?和前面的都不一样。”

    “那是,我临死之前的多巴胺分布。”他说道:“你看我的体型,我应该要进入生命的衰退期了,我做了多巴胺计划,来度过最后的岁月。”

    “这也可以?快乐地早死么?”

    “可以的,只要你安排得当。”他说道:“当然,比之前要难,但我早有准备。”他说道:“我人生的最后一天,入睡之前,都会非常快乐。”

    我看着那些多巴胺点,无法想象。



    出门的时候,我着急去医生办公室,问医生:“他早死都可以很幸福,你知道他为自己准备的最后的多巴胺点是什么么,我好想知道?”

    “复仇也是一种快感。”医生对我道:“据说,他把人生中所有讨厌的人,以及害他的人的秘密都收集保存了起来,放在他临死之前,一一对外公布。”

    “这是?复仇?”

    “是的,在临死之前,每一天毁灭掉一个自己的仇人,来抵消自己要死亡的恐惧。”医生说道:“这就是他家里人送他来医院的原因。”

    “我真觉得,这人是有点智慧的。”

    “当然。”医生说道:“这是一个命题,就是你励精图治,一辈子有90%的时间都很痛苦,其他10%全部都是伟大的成就,这样是否快乐?还是你过好每一天,每一天都很开心,但都很平凡,这种情况下快乐呢?”

    我看着医生,医生对我道:“别看我,我没有答案。”



    问题是,过好每一天,看这个胖子的表格,也他妈不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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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12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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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7-9 09:18:03 | 显示全部楼层
    小蓝朋友

    在国外的恐怖电影中,小朋友经常会和父母说,当他们不在家的时候,他经常会和一个看不见的朋友玩耍。

    这个朋友有自己的名字,并且有时候不是人,而是一种动物或者奇怪生物。他们的来历也各种各样:来自于房子的柱子里、来自于外星球、来自于电视节目。

    父母并不担心这种情况,似乎这种事情多发生于孩子的某个年龄段,而当孩子过了这个时间段后,这个伙伴就会消失,特别是当孩子交到自己真正的朋友,并且大面积开始社交之后,这种现象会立即停止。

    而整个过程中,除了孩子之外,是没有人可以看到这个朋友的。

    我的童年没有这个情况,我有着无比现实的童年,还在年少的时候,现实问题就开始困扰我。但我的下一辈中就有这样的例子,我侄子就有一个隐形朋友,是一块能活动的毯子。

    让我觉得神奇的是,他能说出毯子的所有细节,仿佛真的可以看到一样。他说出的细节量非常多,多到有时候我挺害怕的。

    那是一块红色的、有着丝绸光泽的毯子,上面有金色的线绘制的钱的图案;毯子很老旧了,不会说话,但是可以像虫子一样蠕动;毯子的边缘是用花被子剪下来的布做的包边……那是一张老毯子,而且明显是有年代的,大概是解放前后。我的侄子话都没有讲利索,他哪里能够编出这么一个毯子来?

    当然我没有深究这件事情,外婆总是有一些谚语,告诉我们孩子小时候说的事情不用太在意,这是王母娘娘在教孩子,会用各种各样的办法。身边的精怪为了积功德,也会抢着来做这件事情。精怪各种各样:毯子精怪、水缸精怪、井里的小龙王,都是有的。

    因为孩子对这个时期的记忆总是非常模糊,所以这种事情是没法做任何考证的。我当时就在想,如果某个孩子的隐形朋友,没有在成长的过程中消失就好了。

    如今我终于遇到了一个,这个病友是一个完美的例子,他的朋友没有消失,并且一直伴随他到了如今这个年纪,32岁。但我看到这个人的时候,就意识到这绝对是一种心理疾病,不是好事。

    他形容枯槁,看上去有50多岁,整个人已经头发花白了。他看着我的时候,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极大地畏缩感。

    “它快回来了。”他对我说,“你要问什么赶紧问吧。”

    我其实有点意外:“它还能离开你吗?”

    “为什么不能?”他反问我。

    “我以为这种从小一起生活的朋友,都是和你形影不离的。”我说道。

    “如果你有仔细看过国外的报道,你会发现,所有的这种情况,朋友都是可以离开。他们有自己的生活,和正常的朋友一样,而很多朋友甚至还有家人。”他说道,“他会离开的,但是它一定也会回来。”

    “回来了,就不能聊了吗?”

    他摇头:“它不喜欢我和别人提它,每一次它都会吓唬我,如果我和别人提它的话。”

    “它会怎么吓唬你?”我问道。

    “它会忽然出现在我没有防备、放松的时候,并且变换样子。”他说道,忽然他看着我,“你来不是为了问这个的吧,这些事情我和医生都说过了,我不想说,说了它肯定要吓我。”

    我点头,因为我发现他已经开始出现抗拒状态,我再问下去,他可能就要离开这场对话了。

    “好,我想知道你和它是怎么开始的?”

    “重要吗?”

    “重要,因为你这样的情况很少。”我说道,“我想知道最初的情况。”

    “小时候,我和其他小朋友玩打仗的游戏时,我打死了对方,让对方躺下。对方非说他没有被我打中,小孩子很喜欢赖皮嘛,我就很着急,就急哭了。这个时候它就出来了,帮我作证。”

    “哦,你的玩伴能够看到它吗?”

    “当然不能,除了我之外,没有任何一个人看到过它。”他说道。

    “它也是一个人吗?”

    “不是。”

    “那它是什么样子的?”我开始有些好奇了。

    “它是由草编成的一个马一样的奇怪东西,有六只脚,但草是蓝色的,所以我叫它蓝草马。”

    “它本身应该叫什么?”

    “它没说,它说它的小名叫做小蓝。”

    我点头,记录了下来:“那个时候,它就开始时而在时而不在了吗?”

    “对,它说它有爸爸,爸爸叫它的时候,它就要回家,其他时间可以和我玩。”

    “你们玩什么?”

    “最开始的时候吗?”他问。

    “还有分段?”

    “当然,它也在长大。”对方看着我,“最早的时候我和它玩打仗的游戏,还有神偷的游戏,这些都是我们比较常玩的。我当时有很多子弹壳,在靶场上捡来的,当时还有民兵训练,我们就作为特种兵,把沙发当成战壕,打仗玩。”

    “还有呢?”

    “晚上它有时候会和我一起睡,我会和它说悄悄话、聊天,然后我爸会过来骂我,有时候它讲话太激动了,我想睡觉它都不让我睡。”

    这些过程没有任何的问题,我侄子也有这种情况,在睡觉的时候不知道在和什么东西说话,又或是自言自语。

    “后来呢?”

    “后来我就大了,我也忘记几岁了。我小时候一直和爸妈说小蓝小蓝,他们都没有太在意,但是那个时候,我还说小蓝来了,我爸就打了我,说我在说谎了。”

    “为什么?”我不解。

    “因为年纪比较大了,我爸爸希望我自己承担责任。当时小蓝打破了一个花瓶,我说是小蓝做的,我爸爸就认为我在骗人。”

    我点头,对方就看着我:“那个时候,小蓝就对我说,不要再和别人讲,能看得到它了。”

    “哦,那你照做了吗?”

    “开始当然不行,但是年纪大了之后,我发现我不能说小蓝,大家都很在意我的这个说法,我确实就不说了。”他说道。

    “那段时间你们玩什么?”

    “我那时候玩电子游戏,它就在边上看着我玩。”他说道,“其实那个时候我只想玩电子游戏,我已经不想和它玩别的什么游戏了,但它还是会要求我玩打仗的游戏。”

    “你会玩吗?”

    “很勉强,但是还是会玩的,虽然我内心里已经觉得很不好玩了。”他说道。

    “然后呢?”

    “我越长越大,开始发现自己不正常了。”他看着我,“我到了初中的时候,发现其他所有人都没有这个问题。当我可以使用电脑查阅资料的时候,我就发现自己不正常了,我查了很多的论文,意识到这应该是我自己的妄想。”

    “那你有采取措施吗?”

    “那个时候太小了,不敢和父母说这个。但是就在那一天,我发现小蓝变了。”他说道。

    “它也长大了吗?”

    “它一直和我一般大,我多高他就多高,所以大小变化我不敏感。我那天晚上看到它的时候,发现它长出了一张人脸。”

    我沉默了,他继续道:“那张脸很奇怪,但是确实是一张人脸。”

    “那不是很吓人?”

    “是的,比起一匹奇怪的马,人脸对我的压力更大。它出现的时候如果光线不好,就会很恐怖。”他说道,“平时那张脸很生动,是那种牛奶广告片里孩子的类型。”

    “然后呢?”

    “然后,它还是热衷于玩打仗的游戏,但这个时候,我已经不想陪它玩了,因为我意识到它意味着我生病了,所以我就拒绝了。”他忽然打了一个寒战,抬头看我,“结果那天晚上,它一直看着我,没有走。”

    “它伤心了?”我猜测。

    “不,我看着那张人脸,那个表情是怨毒。”他看着我,“那不是一个孩子的表情,那是一个成年人的表情。”

    “然后呢?”

    “我当时就开始求医,想除掉它。”他看着我,忽然眼睛就发起狠来,显然非常的恨。“我去看了精神科医生,一家一家的看,中医、西医。我不怕它,其实我胆子很大,它看着我,每天都开始看着我,但是我就是要除掉它。”

    “除不掉吗?”

    他摇头,叹气:“不仅除不掉,我发现它开始变化,它的脖子变得越来越长,手脚也开始变长,整个形象越来越古怪。而且那张脸,也在变化,我讲不出着这种变化是什么,总之它越来越古怪。而且,它开始阻止我对外讲能看到它,它想阻止我求医。”

    我叹了口气,幸好他形容出来的怪物并不是十分的吓人,否则这就是个鬼故事了。

    “它可能实际伤害到你吗?如果是妄想,你不用害怕它。”我劝慰道。

    对方看着我,就苦笑了起来:“能,你如果能够看到它最后变成了什么样子,你就知道它当然能伤害我,它只要在夜晚忽然出现在我的床边,就可以让我窒息。”

    “它变得非常可怕?”

    “我成年以后,那东西就变成了一种我无法形容的东西。”他说道,他长开嘴,想要形容什么,最终没有说出来。

    “你画的出来吗?”

    他看着我摇头,忽然他看了看我的身后,说道:“采访结束了,你可以走了。”

    我还想问,他忽然就低下头,不再看我的身后,去看自己的脚趾。

    我的冷汗也下来了,立即意识到,他应该看到了自己的朋友。我回头,身后什么都没有。

    我再回头看他,他就一直看着自己的脚趾,再也不肯抬头,就和他平时晚上的时候一样。

    离开他,我去找医生询问,是否有这个病人的进一步资料。

    特别是我想看那个小蓝长什么样子,对方有没有画下来过。

    医生只是让我看了监控,我在和他聊天的时候,监控全部都拍了下来了。

    “事情比你想的要复杂。”他对我道,“你仔细看他在和你聊天时候的眼神。”

    监控屏幕放大之后,其实眼神看不清楚,但是能看到他的脖子总是不由自主地歪向一个方向。

    “什么意思?”我问。

    “这是一种征求意见的身体姿态,是被动的,自己不宜发觉。”医生说道,“在所有的访谈中,他都声称小蓝不在他的身边。”

    我忽然毛骨悚然:“你是说,他是在说谎?”

    “是的,在你整个访谈的过程中,小蓝一直在你们的边上,并且指导他回答你。”医生说道,“你听到的,一定不是真相。”

    我看着监控,确实,他一直有着强烈的战栗感,整个人处于防御状态,并且注意力飘逸到他的左边。

    我以为他是在畏惧我。

    “这到底是什么病?”我问医生。

    医生看着我:“有时候,来这里的病人,真的没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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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7-10 09:39:04 | 显示全部楼层
    湮灭

    “这个时代最大的问题就是科普普及却又不充分。”医生和我说。

    “什么意思?”

    “现在病人的嘴巴里很容易就会爆出来熵、湮灭,这样的深奥词语。”医生给我的碗里夹海带,“而且能说出这些词语的通俗意思,却不明白其真正的道理。”

    我们在医生的值班室里吃火锅,不知道这是否被允许,如果不被允许的话,我就宣布这一篇是我虚构的。

    在场有三四个医生,我还久违地看到了一个女医生。

    “你可以举个例子详细说一说。”

    “我举不出好例子。”医生说道,“医学算不算理科?”

    大家都沉默,似乎都不知道,我说:“总归是算的吧,难道算文科吗?”

    “算医科。”女医生说道。

    “对,还有商科、工科、艺术科。”另一个人附和道。

    “我可以举个例子。”女医生说道,“比如说量子纠缠。大家普遍认为,量子纠缠是超光速的,其实不是。量子纠缠是超光速的效应,但是没有携带信息,所以它并没有违反相对论。但如果你刷营销号刷多了,你就会出去乱吹牛,觉得可以用量子纠缠去做超光速通信。”

    我们,包括医生都惊讶了一下:“不是超光速通信吗?”

    “不是。”

    我看向医生,“为什么你有这种感慨,在你自己也什么都不明白的时候,还要吐槽病人。”

    “B2083喽。”医生说道,“真的很麻烦,他这个毛病,其实我很有耐心。”

    “他怎么了?”

    B2083是这里病人的号码,刻在手环套上,病人带上后很难取下来。精神病院是分区的,不同区用的手环颜色不同。有些人的活动范围很小。

    目前我采访的大部分的病人,都是橙色的,基本上放出去也没事,就是烦人。

    B2083也是橙色病人,我很少见到他。

    “不愿意活动啊。”医生说,“叫也叫不出来。”

    “他是为什么?”

    “恐惧症和妄想症。”医生说道,“我觉得就是营销号看太多了造成的。”

    我看着他,示意他详细和我说说。

    “他害怕湮灭。”

    “那部电影吗?”

    “不是,他害怕自己遇到和他状态相反的另外一个实体,然后两个人撞在一起,就会湮灭。”

    湮灭是物理学词语,意思是正物质和反物质如果相遇,就会直接湮灭,两个物质都会消失,同时爆发出巨大的能量。

    这种能量超过原子弹。

    “这么说他是在害怕有反物质的自己,和自己相遇吗?他不用担心嘛,反物质人没有办法在这个世界活动啊,这里到处都是正物质。”

    “不是,如果他那么懂就好了,他认为反向念头的人,和正向念头的人,在一起也会发生湮灭。”医生说道。

    我觉得很有意思:“什么叫反向念头和正向念头?”“就是你如果想吃火锅,但是那个人今天特别不想吃火锅,这两个人遇到了,就会直接发生湮灭,把这里都炸掉。”

    我愣住了,很想问为什么,但我知道这没有意义。

    在这里问为什么是没有意义的。

    我们要活在没有结论的世界里。

    “大概率是冲突压力导致的精神分裂。”女医生说道,“他逃避的其实是两种念头的对冲,表现出来就是争吵、冲突,可以看看他的原生家庭,是否是一个非常对立的家庭。”

    “他的家人几乎不来看他。”医生说道,“非常冷漠。”

    “我遇到过一个病人,他们家里发生了煤气爆炸。当时夫妻两个正在吵架,小孩子听到爆炸之后,大概有四五年时间,都认为吵架到了一定极限,就会引起爆炸。”女医生道。

    我们点头,我忽然觉得有一丝可怜。

    “所以他不愿意出门,害怕自己的念头和别人的念头是相反的,导致爆炸吗?”

    “是的,而且他一直在探听各种人的想法。如果他要出来,他要准备很久,写很久的本子。”

    “某种程度上还是为了我们着想呢!”我说道,“因为我们也会被他炸死。”

    “通过冥想让自己的头脑完全空白,对于他来说是最安全的。”医生说道,“所以很多时候,他努力在达成这种情况。我倒是觉得,这种灵修开始让事情变得更严重。”

    “为什么?”

    “不要问为什么。”医生看着我。

    我看着医生,就好奇:“我可以去使用一下反向疗法吗?”

    就是我故意和他表达相反的念头,并且触碰他,让他明白事实并不会爆炸。

    “我试过了,他说是他自己快速转换念头躲过的一劫,他们总有办法逻辑自洽的。”医生说道,“我说了,你不是医生,你不要再给我搞这种事情,你能想到的我们想不到吗?”

    我点头,想起了之前不好的经历。

    我们继续吃火锅,话题就转了。

    我没有去采访那个病人,因为确实如医生所说,他完全无法沟通,这种病人其实是最可怜的一种。

    但我一直记得这个例子。我尝试联系了他的家人,家人接了电话之后态度非常冷漠,而且非常没有礼貌。从他家人这里获得一些治疗帮助的意图,也失败了。

    在我看来,湮灭这个词语,是有一定神性的,其实女医生说的这种情况,用爆炸这个词语就可以达成了,那他为什么一定要用湮灭呢?

    湮灭代表着完全的消失,毁灭,而且发生得非常迅速。我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但是现实世界就是这样,有些事情是永远做不到的。

    因为这个契机,认识了一个女性医生,才有机会进入到女患者病区做采访。

    接下来会有一些女性病人的采访,女性和男性其实是有一些不同的,接下来会慢慢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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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7-11 09:25:11 | 显示全部楼层
    蝎子草中的女人

    荨麻草又叫蝎子草,是一种碰到之后会让人产生剧烈疼痛的植物,多少属于很多人的童年噩梦。那种疼痛级别非常高,能持续2到3个小时,而且减弱缓慢。所以,如果你跌入到了荨麻草丛里,浑身多处皮肤被蛰到,很多时候必须叫救护车急救。

    据说有人曾经疼死过。

    如果有一片多达几百亩的大片荨麻草地,那多数是为了保护中心区域的珍贵庄稼。任何牛羊都无法通过荨麻草地,所以很多地方也会将其当作栅栏去种植。还有就是人工种植,用来做中药。

    那一片荨麻草地有几百亩,所有的草都有150厘米高。

    那个姑娘,也就是我要采访的这个病人,赤身走了进去,深入到这块草地的中心。

    营救的人员根本无法进入,因为无法知道她的位置,所以出动了消防员,穿着带氧气瓶的全密封服装,进行了三天的搜索,才找到她。当时,她在草堆中打坐。

    如果被蝎子草蛰过,就会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任何人的皮肤碰到草上的绒毛都会引发剧烈疼痛。你可以把这种草想成满身都是毒毛的洋辣子,然后你整个人裸着被裹在里面,几百亩细如毛的毒刺围着你,连空气中都有巨疼的味道。

    被带出来的时候,她浑身都溃烂了,过敏反应非常严重,甚至产生了幻觉。

    事实上,最可怕的是,她是怎么走进去的。因为在我的认知中,没有人可以就这么走进去,那种疼痛是不可能有人能忍受的,尤其是手、脚踝和脖子上的疼痛。

    “很疼。”她对我说道,“但是我有天赋。”

    “什么天赋?”

    “我对疼痛并不敏感。”她说道,“我比一般人要不怕疼得多,很多次我做饭的时候,手破了,直到别人提醒我,否则我都不会发现。”

    “是神经系统的问题吗?”

    “也许吧,我的身体没有问题,能感觉到疼痛。只是,我的身体似乎不是很在意这种感觉。”她说道,“你也知道的,疼痛只是一种电信号,是大脑识别危险的信号,但它未必代表真的危险。”

    “我被荨麻扎过,它的绒毛刺里有蚁酸,能腐蚀皮肤,引起剧痛,这肯定是一种危险。”我说道,毕竟过多的这种剧痛反应会引起过敏,如果太严重,人会休克死掉。

    “挠痒痒也是一种电信号!”她拍了一下桌子,显然是在示威,让我注意她说话,“你不要自说自话,电信号本身是不致命的!”

    边上的女医生看了我一眼,我立即知道她不喜欢我这样和病人直接辩论,于是点头:“好,你说得对,痒和疼,本质上都是电信号。”

    “判断哪种信号,你的身体做什么反应,是你的大脑决定的。所有人的约定俗成就是,疼就是危险,但唯独我的大脑不这么认为。”

    “你的大脑认为是什么?”

    “嗯,也不是说和危险无关,但是它并不会让我这么痛苦。我举个例子,如果把我的脊椎切断,你无论对我的身体做什么,我都是感觉不到的。麻醉就是一种化学切断的手段,所以手术也是在伤害我的身体,但我就不会觉得疼。”

    “那你的身体?”

    “一直处于一种半麻醉状态。”她说道。

    我在笔记本上记录了一下她说的。其实我能理解,有些人怕痒,有些人不怕痒,有些人怕疼,有些人不怕疼而已。

    “即便如此,你为什么走入到荨麻中去?”我说道,“有任何意义或是好处吗?你是不是要向谁炫耀?或者和谁打赌?”

    “嗯。”她嘟起嘴巴看着女医生,“他能听懂吗?”

    “你说吧。”女医生鼓励她。

    看得出她们两个关系很好,病人看着我,歪头想了想:“如果你对一件事情完全沉迷,有时候并不是好事,你可能就钻牛角尖了,疼痛也是一样。”

    我想问是什么意思,但是忍住了。

    “你现在回忆回忆,你小时候被火烫到了,是不是很疼?你能回忆起那时候具体的疼痛是什么吗?”

    “具体的疼痛?”

    “对,到底什么是疼痛,疼痛是一种什么感觉?”

    我疑惑,她就看着女医生:“你看,他不懂。”

    女医生看着我:“她的意思很简单,疼痛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就是一瞬间的一种简单的感觉。疼就是疼,它没有内容,就是一个刺激,长期或者瞬间,你无法去品味这种疼痛。”

    “我不同意,虽然疼的时候脑子是一片空白的,只有条件反射在起作用。”我说道,“但我还是知道割疼、胀疼、撞疼的区别。”

    “不,那些是疼痛之前的感受,但疼痛是一样的。”病人说道,看着我,“所以,对于你们普通人来说,疼痛就是简单的——疼。”

    “难道你不是吗?”

    她缓缓地摇头,似乎我是一个不懂得欣赏艺术品的土老板,眼神中都是鄙视和怜悯:“因为我对疼痛没有那么敏感,所以,我可以发现,在疼痛的背后,还有东西,不同的东西。”

    我看着她,她说道:“你吃辣就只知道辣,我吃辣就觉得辣里面有香味呢。”

    我稳定了一下思绪,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懂了,疼痛,你认为疼痛是复杂的。”

    她看着我,眼神中的鄙视和怜悯并没有消失,只是说道:“懂了是没有用的。”

    因为她对于疼痛不敏感,所以身体不会全身心地条件反射,她反而能够感觉到疼痛这种感觉后面隐藏的感觉。

    “疼痛不是一种感觉吗?”我把重音放在“一”这个字上。

    “不是,疼痛是十几种感觉的综合,里面非常多其他感受的细节,它们组成了疼痛。”她说道,“12种左右。”

    “那么多?”

    “嗯,要一一辨认出来很不容易。”她说道,“但12种,正好是香水的配方数字,是不是很迷人?”

    “那你走进荨麻地里,你是在——”

    她笑了起来,笑得完全是一个疯子,表情是不正常的:“真的很疼,连我都觉得疼,但是我能够更加清晰地分解出那12种感觉来。你知道人只有五种感觉,说起第六感,大家都觉得很神奇,但在疼痛中,就混有12种感觉。天哪,你知道那神奇到什么情况吗?”

    “我——我不知道。”我看着她,她的表情完全沉醉其中。

    “你身上最起码多了12种器官。”她说道,“我是研究过的,应该是在我们的进化过程中,从两栖类退化到人类的过程中,消失的12种器官。它们曾经都对生物的感知世界,发挥过巨大的作用,但后来没有用了,退化了,最后我们只剩下五种感官。”

    “然后?”

    “所有被淘汰的感觉,全部被汇入了疼痛这种感觉里。”她看着我,“你如果幸运,全部感受到多出来的12种感觉之后,世界会完全不一样。”说完她按住我的手,对我道:“我用针刺激,疼痛消失得太快了,我需要一种持久的疼痛,剧烈的、持久的疼痛。荨麻的毒非常完美,它真的太疼了,但在疼的同时,那12种感觉,都非常持久的爆发出来,是我之前用针和电能够达到的时长的几百倍。”

    所以她走进了荨麻地里,浑身中毒,剧烈疼痛,是为了这个?

    “你当时差点死了。”我说道。

    她按住我的手,力气很大:“不重要。你知道那12种感觉出现之后,我体会到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吗?那是两栖类能感受到的世界,那是蛇能感受到的世界,那是虫子能感受到的世界。人不算什么,人能感受到的东西太少了,这个世界远不止你看到的那样。”

    女医生按住她的手,示意差不多了。她却忽然对我眨了一下眼睛:“其实,你也可以尝试的,有办法的,想不想知道?”

    女医生掰开她的手,她就看着女医生:“你一定试过了,对吧,对吧?我教过你了,你一定试过了!你要说出来,我不是疯子,我只是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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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7-12 09:50:55 | 显示全部楼层
    蝎子草中的女人(2)

    我和女医生在楼梯间里抽烟。

    我们两个都很沉默,我看着她,她知道我想问什么,于是对我说道:“她所谓的方法,就是使用药物降低自己的疼痛级别,然后通过感受持续疼痛,来分解疼痛这种感觉的层次。”

    “你试过么?”我问她。

    “在这里的生存条例就是,绝对不要去试病人的理论。”她说道。

    “什么药物可以降低自己的疼痛级别?”

    “我不会告诉你的。”她对我道。

    我蹲到地上,又陷入沉默。说实话,我被那个病人说服了,我甚至不再去害怕蝎子草的疼痛,而想去试试。

    12种退化器官堆砌出来的12种新的感觉,对于我这种体验派人来说,简直是一种美梦。

    “这里有人被她说服过么,试过么?”我不依不饶。

    女医生看着我,神情一下有点激动起来,我就知道我猜对了,这个女病人的煽动性很强,肯定有人试过。

    “你不希望我继续追究么?”

    “那个人被说服的人,死了。”女医生和我说道:“疼死了。”

    “所以,你其实认为她是妄想症?”

    “如果她有超能力,真的能够感觉到疼痛的12种层次,她如此痴迷,也一定会最终死亡,不管你大脑如何看待疼痛,你身体的免疫系统会应激导致你中度休克。”她说道:“过于贪图吃糖,也会甜出病来的。”

    我深吸了一口气。

    说实话,我脑子里是乱的,那个病人的声音一直围绕着我。

    12种新的感觉,12种新的感觉……

    “如果有新的被她说服的案例,我会通知你的。”女医生看我这样,按了按我的肩膀:“回你的男病区吧。”

    这一次访谈之后,这个理念一直围绕在我心中,我觉得自己有点不对了。我一直努力去淡化和忘记她,但那个女病人其实非常有感染力,我做梦的时候经常会梦到她在荨麻田里,犹如一个守望者。

    那个梦经常伴随着巨大的痛苦。

    不是痛苦,是痛感。

    期间我一直在做其他的采访,一直到三个月后之后,女医生过来找我,说:“又发生了。”

    那个女病人又说服了一个病人,和她年纪差不多,为了体会疼痛的层次,用刨丝瓜的刀,刨了自己的手臂皮肤,几乎是重伤。

    她的手臂治疗已经完成了,马上就要进更严重一级的病房了,现在吵着要见我。

    我能判断出女医生压根不想让我去见这个新的病人,是那个病人想要见我,否则就不配合他们,这可能也是我在女病区做了几次采访的原因。

    为了避免混淆,我们就称呼这个新的病人为黑色少女,因为她要进最严重的病房,那个病房的人要戴深紫色的手环,其实看着就像黑色的。

    我见到她的时候,她满脸全是伤,女医生说她在不停地伤害自己。

    “她是从哪里获得延缓减轻疼痛的药物的?”

    “止痛药就可以。”女医生说:“痛经时候我们会分发。”

    “我应该怎么开始?”

    “我不知道她找你做什么,你按照你的方式聊,我会在边上做分析。”她说道。

    我走到黑色少女的病房外,从窗口能看到她坐在床头,闭着眼睛,像打坐一样。

    女医生拉住我:“算了,我不想骗你,她癌症到末期了,其实按照病症进程,她现在应该是一个剧烈疼痛的情况,但她已经不适用任何的止疼药了。”

    “按照真实的情况,她应该怎么样?”

    “她肯定已经无法做任何的事情了,肠癌是非常疼的。”女医生说道:“但她现在和正常人一样。”

    我点头,显然她身上发生的事情,按照精神学科无法解释。

    我坐到她面前的时候,她的目光和上一个病人非常像,非常炙热,犹如一个先知。

    “你好。”我说道,她年纪比我小。

    “你好。”她看着我。

    “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我姐姐让我找你的。”她说道:“你见过她,她开悟过你。”

    就是那个蓖麻田里的守望者,我点头:“她是你姐姐?”

    “是一个昵称,你们男生不容易理解。”

    “好,她还好么?”我开始寒暄了一下。

    “她不是很好,她被管得很死,没有办法展开。”

    我表达出了疑惑,因为我不明白展开是什么意思?

    “就是把疼痛的成分,全部分解出来的意思,体验那些别人没有的感觉。”她说道。

    “那12种感觉么?”

    “现在是14种感觉。”她看着我:“又多了两种。”

    哦,我捏了捏手心,发现自己竟然开始出汗。

    “最后的两种,非常特殊,也最美妙,也最难体会到。”她对我道:“你听她说完,竟然自己没有去试试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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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7-13 17:50:40 | 显示全部楼层
    蝎子草中的女人(3)

    “没有。”我说道,努力让自己重新获得冷静。

    “你没有觉得诱惑么?”她不信,看着我,似乎是在审视我。

    我在思考如何回答才能维持这场对话,让她说的更多,说出我想知道的答案,又不至于显得愚蠢。

    在病人面前,我时常会显得非常愚蠢,这有时候会让我不舒服。

    “我想知道,为什么你要找我,是因为我让你姐姐印象深刻么?”我没有回答她,并且新开了一个问题:“你得先让我知道这一点,我才会努力和你讨论问题。”

    她沉默了一下,似乎是在权衡,然后说道:“她无法表达,她的表达能力有限,上一次你们的沟通让她觉得很挫败,她需要有人能够替她表达。”

    “你是指,上一次沟通,她没能把事情讲清楚,她让你来把事情重新讲清楚?”

    “是的。”她看着我:“事实上,总得有人把事情讲清楚,否则你们都会认为我们是疯子。”

    女医生在边上往椅背上靠了一下,她这个动作肯定是一种情绪表达,但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那么她希望我——”我的策略开始生效。

    “你会记录下来我们的对话,这些感觉会被记录下来,即使别人无法感同身受,但至少它们会落到纸面上。”她说道:“否则,我们死了之后,这件事情就不会留存下来,我们的存在就没有意义了。”

    “你们的存在,就是为了让世界知道,疼痛是由14种感觉组成的么?”

    “14种感觉只是开始,我有文字形容的能力,我把这一些形容给你听之后,你会知道,这种能力,也许可以改变我们——”

    我点头,表示她的理由很充分。

    她继续说道:“现在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你没有去尝试,你不相信她?这件事对你来说没有诱惑?”

    我很犹豫,说实话和不说实话,感觉都很差。

    “也许我比较胆小。”我说道,最终我决定通过示弱来回避这个问题。

    她看着我说道:“你答应我,我没有多少时间了,我很快就要死了,我把这一切都告诉你,你去尝试一下,好不好?”

    按我的性格,我绝对不会欺骗一个将死之人,我马上要摇头了,但这个时候,女医生在桌子下用脚碰了我一下。

    我不知道她具体是什么意思,但明白她是要我先答应下来。

    我只能点头:“好,我答应你。”

    她看着我:“你发誓。”

    “我发誓。”我说道,既然答应了,发誓我倒是不害怕。

    她似乎松了一口气,对我说道:“那我从头开始说起吧。”

    我点头,看了一眼女医生,她坚定地看着我,似乎在肯定,我的做法是对的。

    “开始非常难,最需要克服的是我们与生俱来对痛苦的恐惧。”她说道:“这就像吃一道特殊的菜,如果你从小不爱吃,你就会天然产生抗拒,特殊的味道是无害的,只是难吃,疼痛也是无害的,只是一种电信号,但它能形成的心理壁垒是非常强大的。”

    “当然。”我表示认同。

    “和姐姐不一样,她是与生俱来的,我则是因为癌症的疼痛,已经到了晚期,过量使用止痛药是必然的,所以我也没有什么好珍惜自己身体的,而过量使用止痛药到了一定的程度,疼痛消失的多次中,痛感似乎就会飘在我的肉体里,它变得不那么真实,我一开始不知道这是一种启示,一直到我认识姐姐。”她看着我:“她和我说她的疼痛理论的时候,我就觉得这可能是我唯一的机会,因为我如果不能和疼痛和解,等止痛药的效果逐渐失效,我很快就会痛死。”

    “实现的办法是什么?”

    “加大止痛药的用量,到达极限。”

    “止痛药的效果会越来越差。”我说道:“身体会适应,你过量使用止痛药,会导致身体快速对止痛药脱敏,这是很大的风险。”

    “我不在乎,如果我失败了,我就了断自己。”她说道。

    我不敢点头了。

    她自顾自继续道:“我的痛苦是我自发的,没有她的方式那么极端,所以我感受到的新的感觉,也很慢,正因为很慢,我比她多出了2种感觉。这很不容易,因为首先要无畏,要能够理解疼痛是假的,它只是一个信号,你就可以让你的大脑把它屏蔽掉。”

    “屏蔽掉了,不是就感觉不到了么,那如何拆解出那么多新感觉来呢?”

    “屏蔽用的不准确,应该是转换,你并不支是没有感觉,你的本能是,大脑应该将其理解为痛苦,如果不把他理解为痛苦,你可以将其理解成愉悦,理解成一种简单的触觉,都可以。”她说道:“很多人喜欢纹身,切割自己的皮肤,就是一样的道理。”

    我知道国外有一种人,喜欢穿刺自己的身体并且把自己挂起来,据说他们的痛感就和正常人不同。

    “这是第一步,我用了很久,成功了之后,我就开始去体会,一次一次地尝试,一天尝试上百次。”她看着我:“我的肿瘤就是我灵感的源泉。”

    “然后,你开始品出了不同的感觉?”

    “是的,其实到了那个时候,我才真正相信她。”她看着:“那是一种混合的感觉,就像很多的香料调料一口全部吃进去,非常复杂,但你一下就知道,它不单纯。最明显的一种感觉,是你的上皮组织。”

    “上皮组织?”

    “就是嘴唇,口腔,肛门内部,生殖器这些地方,这些地方的新陈代谢很快,这些地方先出现了感觉。”

    “是什么感觉?”

    “我只能形容,但是你要明白,那只是一种形容,和真实的感觉还是有天然之别的。我希望你能够从精神上明白,那是一种什么状态。”

    “我明白,你继续形容。”

    “好,这一种感觉,是似乎你的上皮组织在水里的感觉,你似乎感觉到空气就是一种非常稀薄的水,但是它是液体的,然后水的温度和流动,你都能清晰地感觉到。”

    “类似触觉。”

    “嗯,更准确的说法,是空气中的水汽,对于你来说,就是液体,我觉得这是我们以前是两栖类时候的感觉,它们的皮肤可以感觉到非常多的信息。”

    “我能理解。”

    “这种感觉里,最明显的是浓度,你知道我们很难感觉到浓度,但是这种感觉里,我可以清晰地知道空气中水的浓度。”

    “这种感觉中有愉悦么?”

    “高浓度的感觉,会非常愉悦。”她说道。

    我看到女医生似乎有些不太理解,就解释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种青蛙会醉湿度,湿度达到一定程度,它们会出现一种自我麻醉状态。”

    “低湿度呢?”女医生问道。

    “会有焦虑感。”

    我示意病人继续说下去,病人说道:“这是一种最大的感觉,就好像你吃一大口调料,你最先能够辨别出来的,大概率是茴香一样,因为它是覆盖性的。然后接下来第二种感觉,其实也非常明显,类似于胡椒,这第二种感觉类似于你的每一根汗毛,都变成了100米长——”

    我皱了一下眉头。

    病人敏锐地感受了我的情绪,解释道:“没有夸张。然后你是一个巨大的毛球,你在运动的时候,你身边所有的东西,都被你的汗毛刷过。”

    “这是什么类的感觉?”

    “我觉得是蛇。”

    “蛇没有汗毛啊?”

    “但刮过物体的时候,我最大的感觉是温度。”

    “类似于红外线?”我试图去理解。

    “我说了我不能精确的形容,但是我的感觉是,我身体100米方圆的温度高的东西,我会瞬间感受到,然后它如果动,就是在我的汗毛里动,它怎么动,我都能非常精确的感觉到。”

    这和纪录片模拟的蛇的红外视觉并不一样,但似乎她说的更加合理一点。

    “为什么这种感觉是胡椒?”

    “因为这种感觉没有正向激励,不像第一种,这一种出现了之后,我只是觉得焦虑,然后会非常想扑灭这种感觉。”

    “负面的?”

    “对,但是扑灭可以是杀死这个温度源,让它冷下来,或者我进行大距离的逃离,离开100米。”

    到了这个时候,我发现我需要记录,于是拿出本子,开始以快速狂草的记录下这些文字。

    “第三种感觉,就很玄妙了。”她问女医生要了一支烟,点上:“它只出现在一种地方,就是——”她指了指她的眼睛下方:“这个地方。”

    “是一种视觉么?”

    “很难形容,这种感觉是最难形容的。我觉得,与其说是看见,不如说是看不见。”

    “什么意思?”

    “你闭上眼睛可以看到黑色,对吧?”

    “对。”

    “所以,黑色也是看见。”

    “这——”在我迟疑之中,病人继续表达。

    “就好像是一根线,一根风筝线,挂在你的眼睛的这个地方,但不是触觉,也不是视觉,就是一种封印。”

    这种说法就很玄妙了,她也意识到自己说的不是很清楚,于是开始沉思,然后说道:“一种情绪,一种预感,一种欲望,我不知道怎么说。”

    “那你说你的结论,你觉得这是什么生物的感觉?”

    “我觉得这是鸟类看到磁场的感觉。”她说道:“所有的鸟都是风筝,他们都被看不见的线勾着,我觉得鸟都不算是独立的生物,他们是地球这个巨大生物的一部分,一个器官。”

    我对此很感兴趣,鼓励她说的完整一点:“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

    “封印吧,就似乎是整个世界有一种规则,必须遵守的感觉。”她说道:“那规则就是在眼睛下面的地方,产生,啊,对了,重力。”

    “和重力的感觉很像,我能感觉到四周的重力方向是不一样的,就是你眼睛下面的那一点位置,你会觉得有各种各样的重力,你到了这里,重力就是这个方向,到了那里,重力就是那个方向,空间中到处是紊乱的重力,但是有最重的那一股力量,就像洋流一样,非常明显,那就是地球的主磁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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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7-14 08:39:05 | 显示全部楼层
    蝗梦

    “我来自另外一个世界。”他对我说道:“和这里完全不一样。”

    这是一个新来的男病人,是一个导游,应该是山东人,讲话有山东口音。

    据说他是在赛里木湖一个人过了三个晚上之后,开始发病的。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他要在赛里木湖过夜,那个地方晚上很冷,有时候会突然下雨。

    我问了他这个问题,他对我说道:“我是从那儿来到这个世界的,我觉得那儿可能有回去的路。”

    “但是你有出生证明,你有爸妈,你还有一个女儿。”我说道:“你早就在这个世界上了,怎么能说你是在那儿来到这个世界的?”

    “我就是知道。”他对我说道:“忽然就知道了。”

    “是类似于夺舍么?你是附身到这个肉身上的?”

    “我不知道,也许是我犯了错误,他们让我到这里来。”他说道:“我怎么来的,我没记忆了,不是夺舍,是类似于一种记忆的苏醒。”

    “本来是一个普通人,后来忽然发现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

    “对。”

    “说说你原来的世界是怎么样的?”我问他道:“也许我可以帮你回去。”

    “那个世界,很拥挤,有很多很多绿色的细柱子,”他说道:“里面流淌着液体,都是可以吃的,我们吃那种东西。”

    “嗯,这个很难想象。”

    “我只记得画面,不记得逻辑。”他说道:“在那个地方,我们能跳得很高,很远,可以从这些细柱子之间跳来跳去。当然,也能爬来爬去。”

    “你们每天就这么在柱子上活动,然后吃柱子里的液体?”

    “是的,我们还能说话。对,我们非常喜欢说话,到处都是说话的声音,此起彼伏,而且声音非常大,所以那里很吵。”他说道。

    “这感觉上没有什么意义,就这么做?像是野兽的生活。”

    “有些绿柱子上面,有一个盖子,有些是红色的,有些是黄色的,有些是蓝色的,还有灰色的……有人会爬到这些盖子上去,盖子里的水最好吃。”他说道:“但是在盖子上呆太久,可能会死。”

    “为什么?”

    “就是上面很危险。”他说道:“有些人呆在上面太久了,就没有下来,不知道去哪里了。”

    “你上去过么?”

    “没有,我不敢上去。”他说道,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我希望往下走。”

    那柱子下面是什么?”

    “下面是沙漠,但很难到达柱子下面,因为柱子特别密,要很努力地找。”

    “沙漠?”

    “对,都是沙子一样的泥土,柱子从里面立起来。”他说道:“这里有另外一种人,他们也非常喜欢讲话,但声音比我们好听。我喜欢下去和他们混,可能就是因为这个犯错误了。”

    “听上去,你的这个世界是一个外星球的世界?”

    “反正不是这个世界。”他说道:“至于是外星球还是异次元,我不知道。”

    “我还是不理解,你们什么都不用干,只是在吃那些汁液,不会枯竭么?”

    “不会,那种绿色的柱子,非常多,非常多,那个世界,整个世界,全部都是这样的柱子。”他说道:“可能所有的地方,都是这样的柱子。”

    “你们人口多么?”

    “非常多。”他说道:“无法计算,他们说话的声音太响了,到了晚上,什么都听不到,他们都在说话。”

    “按照这个规律,这个世界必须极度宽阔,否则你们这很快人口就会超标,那些柱子都不够了。”

    “在我的记忆中,没有这样的忧虑。”他说道:“我们不考虑柱子。”

    “用之不竭?”

    “似乎是这样,那东西是永恒的。那些汁液,可能是从地下来的,地下可能还有一个世界,更大的生产汁液的地方,但我没有往下挖下去过,但就是那些绿色的柱子,是无限的,只要你往一个方向走,它们永远都在,密密麻麻。”

    “哦。”我看着他,说实话我很迷糊,采访了那么多人,他是第一个完全架空世界的病人。

    “你还是无法想象么?”

    “嗯,无法想象。”我点头:“主要是没有逻辑,为什么要有这么一个世界?”

    “你们这个世界的产生,也没有逻辑啊?”

    “你说的对,但如果没有逻辑有程度的话,你的更没有逻辑,因为你们每天什么都不用干,只需要聊天就可以了。”我说道。

    “也许有神在眷顾我们。”他对我说道:“也许就是有那种,物质极度丰裕的世界。”

    “也许有,但如果每天只是聊天,就太没有意思了。”

    “也许我们说话是在讨论,我们这个世界就是在思考一些伟大的问题,我们每天只需要讨论就行了。”他说道:“这是一个思辨者的世界。”

    “除了你说的,你的世界没有其他特征了么?”

    他沉默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问题,然后说道:“有。”

    “是什么?”

    “有一个特别宽的建筑,不,不是宽,我觉得那是一面墙,首先它特别长。”

    “有多长?”

    “墙总有两头,但是我从来么有见过两头,它长的没边际。”

    “长城一样?”

    “差不多,不过长城很细,这道墙很宽,非常宽,到上面大概像你们这里的足球场那么宽。”他说道:“水坝?不,比水坝还要宽几百倍。”

    “那么长,还很宽,岂不是像是一条路?”

    “我们不需要那么宽的路。”他说道:“但确实也奇怪,我们跳得非常高,这个墙根本拦不住我们,我们跳上去,跳几下就到对面了,所以我们不知道有什么用。”

    “是上古的神迹?”我开了个玩笑。

    “也许吧,不过我们也不常去那儿,因为和那些有颜色的盖子一样,只要在暴露在上面,就很危险,过墙的时候,经常有失踪的情况发生。”

    “这是你们世界里,最奇怪的地方?”

    他点头。

    “你看看这个世界吧,我觉得你的那个世界,不是那么美好,这个世界比你的那个世界丰富很多,你何必求回去呢?”

    “你不明白。”他看着我说道:“我的世界比较简单。”

    “简单就是好的么?”

    “比这里好。”他说道:“其实,只要你到了我的世界,才能明白,我的世界的美好。”

    和他的对话就到此为止了,我尝试让他说出更多的细节,但是他说不出来了,这是一件很让我疑惑的事情,一个世界再简单,也不可能简单到那种程度。

    我看着窗外喝咖啡的时候想,也许真的严重的妄想病人,确实是这样的,他们的妄想毫无编辑,没有任何的逻辑。

    也许他的世界就是瓷砖的花纹,他看着看着就妄想出来的,我小时候看到瓷砖上的花纹,也会想入非非的入神,自己无法自控。

    但我还是不由自主地去追寻。

    晚上睡觉的时候,医生给我发来了一份他的简报,里面有一张照片。

    我打开之后,才恍然大悟。

    这张照片是发现他的地方拍摄的,那是赛里木湖湖边的草原山坡,无数野生麦子和各种杂草形成了广袤的草原,上面开着黄色的,红色的,蓝色的各种小花,有一条木头路在其中穿行,那条路蜿蜒宽广,非常长,犹如长城的形状。

    非常美的一副画面。

    “这就是他的世界。”医生在附录里写着:“他在那一刻,似乎把自己想想成了一只虫子,生活在浩瀚的草原海之中,那片草原对于微小的虫子来说,就是整个世界,没有边际。”

    那些绿色的柱子,是草的根茎,有颜色的盖子,是那些根茎上的花朵,在安静的时候,整个草原上全部都是虫鸣,非常吵闹。

    他肯定是一个富有童心的人,在那壮美的景色之前,忽然入定,幻想自己是一只生活在这里的小虫,也许是这里上百万只蝗虫之一。

    但他似乎没有苏醒过来,他把自己的幻想,当成了现实。

    一次现代版本的庄周梦蝶。

    果然,一切都应该有来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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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7-15 16:46:52 | 显示全部楼层
    蝎子草里的女人(4)

    “第四、五、六种这三种感觉,是一个体系的。”她看着我,“我觉得地球经历过一段极黑的时光。”

    “什么意思?”

    “就是,地球上的大部分生物没有办法感知到光线。”她说道:“我把第四种感觉,叫做黑色颜色感觉。”

    我看着她,期待她继续说下去。

    “很简单,黑对你来说是一种颜色,但是其实不是,其实在最黑的时候,所有的物体会有另外一种颜色系统。”她看着我说道:“是在没有光的情况下,另一种色彩体系。”

    “你可以举个例子么?”我不是很明白。

    “那是一种感官,我不知道它的原理是什么,但我能知道黑暗中物体的颜色,这个颜色和你认知的颜色不一样。”

    我还是很模糊,她就看着我说道:“我说了,感官的真实情况,只能自己去试才能知道。”

    我点头,让她继续。

    “事实上,第五种感觉紧接着第四种感觉,非常神奇,你看到和感知到这种颜色,其实不需要眼睛。”

    “那需要什么?”

    “皮肤?我不知道,但那不是视觉,你一定要明白那不是视觉。”她似乎在寻找更好的形容词汇:“那是一种感觉,我能直接感觉到四周的世界,好像把我的触觉信息,直接处理成了大脑里的视觉信息。”

    所以,她认为在进化过程中,一定有一个物种生活在黑暗中。

    “第六种感觉呢?”边上的女医生问道。

    “这种色彩体系,有可能会气味相关。”她说道:“我的体验是,在黑暗色彩中,最浓郁的色彩,往往散发着剧烈的气味。比如说,腐烂的肉,在这种色彩中,是类似于金色的。”

    “非常显眼?”

    “对,我不知道是要逃避这种东西,所以把这种气味标记成金色,还是说它们的食物就是腐烂的肉,它们要吃所以标记成金色,这样更容易发现。”她说道:“这三种感觉,完全是在黑暗中活动的生物的感觉。”

    我眯起眼睛看着她,女医生看着我,似乎是在征求我的意见,但是我没有把心中的想法说出来。

    地球确实是有这样的阶段,一是恐龙灭绝的时候,如果确实有一颗陨星撞击了地球,那么扬起的灰尘会让地球陷入到永夜状态,不知道要持续多久,才会慢慢地完成沉降。又或者是冰川时代,会有生物生活在冰层的缝隙里,那也是不见天日的,食物的话,也许是冰封状态中死亡的各种生物的遗骸。

    但说了这些信息是否会佐证这个病人认为自己是正确的,从而导致病情发生变化呢?

    我还是决定不说。

    “我能顿悟这一点,是因为我的手烂了。”她让我看她的手臂,她的手臂被她抠烂了,伤口长时间无法愈合,以至腐烂化脓。

    “这个系统的感觉,有正负向激励的趋势么?”我问她。

    所谓正向激励,就是你看到了漂亮的颜色会愉快,但是你看到了不漂亮的颜色,不会瞬间不开心。可能你不喜欢灰色,但是你看到灰色的时候不会出现立即出现郁闷的感觉。

    所谓负向激励,就是你触摸所有的东西,都只是在感受,光滑的和粗糙的,并不会觉得愉悦,但是你触摸到硫酸的时候,你会立即感觉到伤害和疼痛。

    这里都是指一定程度上,不考虑特例。有些人摸到丝绸是会觉得愉悦的,有些人看到灰色就会觉得不开心,但不是常规人群。

    有些感觉是双向的,比如说嗅觉,你闻到饭菜会开心,闻到粪便会不开心。双向的感觉,主要作用是在于你真实地在空气中捕捉到了气味分子,如果你捕捉到了,就说明这东西确实存在,那么其好处或者危险性,一定大概率存在。

    但视觉和触觉不同,视觉看到的颜色,并不能直接判定成危险或者好处,触觉也是。

    所以从感觉分类上说,视觉和触觉更加中立和思辨,但嗅觉则是更加功利。

    所以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么因为嗅觉是捕捉气味分子的行为,是非常功利的,所以看到金色的时候,她是厌恶还是喜爱,就会非常明显的指出,腐烂的味道到底是它要逃避的还是它要捕食的。

    我把激励逻辑讲给她听,她就摇头,表达没有这种感觉。

    我心中就有点失望,如果是这样,那她非常有可能是精神病而不是真的可以感知到那么多的新的感官。

    这种身体嗅觉和视觉,似乎是她从视觉妄想里出来的。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来,其实精神病人的思维逻辑是成系统的,但也非常容易被推理学发现破绽。

    “第七种感觉是什么?”我问她道。

    她说道:“是小火花。”

    我看着她,她对我道:“这是我对这种感觉的叫法,你可以把它理解成一种忽然出现的光晕。其实这种感觉非常普遍,我觉得只是在痛苦中,它变得明显了,普通人平时肯定也在使用这种感官。”她指了指自己的额头:“松果体感官。”

    “确实有那种东西?”

    “有,其实你闭上眼睛,就会感觉到松果体的位置,能看到一丝金色的光。”她看着我:“你试试。”

    我闭上了眼睛,说实话,我确实觉得那儿有一块白色的东西,从小就知道。

    “那就是电场,你面前虚空中的电场。”她说道:“松果体感觉这种东西,你让任何人说,都可以说出一些道理来,但我的感觉非常强烈,没有人可以和我说的一样细。”

    “我以为刚才看到的是物体视觉电信号的残留。”

    “你要注意你的眉间,那里有一块白色的光,你仔细闭眼看,会发现光中有一丝金色,那就是你能感受到的电场,在疼痛中,你能感觉到你的电场感官非常的明显,你能感受到其他生物的电场。”她说道:“就像光晕一样,噼里啪啦。”

    我留意到她的状态有些低迷,问道:“这种感觉和以往的感觉有什么不同么?”

    “当我说到第七种感觉的时候,其实在14种感觉里,已经属于很模糊的状态。”她说道:“就是那种香水中最不易察觉的成分,所以我虽然能感觉出来,但它本质上是微弱的。前六种,只要你不迟钝,我有信心你一定可以感觉出来,但到了第七种,就要看缘分了。”

    “你的状态变化,一定有更加具体的理由。”我追问道。

    她道:“在疼痛中,无法感知这种电场是否是一种真的感官,很多时候你会觉得是错乱,所以这是一道门槛,第七种感觉是一道门槛,我,我突破这道门槛用了很多时间,如果我早一点突破的话——”

    她忽然没说下去了:“对不起,这是我的私事。”

    我点头,“那你继续说。”

    “姐姐说,打雷的时候,容易突破第七道感觉,因为空气中的电场十分特殊,你能预见闪电。”她说道:“但我突破的整个过程中,杭州都没有打雷,我没有看到那奇景,据说那是奇景。”

    她的眼中有向往。

    “我不明白,说到这里,你这个说法,倒像是民间传说了。”

    “第七种感觉十分特别,它是退化的器官,如果其他感觉都是已经消失的器官,在我们人体上的感觉残留,我们大脑里还有处理这种信息的部位,那第七种感觉就是仍旧可以使用的器官。所以它就可以练习,通过在大雨中用松果体观察闪电的电场,就可以刺激松果体的发育,经过长时间的练习,这种第七感就可以用于非疼痛的时候。”

    “修炼成仙么?”边上的女医生忽然插道,我没想到她是个毒舌。

    病人看着她,慢慢说道:“是的,修炼,但不能成仙,但也许可以治病。”

    她转头又看着我:“肿瘤,在我感知到第七种感觉的时候,我就能看到我的肿瘤发出的小火花,那里生物电聚集,我能直接看到我身体上所有的肿瘤的位置——”

    我沉默了,她就苦笑了一声:“已经没救了。”

    现场沉默了很久,她似乎在平复情绪,而我无法接话,女医生似乎有些内疚。

    隔了好久,她才抬头,对我说道:“第八第九第十第十一种感觉,我要很快说完。因为我重点要说第十二到第十四钟,那需要非常多的时间,前面全是我姐姐的成果,后两种才是最重要的,那是我的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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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12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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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7-16 10:44:19 | 显示全部楼层
    蝎子草里的女人(5)

    所谓的第八种感觉,比第七种更加难以琢磨,需要极其长的时间,才有可能慢慢地体会出来。

    它只有一个作用,就是感知火焰。

    到达第八种感觉,你就能开始感受到身边所有的火焰,这个范围多有广,难以形容,但是肯定包括这座大楼和大楼四周的几幢大楼。这种感觉十分奇怪,感知火焰有什么实际作用呢。

    再次重申,这种感觉是虚无缥缈的,不明确、不肯定,只是一种象征和一种描述。

    寻找火焰一定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是生存的必须技能点,她认为这第八种感觉,可能是在智力刚刚产生的时候,开始发现火焰的取暖效果而演化出来的,可能属于人类成为人之前的临界动物的一种能力。

    这种临界动物应该在猿猴之前,智力在那个时候已经开始产生了。

    第九种感觉,几乎是一种玄学上的感觉,她认为来源于鱼类。

    大部分鱼的两边都有一条侧线,叫做鱼侧线。这条侧线非常敏感,可以让鱼在水中游动的时候,靠感知水流,还原暗礁和捕猎者引起的水波。

    所以鱼在水里是不好捕捉的,即使你把手放到了它的边上,已经靠得很近了,但你发力的瞬间产生的水压立即就会激活鱼的侧线,借此,鱼可以成功躲过捕捉。

    其实,鱼那个时候并没有看见你,它只是感受到了水压。

    很多鱼类的侧线甚至可以感受到水里微生物引起的水压变化,从而捕食它们。比如说狗鱼,挖掉眼睛也完全不影响它捕猎。

    她是在水中感受到人类的身体两边,也有这样的感觉系统,但已经退化得非常严重了。

    “在游泳池里的时候,你闭上眼睛,你会发现你很容易感受到身体两边有没有人跟着你游,所以在水里你要悄悄靠近一个人是很难的。”她对我道:“但其实人类的汗毛也能做到这一点,但人类毕竟不是设计在水里生存的,所以,人类的感应器能够感受水压的变化,知道边上有东西,但无法知道是什么,多大,速度多快,自己改用什么方式回避。”

    “你可以做到么?”

    “其实,已经非常困难了,这个感觉已经微弱到,你必须努力想象自己是一条鱼,才能感受到四周水压波动里的信息。”

    我看了一眼女医生,我怎么不知道病房里还有游泳池。女医生当然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没有理我。

    说实话,第八种和第九种感觉,她在叙述的时候一直在强调“退化得非常严重”,让我觉得这两种感觉是凑数的,要么就是她没有完全感受到其中的精髓。

    我能明确地感觉到在这个阶段,她其实也没有很明晰。

    第十种,第十一种感觉,开始逼近极限,这两种感觉是一个系统的,所谓的逼近极限就是,她很多时候无法分清,这两种感觉是否真的存在,还是其他感觉的混合结果。

    第十种感觉,她直接告诉我,她无法具体形容,因为很难,她做不到。但这种感觉,能让她感受死亡。

    我不明白,她就告诉我:“我能感受到,一个生物的生命能量是否强旺,是否有缺陷。”

    “是一种体感么?”

    “我说了,无法形容,它无法用任何一种你有经验的感觉去类比。”她看着我:“我不知道是用哪个器官感受到的,但我能感受到,这个生物是否马上就要死了,或者它是否是一个优质的生物。”

    女医生看了我一眼:“你有博闻强记的科学可以佐证她的说法么?”

    “有。”我说道:“有一种老鼠可以感应到交配对象的DNA缺陷。”

    病人惊讶地看着我:“真的?”

    “真的。而且确实是综合感觉,不是一种感觉,是所有的感觉细胞同时发挥作用,判断出来的。”我说道:“有论文。”

    病人陷入了沉思,想了一会儿,说道:“这是一种交配能力么?”

    “是否用在其他地方,没有相关研究,论文里只说,那种老鼠用这种感觉来筛选交配对象。”

    “难怪。”病人说道:“难怪这种感觉之后的下一种感官,是一种性感官。”

    我看着她,她也无法形容:“就是我可以直接知道,对方是否有和我交配的欲望。”

    “这两种感觉,是连在一起的么?”

    “有时候是,但如果我感受到了死亡,后一种感觉会更敏锐。”她说道:“这不是很奇怪么?”

    “死亡是一个负面的么?”

    “不,死亡也是正面的,如果我感受到了死亡,我的感觉是愉悦和兴奋的。”她看着我:“是正面的。”

    “那就和捕猎相关。”我说道:“快要死亡的生物,更好捕猎。”

    她点头:“但为什么这两种感觉如此相近,像是成套的一样?”

    “是寄生。”女医生忽然说道:“这种感觉,是用在寄生上的,需要感知到快要死亡的生物,然后跟着它,一直等到它死亡,最后在尸体附近交配,在尸体上产卵。”

    一片沉默。

    隔了好久,她说道:“这是食腐昆虫的感觉?”

    “对,非常原始的感觉。”女医生说道:“但我也很希望拥有这样的感觉,能够感受到死亡的气息,感觉自己会像个死神一样。”

    病人自嘲地看着女医生,又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说完了,现在从十二种开始说起,说最后三个感觉,这三个感觉是有联系的,是我体验出来的,这三种感觉非常可怕,因为它应该揭示了,人到底是由哪种东西进化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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