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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转帖] 《特殊行业从业者哭丧人,讲述农村的诡异往事》,作者:两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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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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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8-8 09:25:19 | 显示全部楼层
    04



    回到家,唐应正在菜地里摘黄瓜,看见他爸脸色不好,问我咋回事?我跟他说了一遍。晚饭的时候,穆老爷子又来了,师父瞪他一眼,他当没看见:你啥意见?



    师父说:这活儿没法干,咱都这把年纪了,要那些钱有啥用?反正我不去。它不是胆大胆小的事儿,那个袁老板他就该遭此难,你能帮他一时,帮得了他一辈子啊?顺应天命得了!



    穆老爷子一看师父这脾气,也就没再磨叨,转身走了。



    过了几天,又来了。师父躲在屋里不出来,穆老爷子急了,拍了半天窗户,师父才给他开门。两人在屋子里待了好一会儿,我给送饺子的时候穆老刚走。师父对着一大碗饺子心事重重,我和唐应也不敢问,悄默声地吃饺子。过了会儿,师父说:你俩明天都跟我去吧,也好有个照应。我问,咋的了?师父也没说话。



    第二天一大早,穆老爷子就来喊了,一辆商用面包车拉着我们几个又来到了大别墅。



    二次到这儿,感觉完全不同。上一次来还算正常,这次来,发现整个别墅从里到外都异常阴森。不是光线的问题,是感觉。



    有人带我们上了楼,房间里,上次那个袁老板半躺在床上,脸色白中带青,双眼通红,双眼无神,气息阻滞,咳而无力,胳膊和脖子发灰白色。典型的亡相。



    穆老爷子问他能不能下地,他摇头,什么话都还没说,就先哭了。



    师父说:孩子,你也先别哭,这不是都来了吗?咱们想办法,你先养着吧。不过这屋还是让我徒弟先帮你清清,你待着也舒坦些。



    师父让我先干活儿,我拿着驱邪银铃贴着墙壁走了两圈儿,又把辟邪符贴在四个床脚,红色的棉绳儿缠在袁老板的胸口,以防邪祟进一步侵入心神,找来黄酒和上朱砂,让他喝下去,过了一会儿,他喘气不那么急了,咳嗽也少了。但这也只是暂时的。



    到了楼下,我奇怪师父怎么会同意来帮忙。唐应感觉也不好,正纳闷呢,师父让我们过去:来都来了,必须尽心。你俩留点儿神,这跟我们过去遇到的事儿不咋一样。



    唐应说:爸,我头晕得厉害,要不咱别接这活儿了,给多少钱都不干了。



    师父哼了一声:哪是钱的事儿啊。前两天你穆大爷来,差点儿折这儿了。楼上那人你也看见了,要不是抢救了一回,也早没了。出了这么大事儿,我不能不来,不光是我,待会儿冬妹也来,我把她叫回来帮忙,也就差不多了。



    冬妹因为上次在采石场表现良好,师父觉得哭丧可惜,把她送到我师叔那去了(有人总问说我师父不是靠一本古书自学成才吗?哪来的师兄师弟,师父这些东西的开蒙和运用来自于一本古书,但后来因为遇到一些事情也实在是九死一生,所以去了其他地方拜师学艺,听他说过的有蜀中、云南和江浙一带,还有没有别的地方就不太清楚了)。师叔是道长,虽然辈分低一级,能耐却不低。其实各行各业都是,级别高不代表能耐大,混吃等死的不在少数。



    晚饭的时候冬妹就到了。饭菜挺丰盛,但是一样荤菜没有,晚上要干活,半点荤腥不能碰。唐应吃得很少,他头晕得厉害。



    晚上十点,袁老板让人扶着下了楼,脸色好了些。他靠在躺椅上,说话声很小:我能帮上啥忙?



    穆老爷子看看他:这事儿没你还真不行,待会儿开始的时候你可能得难受,忍忍,挺快的。



    05



    我们仨按照师父的吩咐准备好东西,时间就快十一点了。这时候穆老爷子让人把东西送来,我以为是啥法器呢,结果是一只土狗,全身通黑。说实话,这阵仗第一次见,免不了心里发毛。就连随便下地宫的唐应都直搓手指头,看来今晚上来的绝非善类。倒是冬妹,站在那儿静极了。唐应好心地把了把冬妹的腕脉,朝我伸出四个手指头,意思是冬妹把自己的心跳降到了四十多。看来这参禅悟道不是白修的。



    夜里十一点半,师父示意开始。关了所有的灯,点上香烛。有人说怎么一干活儿就得关灯呢?一个是方便我们做事,不会因为忽明忽暗看不清。二是灯光也有一定的能量,它们中如果有一些灵力好的,能驾驭光的,灯光就会加大它们的能量,这对我们不利。



    几分钟之后,别墅的大门呼地一下开了,随即一阵阴风,烛火跳动,穆老爷子蹲下身子,手里的香灰洒了出去,没任何反应。师父手里的镇魂铃“铃铃铃”乱响。袁老板“啊”的一声,师父拿起云灵符啪一下贴在他身上。袁老板不动了。



    过了好一会儿,躺椅上的袁老板嘿嘿嘿地笑起来,穆老爷子问:请问是哪位仙家?



    袁老板唰地一下坐直身体,手打兰花指,慢慢站起来扭了几下,躺在了地上。师父看了看:也不知仙家在哪修行,折腾这几日必定辛苦了,您看您缺点什么,我给您备下,您也好歇歇脚。



    袁老板在地上翻了个身,脸朝下,朝着师父这边蠕动,没用手脚。我们仨也有数了,这应该是蛇化。



    据古书记载,一些动物在修炼过程中,如遇到外力干扰就会错失成精的机会,运气好的打回原形,但是有一些就会在物与精之间,称为化。它们一般不害人,只会重新寻找机会修炼。今天这个蛇化附在人的身上,想必是另有原因。



    袁老板爬行到香案前,把头搭在贡香边上使劲吸气。我们都不敢动,就那么看着。吸够了,袁老板的身体一点点儿坐直,可怜兮兮地看着师父,师父看着穆老爷子,穆老爷子拿着拘魂的袋子套在袁老板的头上,过了几秒钟,袋子鼓起来了。穆老爷子交给师父。我们扶起袁老板躺在椅子上。



    师父让唐应准备好,准备下阴界。冬妹说:师伯,不行吧。唐应是能下地宫,这蛇化可不是死了,它是走差道儿了,你让唐应下去上哪找啊?唐应也有点犯嘀咕,以前找这些孤魂野鬼都好说,蛇化这东西不算这类里的啊。正琢磨呢,冬妹说:我试试吧。师父问她上哪找,冬妹说,三界之外。



    06



    其实冬妹说的也没错。在我们的认知中只有上(神)、中(人)、下(鬼),三界。细分是欲界、色界、无色界。但是三界之外还有一种,是阿修罗界和人界之间,有叫它“念界”的,也有叫它“修我界”的。所以,唐应纵使有再大的本事,也进入不了人家的系统啊,根本不是一个单位呀。



    冬妹盘腿打坐,观心静魄。师父把魂魄袋儿放在冬妹手里,只一会儿,再探冬妹的鼻息,微乎其微。



    就在这个关口,屋子里的大黑狗突然狂吠,穆老爷子一捻菩提子扔在门口,“吱”的一声,我太希望是只耗子了,虽然我最怕那玩意儿。可这个关键的时刻要是来了恶鬼,冬妹指定就扔这儿了。我和唐应一前一后站在冬妹跟前,大黑狗狂叫几声,嗖一下蹿到门口的一株绿植前,来回转圈儿地咬。唐应扯出红绳儿一端给我,我俩绕着冬妹缠了几圈儿,好歹能挡一会儿。



    这时候穆老爷子扔出去的菩提子一颗颗绷断了,师父看出要坏事儿,端起和着猫头鹰血的酒碗,泼在花盆里,几秒钟,空气突然冷起来,大黑狗不咬了,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趴在地上,它明显是害怕了。我和唐应感觉到冷风向我俩扑来。师父用画着符的罩衣挡在恶鬼前面,一个趔趄咳出一口血。



    这时穆老爷子把一个笼子上的布掀开,里面是一只兔子,然后拿着引魂铃在笼子上面摇,阴风拧着劲儿刮向笼子,惊跳中的兔子突然安静下来。师父速度奇快,染着猫头鹰血的拘魂袋一下罩在笼子上方,只听笼子里噼里啪啦一通乱响,师父一把贴上镇魂符。笼子安静了。将拘魂袋拿下来,兔子死了。



    唐应说:爸,冬妹快坚持不住了。



    我低头一看,冬妹的头上全是汗。我拿掉罩衣,过了大概一分钟,冬妹和手里的魂魄袋都动了。快开灯!师父喊。我搀着冬妹坐在沙发上,师父倒了点儿酒让她喝下去。



    歇了会儿,冬妹指着袁老板:师伯,你问他白蛇的事儿,都是他造的孽。



    师父示意穆老爷子去问。此时的袁老板傻愣愣地坐在那看着我们。



    “都这时候了,你得说实话,要不我们真救不了你。”



    袁老板看着穆老爷子,傻子一样用力点头。



    原来,二十年前,姓袁的刚刚发家那会儿,听人介绍,买了这块儿地,盖别墅。一开始都很顺利,可就在地基快挖完的时候,工人突然挖出一条海碗粗的白蛇,通体半透明,盘在那一动不动。



    有明白的就跟他说这不能碰,赶紧找人送走或者放弃这块儿地。姓袁的不信,工人们害怕,都不敢碰。他亲自指挥铲车一点点儿地压住白蛇,由于蛇当时正在度化,根本不动。剩个头的时候他下去一锹拍在蛇头上,又命人装进麻袋,当晚就在地基边上把白蛇扔进了烈火焚烧,他竟然还吃了一块儿烤蛇肉。别墅照盖不误。之后的一些年的确没怎么样,姓袁的不但没倒霉,财势还旺得很,干什么买卖都赚钱。



    可古语云:预先取之,必先予之。曾经的白蛇不是不能复仇,只是在等机会。八年前开始,姓袁的开始走下坡路。先是他老婆无故失踪,然后是大儿子得了奇怪的病症,身上奇痒,皮肤成片脱落,周身流脓血,求遍名医不治而亡,二儿子在过马路的时候被装满砂石的翻斗车碾碎了脑袋。生意场上更是连遭重创,要不是他用外力克制,早就一命呜呼了,哪还能等到今天?



    师父叹气:万物皆有灵,你怎么下得去手?



    那这个噬魂恶鬼怎么办?唐应问。



    师父说你怎么样,能下吗?



    唐应打了个嘣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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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8-8 09:25:32 | 显示全部楼层
    07



    冬妹把蛇化封好,在边上调息。我给唐应搬了把椅子,拘魂袋发出阵阵恶臭。焚香开路、点魂压符,唐应做好准备去探恶鬼的魂魄。我奇怪的是,他今天怎么戴的是那串捡来的婴灵的骨头呢?



    师父说:我们必良善,但遇到恶鬼,必定以恶制恶,这是底线。如果我们只会无原则地感化,纵容恶,那我们就是善良的罪人。



    唐应惨白着脸下去了。十几分钟,什么动静都没有。穆老爷子紧张地望着师父,师父盯着唐应。唐应的胸口剧烈地起伏,鼻子突然流血。师父把他的佛珠套在唐应的手腕上,口念心诀。唐应睁开眼睛,满眼是泪。



    止住鼻血,唐应阴狠地盯着袁老板:你就该被碎尸万段,你放心,等你死了,我亲自送你去幽冥地狱,绝对让你比现在“快活”。



    唐应!师父喝了一声。



    爸,你知道他都干了啥?为啥恶鬼不走?他才是真的魔鬼。他有了钱就开始风流,一个女孩儿怀了他的孩子,他怕人家纠缠,竟然找人强奸了女孩儿。就在他眼皮底下,他就那么看着。看着自己的骨肉胎死腹中,看着女孩儿走到马路上被大货车碾成肉泥。虎毒不食子啊,他是人吗?他不是魔鬼是啥?唐应激动得脸色绯红,浑身颤抖。冬妹也是泪流满面。



    穆老爷子和师父一声不吭,袁老板在躺椅上已经傻了。



    很久,阴风中传来缕缕呜咽……冬妹流着泪捧着拘魂袋:师伯,我送他俩走吧。来到香案前,写了陈情表封好,又准备其它东西,我和冬妹出门奔十字路口。



    两个冤屈的魂灵在感召中走向轮回。



    回去的路上我嘀咕:怎么会有人如此狠毒?冬妹哼:万恶之源,欲壑难填。



    08



    回家之后很久,穆老爷子都没找师父下棋。中秋的时候,师父让我把老先生请来吃饭,他一个人挺孤单的。我说你不怪他啊?师父把着酒葫芦:为啥怪他?他也没害我,要怪就怪我学艺不精。



    我去请穆老,他正在家听戏匣子。还是有点别扭的。我说师父也没怪您,您就别放心上了。



    老爷子叹口气:我和袁老板的父亲有交情,答应有事会帮忙,你师父去,是为了帮我兑现承诺,这是他的情。拘蛇化、降恶鬼,是因为它们越界做歹,伤了他的同行,他去,是他的义。度邪灵、往轮回,下手留情,因为它们有冤屈,这是他的慈悲。孩儿啊,我不好意思去见他,你回吧。



    刚转身往外走,就见师父拎着酒晃荡晃荡地来了:岁数大了咋这么磨叽呢?五子,你回家把菜拿来,咱们搁这吃。



    穆老爷子说袁老板没几天就死在医院了,没查出啥病。我心想:啥病?因果报应!他死后且有好戏等着他呢。



    我想,人类之所以是最高级的生物,是因其聪慧灵透、擅使工具、能辨是非、能言世理。但因此就把其它生命视为草芥,杀伐随性,肆意践踏,实为愚蠢邪恶。因果轮回,必遭其诛啊。



    古语有云:万物皆有灵,不可妄欺生,纵不入空门,当有向佛心。



    得嘞朋友们,愿咱们都能用聪慧洞察世事,用信义行走江湖,用慈悲守住初心。也不枉来世间走这一遭。咱们下回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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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8-8 09:26:03 | 显示全部楼层
    <哭丧人讲故事:我表哥>

    01



    跟大家聊天也有一个月了,说了很多大家平时不知道、没经历过的事儿。有人说你这东西太玄乎,肯定假的。也有人说:哇!跟我经历的一样。你看,这就是生活。总有我们不知道的,也总有别人不知道的。



    其实无需怀疑,因为世界太大,无解的事情太多。也无需执迷,因为科学已经创造了太多的不可能。也无需侥幸窃喜,因为跟未知的宇宙相比,我们的科技实属蝼蚁。



    所以还是那句话:姑妄言之、姑妄听之。生活不易,就当讲故事给大家解压吧。谁让这操蛋的生活这么累呢?



    02



    在前几个故事中,大家可能有印象,我有一个表哥,干警察的。有人问你羡慕吗?说实话,不了解以前挺羡慕,了解之后太同情他了。但凡有点出路都不干那玩意儿。



    表哥山东人,当警察是二十年前。你说他傻吧,考试分还挺高。你说他精吧,办那事儿贼让人无语,不开窍、特轴,所以我叫他老轴。



    老轴刚干警察的时候分在防暴大队。初生牛犊不怕虎,办事儿说话没把门的,脑门子上明晃晃的三个大字:“愣头青”。



    有一回他们跟其它大队合伙儿办了个案子,之前说好的功劳大家分,结果他们大队出人出力,最后立功的时候没他们什么事儿。队里那么多人,当头儿的都没说啥,他倒好,冲到人家领导办公室,叮咣一顿掰扯,让领导去给整队的同志们道歉。



    领导当然不会去道歉。结果公道没讨来,还被大会小会各种批评,说他好大喜功,不懂谦让。一般人这样就不吱声了,有同事也劝他算了。



    他脖子一梗:凭啥说话不算数?就因为他比咱们大一级?然后跟个傻子似的,怼那领导:你要是不喜功、懂谦让,还能有这事儿吗?领导气得打着嗝走了。



    此后他就出名了。



    到底还是年纪轻,别人捧他几句“真有种、够爷们儿”,他就全然忘了得罪领导这件事儿。该啥样还啥样,没改。出警的时候冲在最前面,领处分的时候也冲在最前面。



    那时候防暴大队干的都是非常紧急的活儿。那个年代还有很多的社会大哥,很多的地下法则,跟香港片有些像。



    一次接到紧急任务,有人聚众斗殴。两伙人都是市里歌厅看场子的,因为抢客人打到了一起,警察来了也没停手,一个个拿着西瓜刀和铁棍。其他同事说等支援来了再上,否则容易发生不可预料的后果。



    这时候那些小混混看见警察就有跑的,老轴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冲了进去,乱斗的小混混就连警察一起打。六个警察把二十多人撂倒了。



    我问他不害怕啊?他说当时不怕,因为身后有兄弟,可以托付生死的兄弟,你的后背是可以交给他的。



    在防暴,老轴交了很多兄弟,知心的、过命的,大家年龄相仿,血气方刚,都是出生入死的交情。但有一件事让老轴极为痛心。



    一次值夜班巡逻,原本是三个人,同事大飞那天没回家,说那我跟你们一起去呗,正好完事儿去吃点东西。



    当时巡逻的路段比较偏僻,原来是面粉厂,挨着铁路,后来厂子倒闭,铁路废弃,那片儿就成了流动人口聚集地。干啥的都有。白天能看见人,晚上都出去找营生了,基本没人。那块儿是重点巡逻区,老轴他们四个有一个留在车里随时接听指挥中心的命令,其余的人要步行巡逻。



    一开始大飞跟着老轴,两人边聊边走。到一个黑胡同发现地上躺着一个醉鬼,老轴进行盘查,正问着呢,一个黑影从另一个胡同蹿过去了,大飞说我去追。当时老轴没多想,因为这种情况非常多。



    把醉鬼送回家,老轴去找大飞,走了一圈儿没找到,以为他回车里了,回去也没看见他。他和另一个同事快速返回去寻找,一个小时之后,在离面粉厂很远的铁道边儿,老轴看见了大飞,倒在血泊中。



    巡逻车向医院狂奔,老轴一遍遍叫着大飞的名字,大飞身上的伤口太多,到处都在流血,已经不知道该按住哪里。



    抢救室的门打开,医生摇头:对不起,血都流干了,输血都输不进去了,节哀。老轴哭着不让医生走:你救救他大夫,他还没处过女朋友呢,大夫……



    走廊里,三个男人哭到最后只剩哀嚎和嘶叫。老轴说,那感觉就像有人用刀在你后背剜掉一块肉,漏了洞,又疼、又冷,而且永远长不好。



    当时没有目击证人,没有监控,流动人口也没登记,凶手一直没抓到。



    从此以后,老轴巡逻都跟同事在一起,抽烟再也不抽云烟,大飞最爱那口儿,一抽,伤口疼。



    被调离是一年后,这一年,老轴一直放不下那件事儿。无数个夜里,他都游走在面粉厂周围,坐在兄弟受伤的地方,一坐就是一夜。



    03



    老轴被调到了交警支队,白天站岗、疏导拥堵,有时夜间处理交通事故现场,还有一项任务:开罚单。



    当年还没有电子监控,全靠人力。好在老轴年轻,甭管是夏日暴晒,还是冬天大雪,老轴都未曾脱岗。但有一件事儿总是不合格:罚款指标完不成。



    会上会下领导没少点他,他“嗯嗯啊啊”地答应,嬉皮笑脸地承认错误,可指标就是完不成。月月垫底,月月挨罚,穷的时候一包烟抽一个礼拜。



    领导很奇怪,偷偷地到他执勤的附近观察。老轴站姿标准、执法亲和,一点儿毛病挑不出来,可有一样,该罚的不罚。



    当时老轴执勤的是桥头儿,一边江南,一边江北。江南富、江北穷。一些骑着三轮摩托的、骑自行车的、开倒骑驴的、开手扶式四轮车的,还有赶马车、牛车、毛驴车的……他们拉着自家菜地的应季蔬菜,到江南讨生活。一些开小汽车的觉得他们挡道儿,疯狂按喇叭,还骂人。老轴二话不说,拦下来进行检查,等司机反应过来,农用车都走远了。



    有一次一个老大爷赶个毛驴车去卖菜,到老轴那儿停下,说啥也要卸下一袋子土豆,老轴和他撕吧半天,最后没招,留下了。第二天老汉又打那儿过,老轴假装跟他唠家常,偷偷塞了五十块钱。



    领导再也没批过他,垫底就垫底,不罚就不罚,懒得管他,可他讨厌,总是把同事扣的那些农用车偷偷给放了。



    交警当了几年,经历的也不少了,按理说遇事也沉稳了,可性子还是没改。



    一次,一位领导的小车从他执勤的岗亭过,之前开会队长也交代了,注意精神面貌啥的。老轴看见车过来就给拦下了,要司机出示相关证件,司机老大不愿意,很不配合,话里话外暗示他车上是重要领导。



    搁一般人也就放行了,老轴没放:你没挂牌子就是不能通过,把车靠边停,赶紧下车。司机说:我挂牌子不方便。老轴怼回去:你啥来路?国家主席啊?那更得遵纪守法,给老百姓做榜样。司机气得满脸通红。老轴的领导用对讲机喊他,让他放行,他不干,领导巴巴地赶来,老轴说人可以走,驾驶证和车不行。没招,最后老轴的领导开车送大领导走了。



    两个月之后,老轴被停职了,原因是滥用职权,私放违规车辆。同事们劝他想开点,他哈哈一乐:早想开了,想不开的人干不了这行。



    工作上的受挫没给老轴带来多大难过,反而是生活。被停职后,老轴的媳妇儿提出离婚,不光是两人异地,还因为老轴穷。当时孩子小,三四岁。老轴不同意。他老婆骂他没出息,谁当警察像你那么窝囊,那么死脑筋?



    媳妇儿闹他也不恼,闷着头走了。晚上赶上同行执勤追逃犯,正在他对面,他死命追,对方两个人,老轴胳膊筋被砍断。他媳妇儿觉得往后的日子一眼望到底,没盼头儿了,在老轴住院期间逼他在离婚书上签了字。



    还没到出院的日子老轴就走了,家人没接到他。吊着胳膊,老轴在江边走了很久,很多事他想不明白,又想得明白。



    在家养了一段时间,老轴迷上了打网游,那时候还是千年和传奇的天下,烟雾弥漫的网吧里,老轴用一只手玩得不亦乐乎。他也知道都是假的,但网络的虚幻让他暂时忘掉了现实的不如意,就这一点,足够。



    老轴的游戏越玩儿越溜,很多人追随他,网络里称兄道弟,虚幻中共御外敌,老轴仿佛回到了当年,那段可以把后背交给兄弟的日子。



    老轴颓了,世界里只剩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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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8-8 09:26:21 | 显示全部楼层
    04



    十个月之后,一个电话让他去报到。顶着打了一夜网游熬得通红的眼睛,老轴走进了刑警队。了解他的同事和朋友纷纷恭喜他,像是他刚参加工作一样。老轴心底雀跃,脸上没有表情。



    刑警队不像交通队,有时有点地下班。刑警队就是熬鹰的地方,一天是它、三天也是它。老轴最长一次八天八夜没睡,案子破了之后他睡了二十六个小时,这二十几个小时只起来尿过尿。



    老轴对每一个案子都认真,尤其是命案。一次取笔录,因为几个字,他把嫌疑人从头到尾反复审了五六遍,嫌疑人差点疯了。有人说他太较真,没必要。他说: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一个字,哪怕是前后顺序都有可能决定这个人的命运,分量之重,千金难比。



    老轴取的笔录,无论是到看守所还是检察院都不用返工,几乎没有漏洞,整个刑警大队都叫得响。



    到刑警队之后,老轴几乎没有时间打游戏。偶尔上号溜达溜达,打个招呼就下了。之前的玩友问他怎么不玩儿了?他回:忙。



    忙点儿好,自从开始忙,老轴忘了很多不如意的事儿。有时走在凌晨三四点的街道,看着灯火通明的网吧,想着从前的自己,老轴庆幸有这份工作。否则,一直颓下去,人就废了。



    人忙起来,运气也跟着好起来,老轴恋爱了。



    对方是朋友媳妇儿的朋友,饭桌上认识的。老轴发现女孩儿全程不吃肉——吃火锅不吃肉多没滋味儿啊。老轴问她:你信佛啊?女孩儿乐了:啥也不信,就信良心。一顿饭就说了这一句话,把老轴迷得晕头转向。晚上躺在床上,老轴开始清醒:我,三十三岁,小警员,离异,带个男孩儿,工资九百,没房没车没存款。嗯,睡觉吧。



    一晃一个多月过去,饭桌上又遇见,老轴单独约女孩儿,女孩儿也没拒绝。第一次正式约会,聊的是尼采,老轴挺意外,没几个人能跟他聊这么枯燥乏味的话题,女孩儿能,虽然她初中都没毕业。



    见面的次数越来越频繁,老轴心里开始打鼓,能结婚吗?道边儿揪朵野花,一瓣一瓣数,能、不能、不能、能……



    05



    冬天的时候,刑警队接了个大案子。一个工厂的会计去银行取工人工资,开着单位的车,两个人。回去的途中突然从窗外飞来一颗钢珠弹,正中会计脑袋,当场死亡,司机吓得弃车跑了,二十几万的工资款被劫,全城沸腾,上级挂牌儿,限期破案!



    那段时间,老轴都要飞起来了,不光是他,整个分局都是。从司机到工人,再到每一个知道会计去干啥的,再到每一个不知道的,动用所有能用的警力,调查所有能调查的人,包括街道两边营业的小店,对所有明的、暗的线索进行地毯式摸排,可一点儿有价值的东西都没有。上级的压力、舆论的压力,在每一个警察身上汹涌。老轴跟女朋友回家,在农村的大炕上睡着了,外面小孩儿放小鞭儿“啪”,老轴呼的一下坐起来,瞪着充血的眼睛光着脚冲了出去,那声枪响,一直在他脑子里。



    三个月,破案的最佳时机已经过去,案子挂起来了,连带着很多警察的心。



    日子还得过,案件还在发。过了年没几天,偏远的山沟里连着发生两起命案。老轴他们驱车赶往,下了主路发现全是雪,走不了车。几个人在没过膝盖深的雪窝子里趟着走,三个多小时后到了现场。



    五天,整整五天的调查,老轴心里有数了。村口小卖店的老板娘,询问三次,在同一个点上回答都不一样。两个同事带了些干柴往回走,好几天车不动,肯定难打火。老轴和另一个同事在村里瞎转悠,他跟同事说了苗头,两人没声张。转了几圈儿摸到小卖店的仓房,躲在苞米秆后面,只见老板娘端着两个大碗进去了,出来时空着手。踹门进去的时候,嫌疑人正往嘴里塞大片儿的五花肉,一半儿在嘴里,一半儿在外面。拷上嫌犯,老轴尝了一片,嗯,好吃,笨猪肉。



    折腾回去就快亮天了,冲了杯特浓咖啡,老轴抓紧时间取笔录。其实咖啡对他已经无效了,心理作用而已。拿着笔录到局长办公室,老轴一脸兴奋地汇报。局长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啊,刚才xxx已经汇报过了。老轴回去了,结结实实地补了一觉。月末大会上,同事因为在这起案件上的“优良”表现,记二等功,年末就能提副所长。



    知情人为老轴鸣不平,老轴不发表任何意见,上网吧包了夜,打了一晚上游戏。



    我后来问他:不觉得憋屈吗?他乐: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那是我唯一的一次机会,因为年龄到了,一旦岁数过了线,啥都白费,但我没办法,公安局不是我家开的。



    老轴请了几天假,陪女朋友去了趟秦皇岛,站在海边儿,女朋友说:对着大海我很害怕,看不到边际,充满了未知。你呢?什么感觉?老轴想了想:没感觉。



    岁月的深海里游了太久,出水、下水、仰泳、蛙泳、各种泳姿用尽了,浮浮沉沉,还是在瞎扑腾。



    06



    上班之后,老轴被调到了派出所。警务改革,警察的基本职责里添加了调解邻里纠纷、劝孩子上学、监督儿女赡养老人、看着小区的狗别咬了人、说合两口子别离婚、告诉广场舞大妈音乐要小声因为有孩子要高考复习,还有政府一声令下,他们跑去拦截上fang的人……



    老轴太忙了,每次给他打电话都很嘈杂。元旦的时候等他到晚上八点才聚上餐,看着他浮肿的面孔胡子拉碴,头发过了耳朵还打着绺儿,我说你是警察吗?整个儿一居委会大妈!他搓搓脸:半个月没回家了,将就看吧。



    老轴在派出所干得风生水起,谁都认识他,捡破烂儿的、开超市的、卖菜的、疏通下水的、配钥匙的、扫大街的、上学的、上班的、下岗的、已婚的、未婚的、离婚的……



    一次有人看见老轴跟小区里一个半大孩子坐在草坪上聊天,聊了近五个小时。男孩儿没父亲,母亲精神有问题,经常半夜把他打跑,他就在楼道里睡。孩子十五了,上不起学,整天小偷小摸,有时候就跟他妈妈打起来。老轴耐心劝解、开导,一次又一次。孩子觉得有人对他好,也不傻,慢慢改掉了坏习惯。老轴把他弄到管片儿的修配厂,跟老板交代好,让孩子在那学修车。现在,找那孩子修车得排号。



    有一年,老轴管片儿不知道啥时候多了一个女的,每天早上五点钟,准时打开窗户破口大骂,什么难听骂什么。他赶紧调查走访:女的叫李玉凤,前些年嫁到外地,因为男人不要她了,受了刺激,娘家把她接回来就这个样子。精神病院住不起,只能在家养着。



    从那以后,老轴每天都会接到群众举报,被恐吓、扰民、到处大小便,李玉凤她娘都七十多了,一身病,想管,有心无力。老轴把电话号留给老太太,有情况他好立即赶来。立即赶来的情况没有,就是每天李玉凤都得给老轴打电话聊天,聊了就不闹,不聊打开窗子就骂人。



    你看老轴那倔脾气,接电话的时候态度可好了,哄着捧着,有一次被女朋友撞见,大发雷霆,老轴刚要解释,电话又响了。女朋友接起来,荤的素的一通大骂,李玉凤听了半天,嚎啕大哭,再没打过来,也没再骂过人。



    过了几天老轴不放心,去她家看,小区门口修鞋的小鞋匠,正温声软语地哄着李玉凤给她梳头。李玉凤又嫁人了,老轴去随了份子,吃了喜糖。



    老轴管片儿内有个化工厂,国庆节前后,连续接到十几起报案全是厂区丢摩托车的。他带着人连蹲几宿,偷车贼落网。



    要送看守所的时候,嫌犯噗通跪下,哭着说能不能帮忙去看看孩子。老轴同意了。带着零食玩具,和同事来到孩子的幼儿园,说是幼儿园,其实就是个人家的房子摆了几张桌椅板凳,屋子里潮湿闷热。



    孩子三岁,妈妈跟人跑了,爸爸把孩子寄放在这,每个月给些钱,还不按时。看孩子的说,孩子的父亲已经几个月没来看过孩子了,也一直没交费。老轴看着小孩儿脏兮兮的小脸儿,给他拿零食,他抱着老轴的大腿,稚嫩地喊:爸、爸……老轴眼睛红了。



    留够钱,所里的一些同事研究怎么能领养孩子,但是条件都不够。老轴联系孩子的爷爷奶奶,老人虽不情愿,但最后终于同意把孩子接回去照顾。



    年末的时候局里统一扫黄打非,老轴抓了意想不到的人。七十多岁的邱大爷,正在小房间里跟个四十多岁的大姐嘿咻。老轴有点无措,两人慌忙收拾好自己。按条例,这么大年纪必须通知家属。邱大爷的儿女来了,穿着贵气、开着奥迪,骂了一通儿又走了。老轴看着慌张难为情的老人,带他体检完,送了拘留所,自掏腰包交了资料费和伙食费。



    又一年了,春去秋来。小城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吸毒案频发,老轴急了,他管片儿的流动人口多,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也多,老轴挨家挨户去宣传吸毒贩毒的危害和后果,记下了危险人物的电话,以便随时访查。



    新闻里说有的小区起火,老轴开始宣传防火安全,火灾逃生,教大伙儿使用灭火器。听说小区里有老人被传销保健品的骗了,他又走访老年人注意钱包,提高警惕,别被忽悠了……老轴在管片儿里走过一条街,口袋里就能装满各种吃的。两个李子、三个杏、一个桃子、两根儿黄瓜……我说你这是占便宜,老轴说不敢不要,不要就扛一袋子硬往所里送去,一开始内勤给钱,后来所长说给你就拿着吧,加一起没两块钱,总往这儿送,所里这点儿伙食费都不够给大李子钱了。



    渐渐地,老轴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好,平淡充实,且真诚。谁也没想到,过了不久,曾经那个立功的同事调到他这儿当了他的顶头上司。那段时间,老轴闷闷不乐,跟谁都没话。上司像没事儿人似的,还整天和他开玩笑,却句句夹枪带棒。



    过去的同事劝他想开些,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度点儿。老轴说:不是度量的问题,我们压根儿不是一路人。



    老轴说得没错,此人是他同学,从小到大他的人品老轴很清楚。这么多警察,每个人都有缺点,但是绝大多数人的底线还是很清晰明确的,而他和老轴的底线是不同的。所以老轴跑到局长办公室要求调走,局长问为啥?他的回答是:我不能每天在单位对着一坨屎工作,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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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8-8 09:26:34 | 显示全部楼层
    07



    老轴又回到了刑警队,工作是干顺了手的,不用重新适应。新同事也无需适应,都得在工作中看。唯一不适应的是没有了那些鸡毛蒜皮的琐碎,没有了那些家长里短的温情。



    老轴四十岁这年,一起情节极其恶劣的抢劫杀人案被他们侦破,大家高兴,决定晚上聚餐。老轴说我腰疼,留下看家。半夜没事儿,老轴翻看卷宗,笔录是新来的取的,有几处不妥,他用铅笔轻轻地圈上了。看到一半儿,老轴腾的一下站起来,撞翻了椅子,跑到审讯室门口,一脚踹开门,薅住嫌疑人的脖领子一顿打,别人听见动静跑过来把他拉住,老轴的眼睛好像在滴血。



    第二天局长让他去一趟办公室,在里面待了很久很久,出来时,老轴满脸泪痕。



    原来经过一夜突审,老轴审出这个人就是当年杀害大飞的凶手。十几年了,老轴从没忘记过,无数个夜里回到当年,无数个梦里抓到了嫌犯,无数个瞬间想到兄弟。



    当年的另两个人也赶来,三个人坐在地上,从低低的饮泣、到最后的嚎啕痛哭……苍天有眼!



    老轴现在还在刑警队,笔录依然不返工,做人底线依然很高,脾气还是没改。前几年他又添了个儿子,小孩儿特别喜欢枪。我说行了,以后继承你爸的职业,当警察。老轴在边儿上说了句:干啥都别干警察。我懂他的意思。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这个世界的故事太多,我们不得已总是会和许多伤痛擦肩。人的一生又很短,我们来不及和许多往事纠缠。



    正如莫泊桑所说:生活不可能像你想象得那么好,但也不会像你想象得那么糟。人的脆弱和坚强都超乎自己的想象。有时,脆弱得一句话就泪流满面,有时,发现自己咬着牙也走了很长的路。



    所以,向前看吧!总会云开雾散,总会雨过天晴。别怕,也别急。



    好啦,咱们下篇哭丧人故事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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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8-8 09:27:20 | 显示全部楼层
    <哭丧人讲故事:贪心人之祸>

    01



    亲们,我来啦!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甚是想念各位!每次子鱼小姐姐发我的文章,我都会点进去无数次,就为看你们的评论,说得我心里热乎乎的。万千人海中咱们相遇,这就是莫大的缘分。很感激大家百忙中的捧场,冲这我也得多多地努力。在下谢过各位了(抱拳)。



    一直以来,我说的都是一些咱们大家伙儿日常生活中不常遇到的事儿,所以很多人有怀疑。有怀疑不是坏事儿,因为真理总是紧跟怀疑。故事里,我们看到的是真善丑恶,生活里,我们体味的是悲欢离合。一倒一映,相辅相成,世事本就如此,看淡些、别较真儿,活得才通透、快乐。



    有人问说,你们这行不是哭死人活儿的吗?怎么还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事儿呢?其实也不尽然。



    师父杂学的开蒙和运用来自于那本古书,那书上记载了很多关于生死、宗教、习俗和抓鬼养蛊等一些轶事和诀窍。



    他老人家最早学会的是应对一些怪事,又逐渐从简单到复杂,之间遇到过很多棘手的问题,大半生里,很多地方拜过师学过艺,也有很多次的九死一生。年纪大了,渐渐感到力不从心,也看透了生命有尽、世事无常。



    晚年,他最爱干的事儿是吃点儿小菜,喝点儿小酒,讲点儿故事,吹点儿小牛。那些故事有他父亲讲给他的,也有他亲身经历的,不敢说是传奇,但也真真让人着迷。等我梳理好了,给大家讲讲。今天咱们先看看村里发生的事。



    02



    我们村挨着土地庙那户人家姓徐,徐家有两个儿子,但我打小就没见过徐家老大,也没见过老徐头儿,只有徐奶奶和二儿子一家。二儿子排行老二,可人们都叫他徐老三。我也不知道为啥,都这么叫。



    印象中徐家奶奶总穿一身灰色的半长布褂,脑后梳一个发髻,小脚,走路的时候身体前倾,两个胳膊在前面弯曲着左右摆,一颠儿一颠儿的。体格还行,每年上秋的时候她忙完自己的事儿,就来帮我奶奶干活儿。晒土豆干、黄瓜干、萝卜干,晒咸菜,挑稻籽儿啥的。



    有一回我们一帮小子上她家偷杏,谁也没注意后院儿的大鹅。结果我上树刚上一半儿,好几只大鹅就从后院张着膀子奔出来了,那几个小子吓得嗷嗷跑,我在树上不敢下来。



    那几只大鹅就围在杏树底下也不走,等了半天,我一狠心,跳了下去。结果落地不稳,停了一下才起来。就这么点儿时间,几只大鹅抻着脖子飞速朝我扑过来,我吓得狂叫,跑在最前面的大鹅伏低了脖子一甩头,直接拧住了我的小腿,那不是一般的疼!



    我正在哀嚎的时候徐奶奶从外面回来了,挥舞个棍子把大鹅赶跑了,从此以后大鹅就成了我的梦魇,一直到现在。



    也不记得是哪一年了,奶奶让我拿两瓶罐头跟她去看看徐奶奶,老太太病了。拉到镇上医院检查,也没查出啥毛病。躺在炕上跟奶奶唠嗑,有气无力的,说几句两人就对着掉眼泪。



    后来我问奶奶:你俩咋都哭了呢?



    奶奶拉着长长的尾音叹了一口气:你爷爷和徐家爷爷早年间都是干坟地活儿的,你爷爷胆子小点儿,徐家爷爷胆儿大。一回给一个大户人家的坟地排水,结果发现了值钱的东西,你爷爷不敢拿,徐老三他爸没在乎,揣回家了。哪成想,这揣回家的不光有宝贝,还有祸事……



    03



    爷爷和老徐头儿都是干坟地活儿的。不是盗墓倒斗,是修葺。比如谁家坟茔地灌水了、塌坑了、被耗子盗洞了,他俩就去给人维修。一开始也有点害怕,但是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



    奶奶说老徐头儿早年间是干“手彩儿”的,就是小偷儿。六十年代的时候差点被运动,但是因为太穷,躲过去了。后来跟着爷爷在生产队喂过牲口,再后来两人就干了修葺坟地的活儿。



    老徐头儿拿回家的是像核桃那么大的一块儿玉,不是碧绿的,有点黄,里面还有一丝一丝的红色。据说拿到镇上去卖过,但没卖出去,因为没人认识是啥。



    东西拿回来没几天,徐家的大儿子在后村小河洗澡的时候就被淹死了。那小河也就一米宽,一点儿也不深,水流也不急,十二三岁小孩儿站里也就到大腿根儿上面,那是村里为了旱时给菜地浇水挖的。一起玩儿水的小孩儿说,徐家老大是被一个漩涡带走的。



    这只是开始,大儿子没了之后,徐奶奶对二儿子徐老三格外上心。不让下河,不让上山,凡是有一点儿危险的地方都不让去。徐老三整天就在自己家院子玩儿。



    而他排行老二,却叫老三,也是有原因的。



    老大淹死没多长时间,一个过路的野僧到他家化吃的,告诉徐奶奶,她家还有祸事,这小孩儿不能叫大名,改成老三,中间空下来,才能保他平安长大。



    老徐头儿那阵子总生病,老说身子不爽利。吃喝都不行,人瘦得特别快。我爷爷赶着大车带他瞧过郎中,看过好几个,都说病入膏肓,没必要治了,可又说不出啥病。老徐头儿一天一个样儿,最后都脱相了。奶奶说爷爷曾经怀疑过那个似玉非玉的东西,可老徐头儿执意否认。



    没过几天,老徐头就被发现死在了村口的大柳树下。有人说是前一晚打雷下雨,老徐头在树下避雨被雷劈死的。可奶奶说,那时候他都走不动路了,出气多进气少,咋就有劲儿跑到村口避雨去了?可那棵大柳树的确被雷劈倒了。



    搁那之后,就一直是徐奶奶自己带着孩子过。徐老三能长大也不容易,虽说改了名字,可小灾小病不断。今天掉熬猪食的大锅里了,明天让镐头把儿砸头了,后天又让马踢了……总之,他好像啥事儿都能碰着。好不容易长到了娶媳妇儿的年纪,成了家,有了孩子,徐奶奶这才松了一口气。可谁知道,等待这一大家子的是更诡异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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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8-8 09:27:35 | 显示全部楼层
    04



    徐家和我老舅家挨着,我老舅家是村里第一批养肉食鸡的,因为鸡房环境简陋,墙是用网子围起来的,总有小鸡误打误撞地把自己吊死,所以老舅家总炖小鸡儿,徐老三就总上老舅家喝酒。那时候老农民买不起好酒,都是散搂(一声)子,六十五度。



    徐老三媳妇儿长得挺周正,大脸盘儿,个头儿比徐老三高出一个脑袋,据说娘家过去是地主,父辈被整怕了,非得让她嫁穷人。那个年代的婚姻基本都是父母做主,不愿意也得愿意。



    徐老三有两个儿子,比我小不了几岁,但是他俩挺老实的,不像我们那么野。



    我和他家老大徐成是同学,天天一起骑自行车上学放学。他跟我说,他奶奶天天神神叨叨的,深更半夜总在她自己那屋烧香磕头。我回家跟我奶奶说,奶奶哼了句:没老太太常年烧香祭拜,这一家子早没了。



    初中没念完,我们村的几个半大小子就都不念了。我在家跟我奶奶弄弄地,徐成跟他爸徐老三上城里工地干小工去了。徐家奶奶自打上次病过之后,走路也慢了,腰直不起来,一直是弓着身子走路,边走边叨咕着啥。后来我就跟师父跑场哭活儿了,一开始啥也不会,就是打下手,搭搭灵棚、干点儿零活。



    而我搭的第一个灵棚就是徐成的。



    那天我正和唐应在院儿里下象棋,奶奶隔着墙头儿喊我:孩儿,快溜儿的,徐家老大出事儿了,咱快去瞅瞅。我腿快,先到的。一口薄皮儿棺材停在院子当间儿。徐成妈趴在棺材上,哭声像野兽。徐老三坐在地上,头抵着棺材,一声声地哼哼:儿啊、儿啊……



    徐家奶奶抱着一尊神像,坐在门槛上,一下一下地往地上磕,嘴里说着:你咋不管用了呢,你咋不管用了呢。唯一正常点儿的是徐家二小子,徐东。脸上挂着眼泪,给主事儿的找这找那。



    师父他们没一会儿也都到了,开始搭灵棚。我也不知道是心情的事儿还是第一次紧张,网绳扣让我绑得死死的。



    我一直都没问徐成是怎么死的,没法问。摆香案的时候师父告诉我,得用小香炉。因为徐成还算孩子,而且是意外死亡,属于横死的。还让我在棺材上贴上一些符纸,上面画着我看不懂的符文。师父说那是用来镇魂的。



    晚上点灯的时候,师父问我那块儿玉牌是不是戴着呢?我说戴着呢,没离身。师父又给了我一个小瓶,里面是朱砂,让我揣兜儿里。我问他只要干活就得戴着吗?师父说不是,因为徐成跟我关系好,怕夜里他来找我,所以用朱砂守着心魂。



    唉呀妈呀!不怕你们笑话,师父说完,我都差点尿裤子了,这怎么虎儿巴的就要来找我呢?他看出我害怕,告诉我没事儿,有他在呢,再说徐成也不能害我,让我不用担心。



    邻居们安抚着徐成的亲人,我一边干活,一边也忍不住掉眼泪。从小到大的玩伴儿,一起撒尿和泥,一起赶鸭子撵鸡,说不难过是假的。都安排好了,帮忙的乡亲们也都到了。徐成妈抱着徐成照片靠着棺材瘫在那,眼睛直直的。徐家奶奶被众人抬到了屋里,老太太拿不成个儿了。到底是老爷们儿,徐老三硬挺着跟师父研究着事儿。



    远处传来几声狗叫,几片深蓝色的夜云不偏不倚地遮住了月亮。夜色越来越深,随之加深的还有我的不安。



    05



    徐家的老式座钟“当当”地敲了十一下,师父坐在炕沿儿上正和刘叔说话,我刚要出屋门,师父一把拉住我,吓了我一大跳。紧接着就听见外面窸窸窣窣的声音,灵棚里徐成他妈和他爸都在呢,但是他俩都没起身。



    灵棚里的灯泡不是忽明忽暗,而是渐渐变暗,最后灭了。等了一下,徐成爸妈还是没反应。刘叔说我去瞧瞧。师父没让,比了一个别出声的手势。



    正当我们聚精会神听动静的时候,徐家奶奶一手拄着棍子,弓着腰从她那屋出来了。我注意到她右手抱着一尊神像。我想让她回去别出声,师父挡了一下,示意我看着老太太。



    徐奶奶一步一步缓缓地挪了出去,也没看我们。她一出去,灯亮了。我听见师父出了一口气。我们出去看,徐成的父母歪在棺材那像是睡着了,师父让我舀点水掸在他们脸上。



    刘叔把徐成妈搀进屋,师父围着灵棚走了两圈儿,问徐老三:你刚才咋的了?



    徐老三也纳闷:也不知咋回事,觉着忽悠一下子就啥都不知道了。



    师父盯着他老半天,徐老三又坐下了,看着别处,没接师父的眼神儿。



    师父把我叫到跟前儿,趴我耳朵嘱咐了几句话。我到棺材前头火盆那烧了几张纸,偷偷地观察徐老三。他低着头,背着光坐,我有点看不清,又往火盆里多添了几张纸。火旺起来,我看见徐成他爸嘴角一抽一抽的好像在笑,我拿烧纸的手有点哆嗦。



    徐老三站起来转身往屋里走,撞到了棺材也没反应。我跟在后面,手指夹着根儿烟,装成进屋找火机的样子。



    徐老三一跨过门槛儿,猛地一转身停下,咧着嘴问我:你要火儿啊?我刚想点头儿,眼睛余光觉着左边有个东西飞过来,下意识地一闪,东西正砸在徐老三面门上,一声闷哼,徐老三倒地不起。



    刘叔从边上那屋两步蹿过来,一条腿跪压在徐老三身上,一只手掰开他的嘴,往里倒着什么东西,我看见漏出来的,是红色的大米。后来刘叔告诉我,那不是大米,是糯米,用公鸡血过了一遍,能驱邪避祟。



    徐奶奶看着躺在地上的徐老三,说了句:造孽啊!



    后半夜基本没睡,我和徐奶奶一直在外面,火盆里的纸钱一直没断,师父和刘叔也没睡,前前后后的也不知道在忙些啥。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帮忙的陆陆续续就都来了。徐老三也恢复了正常,主事儿的安排完,唢呐声起,徐成上路了。



    一路上平安无事,下完葬回去的时候,我问师父昨天徐老三咋了?师父说:到你该知道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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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8-8 09:27:49 | 显示全部楼层
    06



    刘叔那几天总往我师父家跑,去了两人就关起门不知道密谋啥,我也不敢问。我奶奶以前没事儿就去找徐奶奶唠嗑,最近也不去了。我问她,她说一到老徐家就浑身不舒坦,发冷。果然,没几天,徐家又出事儿了。



    镇上的派出所来人,治保主任带着他们到老徐家,说是找徐老三了解点事儿。他媳妇儿说上地里干活去了,中午能回来,问啥事?人家警察也没说。



    中午徐老三回家吃饭,看见院子里的吉普车,转头就跑。埋伏在大门口柴火垛后面的警察上来就把他按住了,押进车里带走了。



    之后治保主任跟师父闲聊,说徐老三前几天去镇上买秋菜籽儿,在小饭馆儿喝了点儿酒跟人打起来了,对方是一个膀大腰圆的壮汉,也不怎么整的,让徐老三那么干巴瘦的体格给收拾了,没等到家呢就死在了半路上。有知情的报了警,这才把徐老三逮了进去。



    又过了好几个月,说是判了死缓。至此,老徐家就剩徐东一个男的了。他娘就跟疯了似的,一步都不让他出屋。



    可是千防万防,也没防住意外。



    转过年开春种地的时候,徐老三媳妇儿上地干活,徐奶奶做得了饭菜去给她送饭,谁想到,徐东在家不知道捅鼓了啥玩意儿,房子着了。正是农忙的时候,家家户户都下地了,也就剩些老人和孩子在家。能帮的都跑来救火了,可火势太猛,大门和房门又上着锁,春天的风又大,等大家伙儿都赶过来,徐家只剩了一堆被熏黑的瓦砾。



    徐东没能跑出来,烧死了。



    徐老三媳妇儿疯了,要不就整月整月不出门,要不就光着身子到处跑,嘴里喊着报应、报应。



    疯了几个月,谁也没注意她去哪了,谁也不知道她去哪了。



    07



    徐家只剩徐奶奶自己,村干部问她愿不愿意去镇上的老人院,她摇头,贴身掏出一个小布包,里面都是钱,数了数有两千多。她让村上帮着张罗盖一个小房子,够她一个人住就行。



    徐家的水田旱田都承包出去了,徐奶奶每天在村子里四处转悠,捡很多废品垃圾。一开始乡亲们还留着能卖钱的东西给她,可时间长了发现她并不卖废品。她把所有捡来的东西都堆在屋子里,最多的就是塑料袋。问她为啥留着那么多没用的袋子,她也不理人。



    大伙儿觉得那么多东西堆在屋里有危险,徐奶奶又不扔,就轮着给她送饭,不让她生火,怕燎着了。



    徐奶奶很久不跟我奶奶来往了,从她家出事开始就不咋来我家。奶奶去看她,她都没啥反应。



    那年快八月十五的时候,徐奶奶来了。进门就拽着奶奶的手哭,干瘪瘦弱的身体几乎蜷缩在一起。这个年近八十的老太太历经了生活中最痛的磨难,白发人送黑发人。奶奶抹着眼睛跟我说:上那院把你师父找来。



    奶奶做了几个毛菜,把徐奶奶请上炕,我和师父把着桌边坐下,听徐奶奶说了一个吓人的事儿。



    当年老徐头儿和我爷爷给人修葺坟墓的时候,揣进自己兜儿里的那块儿东西一直都在徐家。自从有了这个东西,徐家的日子确实越过越好,有一阵儿,老徐头只要干活就能捡到金首饰,他坚信那是个旺家的好东西。可谁知道这不幸也是一茬接着一茬。



    徐奶奶说老徐头儿一直以为那是个宝贝,还仔仔细细地到处藏,生怕被人偷了去。可她当年看见那玩意儿就浑身不自在,总觉得那块儿东西不对劲儿。徐家第一次出事儿她就请了尊神像。这么多年磕磕绊绊、提心吊胆地过日子,可最后还是落得如此下场,没能保住自己的子孙。



    她每天到处挖挖填填,就是为了找到它。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她找到了。



    老太太打怀里掏出一个手绢儿,递给师父。师父小心地打开,那块儿东西微微泛黄,里面有一半是丝丝缕缕的红色。徐奶奶说,这东西比我第一次见的时候要红多了。师父让我闻闻,有股臭味儿,再闻,又变成了香味儿,但是很浅很淡,不细辨觉察不出来。



    看了好一会儿,师父说:老嫂子,这不是啥宝贝,这就是个祸害。



    这东西叫芙蓉石,细腻如脂,温润如玉。这东西究竟是怎么形成的师父并不知道,它本身也是无害的。但是,这上面的邪气很重,师父觉得很奇怪。当年徐老三在徐成的灵棚里突然变成那样儿,应该就是因为它。后来师父和刘叔曾研究了很长一段时间,却始终不得要领,多半也是它捣的鬼。



    这东西来自地下,不知道聚了多少阴邪之气,也不知道多少人为此丧命。顽石化灵,是需要鲜血的,但它首先利用的是人的贪心。



    徐家奶奶说完了哭够了回去了,我要送她,她不让。夜里,有人闹闹哄哄地敲搪瓷盆,徐奶奶的小房子着火了,满屋儿的废品发出为了刺鼻的气味,徐奶奶是躺在里面没的。至此,除了在监狱里的徐老三,徐家再没人了。



    奶奶难过了好一阵儿。我问师父那石头咋办?师父说肯定留不得,但是他也化不了那上面的煞气,太重。砸碎也没用,还是把它送到佛堂里去吧。毕竟,大爱慈悲可化世间万般恶果。



    08



    事后师父和刘叔聊起这事儿,刘叔说那老徐头儿年轻时就贪心,碰上好东西就想占为己有,后来他不知跟谁学了“手彩儿”,就更过分了,最终折在了这上面。



    师父说:我年轻的时候去江浙一带学过本事,有一个师兄,天分很高,师父对他的期望很大。很多秘传的东西都只教给他。他也争气,功底扎实,学东西很快,运用也得法。可就有一样,他总是觉得自己不够厉害,总是让师父多传点东西给他。师父劝他,欲速则不达,学得太多太杂不见得是好事。他表面上嗯啊答应,背地里却还跟些江湖散人学些杂七杂八的秘术。



    一次他们出门给人办事,事情做到一半儿,师兄突然倒地,口吐鲜血,不省人事。师父想了很多办法救他,命是保住了,本事却废了。就这样他仍然执迷不悟,又练习什么得道心法,半年后,跟着一帮人说是去西藏研习,我们劝也没用,还是走了。



    很久之后,有人带回消息,说他在参法的时候暴毙了。师父却一点都不觉得意外。此人虽有天赋、又极聪慧,可贪痴心也太强。自古法道有门、修行无欲,他贪念那么重终会害了他。



    师父说完喝了口酒:就像你活得幸不幸福,日子过得舒不舒心,跟你有多少权势关系不大,钱多是累,权大是罪。事实就摆在那,道理也都懂,可世人还是闭眼蒙心,卑膝向前,明明是自身欲壑难填,还要怪命运给的太少。



    你再看那些参佛悟道的人,得道又怎样?修行又如何?万般法缘皆在修心。这万千世界本就是修行的场所,一欲一念一言一行都在修为之间。不是你有多大本事,会多少秘术就算上是得道高人的。孙悟空纵有七十二般变化、通天入地的本事,不也还是得跟随玄奘法师,一步步、一劫劫地渡到佛祖跟前去取经吗?你最后看到的是一本本的真经宝书,殊不知,这一路的诱惑与劫难才是妥妥的真经。



    古语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但在这来往之间也要张弛有度、适可而止。如若贪得无厌,见利忘义,索欲无穷,必会受其累、遭其果。届时,悔之晚矣。



    《金刚经》上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身在凡尘俗世,但愿我们都能躬身自省,知足常乐吧。



    各位亲朋挚友,咱们下回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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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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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8-9 09:35:36 | 显示全部楼层
    <哭丧人讲故事:乱供神像的郑老太>

    朋友们,入伏了,大家不要因为天热就贪凉,伏天喝太多的冷饮,冬天特别爱生病。还有就是宵夜,深夜的街边、大排档里,一锅锅的串串、麻麻辣辣的小龙虾、烤得滋滋冒油的肉串……俘获了万千吃货的芳心,还有你的钱包。



    人生得意须尽欢,约上三五好友,撸着串儿,喝着冰凉的扎啤,山南海北地胡侃,给神仙当都不换!当然,你要为此付出的是固定在肚子上一层层的游泳圈,新疆烤馕般的大脸和表白时的一句“你不适合我”。控制吧,佛家讲“制欲”,也包括口腹之欲。偶尔尝尝就行,千万别贪多,身体会受不了,而且总吃宵夜特别容易老。



    那天朋友问我,你天天干嘛呢?也不出来玩耍。我说我写故事呢。朋友嘴张得我都看见他喉咙了:哎呀妈呀,你那初中文凭还能写故事哪?唉,想想也是,这文凭的确有点儿拿不出手!好在子鱼大姐姐不断鼓励,更多的是承蒙各位不弃,爱听我在这胡说八道。我呢,别的本事没有,给大家讲讲故事解解暑,只当是回报各位了。



    今天讲一个到处求仙拜佛人的故事。



    多年了,那时候我刚跟师父干活儿,啥啥都好奇,都觉得有意思。他有时候不去哭丧,跟着李老闷或者穆老爷子他们去看热闹,好像人上了岁数都爱凑堆儿,可能是觉得孤独吧。一开始不爱带着我,嫌我麻烦,问题多,还说我比老太太磨叨。但我腿快,能给他们打杂儿,还听话,他们就不烦我了。



    有一回李老闷去给镇上一个做买卖的看事儿。那家姓郑,挺有钱的。那些年农村还没有实现现代化种植,育苗、插秧、浇水、上肥、打药、除草,到最后的秋收,全靠人的一双手。农机是当时最得力的助手,能翻地、运苗、运肥,粮食下来了能拉出去卖,绝对功不可没。



    老郑家看准了时机,在镇上开了个农机店,小门脸不大,门前停了四五辆农用车,崭新、锃亮,贼稀罕人。



    老郑家两个儿子一个闺女,都结婚了,我认识他家闺女叫郑彩凤,原来在镇上理发店学徒,她嫁得远,再加上两个嫂子都挺厉害,基本上不咋回娘家。我一直都挺纳闷儿,老郑家原来老穷了,我去理发店那么多次,郑彩凤穿的全是她哥哥剩下的衣服,脚上的鞋永远不合适,不是大就是小,咋就一下那么有钱?又是娶媳妇儿、又是盖新房、又是做买卖的?



    奶奶说:猫有猫道、狗有狗道。没准就是人家省吃俭用攒的呢。



    我心想,他家一共都没几亩地,那年月也不时兴上外面打工,他搁啥攒?



    后来有人说,人家信佛信得好,那都是得的福报。我跟奶奶叨咕,我奶奶乐了:我孩儿还是实诚,这也信。



    我们到的时候,郑老太太已经在门口等着了,的确良衬衫,蓝布裤子,裤脚掖在袜子里,脚上一双纳底儿的布鞋,嘴里叼着个烟袋锅子,正吧嗒呢。看来人了,郑老太太从农用车的驾驶座上跳下来:他叔儿来啦,哎呀,你看把唐师傅都惊动了,这么老远还让你们跑一趟。这不小五子吗?都吃过了没?



    李老闷点头:吃过了吃过了。师父和我也应和着。



    老太太拉开门:快屋里坐、屋里坐,老大媳妇儿快沏茶,浓浓地沏啊。不一会儿,一个搪瓷大茶缸、两个大碗端了上来,是挺浓,都有点儿苦。



    老太太把烟袋锅儿在鞋底磕了几下,缠上装烟丝的小口袋,叹了口气:他叔儿,这也不知是咋了,打过了年这啰嗦事就没断。大孙子闹病,烧了好几天,二儿子上个月又摔了腿,这刚消停消停,老大又病了,烧得可厉害了,一会儿明白一会儿糊涂,大夫也瞧过了,药片儿吃了一把又一把,就是不见好。眼看着就种地了,我这火蹭蹭的,您二老倒是说说可咋办好么?



    李老闷问了生日时辰,低着头思量了一会儿:我倒是没觉出哪不对劲儿,孩子在哪呢?我过去看看。



    老郑家农机店临街,出去左拐胡同往里走就到后趟街,有一个不太大的红砖房,看着像是新盖的,窗户都是铝合金的,玻璃亮得反光。李老闷走到院子中间,侧身跟师父说:老哥,我咋觉着身上这么难受呢?发紧,腿也发皱。师父说还行吧,有点不得劲儿,先进去看看。



    一进去先是个堂屋,不大。几把椅子,一张八仙桌在正中间,左边墙角放了一个小柜,上面是一台平板彩电,那年头儿能买起平板彩电就说明这家挺趁钱。两边各一间小屋,对着房门又开了个后门,接出去一段当厨房。房子挺干净,隐隐约约还有股檀香味儿。



    郑老太太推开左边那屋的门:他叔儿,大强搁这呢。



    小屋的炕上郑大强半倚半躺在被子上,闭着眼,喘气很粗,来人也没睁眼睛,脸蛋子很红,屋子里有股酸腐气。李老闷上炕,掐着郑大强的手心,又翻翻眼皮摸摸脉门,端详了会儿,穿鞋下地,皱着眉头看着师父:挺正常的,不像是有邪病的样啊?



    几个人出了小屋,郑老太太说:这医院也去了,可就是查不出来啥,可咋整啊。



    师父瞅着右边的小屋:老嫂子,那屋是干啥的?



    就是放些零碎东西,还有供的菩萨。郑老太太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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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8-9 09:35:57 | 显示全部楼层
    打开房门,檀香味儿扑面而来,靠着后墙,一个高低柜上有一个描金的佛龛,紫红颜色,很气派,里面供着一尊观音菩萨,菩萨面前摆着两样供果,燃着三支香,两个蜡台也燃着呢。窗帘没拉开,屋子里有些昏暗,一侧墙边立着些农具,另一侧靠墙根儿摆着一溜儿神像,少说也得有十尊,有的认识,有的都没见过。



    师父问:这是咋回事?



    郑老太太说:这都是以前请的,一开始还挺灵,越往后它们的法力就越不行了,求啥都不管用,上多少贡品都白扯,没招,我就隔几年换一个,哪的菩萨灵我就上哪请,按理说这观音菩萨应该啥都管啊?可这都请回来俩月了,管啥玩意儿都不好使,过几天要是还不显灵我还得再换一个。



    李老闷和师父看着满地的神像直摇头,李老闷说:这是扯淡!这都啥乱七八糟的?谁让你们这么干的?你以为你家是西天啊?各路菩萨都能摆下?又不是赶大集呢,这个不行换那个,赶紧都送回去,哪请的送哪去。



    师父也说:这信佛请菩萨是好事儿,可你这也太杂了。



    郑老太太一听就慌了:妈呀,那我马上都扔了,一个不留,你说这事儿整的,寻思着它们能管点儿事,结果倒成祸害了,白瞎我那些贡品了。



    师父听了这话更气了:你咋没明白呢?不是神像的事,是你的事儿。这可真愁人,就不开窍。把这些都得原样请回去,别磕了碰了,送回去之前得打好招呼,问问人家同意不,不同意你还得另想辙。



    李老闷又给起了一卦,也没事儿,小灾,不足为患,又给了老太太应对的东西,出了门,再三嘱咐老太太:我看大强还得上大医院看,镇上卫生院不行,别挺大发了,再出点啥别的事儿。



    过了有十几天吧,突然接到信儿,说是郑大强没了!让去哭丧。



    李老闷当时正在师父家下棋,一听也有点意外。郑大强那体格儿不是一般的好,上次去的时候人都病了那么久也没见弱,还膀大腰圆的,这么几天就没了?师父问李老闷:不是你看走眼了吧?李老闷摇头:大强那面相也不是衰亡相,起的卦也是“平卦”,我敢保证没问题。



    我和师父收拾好东西准备走,李老闷说:我也去,我要看看到底是咋回事儿。



    农用四轮车拉着我们叮叮咣咣地到了郑家。不用说,自然是一片哀伤。老郑太太脑袋上裹着头巾,歪坐在棺材边儿,抽抽哒哒的,大强媳妇儿哭得更惨,都晕好几回了,里屋炕上躺着郑老爷子,大儿子前脚没,他后脚就病倒了,二强在那哑着嗓子、红着眼睛跟主事儿的交待这个、安排那个。老二媳妇照顾着两个孩子。



    我们支好灵棚,摆好应用的东西,李老闷跟郑老太太致礼,老太太一看是他,一把抓住他的手:我对不起我儿啊,我没听劝啊,都怨我,我想去换我儿子,他叔儿啊,都怨我啊……李老闷扶她坐下,边劝边问是咋回事。



    老太太哭着说:那天你走了之后,我就把那些东西都包好了,想着把它们都送回去。结果夜里大强说胡话,说我要害他,我跟他搭话,他说我要是把神像都送回去,他就得死,让我把其中一个留下,这样他就好了,啥病都没了。我寻思孩子都这么说了,留一个就留一个吧,我就把他说的那个留下了,剩下的都送走了。俺家大强也真好了,没两天就下地干活了,跟原来一样。就是添了一个毛病,天天让我给那菩萨供一碗血,啥血都行。咱这跟前有好几户杀猪的,血倒是不愁,可大强这孩子也不知是咋了,改了性了,动不动就发火,不是打媳妇儿就是打孩子,他爸俺俩一管就连俺们一块儿骂,有几回夜里我看他自己就在院子当间又是磕头又是拜的,也不敢惊动了。可谁知道一个大老爷们儿咋就自杀了呢,我这心都疼死了呀……



    说完,老太太眼泪就止不住了。



    师父听着问:孩子咋走的?老太太说:抹脖子了,那屋地下都是俺孩子的血。



    师父进里屋转了转,出来叫李老闷:你去那屋看看。师父指着供神像的小屋。



    打开门,一股浓重的血腥气,高低柜上的观音像已经被挪到了墙根儿,上面供着一尊我不认识的神像(很抱歉我不能在这里具体描述),神像前没有任何贡品,只有一个碗,里面是暗红色的,有股臭味儿。地上有很多发暗的印儿,应该是擦完血留下的。



    李老闷和师父在里面观察了神像半天,谁也不说话。出来之后两人头对头不知道嘀咕些啥。快黑的时候,师父问我:怕不?我说不怕,不有你呢吗?师父说:我待会儿回家一趟,一会儿就回来,你在这看着,有事也别慌,老闷儿在这呢。



    我也没问他回去干啥,寻思这么一会儿应该不能出岔,就干零碎活儿去了。



    吃了晚饭,快九点了,师父还没回来,我心里打鼓,总去大门口看,李老闷说:别害怕,一会儿就能到。



    夜里该走的都走了,我和二强守夜。夜里有点凉,二强媳妇儿给我俩拿了被子披着,二强弄了点酒,问我喝不,我说不喝。他自己直接对瓶喝,喝一口就说点儿他们哥俩小时候的事,絮絮叨叨了很久。



    快十点的时候,我出去解手,一转身,恍惚看见个影子往屋走,我以为是二强,问他干啥去了,二强一愣:我没动地方啊。



    我说你别唬人啊,是不拿烟去了,给我一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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