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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转帖] 《忌馆 : 恐怖作家的居所》完结-踏入英国古洋馆后,恐怖就此降临-作者:三津田信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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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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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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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9-10 09:38:37 | 显示全部楼层
    我觉得这一天只要决定好标题和大致框架就可以了,具体内容今后自然能充实起来。

    这天夜里,祖父江耕介给我打来电话。他问:“住在幽灵住宅里的心情如何呀?”

    我将搬家一事告诉了他和飞鸟信一郎等少数朋友。

    “虽然比不上幻影城的城主,但感觉相当不错。”

    “是嘛,有幽灵出现吗?”

    “怎么可能?”

    祖父江耕介立刻注意到我有片刻的犹豫,于是口气变得严肃起来:“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就是搬家有些累。”我马上回答。如果昨晚的梦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恐怖体验,那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告诉耕介。但正因为发生在自己身上,反而不容易说出口。

    “是嘛,你不会是做了什么恐怖的梦正吓得发抖吧?”耕介又换了口气开玩笑说。

    “好了,别开玩笑了,你打电话来有什么事吗?”

    耕介可能从我的语气中感觉到了某些东西,于是他虽然有些担心,却并没再往下追问。这就是朋友之间的默契吧。

    接下来,我们聊了些各自的近况,以及最近正在读的书。

    然后耕介说:“对了,上次跟你提到的那篇小说,就是那个以你的名义参赛的《名曰百物语之物语》,在评选阶段被淘汰了。”

    “把这些内部情报告诉我合适吗?”

    “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而且落选也是因为小说本身的问题。跟你没关系。”

    “那篇小说的内容是?”

    “没什么特别的。”

    这次换作我感到耕介有些犹豫了。不管内容如何,只要是提到小说,我和耕介就有聊不完的话题。所以,对这篇小说只用一句“没什么特别的”敷衍过去,着实有些奇怪。大概有些东西耕介难以说出口,或者不能对我说。

    “那篇小说只不过是个人门者跟风创作的作品,不值一提。”他如此补充道。

    我暗想自己的猜测果然是对的。

    耕介接着说:“只是他为什么要用你的名字。关于这一点,我有点能够理解了。”

    我有些按捺不住,催促道:“到底是为什么?”

    耕介只好说出实情:“其实,从小说的题目就可以看出,那部小说的主题是鬼故事。但奇特的是,整部小说只有九十九篇鬼故事。”

    “哦,这倒比较有趣。”

    “但问题就在这九十九篇鬼故事上。它们都取材于你所收集的素材。”

    听到这里,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耕介接着说:“当时,我最先想到的就是你的网站'百物语部屋'。那里不是登载着你收集的鬼故事和怪谈吗?我之前也时不时地登录看看。这次我将小说中的故事与网站中的对照了一下,发现竟然完全一样。虽然并没对照全部的故事,但有相当一部分都取材于'百物语部屋',这一点无可置疑。”

    “所以他才用了我的名字……”

    最近几年来,我开始从朋友和同事那里收集恐怖故事。这些故事最好是本人的亲身经历和体验,也可以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总之,只要不是从电视或书刊上看到的就可以。当收集到九十九个故事的时候,我便创建了一个名为“百物语部屋”的网站,并从所收集的故事中选择了一些登在网站上。

    通过这个网站,我结识了不少同好。他们提供了不少亲身经历的诡异故事,以及他们朋友的恐怖经历和体验。虽然网站的名字叫“百物语部屋”,但实际上并没有一百个故事。我获得了那些提供故事的网友的允许,挑选了其中一些登载在网站上。多亏网友的热情支持,“百物语部屋”在一段时间内一直保持着九十九个故事的登载量。

    根据耕介的推理,那个津口十六人就是利用了这个网站。

    耕介接着说道:“那部小说与你相关联的地方,目前看来只有这一点。这样说起来,你也该算半个作者。津口十六人会盗用你的名字,没准正是因为他觉得这部小说是跟你合作完成的呢。”

    我似乎明白了些,但心里仍觉得不太舒服。

    “那么,这九十九个故事跟小说的主线有什么联系吗?”

    “刚才说了,这个小说根本称不上完整的作品——”这次,耕介立刻作了直白的回答,好像预先准备好这句话似的。然后他问,“最近,你的小说创作进展如何?”

    明明是他自己提起《名曰百物语之物语》的话题,现在却似乎感到什么危险似的转移了话题。但我并没在意,向他介绍了《禁忌之家》的构思,然后便挂断了电话。

    年末这段时间我过得很平静,只是时常在深夜或黎明时分突然醒来,然后感觉自己之前好像做了些什么(大概是在梦中),但又没有任何记忆。虽然这种感觉很奇怪,但并未引起失眠之类的症状,因此我并未在意。

    我的那些单身朋友都回家乡了。祖父江耕介虽然约定年内来我这里住一宿,但他似乎也很忙。三十一号的上午,耕介打来电话,说他昨天熬夜工作了一晚,今天就要回家乡过年了。

    我享受着独自一人的寂寥感觉,每天只是读书、散步、创作《禁忌之家》,以及晚上观赏恐怖电影。除夕那天,我站到了那个小门前——

    为何偏要等到除夕之夜?我自己也不明白。也许,当世人都忙着迎接吉祥的新年的时候,我这个天生叛逆的人却偏要接触一些不吉利的东西(因为那扇小门似乎散发着不吉的气息)。结果,世人打开了新年的充满希望之门,而我却没能打开这扇充满谜团的小门。

    小门上装的是暗锁,不可能从外面把锁拆掉。而我也不想采取暴力的方法将门劈开。于是只好尝试用铁丝之类的工具开锁。可我又确实没这个手艺。结果在门前费了半天劲却一无所获。当我回过神来时,已到了新的一年。估计不会有人选择这么奇怪的过年方式吧?我不由得笑了起来。要是被玉川夜须代知道这件事,她肯定会无奈地说:“你太不正常了,绝对不正常!”

    玉川夜须代初二那天打来电话。因为我之前说过今年不回家过年,于是她试着给我打了个电话。我们相互询问了一下对方这几天是怎样度过的。结果,我被她批评道:“生活方式不健康。”然后,她问我想不想去神社参拜。我本来很讨厌人多的地方,但听说要去明治神宫,倒是有些心动。时不时地出趟远门可能也不错,于是我答应同她一起去明治神宫。结果人多得不得了。而且她穿了件和服,无法走得太快。一天下来,我累得够戗,一边走在神宫的路上,一边在心中发誓绝不在新年期间出门了。

    誓言被我忠实履行。它带来的好处就是,《禁忌之家》的第一回在正月期间得以完成。由于此前构思得并不充分,刚开始写的时候我多少有些不安。可是当我坐到电脑前,打出最初一行文字之后,下面的内容便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有些作家在写小说的时候,可能感觉故事的内容似乎早就在脑中储存好了。我当时就处于这种状态。写完后,我只将原稿浏览了一遍,就寄给天山天海了。

    住进人偶庄园的是一家四口。其实,写下第一行文字之前,我一直很犹豫。但让小说中的少年说出“怎么是木制的啊……”这句话后(这也是我对这栋房子最初的印象),故事便顺利进行了下去。其中有少年感到“恶寒”的情节。事后细想,这当是受了《闪灵》中出场的少年之影响。我只能对自身贫乏的想象力苦笑。然而,我本想在第一回仅仅烘托一下洋馆中的氛围,结尾却写成了言人的惨叫……这是我此前从未想过的。但总体说来,我对第一回还是很满意的。

    新一年的工作开始未久,《世界推理之旅13》便获得批准,我的工作骤然忙了。虽说《世界推理之旅13》得到认可,但是只允许先搞一半——社里对此前从未碰过的推理系列比较谨慎,故而让我先编出这一系列的前六册,再根据销售情况考虑是否编辑后七册。这样一来,此前制订的很多计划便无法实施。但既然前六册被恩准了,就鼓足干劲开始编辑吧。

    社里希望我到四月的时候先出版两册。但因为需要委托作者,时间上有些吃紧。于是我提出希望能延长到六月,并答应两册同时编辑。最后时间算是延长到了六月,但每册各有十三个不同的章节,还要同时编辑两册。另外,第三、第四册的策划也不能放松,从第三册以后还要隔月出版。所以,我的工作压力确实不小。

    我确定了第一卷《伦敦篇》和第二卷《意大利篇》的执笔候补者,然后正式写委托函开始委托稿件。前两卷有不少内容可以参考《GEO》此前的特辑。这让我省了不少事。但毕竟要编辑二十六章不同的内容,所以依然很烦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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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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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10 09:39:07 | 显示全部楼层
    因《伦敦篇》本身就在我的兴趣范围内,所以没花多少时间就确定了各部分的主题和执笔者:“探访幽灵住宅”友成纯一、“开膛手杰克”仁贺克雄、“铁路推理小说”小池滋、“福尔摩斯”小林司和东山茜……然而,《意大利篇》不是我的专长,只有《GEO》以前出版的《意大利惊险之旅》一书可资参考,其他一切均要从头开始。我忙碌了好一阵,由此了解到意大利这个国家跟推理相关的方方面面。这一点让我很高兴。作为一名编辑,当接触不了解的领域时,大家都会忙着从头开始收集资料,但这次收集资料的过程让我体验到了快乐,所以是值得的。

    从年初到春天,我都在这种忙碌中度过,有时甚至担心连载小说是否能按时交稿。不可思议的是,小说写得非常顺利。我最初总在加班后继续创作,进展得相当不顺,可一到周末回家,便写得行云流水,似乎想写多少就能写多少。不久,刊登着《禁忌之家》第一回的《迷宫草子》四月号就寄来了。

    这一期刊登了特辑,而且还是东城雅弥的特辑。东城是我偏爱的怪奇幻想作家之一。他的代表作有讲述旅行者在山中遭遇恐怖一夜的《蜉蝣庵》,以朱雀神社两名巫女的传说为题材的《梦寐的残影》,以及另类侦探小说怪作《九岩塔杀人事件》等。他的作品虽然比较另类,但不乏杰作。

    天山天海似乎知道我对东城的偏好。他在随书寄来的信中稍微介绍了特辑的内容,而且还说:“希望你能喜欢东城雅弥的特辑。”另外,关于《禁忌之家》,天山天海说:“很期待此后剧情的发展。”他还告诉我其他爱好者也相当关注这部作品。

    说来有些不好意思,纵是同人志,但总归是有作品印成铅字出版了,这让我甚是兴奋,而且竟是和东城雅弥的特辑在同一期,这简直让我有些忘乎所以。这成了对我最大的褒奖,使我更加沉迷于小说的创作了。

    “你的脸色很难看啊。”某天见到玉川夜须代时,她这样对我说道。其实我本人倒未觉得如何疲劳。工作和小说创作都是乐在其中,这让我没有积攒任何压力。

    话说回来,《世界推理之旅13》每册最后的“推理地图”是我忙得不可开交的主因。我必须根据每册中的地图,介绍与其相关的书籍、电影等周边情报,基本上整个周末都忙于编辑这些。但是,《禁忌之家》的创作异常顺利,而且创作小说时的成就感还被我带到了工作中,使我充满干劲。

    《伦敦篇》的第十三章,我计划介绍十三篇英格兰的短篇怪奇幻想小说。而《意大利篇》则计划选取达里奥·阿金图的十三部恐怖电影,分十三个特征进行介绍。

    我一直很喜欢阿金图的电影,收集了不少录影带,可写的东西也有不少。而我选取的作品为以下十三部:《摧花手》、《九尾怪猫》、《天鹅绒上的四只苍蝇》、《精神病档案》、《阴风阵阵》、《夜深血红》、《地狱》、《黑暗》、《神话》、《恐怖歌剧》、《魔鬼双瞳》、《外伤》、《司汤达综合症》。

    然而,介绍十三篇英格兰的短篇怪奇幻想小说一事看似简单,实则很难。若这一章让某位作家执笔,那由他选择喜好的十三篇作品就行了。但这一章名义上是编辑部为读者推荐作品,所以就必须考虑十三篇作品的平衡性,而且又不能选择太平凡的作品,以致这部分内容迟迟没有进展。

    备选作品包括以下各部小说:



    布尔迪利克·马里亚特(1792——1848)《人狼》

    乔·波里德利(1795——1821)《吸血鬼》

    梅亚利·沙莉(1797——1851)《变身》、《复活的男人》

    查尔斯·迪坎斯(1812——1870)《信号手》

    J.S.凡纽(1814——1873)《绿茶》、《被妖精劫走的孩子》

    维尔基·克林斯(1824—1889)《梦中的女人》

    罗德·哈利法克斯(1839—1934)《赶往波尔多的公共马车》

    布拉姆·斯特卡(1847——1912)《公猫》、《法官之家》

    奥斯卡·瓦尔德(1854—1900)《甘特维尔的幽灵》

    柯南道尔(1859——1930)《食客》、《天空的恐怖》、《革漏斗》

    杰罗姆·K.杰罗姆(1859—1927)《舞伴》

    M.R.詹姆斯(1862—1936)《当笛声吹响》、《波塔氏日记》、《秦皮木头》、《马古斯伯爵》、《十三号房间》、《铜版画》

    伊迪丝·沃顿(1862——1937)《迷惑》、《万灵节》

    阿瑟·马坎(1863——1947)《潘神》、《仪式》

    W.W.杰克布斯(1863—1943)《猿手》

    艾迷斯·诺斯特(1864——1923)《布里凯特洼地》

    马德亚特·吉卜林(1865—1936)《他们》、《魔幻人力车》

    M.P.西鲁(1865—1947)《发出声音的房子》

    梅·辛克莱亚(1865—1946)《希望庄》、《灭不掉的火》

    H.G.维尔斯(1866—1946)《红色房间》、《蛋形水晶球》

    E.F.本斯(1867—1940)《脸》、《阿姆福斯夫人》

    阿尔简恩·布拉沃德(1869—1953)《远古魔术师》、《邪恶祈祷》、《柳树》、《秘书奇谈》、《移植》

    萨基(1870——1916)《敞开的窗户》

    W.迪·拉·梅尔(1873—1956)《谜》

    J.D.贝尔斯沃德(1873—1947)《人类厌恶》、《割喉农场》

    W.H.霍西斯(1877——1918)《夜之声》

    理查德·米德尔(1882—1911)《布拉顿街道》、《幽灵船》

    修·沃尔波鲁(1884——1941)《银色假面》、《兰特夫人》

    W.F.哈温(1885—1937)《旅行时钟》、《炎天》

    马杰利·波恩(1886—1952)《调色盘》

    辛西娅·阿斯基(1886—1960)《镇魂曲》、《谁是西尔维亚》

    H.R.维克弗里德(1888—1964)《红色宅邸》、《守边人》、《第十七号大厅》

    阿尔弗莱德·马克兰德·巴莱吉(1889——1956)《错误》、《扫落叶的人》、《走错站》、《曾见过的男人》

    马卡兰德·亚文(1889—1967)《深夜中的黑弥撒》

    乔·迈特卡夫(1891—1965)《死者盛宴》

    L.P.哈托利(1895—1972)《波多罗岛》、《W.S》

    迪尼丝·惠特利(1897—1977)《蛇》

    伊丽莎白·波因(1899—1973)《猫在跳》、《恶魔丈夫》

    罗巴德·艾克曼(1914—1981)《列车》、《里面的房间》、《钟声回响在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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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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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9-10 09:39:17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些作品固然不用通读,但哪怕只是回顾一下其大致剧情,都是一项艰巨任务。但是,确实能体验到不少乐趣……

    一个阴郁的周日下午,我在二楼的书房中重读哈温的《旅行时钟》。即便现在读来,里面有些情节仍让我恐惧。

    细想来,我近期的工作、读书、创作甚至住处全被一片推理的色彩包裹,就如同身处黄昏之中。然而,黄昏后便是黑暗的世界张开大口将一切吞没。也许在仍有阳光存在的时候还可以保持意识,但一旦踏进黑暗的世界……不,即便自己不迈向黑暗,黑暗也会自行拓展过来。即便在逐渐淡去的阳光中寻找光明,黄昏也会逐渐变为黑暗,留下的只有恐惧。

    是的,黑暗总是从外界不请自来——

    而黑暗的触手向我伸来,则是在四月下旬的时候。这时,大家都有些浮躁,忙着计划自己的五一休假。

    因为要在六月下旬同时出版两册《世界推理之旅13》,所以五月下旬之前我需要将书的内容排好版并交给印刷厂。依照当时的编辑进度,我不得不在黄金周连续工作数天。五一休假计划跟我完全无缘。此前祖父江耕介曾说要来住一天,我打算除了这天之外全都用来工作。

    这一天我也工作到深夜,然后与《GEO》的编辑一起去喝了些酒。当我到达武藏名护池车站的时候,已是凌晨一点。

    这一天的天气一直很阴沉,我走在回家的路上仰头望向天空。只见天上的云彩就像吸满墨汁的棉花,黑糊糊地挤作一团。途中经过商业街,然后再走上十分钟左右便来到国分寺断崖旁的坡道。从坡道上可以清楚地远眺坡下的镇子。

    刚才在商业街上还可看到几个人影,但到了坡道上就只剩下了我自己。有时,白天还可以在这里遇到一两个人,而转到另一条暗夜坡道之后就再也见不到任何人了。当然,最终消失在坡道尽头树丛中的也只有我一人。而且,就算我喝了再多的酒,进入另一条暗夜坡道后也立刻会紧张得清醒过来。而此后仅靠一把小手电穿行于杂树丛和茂密的竹林间,则更令我恐惧。即便我没喝酒,平常走这段路的时候脸上也是血色全无。这条路不管走多少遍都让我感觉不适应。

    好像刮起了风,周围的竹子发出“沙沙”的响声。有时在夜里也会响起这种声音。我虽然会被吓一跳,却并不知道为何出现这种声音。这时,我不由得回忆起母亲很喜欢竹子这件事。

    穿过竹林,黑糊糊的人偶庄园像个影子似的矗立在前方。里面并没有点灯。如果天气阴沉,那就真是名副其实的一片漆黑了。只是有些时候对面的阿边和叶部家会透过来些许灯光。但这种微弱的光线除了衬托出人偶庄园的黑暗以外,并不能起任何作用。

    这天夜里,两家都已安然入睡,周围一片漆黑。我从后面进入院子,绕到玄关。其间不由得将目光投向二楼右侧的上方。那里是整个住宅中我唯一没有仔细看过的地方。感觉那里面的空气似乎正静静地观察着外面的一举一动。但那个神秘空间中有的仅仅是空气而已吗……

    我不由得打了个寒噤,也许是因为天气有些冷。接着,我并没进屋,而是向邮箱走去。

    那个邮箱是我在阿边和叶部家的同意下设置的,但使用起来不太方便。特别是早上取报纸时,实在累人。虽然周围不可能有人,我可以穿着睡衣去,但遇到刮风下雨的日子就惨了。总不能把早报一直放到晚上,所以唯有一早去取。这样一来,当天送到的某些邮件就只能次日早上才看到。而早上又没时间细细研读信件,所以只好下班再看。结果,有些信件一直被放置两天后才拆封,造成一定延误。

    唉,回家后虽有些累,但我总得先把信件取来……

    这天收到了一封信。寄信人是天山天海。他首先寒暄了几句,然后告知我有读者给我寄来了信。通常,出版社收到寄给作者的信件,都会检查一下里面的内容,然后寄给作者本人。但《迷宫草子》是一本同人志,天山天海认为将读者的信件直接寄给我也无妨,于是在未拆封的情况下就将那封信寄了过来。他还补充道:“如果信中有什么让你不愉快的内容,则请联系我们,我们会设法解决。”

    接着,我从信封中取出了另一封信。这封信的外面用打字机打出了《迷宫草子》编辑部所在的天山的寺庙地址,收信人处则写着三津田信三。我翻过信封,发现寄信人那里写着津口十六人……

    津口十六人不就是《名曰百物语之物语》的作者吗?他为什么要给我寄信?信封看起来比较厚,里面大概有四五页信纸。

    这时,我手里的信封中似乎正装着数十只可怕的虫子。厌恶的感觉从手指尖传遍全身。我不由得想把信扔掉,但总算忍住了。因为好奇心战胜了厌恶。津口十六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他给我寄信的目的是什么呢?

    但我仍不想过多地接触这封信,只是用拇指和中指夹着信封向玄关走去。

    我进屋后来到卧室,将信放在床边的圆桌上。然后,为了让心情平静下来,我打算先洗个澡。但是,泡在浴缸中我还是无法静下心来,心脏跳个不停,整个人被不安笼罩着。为了尽早摆脱这种不安,我下定决心回去将信封打开。

    果然不出所料,里面共出现了五张信纸。天山天海的担心是基于编辑部与作者的关系,而我的不安看来是杞人忧天了。因为不安已完全变成了恐惧,五张信纸全是白纸……

    信纸被仔细折成三折,打开第一张后我瞪大了双眼。然后迅速浏览其他的信纸,但也全是白纸。我不由得颤抖起来。然后,我又拿起第一张信纸,盯着上面用透明胶带固定的一把古旧的钥匙……

    如果这五张信纸没有任何意义,那么津口十六人想寄给我的就是这把钥匙了。虽然信上什么也没写,但我确信这就是那扇小门的钥匙。

    时间接近凌晨两点。我坐在床上,盯着信纸上的钥匙,然后又抬眼看看屋子角落的小门。

    明天还要上班,但晚些去也可以。因为我经常在节假日加班,所以多少可以通融一些。但问题并不在这里,钥匙就摆在眼前,我哪里睡得着啊——

    我审慎将钥匙取下,在手掌中把玩了一会儿。钥匙似乎很古旧,很小但分量不轻。我仔细看了看,上面并没有文字或花纹。这一定就是小门的钥匙,不可能是别的。但我的自信究竟来自何方呢……

    我站起身,从书桌的抽屉中取出野营用的手电。然后关掉电灯,让自己的眼睛适应黑暗。外面依然阴云密布,既没有星星,也没有月光。渐渐地,我在黑暗中可以分辨物体的轮廓了。于是我轻轻地站起身,靠近小门。此时的感觉很奇妙,就像要侵入某个未知的宅邸一样。

    我站到门前,插进钥匙。向左转——纹丝不动,向右转——仍然纹丝不动。左右来回转动——还是转不动。不应该这样啊,不是这个门的钥匙还会是哪里的钥匙?我的脑中一片混乱,瞬间闪过各种疑问——

    “咔嚓——”随着这一声响,钥匙转动了半圈。看来只是有些生锈罢了。我接着用手轻轻推门,小门“咯吱吱”地缓慢开启,随之传来一股发霉的味道。小门敞开四十五度之后就不动了,我打开手电,发现右边有一条狭窄陡峭的楼梯。刚才的疑问早已荡然无存,我一心专注于眼前的楼梯和其上幽深的黑暗。

    我走上积满灰尘的楼梯的第一级,楼梯发出的“咯吱”声回响在狭窄的空间中。然后,我一级级地向上走去,“咯吱咯吱”的声音似乎直接回响在我的脑中。脚边飞起的尘埃像无数细小的飞虫,在手电光中飞舞。我像个幽闭恐惧症病人似的呼吸困难、头痛难忍,似乎马上就要发狂了——

    ——不知不觉中,我的脑袋碰到了屋顶。

    似乎有一些黑东西蹲在眼前。我差点叫出声来,脚下一滑,几乎踩空。

    及时稳住身体后,我将手电筒的光投向那里。原来只是些家具和杂物。说到屋顶的空间,里面当然应该是空的。所以这些家具和杂物摆在这里显得很不自然。

    我从楼梯走上来,首先从近处开始调查。这些可能是以前的住户(估计是周防章一郎吧)的物品。也许,楠土地建筑商会的楠正直的父亲买下这栋房子后并没发现这里。

    大致一看,里面没什么值得留意的东西。于是我心想,等哪天有时间再详细调查吧。我正这样想着,突然看到了那样东西……

    因为我正好将手电转向楼梯对面的角落里。于是在圆形的灯光中便看到了那个东西。那个东西被随意放在地板上,刚看到的时候我甚至没看出来那是什么。但当走近仔细观察之后,我不由得一震。接着从身体深处涌上来一种无法形容的情绪,让我想到了某样东西。

    “难……难道是人偶庄园……”

    我一边咕哝着,一边看着眼前的地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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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10 09:39:53 | 显示全部楼层
    摘自《迷宫草子》一九九八年八月号







    禁忌之家·第三回
    三津田信三







    眼前放着个跟自家一模一样的模型。说是模型,其实更接近——

    “玩具房子!”

    言人不由惊呼。刚才,他还站在书柜后的小门前,在恐惧和好奇的双重夹击下无所适从。

    言人好几次想把母亲和姐姐叫来,但都忍住了。如果把她们叫来,小门的秘密就不属于他了。

    说实话,言人很害怕。但是,这种神秘小门——而且是在自己的房间中——确实不是经常能碰到的,如果因为有些害怕就把秘密告诉家人,那可就傻到家了。要是和人在场,他肯定会这样说的。

    也可以把书柜原样挪回去,然后等明天天亮再进去调查。但另一方面,既然知道房间里有这么个小门,实在无法再在这间房里安眠了。而且,就算重新用书柜挡住,亦难保小门深夜时不会“哎”一响打开,从里面走出某样东西……

    如果和人、清人在这里就好了。那就可以三个人一起进去探察了。

    言人想来想去,大是烦恼。外面的雨声让他作了决定。刚才津口十六人回去的时候雨势还很小,但现下突然转大,传到了一心专注于小门的言人的耳中。

    一整天都在下雨,外面阴沉沉的。现在是六点左右,光线变得更暗。过不了多久,黑夜即将降临。

    再这样下去,天就真的黑了。

    现在是打开门的最好机会,再磨蹭下去,外面就全黑了。现在仍来得及,仍然没问题……

    言人的脑中闪过“德拉库拉”电影中的情节:在黄昏时分赶往德拉库拉城堡的吸血鬼猎人正赶上德拉库拉睁开双眼醒来。

    要尽早开门的想法激励着言人。他从抽屉里拿出母亲买给他的手电。这个手电对他来说就像少年侦探团的标志一样。

    言人回到小门前,打开手电。在圆形的灯光中,他可以看出小门上布满了细微的灰尘。言人慢慢地移动灯光,发现门上有个锁孔。

    这时,他才意识到门可能上了锁。这样一来就进不去了——不,是用不着进去了。言人心情复杂地伸手推了一下,门“吱”的一声向着内侧开启。原来,门并没有锁上。

    言人心怀恐惧地向里窥探,发现里面的空间相当狭小,跟学校里放清洁用具的隔间差不多。接着,他发现右手边有一条通往上方的楼梯。

    言人向内探进半个身子,顿时闻到一股霉味,差点打喷嚏。只见里面的楼梯相当陡峭,确切来讲,它更像个梯子。于是言人握紧手电,慢慢走上楼梯。

    他每走一步,脚下的楼梯都会发出“吱吱”的响声。言人真的不想往上走。因为光走楼梯还没什么,但上面等待着他的空间(应该是屋顶与天花板之间的阁楼)实在让他觉得恐怖。只是言人觉得如果现在停下脚步,那就再也迈不开步子了。于是,他只好机械地一步步往上走。

    那个小门要是自己关上了,可怎么办?

    刚一闪过这个念头,言人便害怕得不得了。他想马上回头,但空间太窄了,于是只好调整身体平衡,慢慢转过身。这时,他看到房间里的亮光正通过小门照进来,于是稍感安心。

    言人接着往上走,他觉得已往上爬了好一段,但楼梯仍在延续。言人正想着应该快到屋顶了吧,就在这时,他一直伸向前方的手突然划空了。

    言人吓了一跳,惊觉正身处一个黑暗的空间之中。

    这里果然是屋顶与天花板之间的阁楼。

    言人用手电四下察看。除了左边是墙,其他三面都放满了古旧的家具和杂物。他转到眼前的大柜子后面,见到一道微弱的光线。看来,在房屋外面的装饰中,还有些起到了窗子的作用。光线很微弱,只因外面越来越接近黑夜。

    这个空间中堆满了前任主人留下的物品,言人甚至有些找不到方位。而且,家具和杂物堆得高过了他的头顶,这让他绕到家具后面时总免不了心生恐惧。

    即便这样,言人仍鼓起勇气,用手电照遍每个角落。

    这里的雨声听起来比房间中的更明显,脚踩在地板上的声音也夹杂其中。但除此之外就没有任何声音了。虽然没有其他声音,但言人觉得似乎就要听到什么奇怪声音似的。比如,柜子自己打开时的“吱呀”声,或者某人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对言人这个年岁的小孩子,旧物品堆就是宝藏库,但现在恐怖压倒了好奇。

    转过一把藤条制成的椅子,言人来到阁楼的最南部。他想把这里看完就回去。

    现在看来,这里就只是个阁楼。当初发现小门的时候,他感觉充满了神秘气息,但里面其实只堆放了些破旧物品。

    在阁楼的这个角落,言人面前放着的竟是一栋微缩房子。

    别人可能以为这是个模型,但以前和人曾给言人看过一本专门登载国外微缩房子的杂志《doll house》。所以,言人一眼就看出那不是个简单的模型,而是个微缩房子。

    此时的言人完全忘了所处的环境,趴在地板上仔细观察那个房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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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10 09:40:10 | 显示全部楼层
    房子上虽然积了厚厚的灰尘,但仍可看出做工相当精细。而且不仅是技术,房子的选料也十分考究,一看就知道不单单是个儿童玩具。

    像其他小孩子一样,言人也十分喜爱塑料模型。清人经常组装坦克、战斗机之类的模型,而言人则热衷于动画片中出场的各种飞船、要塞的模型。有一段时间,言人又突然开始喜欢姬路城、阳明门等景物模型。

    和人曾一本正经地对他说:“你这种嗜好让人实在无法理解。”而言人自己也不清楚为何要组装景物模型。

    最终,姬路城和阳明门都被言人所组装的怪兽摧毁了。虽然他组装这些建筑的初衷并不是这个。母亲单纯地认为儿子有建筑方面的才能。但言人自己最清楚,建筑方面的才能是与自己无缘的,自己只是多少有些朦胧的兴趣而已。

    至今为止从未见过的微缩房子——而且还和现在的家一模一样——摆在自己眼前。言人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

    这里太暗了,先把微缩房子拿回房间吧。房子的体积确实不小,言人双手将其抱住,感觉房子的分量不轻。他吃力地抱着房子走下楼梯,将它放到了房间的地板上。

    言人喘了口气,发现手和衣服上满是灰尘。他洗了洗手,并用抹布擦拭衣服。衣服上仍留有少量灰尘,但只要告诉母亲这是收拾房间时弄脏的就可以了。

    言人现在的注意力全在微缩房子上。他先将外部的灰尘擦去,然后取出和人送给他的制作模型用的小刷子,将房子细部的灰尘清理掉。

    当灰尘基本清理完毕后,房子看起来非常精致美丽,却显现出某种诡异和恐怖的气息。言人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越是详细观察房子的细节,就越发让人赞叹其造型的精美。但那种恐惧、压抑的感觉究竟来自哪里呢?言人虽有些厌恶,但仍被这微缩房子深深吸引。

    “微缩房子里面还应该有东西。”为了打消厌恶感,言人故意发出声音。接着,他开始摆弄起房子来。

    首先,他想把屋顶拿下来,但屋顶和房子是一体的。而地板也同样拆不下来。这样的话,就应该从中间打开,言人这样想着,却找不到任何缝隙。

    “好奇怪啊。”他说着将手指伸向窗子。窗子打开了。

    言人慌忙向房子里面望去,发现里面是一个房间。“果然是微缩房子。”

    刚才的不安已烟消云散,言人用手电向里面照去。刚才打开的正好就是二楼右侧南面的窗子,也就是现在言人背对着的窗子。

    只见窗子旁有一张床,东西两面的墙壁附近有家具和书柜,北边是通往一楼的门。然后,言人换了个角度,勉强找到了通往二楼回廊的门。

    言人想看得更清楚些,但旁边那扇窗子打不开。接着,他又试了试其他窗户和正门,全都打不开。也许因为长时间闲置,房子中开闭的部分都不灵光了。看来,这扇窗子能打开也是凑巧罢了。

    言人如此想着,再次低下身子从南面的窗子往里看,似乎看到床上坐着个小孩子……

    他刚觉得有些吃惊,就感觉后背突然一紧。

    似乎正有人往这边看……有人正从后面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言人猛地回头,一瞬间看到窗外有一只巨大的眼睛——

    他觉得直到刚才为止,那只巨大的眼睛一直都在窗外盯着自己……

    言人觉得自己的脸上已毫无血色。

    他立刻将微缩房子的窗子关上,然后从行李中拿出祖母送给自己的包裹布,并用布将房子盖住后塞到了床下。

    不好了,不好了!——言人在心中不停重复着这句话,几乎要哭出来。

    自那以后,言人就从未睡安稳过。

    数日后,开学的日子到了。与兴高采烈的姐姐相比,言人显得一点精神也没有。为了不让母亲担心,他故意装作没什么事情。但实际上,微缩房子一直困扰着他。

    他曾想过很多次要把那个房子烧掉,却无法实行。因为现在的自己连把那个房子从床下拽出来都做不到…

    即便这样,他还不得不每晚在那栋微缩房子上睡觉。每当躺到床上,言人都会想:是不是在那栋房子中同样的房间里、同样的床上,也有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躺在上面……光是想想就让他害怕不已。

    微缩房子就够可怕了,但更可怕的则是想要再次打开窗户向里看的冲动。明知绝不能再向里看,却忍不住好奇。言人觉得这种冲动才是最恐怖的。

    过了一段时间,言人才给和人写信。一是没有写信的心情,二是因为不想再跟那房子扯上关系。

    信寄出去三天之后,和人打来了电话。他一上来就问:“你没事吧?”

    “啊,还可以。”

    言人家的电话放在大厅的一角。大厅中还有沙发和电视。这间大厅成了东云家的客厅,所以母亲和姐姐经常待在这里。这天夜里,母亲和姐姐正在看电视,父亲回来得也挺早,现在正饭后小酌一杯。姐姐和父亲不会注意自己,而母亲显然很关注电话的内容。

    和人说:“现在,你家人也在旁边吧?我详细给你分析,你只要适当回应我的话就可以了。”

    到底是和人——真敏锐。

    和人问:“微缩房子怎么样了?”

    “还放在原处。”

    “之后有没有异常现象?”

    “没有。”

    和人停了一下,又问:“你真的在微缩房子中看到了一个小孩子?”

    “是的。”

    “说不定那个小孩子就是你自己。”

    言人听了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看到了你自己。而且,你在看到自己背影的同时,你自己的背影也被自己看到了。”

    言人一时不能完全理解和人的话,但他脑中回忆起了在祖母家看到的玩具箱子的情景。

    那是一个制作精美的小箱子,打开后,里面还有个一模一样的更小的箱子。然后再打开,里面又会出现一个更小的……箱子一个接一个出现,而且越来越小。言人一个劲地打开箱子,同时也感到一种无法形容的恐怖。

    言人这样回想着。和人却以少有的兴奋语气接着说:“你知道'自视幻觉'吗?有人被别人告知昨天在某处遇到了他,但当事人却没有任何相关的记忆。在自己所不知的某处,还有另一个自己存在——这就是自视幻觉。也许你看到的也是类似的东西。”

    “自己也能看到另一个自己吗?”

    “对,有很多这样的例子。有人从外面回家,发现书桌前坐着一个人,此人回过头来,从外面回来的那个人发现他竟然跟自己一模一样。或者打开厕所门,发现里面有个人正蹲在里面。蹲着的人抬起头,竟然和自己一模一样。”

    “但这些只是怪谈而已吧。”言人虽然反驳着,脸色却越来越苍白。

    在一旁密切关注的母亲似乎马上就要起身走过来了,但言人现在已顾不上这么多了。

    和人接着说:“这种事情很早以前就在世界上频繁出现了。歌德和芥川龙之介就见到过另一个自己。”

    “如果见到另一个自己,会怎样?”

    和人无话应答,一时间沉默下来。

    “会怎么样?”

    言人虽然不太想知道结果,但仍一个劲地追问。就像明知考试考砸了,却想尽快知道成绩似的。

    “喂,和人……”

    言人似乎听到和人在叹气,然后听到和人说:“会死……看到另一个自己的人,过不了多久就会死。”

    “这样啊……”

    “但是,言人。”和人的声音再次有了精神,“你见到的不一定就是你自己,因为我还从没听说过这么奇怪的自视幻觉。还不能下定论。”

    “那我应该怎么办……”

    和人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也许是因为打电话的缘故才感觉时间这么长吧。但雷厉风行的和人不仅沉默了这么长时间,而且接下来的回答也不像他的风格:“不知道。”和人的声音微弱而无助。

    接着,言人第一次听到和人的哭声。

    “你要小心,言人……我现在只能说这些,你要小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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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10 09:40:28 | 显示全部楼层
    言人向着不断重复这句话的和人说了声“我知道了”,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至今为止,言人曾不止一次找和人商量自己所经历的“恶寒”。和人虽然不一定能解决言人的困扰,却能让言人的心情轻松不少。

    但现在连和人都如此狼狈。言人真的感到眼前一片漆黑了。也许“被医生宣判死刑”就是这种感觉吧。

    随后,母亲好像对自己说了些什么,但言人没有注意到,他立刻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中。

    可是一旦回到房间,目光就不由被吸引到床下。言人站在房子正中,看着床的下面,脑中思考着和人没有说出口的话。

    和人经常会提前一步考虑事情。所以,如果自己看到的不是“自视幻觉”,那很可能就是某种更加恐怖的东西……

    是夜,和人因无力拯救朋友的危险而哭泣。言人则因即将降临的未知恐怖而哭泣。

    这个周末,津口十六人来家中做客了。言人立刻知道这是母亲担心自己才把他叫来的。因为津口来了以后并未与母亲和姐姐寒暄多久,而是径直来到了自己的房间。

    当然,言人很高兴津口能来。因为担心放在床下的微缩房子产生什么变化,言人决定尽可能不离开房间,但独自一人又不免害怕。

    津口带来了若干种玩具,包括中国象棋、陀螺、侦探桌面游戏。这些几乎全是言人头一次见到的新鲜东西。

    “现在成了大人也放不下儿时的玩具。”津口一边从纸袋中取出这些东西,一边有些难为情地说。当发现言人对这些很感兴趣后,他也显得很愉快。

    两个人首先玩了中国象棋和侦探桌面游戏,但言人没什么兴致。可能这些游戏对言人来讲太难了。结果只剩玩陀螺了。

    言人曾在学校稍稍接触过陀螺。起初他用了一段时间掌握在陀螺上缠绳子的技巧。然后就被陀螺的魅力深深吸引了。

    言人将一个饼干罐的盖子放到地板上,把那里当做场地与十六人斗起陀螺。陀螺小小的却很有分量,将它放在手心里仔细绕上绳子,用力一拉,便旋转着进入场地。然后,十六人的陀螺也进入场地。两个陀螺旋转着,不断激烈碰撞。

    这一连串的过程深深地吸引了言人。不知不觉中,他笑了。发现微缩房子以来,这是言人首次发出小学生应有的笑声。

    但不久之后,津口误将陀螺弹到了床下……









    大家都开始享受五一长假了,唯有我继续工作。所有人都抱怨经济萧条,新闻里却说有相当一部分人趁这个长假到海外旅游去了。

    我虽然几个月没出门,却经历了伦敦的开膛手杰克、幽灵出没的庄园、露出内脏的怪异蜡像馆等书本中的怪奇之旅。

    本来预定长假中来拜访的祖父江耕介很少见地接到了一个取材任务。于是他匆忙赶往东北地区去了。据说是某杂志要在夏季连载《日本妖怪巡游》之类的文章,所以才委托耕介。有工作固然好,但最近耕介的工作范围从推理小说甚至扩展到了志怪小说。我不由得在电话中对此稍加讽刺。但他并未用玩笑回敬我,而是严肃地说:“没能去你那里,我很遗憾。”然后又说,“等我取材回来一定到你那里去。”他的语气严肃得令我不安,就好像我得了不治之症似的。

    阁楼上的那个微缩房子被我擦掉灰尘,放到了书房的圆桌上。发现这栋微缩房子时的感受,我实在难以用语言形容。

    和人偶庄园一模一样的微缩房子……而且被故意放在屋顶的隐秘空间内……这栋房子之所以叫做人偶庄园,是来源于这个小房子吗——

    但到底是谁,为了什么目的建造的这座微缩房子呢?

    那天晚上,我一直在摆弄这个房子,直到天空发白。仔细观察,发现这栋微缩房子连细节都制作得与人偶庄园一模一样。玄关的门和二楼的窗户虽然无法打开,但想必房子内部也一定制作精巧。不知为何,我很确信这一点。虽然想看看里面的样子,但找不到任何缝隙。我有好几次想用螺丝刀和锤子撬开它,但一看到如此精美的做工便舍不得下手。

    我只好这样对自己说:“等祖父江耕介来的时候再两个人仔细研究吧。”于是,我把这栋房子当成装饰品摆在书房。但看来看去还是觉得别扭,最后只好拿一块白布盖在了上面。

    我成功将微缩房子从意识中排除。但津口十六人这个名字还是让我分神。这到底是何许人物?就算我试图和他取得联系,但《名曰百物语之物语》上写的却是我老家的地址。

    收到钥匙的第二天,我给天山天海打了个电话。我问他那封信寄到编辑部的时候有没有透露寄信地址。过了一会儿,天山天海将寄信地址告诉我。果然还是我老家的地址。天山天海也觉得我收到的信上没有寄信地址很奇怪,但他适当道歉之后就挂断了电话。我一瞬间几乎想给老家打个电话,但转念一想,这肯定是不会有收获的。而且,我该对接电话的双亲说些什么呢——只会让他们担心罢了。

    这个明明存在却丝毫不露踪迹的津口十六人让我心神不宁。这种感情不知不觉转变为压力,对我造成了坏影响。

    五一长假结束,大家都开始正式上班。玉川夜须代突然对我说:“你没什么事吧?”我想,她之所以这么问,大概是从我脸上看到了除工作疲劳之外的某些东西吧。

    将津口十六人作为登场人物安排在《禁忌之家》的第二回,也是这个时期我精神状态的写照。这个人名其实并没有什么深意。对了,虽说没有深意,但书柜后的小门、隐蔽的屋顶阁楼、微缩房子等也都写到了《禁忌之家》里面。即便小说的舞台设定为人偶庄园,我也没必要把自己周围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写进小说里啊。这太不正常了。

    本来,我提笔写《禁忌之家》是为了创作一部正统派英国幽灵住宅小说的。但微缩房子、阁楼、小门等东西让我的小说与最初的构想相差甚远。

    也许,当写下第一行字的时候,我就开始偏离最初的构想了。小说创作有时确实会偏离作者的意图,发展出预料之外的情节。所以,我之前并未多加考虑,任其发展。但现在小说的情节与之前的构思偏离得太厉害,连我自己都觉得恐怖了。但话说回来,连载都开始了,创作上又没遇到困难……所以,我想将《禁忌之家》续写下去。

    头几天,登有《禁忌之家》第二回的《迷宫草子》六月号寄来了。万幸,天山天海没点评我的小说——毕竟是同人志,我本以为他们会提出某些要求,哪知未加修改就直接登了。

    前两回几乎没展开情节,只是有一家人搬到了一栋房子里面。一家人中只有少年觉得房子有些不寻常,但尚未出任何事,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的感受意味着什么。

    按照这个主线看来,小说中根本没体现出英国古典怪奇小说所擅长的凝重、诡异的气氛。估计天山天海也认为后面才会出现鬼怪的情节吧。

    然而,会不会出现鬼怪情节,我本人都不知道。纵是我这作者,都不知接下来会如何发展。说实话,我根本无法预测小说情节的走向。我知道这很荒谬,但实情就是如此。当然,我创作《禁忌之家》的过程不是无意识的,而且创作过程中确曾就题材和情节进行思索推敲。可是,一旦实际动笔,故事就根本不按我所预想的进行,渐渐偏离了最初的思路。初时只是稍有差异、后来则越来越大。

    刚才说过,小说的情节常脱离作者本意,向着其他方向发展,所以我最初没太介意。但是,随着连载进行,我渐渐有些奇怪,只觉得越往下写就越是迈进一个异常危险的领域,甚至有了种厌恶、抵触情绪,仿佛每写一行、一段、一回,都会有霉菌和灰烬般的东西不断积累到我身上。直到最近,我才察觉这些霉菌和灰烬就是我所感受到的某种恐怖情绪.

    这小说成了一部让恐怖小说作者本人都觉得恐怖的小说。

    然而,这反倒是作者所期待的。对某些作品来说,若连作者本人都全然不觉得恐怖,则这部小说根本就是个失败品。斯蒂芬·金有个短篇《乖僻的杰奈特》,脱稿后将小说读给妻子听,结果何止妻子,就连斯蒂芬本人都觉得异常恐怖。这成了恐怖小说界的一段佳话。实话实说,该趣闻无疑道出了恐怖小说的某些精髓。

    然而,遗憾的是,我现在感觉到的恐怖并不是源于作品本身。我感到恐怖的地方既不是故事情节,也不是细节的描写或文章之间的衔接部分。

    我感到的恐怖是——咦,我到底对什么感到恐怖呢?

    是的,我根本不知道在恐惧什么,所以才更觉得恐怖。这种恐怖的感觉来自哪里?是怎样积累起来的?我全然不知。

    然而,我仍想写下去,想将《禁忌之家》创作下去。就算是处于这样的心理状况,我仍想将故事编织下去,希望知道故事未来的发展。眼下,我的身体里共有三个我:作者我、读者我和因某物而恐怖的我。而第一个我的创作冲动和第二个我的阅读欲望,都远远压过了第三个我所领略到的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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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10 09:40:45 | 显示全部楼层
    周末时,我将寄给天山天海的《禁忌之家》第三回装进信封,用胶带封好。我自知手在颤抖,就像要把某些不吉利的东西封印好了送出去一样。于是,我决定趁着邮寄书稿的机会出去散散步。说起来,自搬到人偶庄园之后,我基本上就没到周围散过步。以前之所以经常散步,就是为了找到一处这样的住宅。

    正好可以转换一下心情,而且在创作《禁忌之家》第四回之前留出一段时间调整一下,亦很不错。

    我这样想着走出家门,忽然想去暗夜坡道看看。仔细想想,自去年秋天以来,我一直没再去那里呢。当时本来是非常喜欢那地方的,现在想到要重访故地,不觉有些兴奋。

    去往暗夜坡道的路线正好跟我寄信的方向相反。虽然时间很充裕,但我现在就想尽快站到坡道当中——那个白昼与黑夜交会的逢魔之境上。于是,我出门沿阿边家与叶部家之间的小道来到邮箱前,仔细观察了两家和前方道路的情况。此时正好没人,于是我压低身子迅速钻过树篱来到前面的公路上。

    其实,我已多次利用这条通道了。因为常走的那条路实在不方便。有一次,我尝试着能不能在这里找到通道,结果发现可以从树篱之间钻过去。确切地说,是勉强可以钻过去,其证据就是树篱稍有损毁。但从外面看并不明显,所以阿边家的人没有发现。唯一的不便就是,如果周围有人,就没法穿行了。

    我稍微清理一下衣服上的树叶,然后迈步向前,同时向四周扫了一眼。因为我感觉似乎正有人看着我。刚才阿边家的二楼窗子旁似乎有个人影,在我抬头的一瞬间,那个人影躲了回去……

    另外,路上还有个刚刚购物回来的主妇正用疑惑的目光注视着我。也许,我站在原地观察阿边家二楼的举动太过可疑了吧。于是我故意装作若无其事地慢步离开。那个主妇回头看了我一眼,就迅速走开了。我一边用眼角余光盯着主妇的背影,一边慢慢走向马路的拐角。

    到达拐角后,我无意中回头看了一下,发现阿边家玄关的门正在慢慢关上——

    难道是我背对着阿边家的时候有人回来了?不,这不可能。首先,我从阿边家走到拐角并没用多长时间;而且,即使有人回来,也应该被我看到才对。也就是说,刚才阿边家有人从里面打开门。但这又是为何……

    不知不觉中,我已躲在拐角后悄悄注视着阿边家。这样一来,自己就真成可疑人物了。于是,我赶忙中止奇怪的举动,快步向暗夜坡道走去。

    现在还未到雨季,但天气异常阴沉,人的心情也随之低落。我本来很喜欢诡异的氛围,所以平常反而希望天气阴沉。但现在确实没这份心情。可我又正在赶往暗夜坡道的路上。自己的心情也真是够矛盾的……正因为有外界正常的光照,才有了暗夜坡道的暗。如果没有日光下的现实,也就没有黑暗中的梦幻。即便黑暗中的梦幻是真实的,也需要有日光下的现实作衬托……

    我此时也许正处于半梦半醒之中,浑浑噩噩地移动着脚步。当回过神来抬头一看,发现暗夜坡道就在眼前。

    正好这个时候太阳从云端探出头,阳光如同背景灯光一般倾泻下来。我一边感受着阳光的温暖,一边慢慢接近暗夜坡道。随着我一步步接近,暗夜坡道悄然张开巨口迎接着我。此时,我好像听到了“啊——啊”的声音,脑中顿时闪过被鲸鱼吞掉的皮诺欧的故事,以及意大利的波马鲁茨森林中巨大食人鬼的头部。

    正当我即将跨过白天与黑夜的分界线时,有个声音说:“您是三津田老师吗?”

    转身的一瞬间,我已跨过了分界线。因此,适应了黑暗环境的眼睛猛地遇到阳光,不由得有些目眩。

    我险些站不稳了,就像刚从梦中惊醒一样不住眨眼。眼睛好不容易才能聚焦。只见在洒满阳光的背景下站着一个长发披肩、身着连衣裙的人——

    因为一瞬的明暗交错,我出神地望着面前的人。所以我的态度显得有些不自然,像在审视可疑人员似的。

    对方赶忙解释:“我叫信浓目棱子,非常喜爱老师写的书。”

    我从没被人这样称呼过,好久才回过神来,但似乎仍摆脱不了对方话语的魔力,愣在那里说不出话。

    “您是在《迷宫草子》上发表《禁忌之家》的三津田信三老师吧?”对方说着,伸出右手食指。

    我顺着对方的手指看去,发现自己正拿着一本《迷宫草子》。刚才离开家的时候顺便拿了一本出来。对方也许正是因为这个才认出我的吧——

    “对不起,打扰您了吗?”对方的声音变得有些消沉。

    “不,请到这边来。”我招手让其到暗夜坡道的这边,就像在自己家里似的。

    “对不起,那边太晃眼了……”

    我的言行也许太过奇怪,甚至担心对方会立刻拒绝。但讽刺的是,这时太阳马上藏到了云彩后面。

    于是,对方按照我的话走过来站到了旁边。

    “哇,好棒啊。”对方像在看天文馆的天球一样看着坡道。

    “这是我比较喜爱的场所之一。”我如此说明,眼睛却并未看向暗夜坡道,而是盯着对方的脸看。

    笔直的长发一直垂到肩膀。在充满女性魅力的头发下,面孔却呈现着某种类似少年的气息。这种不平衡感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要说不平衡,那孩子气的脸下围着一条大人味的围巾,身上穿的却是清纯的连衣裙。这种不和谐的搭配反而让其充满魅力。看年龄好像二十岁上下,但从沉静的气质来看,实际年龄很可能是二十五六岁。

    趁其还未适应黑暗的时候,我一个劲盯着看。

    不经意间,我俩的目光碰上了。那双圆眼睛光芒闪闪,甚至让我想到猫的眼睛。我暗忖这时该说点什么,却只是动了动脸部肌肉,喉咙如同堵着什么东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于是棱子——恕我直呼其名——微微一笑,说道:“这就是暗夜坡道吧?”

    “哎?”

    棱子怎么会知道的啊……

    看着我惊讶的表情,棱子浮现出有些得意又略感内疚的笑容,解释道:“其实我是从天山先生那里听来的。”

    “哦,你认识天山天海先生?”

    这样一来,我就明白了。因为在与天山天海的多次通信中,我提到过暗夜坡道。

    “不,我没见过他本人,只是写信和打电话向他询问过老师的事情。”

    “能不能不要叫我老师?”

    在对突然出现的棱子产生兴趣之前,我就对这个叫法很在意了。可我这么一说,棱子反而很意外,表情有些困惑。

    棱子说:“您不是写了小说并在杂志上发表了吗?这样的人就应该叫做老师——”

    “不,被称为老师的人,至少得创作数篇作品,而且还要受到读者的好评才行……《迷宫草子》虽然是本很不错的杂志,但到底是同人志。而且,天山天海先生又没对我的创作做出任何限制。”

    平时我在工作中不停地称呼那些作家为老师,可一旦自己被如此称呼,到底有些不适应。

    “这样啊——”棱子似乎仍未完全想通。

    “总之,求求你别叫我老师了。”我故意一本正经地说。

    对方终于点了点头。

    “对了,你刚才说向天山天海询问我的情况……”

    “是的,我非常喜爱《迷宫草子》上连载的《禁忌之家》,所以就想见见三津田老……三津田先生。于是,我给天山先生写信,请求他告诉我联络方式。但天山先生回信说不能随便透露作者的信息。于是……”

    “请等一下。你说很喜欢读《禁忌之家》,但现在只连载了两回而已,故事还没怎么展开。怎么说呢……”

    面对至少比自己小七八岁的棱子,我有些不知所措。“没有这样的事。我认为《禁忌之家》必定是一部很有意思的小说,而且我还读了《叶隐夜话》和《雾之馆》。所以,我是三津田老……三津田先生的粉丝。”

    比起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老师”,棱子的话语诚恳而真切。

    我问道:“所以,你特意来这里见我?”

    “是的,因为对方不在信中告诉我,所以我就给天山先生打了电话。在交谈中,我知道了暗夜坡道,另外还了解到您居住在武藏名护池附近,并刚刚搬进一座洋馆。剩下的就是来实地寻找了——”

    ”也就是说,你来过好几次了?”

    棱子微微笑了一下:“没有,这附近本来就没几座洋馆,只要稍作调查就能掌握大致位置。于是我就边散步边来到附近,结果碰巧遇见了您。这就叫幸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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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10 09:41:02 | 显示全部楼层
    不是我夸张,人生这种东西,有时真的会遇到意想不到的人和事。我觉得只要活上三十年,无论谁都会有这种感受的。而我现在所感受到的冲击甚至已超出了这个范畴。

    不论怎样不起眼的小说,必定会有少数的(某些场合可能只有一个)粉丝。这也是我在工作过程中总结出的经验。但大多数情况下,那些少数的爱好者或多或少都有些怪癖,就像斯蒂芬·金作品中的人物一样。

    但我眼前的这位少数派爱好者,不仅全无怪癖的感觉,甚至充满魅力。并且,通过谈话,我还发现棱子极为聪明。这样一个人自称我的粉丝,将我为数不多的作品全部通读,甚至为了见我一面专程拜访(八成为了找到洋馆的位置连楠土地建筑商会都去过了)。我怎么还能保持平常心!

    正当我沉浸在感慨中的时候,棱子微笑着说:“第一次来就能见到您,真是太好了。”

    这时,我的心情似乎像个少年一样,期待着可能进行的第一次约会。然而,我毕竟比少年年长太多,知道现在要让浮躁的心稍微静一静。幸好暗夜坡道旁边就是沧浪泉园,于是我邀请棱子到那里去参观。

    园子里从初秋到晚秋时节的落叶景色相当别致。而现在这个时期,有的树木刚刚发芽,有的则是枝繁叶茂。园内一片绿色,格外赏心悦目。阴沉的天空下,这绿色更显浓密。

    “你从哪里过来的?”

    我随便问了棱子一些问题,比如祖籍、工作之类的,感觉有点像在相亲。然后我接着说:“你的姓氏‘信浓目’很特别啊。这么说,你家祖上住在信浓附近?”

    “我父亲那边的先祖好像住在信浓,但从我祖父那代开始就在东京居住了。现在,信浓那边的亲戚我都不认识了。”

    棱子逐一回答着我的提问,却似乎更想和我谈谈作品的事。

    棱子果然非常喜爱我的作品,问我有无续写《雾之馆》的打算,但我早就忘却了当初的构想。为了不辜负棱子的期待,我讲了《雾之馆》之后的总体构想,并告诉对方《雾之馆》实际上取材自我学生时代在同人志上发表的《崖之馆》、《雾之馆》、《首之馆》这三部作品。

    我很久没这样热心向别人倾诉创作构想了。而且,棱子才思敏捷,很容易就能领会我的意思。当然,我不是独自说个不停——棱子时不时会提出一些很有针对性的问题,让我觉得这对话充满乐趣。

    谈话从推理小说、怪奇幻想小说、读书、创作等渐渐转到了《禁忌之家》上面。这大概是我俩现在最感兴趣的话题。随着谈话的进行,也许我们最终都会涉及《禁忌之家》。

    棱子的一个问题很让我吃惊。

    “三津田先生好像把自己的某些体验借助言人这个角色写到了作品里,是这样吧?”

    棱子的问题事先并没有任何根据,这一点我最清楚。只能说棱子的直觉太敏锐了。我对此相当吃惊。

    我回答:“是的,也许加入了一些我的体验。最初并没想这么写,但在创作的过程中逐渐想要交代一些言人等三个好朋友在杏罗居住时的事情。”

    “也就是说,在你的构思中,东云家在从杏罗搬到人偶庄园之前,言人就遭遇了某些事件。”

    “是的。但要是写前传的话,他们的年龄就显得有些小。所以,我也考虑过让言人再回杏罗一次……但如果来东京之前就遭遇过其他事件,那么在《禁忌之家》中一句不提就显得不自然。不过,现在也用不着考虑这么多。”

    “不,我认为若想把这写成一个系列,那从一开始就该把细节考虑周全。而且,作为读者,我很期待看到三人联合出场的作品。但如果再回杏罗,姐姐东云凉该不高兴了吧。”

    棱子说着,像做了什么恶作剧似的一笑。我则略带讽刺地笑着回答:“在担心这些以前,还是要先把《禁忌之家》完成才行——如果不把《禁忌之家》写完,谈什么都还早。”“也许我这么说会有些奇怪,但我认为这是没问题的,这个作品一定能完成!”棱子真挚地说道。

    闻言,我只觉得是被注入了无限的力量。而且,我自己也从未担心过这个作品会完成不了。如果说担心,倒是别的方面值得担心……

    “言人那种类似灵能力的'恶寒',三津田先生也感受过?”

    “没感受过,或者说,我从来没想过这些。”

    “这么说,连您自己都不相信这些?”

    棱子的语气显得很认真,弄不好真对这些信以为真了。

    我说:“是否有灵能力,我倒是不太感兴趣,关键要让读者觉得有意思。就好比我虽然喜爱百物语这样的怪谈会,但并不会真的寻访那些出现鬼怪的场所。”

    “就是说,您自己并不想遇到怪异事件。”

    “差不多吧,至少是想尽量远离出现怪异事件的场所。”

    可能我的回答出乎棱子的预料。棱子“哼”了一声,轻轻点点头,动作就像小孩子一样,非常可爱。

    “但是您一个人住在洋馆里,不害怕吗?”看来棱子很在意这个问题。

    “虽然我不想感受到灵力,不想遇到恐怖、怪异事件,却非常喜爱诡异、另类的氛围。而气氛诡异的场所并不一定出现鬼怪、幽灵之类的东西。所以,我追求的只是一种氛围而已。”

    “是吗?”棱子看上去有些困惑。

    看来我的想法比较难以理解。如果换作玉川夜须代,她肯定会直接下定论说:“别人不可能理解你的想法。”

    但我想尽量避免被棱子当做怪人,不能让棱子以为写这种小说的都是些怪人。好不容易才培养出不错的气氛……

    结果,大概是有些心急吧,我竟然说道:“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到我家里看看。”

    刚说出口,我就暗呼糟糕——今天才刚见面啊!忙补充道:“不,不该邀请女士去单身男士的住处……我只是想让你看看我的住处,那里绝不是什么怪异之地。”

    我边说边想:“棱子有什么义务,非得知道我住的地方不怪异啊?”

    我自知说话全无逻辑,不觉有些脸红。

    意外的是,棱子欣然答道:“那我就去打扰啦。”

    (太好了……)

    都这么一把年纪了,我居然还心里怦扭直跳。如果附近有熟人看到我和棱子并排走在一起时兴奋、羞涩的样子,肯定会惊讶得合不上嘴吧。

    我们刚好围着园子转完了一圈,出园后正是去往洋馆的方向,但我忽想到一个问题:带棱子去洋馆,究竟该走哪条路呢?另一条暗夜坡道绝不是平常人走的,而树篱中的通道又绝不正常。总之,无论选哪条路,都不会给对方留下好印象。

    正当我犹豫之际,我们走到了园子的大门附近。

    该怎么办呢?哪条路都不正常,但只能从中选择一条。我一边走在石头铺成的小路上,一边尽可能地冷静思考。结果,我认为让身穿连衣裙的棱子穿过树篱不太现实,所以决定走另一个暗夜坡道。

    我说:“其实我还把另一个地方叫做暗夜坡道。”

    然后,我将发现人偶庄园的过程简单向棱子作了介绍,并说明到达那里的特殊路线。好让棱子事先有所准备。

    棱子似乎觉得很有意思,问道:“您这么热心地寻找洋馆,其动力来源于哪里呢?”

    这个问题让我觉得有些难以回答。我说:“这和我刚才说的氛围有关。如果说得夸张点,那就是为了创作《禁忌之家》。总之,我置身于那种氛围之中,便会涌现创作的灵感。而且,这次我甚至住到了里面。”

    “您每次写小说的时候都会这样吗?”

    “我喜欢将小说背景设定为虚构世界,但又非空想而成,要不然就太难了。我会加一些见闻和知识进去。而且,我总是先设定好背景舞台,然后才开始创作。”

    “就是说,您受到实际存在的城堡或洋馆的影响,然后再创作小说,是吗?”

    “是的。有些场所很具魅力,我接触这些场所后获得灵感,然后就可以创作小说了。特别是某些推理小说,整篇小说只局限于几个场所。这种小说创作起来大致分两种方法:一是事先准备好谜题的创意,然后寻找能将这个谜题充分发挥的人物和场所;另一种是事先设定好人物和场所,然后再考虑适当的谜题。究竟采用哪种方法,取决于作者和作品。总之,不能一概而论。”

    “但为了写一部小说竟然不惜搬家,这是一般人做不到的。”棱子说。

    我心想:“自己是不是被当成怪人了?”于是悄悄看了棱子一眼。但对方只是露出感兴趣的表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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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10 09:41:23 | 显示全部楼层
    于是我接着说:“当然,搬家并不只为了创作,甚至可以说创作是搬家的附属……说不准我只是想住到那样的环境中罢了。如果抛开创作之类冠冕堂皇的理由,只能说我这种没才能的人脱离了那种环境就写不出小说。”

    “怎么会……”

    面对头脑有些发热的我,棱子似乎想安慰我一下:“您知道小栗虫太郎的《黑死馆杀人事件》吗?”

    “知道,我以前读过。”

    “那部作品充满了华丽、厚重的欧洲风格,让人感觉作者是在一栋城堡里用鹅毛笔和羊皮纸进行创作的。但实际上,小栗虫太郎的创作环境却是栋廉价的出租房。所以,才能和热情才是最重要的。”

    我说:“也就是说,氛围之类的东西只不过是那些无才之辈的借口罢了?”

    接下来是一段时间的沉默。正是我煞风景的话才造成了这段沉默。棱子肯定生气了吧。

    我刚这样一想,棱子却说:“我明白了。三津田先生所说的氛围也许我还无法全部理解,但我多少感觉到,这对您来讲是十分重要的东西。”

    我赶忙道歉:“对不起,说了些不知所谓的话,像个文学青年似的。”

    总之,棱子并没把我当做怪人。这让我松了口气。

    “不,您说的话很有趣。但您好像特别执著于洋馆。因为《雾之馆》中的故事舞台也是英国的洋馆。”

    “是的,是半露木构架式建筑。跟《禁忌之家》一样……”直到被棱子指出来以前,我都没意识到这一点,不禁有些吃惊。

    为了掩盖惊讶,我接着说:“因为侦探小说中也经常出现洋馆。但我常在小说中使用同样的建筑物,这也说明我的想象力十分匮乏吧。”

    我故意选择自我讽刺的回答方式。而棱子则意味深长地说:“不,不是想象力匮乏的问题。”

    “哦?”

    “不是想象力的问题。”棱子重复道。

    “是吗?”

    “如果让我说的话……是因为您被迷惑住了……”

    “被迷惑住了?”

    “是的,您被那栋房子迷惑住了……”

    棱子说着望向我这边。这时我俩已走到另一个暗夜坡道前面。

    我虽然想让棱子确切解释一下“被房子迷惑住”是什么意思,但现在必须先向棱子说明这段路程的艰难程度。所以,我首先走到前面领路。

    棱子没多说什么,只是默默跟在我后面。我俩在一片阴沉的天空下默不做声地穿行于树从之间。此时的我,肯定像极了把牺牲者引入自己城堡的杀人狂魔蓝胡子。

    走了一会儿之后,竹林出现在前方。每次周围的景色从树林转为竹林的时候,我都有一种话剧舞台上背景突然转换的感觉。

    “请注意脚下。”我边说边带着棱子走向竹林。周围一下子暗下来,之前在树林中听到的各种杂声似乎都一并消失了。

    “这就叫寂静的恐怖吧……”

    棱子如此嘟囔了一句。我不觉打了个寒战。说不定棱子感觉到我刚才说的“恐怖氛围”了。

    渐渐地,我们可以从竹子的间隙看到洋馆了。我身后的脚步加快了速度,似乎充满期待,于是我也加快了步伐。

    我俩到达洋馆的后面,然后沿右边绕到正面的玄关。我悄悄回头,发现棱子正放慢脚步谨慎地审视着洋馆。

    “怎么样?”我站在玄关前的院子里略显得意地问。

    可棱子只是半张着嘴看着洋馆,一句话也没说。“说不定棱子还是觉得怪异吧。”我刚如此一想,棱子就回答说:“真是栋不错的房子啊。”

    棱子的话充满感情,一听就知道不是单纯的恭维。我高兴得就像得知自己的孩子受到表扬的家长一样。

    我邀请棱子到里面参观。

    “因为只有我一个人住,所以里面有些杀风景……”

    随后,我领棱子参观了我确实有些杀风景的房间。同时,颇为之前没购入任何待客用家具而后悔不已。

    而棱子似未在意,兴趣盎然地看着大厅南面二楼的回廊。

    “这个回廊很有趣吧,本来这种样式的建筑中没有回廊。可能之后考虑到使用上的方便就加上了。回廊右边是我的书房,左边是卧室。”

    我又带棱子去了二楼书房。我们一进门就看到书柜,遂又围绕书籍评论了一番。我们的话题没触及最近的小说,而是各自小时候常读的书。

    令我吃惊的是,棱子竟对男孩子爱读的书非常了解。仔细一打听,棱子果然有个弟弟。

    话题告一段落,棱子说:“不知道合不合您的胃口……”说完便从包里拿出亲手制作的点心和配好的咖啡豆。

    我很喜爱喝咖啡,如果再配上美味的点心,当然更好。

    我拿出平时觉得麻烦而很少使用的咖啡机,做了两个人喝的咖啡。咖啡很浓,味道微苦,很合我的胃口。而且,点心也好吃得不得了,甚至像专业厨师做出来的。

    我大口吃着点心,抬头发现棱子正眯着眼睛愉快地看着我。这一瞬间,我心跳得厉害,好像刚刚接受了爱的告白似的,弄得脸也红了。想不到自己竟然能害羞成这样。接着,棱子说的话进一步煽动了我的情绪:“还有不少咖啡豆,我放在这里,您想喝的时候就喝吧。”

    “谢谢。”

    我伸手接过咖啡豆,自己都奇怪手竟然没有发抖。此时,我脑中只不断重复着一个问题——如何才能和棱子相处得更久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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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10 09:41:39 | 显示全部楼层
    窗外的天色渐暗。如果在欧美电影里,那么这时男主角肯定会说:“可以留在这里吃晚饭吗?我用自己的拿手菜招待你……”但这种话我是说不出来的。倒不是因为不好意思,主要是因为实在做不出像样的菜肴。而武藏名护池附近又没有像样的餐馆可以招待客人。确切地说,是我认为没有。因为我平时根本就没注意过这些。

    结果为了拖延时间,我只好将在英国旅行时的照片拿给棱子看。我脑子里一直想着别的事情,所以对照片的说明全无逻辑可言。棱子却相当感兴趣,一个劲地问:“您什么时候去的?”“这是哪里?”“您到过××和××吗?”

    但这总归会有个限度。当给棱子讲了一段旅途中的逸闻后,我已再无任何招数将其留住。

    怎么办……

    “这比构思小说还困难啊。”

    我正这样想时,棱子的手伸向了挎包!看来棱子马上就要回去了。

    我焦急万分,突然说:“要不要继续读?”

    “什么?”棱子刚要起身,听到我的话后停止了动作。

    “那个,就是《禁忌之家》的第三回,你想读吗?”

    棱子的脸上渐渐浮现笑容:“可以吗?不是还没在《迷宫草子》上发表吗……”棱子有些犹豫,但能提前读到原稿的兴奋明显写在脸上。

    这一瞬间,我感到自己比拥有几万名读者的作家还要幸福许多倍。今后只要棱子一个人读我的作品就足够了,自己只为棱子一个人写小说。我一时间有些忘乎所以。但总之高兴得不得了。

    我打开电脑,想给棱子把《禁忌之家》的第三回打印出来。接着,我打开存放稿件的文件夹。棱子在我身后饶有兴趣盯着屏幕看。电脑中有不少以作品名称命名的文件夹。打开长篇作品的文件夹,里面每个章节各自独立成一个文件。比如,“禁忌之家”这个文件夹中就有“第一回”、“第二回”、“第三回”三个文件。而短篇作品则按题材分类,同样题材的作品被放进同一文件夹内。

    例如,我打开一个短篇集的文件夹,里面有《娱乐性质的杀人》、《基于相似性的谋杀》、《镜中谋杀》这三个作品。这三个作品都是独立的短篇,但题材是共通的。

    《娱乐性质的杀人》讲的是一个人自认为没有任何杀死好友的动机,所以就算杀死好友,也不会有任何人怀疑自己。为了证明这一点,他杀死了自己的好友。《基于相似性的谋杀》讲的是A和B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B经常模仿A,而模仿者B却又事事都超过A本人。结果,A对B长年积攒下的怨恨终于转为杀意,利用B经常模仿自己的特性设计谋杀了B。《镜中谋杀》写的是有个男人怀疑镜子中的人才是真正的自己,遂想方设法背叛镜中的自己。这三篇作品的共通主题“谋杀身边的人”则成了文件夹的名称。

    而“迷宫草子”、“九十九参拜”等文件夹中也有不少小说,“百物语”这个文件夹中则全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恐怖故事。也就是我的网站“百物语部屋”的故事来源。

    我在打印的间隙将这些文件介绍给棱子,同时畅谈了各种各样的创作构想——是的,只是构想而已。横沟正史以前曾说:“无论怎样出色的构想,只要没有写成小说,那就没有评论的价值。”而此时的我已将大师的话完全抛在脑后。只要棱子高兴,无论怎样离谱的构想我都能夸张地说上一整天。

    而那台总被我抱怨速度太慢的打印机,此时看起来却格外合我心意。

    但再慢的打印机也总有打印完成的时候。我将打印出的书稿整理好,交给棱子。

    “那我就开始拜读了。”棱子很正式地接过书稿。

    也许作者本人站在旁边会让棱子感到压力。而且,我也不习惯看着别人阅读自己的作品。

    于是我说:“不用着急,你慢慢读吧。”说完便离开书房向卧室走去。

    我本来想在卧室中读书打发时间,但一想到棱子正在读自己的作品就平静不下来。结果,我只是呆呆地坐在卧室里而已。

    过了将近二十分钟。我从一片混沌的状态中回过神来,慌忙赶往书房。因为《禁忌之家》每回的内容并不多,我料想棱子现在肯定读完了。

    我敲了下门后进入书房:“写得怎么样…”

    但我刚说完这句话就愣在了原地。

    棱子刚刚坐着的椅子上整整齐齐地放着《禁忌之家》的原稿,自己却站在屋里的书柜前。

    书柜与棱子之间隔着那个小圆桌,白布掉在桌腿旁。

    而圆桌上……

    棱子的视线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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