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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我的骨头会唠嗑:法医真实探案手记·南方篇》-真实而沉重的刑侦现场-作者:廖小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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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12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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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2-10 09:45:07 | 显示全部楼层
    那些年,我投入更多的精力去破小案,以积累更多的DNA样本,不断更新排查人员数据。

    案发现场附近成了我重点采集的区域,周边地区只要发生类似的拦路抢劫强奸案,我会第一时间去比对。

    后来,只要有外侦的兄弟去外省出差,我都会拜托他们带上资料去当地比对,我总担心凶手的数据没有被当地及时录入库。

    每次有新的DNA检测技术应用到法医工作中,我也会翻出这个案子去试试。

    我总会想起胜哥的那句话:凶手还会冒头的。

    那一天,到底还是来了。

    2019年3月的一天,我刚从短暂的午睡中回过神来,办公桌上的手机就震个不停,那是一个归属地显示为贵州的电话。

    简短地介绍完身份,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一句我等待了10年的话——

    “我们有一宗系列抢劫强奸案的物证,比中你们2008年夏小兰案凶手的DNA了。”

    我猛地放下杯子,一边询问着案情,一边迅速点开DNA数据库的网页。

    距离夏小兰被杀,已经过去了10年4个月零8天。

    那个反复出现在我梦里的案件,终于有了转机。

    虽然还不知道他的具体身份,但贵州警方已经锁定了凶手的居住范围,确定了凶手的样貌体态,那张一直模糊的脸终于被勾勒出最关键的几个细节。

    我细细询问着贵州那边的案件情况,对方干脆把物证的DNA图谱发了过来。看到图谱的那一刻我终于确信,当年在现场物证中检验出的DNA信息没有让我失望。10年等待,我终于摸到了他的尾巴。

    我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拨通了胜哥的电话,大叫道:“2008年夏小兰案里凶手的DNA比中贵州的案子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大约是还在咀嚼我那句话,然后突然传来胜哥升了两个调的声音:“那个案子?对出来了?”

    没等我答复,胜哥已经挂断了我的电话,不到两分钟,我办公室的门被径直推开,他三两步冲了进来。

    胜哥从我手上接过当年的档案,又找出压在柜底的自己写下的侦查笔记,当然,还有那沓厚厚的名单。

    10年之后,我们再度踏上追凶之路,这次是我和胜哥两个人。

    胜哥第一时间飞去贵州,他觉得自己的直觉回来了。

    他和当地的警方穿着便衣,找到了那个半山腰上的农家小院。山石砌成的围墙,院门虚掩着,胜哥站在院门边,兜里的手铐把裤子坠得有点歪,他做了两个深呼吸,又紧了紧腰上的皮带。这一刻,他等了10年。

    轻轻推开院门,院子里,一个脸上脏兮兮的小男孩扭过头,呆呆地看着胜哥他们进来。正屋门口,一个老人正在打瞌睡,屋里空空荡荡,再没有其他人。

    胜哥他们扑空了。

    老人说,儿子和儿媳2天前刚刚离开家回广东打工去了,家里只剩下他和小孙子。

    胜哥忽然觉得有点好笑,自己千里迢迢飞到贵州,算起来,凶手是在同一天离开这里,坐火车去了广东。

    之后他们采集了嫌疑人父亲的DNA连夜检验,信息比对的结果显示:完全吻合。

    那组在数据库里静静躺了10年的数据,终于在这一刻成了套在凶手身上的镣铐。这个家的男主人就是10年前在小河边杀害夏小兰的凶手。

    胜哥第二天就坐飞机往回赶,但这个案子像是注定要留下些遗憾给他。他刚下飞机就接到消息,凶手已经先一步被刑警队的同事抓获了。抓人的地方,距离当初夏小兰被杀的地方,不足4千米。

    凶手不仅当时没有走,甚至这十来年的大部分时间都在那个工业区里打工。

    那年,他杀害夏小兰之后,因为没有抢到钱,一直留在附近的家具厂打工。胜哥排查过他所在的家具厂,但当时混在工人中的他并没有引起胜哥的注意。

    因为他只会做木工,老家没有什么赚钱的机会,老婆又刚刚生产,正需要用钱,年后他便又回到了广东,这让他顺利躲过了胜哥对未返回人员的排查。

    杀害夏小兰的第二年夏天,他骑着一辆二手摩托车撞上了路边的花坛,造成头骨粉碎性骨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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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2-10 09:45:28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本是一个让我们发现他的机会,但因为是自负全责,警察并没有太多介入,他草草处理之后就回老家疗养了。疗养持续了两年,而那两年,恰巧是我们对案发地附近进行撒网式排查的时候。

    茫茫人海中,他一次次从我们眼皮底下逃脱。除了发生交通意外那次,这些年,他没有和警察说过一句话,上街都会绕开派出所。

    但是现在,10年,兜兜转转,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第二天白天,派出所留置室。

    隔着一道铁栅栏,我和胜哥终于有机会跟这个我们找了10年的男人面对面。我本以为自己的心情会非常激动,但那一刻我却格外平静。

    那确实是一张普通的脸。凶手名叫韦金重,体形精瘦,1.7米左右的身高,穿着灰色的夹克和黑色的长裤,说话带有明显的地方口音。

    在我的记忆里,那是胜哥职业生涯中审讯时间最长的一次,总共十几个小时,日夜颠倒。

    起初,韦金重并不承认自己的犯罪行为,回答都格外简短,像是怕泄露什么秘密,不说话时就抿着薄薄的嘴唇发呆。

    关于10年前的事情,他什么都不说。确实,这是最稳妥的办法,10年时间会模糊很多东西,我们也做好了他抵赖的准备。

    只是凶手可以沉默,证据却能发声。陆陆续续抛出的物证一寸寸击溃了韦金重的防线,十几个小时的沉默抵抗后,他最终承认自己杀害了夏小兰。

    他已经记不起作案的那天到底是哪一天,只记得那个晚上格外的冷。

    晚上9点多,身无分文的他揣着一把菜刀出了门,老婆在家待产,他想弄点钱,想来想去,最快的方法就是抢劫。

    他在家附近选了一条又黑又偏的小路,等了很久,骑着车的夏小兰从路的一头出现了。

    看着对方孤身一人,他从草丛里蹿出来拦住了她,问她有没有钱。他举着菜刀威胁夏小兰,夏小兰试图骑车逃跑,韦金重在两人错身而过的时候,用刀背狠狠砸向女孩的头。

    他把女孩拖到旁边的草丛里,迅速搜了她的衣兜,一无所获。但这个时候,他已经不关心有没有钱了,看着没什么反应的女孩,他觉得心里有什么在翻腾。趁着女孩没有任何抵抗能力,他脱掉了对方的衣服。

    韦金重的交代仅止于此,对于那段时间另外两起相似手法的案件,他始终不肯承认。

    “有证据你就弄我,怕啥子。”他抬起头,语气平静,眼神却带着深深的挑衅。

    韦金重的话像是迎面给了我一记重拳。关于另外两起案件,我有太多遗憾。根据两个被侵害女孩的描述,两起案件的经过和作案手法几乎一模一样,案犯很可能是同一个人。只是被侵害的女孩都是第二天才报案,已经洗过澡,洗了衣服,甚至连手指甲都剪了一遍,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物证。即便他嫌疑再大,我们也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能证明这一点。

    审讯结束后,我们带韦金重去指认案发现场。他戴着手铐和脚镣,走得很慢。

    当年的小路已经变成宽阔的水泥路,那片荒草地如今已被人工绿化草地所替代。我们只能根据周边的河流和电线杆,推测当年夏小兰被杀的具体位置。

    夏小兰当时所在的工厂已经搬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居民区。来往的居民好奇地打量着我们一行人,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每天散步的河边,曾经发生过什么。

    只有我看着不停息的河流,仿佛又回到了10年前,那片深深的芦苇丛里,赤裸的女孩还躺在那里。但是我知道,今天过后,她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的梦里了。

    贵州的系列抢劫强奸案最终也被认定是他所为,但我们这边的那两起案件由于没有直接证据,加上案发时间过于久远,受害人无法准确辨认凶手,最终无法认定。

    虽然有些小遗憾,但更多的是解脱。

    押着韦金重回看守所的时候,他在车上问了胜哥最后一个问题:“是不是这回我不干这事儿,你们就抓不到我?”

    “你能忍住不干坏事?”

    胜哥拉着他的手铐,把他推进了看守所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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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12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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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2-12 10:36:09 | 显示全部楼层
    04 无证之罪
    案发时间:2012年10月

    案情摘要:一放牛老汉在河边树林中发现一具无名白骨尸。

    死者:?

    尸体检验分析:

    上半身完全白骨化,双脚、小腿残留些许干瘪肌肉及皮肤。

    头骨无伤,盆骨、四肢无骨折,基本排除交通意外后抛尸。指甲短且干净,足底未彻底腐败,无老茧,非流浪汉。颈椎骨骼见3道平行切痕,刀杀?

    一个正常的成年人全身共有206块骨头,堆在一起看着不多,提着也不重,但如果把它们平铺开来,在一张长2.45米,宽1.1米的解剖台上,居然会摆不下。

    这是一具白骨尸带给我的新发现。

    前一天下午,一个放牛老汉在河边小树林里发现了这具白骨尸。我们抵达河堤公路时,镇上接警的一个民警和一个辅警正坐在路边的车里吹空调。

    “你们赶紧把尸体运走看看,这天气太热了。”

    尸骨被发现的位置距离河堤公路50米左右,民警领我们钻进小树林,沿着坑坑洼洼的小路,绕了好几个弯才到现场。

    当时,白骨尸就“躺”在那里,上身的T恤完全分辨不出原貌,也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又一个“无名氏”。

    这种尸体几乎是贯穿广东整个夏季的“特有产物”。30多摄氏度的高温,小河边偏僻的树林里,有人自杀,也有人吸毒致死,当然,更常见的是病死的流浪汉。

    这类尸体往往没有家属,没有围观群众,没有人过问,平均一个月我能接到三四具。处理得多了,大家也就见怪不怪。

    拍照的同事似乎也觉得这些骨头不值得费太多工夫,对我说:“随便摆摆,拍几张就可以了吧。”

    我看了眼手机,已经到下班时间了。身上的白衬衣已经湿透了,我有些后悔中午把警服送去了洗衣房,它被早上刚看的一具水浮尸熏得发臭,不得已我才穿自己的衣服来看现场。回去赶紧把衬衣塞洗衣机里,多加点消毒水,我满脑子都在想这事。

    “速战速决。”

    听我催促,拍照的同事将拿出来的物证编号牌又塞回袋子,和我七手八脚收拢起散落的骨头。

    回到解剖室,我拉开黑色尸袋的拉链,大块的、小块的、长条的骨头乱七八糟地掺在一起,像套散了架的拼装玩具。

    解剖台放不下这具尸骨,我在地板上摊开一张白色床单,开始“拼图”。

    先是颅骨,我用双手把它从尸袋里捧出来。这是个极其漂亮的颅骨:没有头发,完整、干净,让我一瞬有种拿骨骼标本的错觉,而不像在验尸。

    再是盆骨,接着是四肢、椎骨和肋骨。

    他的上半身已经完全白骨化,仅有双脚和小腿残留些许干瘪的肌肉和皮肤,让人联想起卖肉档口挂的连着筋膜的牛羊骨架。

    一幅“人骨拼图”一寸寸在我眼前显现,可关于他的一切,我还一无所知。

    白骨尸是尸体中秘密最多的,也是法医鉴定起来最难的。因为躯体基本腐败殆尽,留给法医的有价值的信息最少。

    拼得越完整,我越困惑。头骨无伤,盆骨和四肢无骨折,基本排除交通意外后被抛尸于此。

    我捡起面前那些因为腐败而脱落的指甲,又看了看尸体的足底。指甲很短且干净,足底还没有彻底腐败,也没有长期赤足形成的老茧,死者生前应该不是流浪汉。

    那是自杀者或者吸毒人员?

    我在脑子里拼命回想着昨天的现场,是不是遗漏了什么?

    当时天色渐渐昏暗,我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尸体被抬走后留在原地的凹陷,里面有灰褐色的蛹壳层层叠叠堆积着。

    哪儿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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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2-12 10:36:21 | 显示全部楼层
    正当我回忆着昨天哪里出了问题,解剖室地上白骨尸的颈椎骨骼上,一块污迹闯进了我的视线。昨天的现场和解剖台上的白骨尸在我眼前渐渐重叠。

    等等!没有针头,没有绳索,没有刀具。现场既没有吸毒用具,也没有自杀工具!

    人是怎么死的呢?

    我拿起那块骨头猛地站起来,或许是蹲得太久,我一瞬间眼前发黑,缓了一会儿才走到水池边,小心地用水清洗那块污迹。

    水流不断冲刷,污迹越来越浅,3道平行的切痕露了出来!我的心跳一瞬间快了起来,但却不敢确定。

    解剖室里光线昏暗,我快步走到室外,将那块骨头冲着太阳。阳光下,骨骼上的几道切痕清晰可辨。

    有人曾经用刀狠狠割过死者的脖子,这是一起凶杀案!

    我最怕的就是这种一开始根本没有被认定成凶杀案的现场。因为我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哪个位置,自己可能无意间已经破坏了现场。

    我开始气恼,被害人是谁?又是谁下了这么狠的手?

    案件性质因为这3道不起眼的切痕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我们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

    解剖室里,每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一起杀人命案和一起普通猝死案,现场勘查的方向与方法有天壤之别,我必须重新回到现场,弄清楚白骨是谁,还要找到凶手。

    第二次抵达现场的时候,我的心情没法像昨天那样轻松。

    树林外围已经被警戒线圈了起来,河堤边停了六七辆警车。上次包括我在内只有3个技术人员,这次我们出动了2个组,6个人。

    我远远地和专门负责命案侦查的外侦兄弟们打了招呼,朝尸体原来的位置走去。

    通往林子深处的那段路依旧难走,太阳的炙烤再加上神经高度紧绷,我再一次浑身湿透。

    位置这么偏,基本可以确定不是抛尸,因为从公路到河边的距离比到树林更近。抬着一具尸体走这么远的路,体力上难以支撑,况且把尸体搬进树林,不如直接丢进河里,更不易被察觉。

    现场正中,那个浅浅的泥坑是尸体搬走后留下的。坑里早已被腐败液体浸透,加上旁边的小垃圾堆,燥热的空气中,一种怪异的混合腐臭味萦绕在我们四周。

    我翻开一层层垃圾,给那一堆不知道有没有用的“破烂”挨个编号、拍照,从1号到30号,连周边的树都没有放过。物证编号牌用光了,干脆拿便签写上数字临时充当编号牌。

    胜哥戴着口罩朝我走过来。他张口就直接逼问我要点:“死了多久了?”

    我用长柄钳子再三确认尸体原本的位置没有其他东西,然后脱掉一层手套,只剩最里面那层,捏起泥坑里一个苍蝇蛹壳,用指尖轻轻捻动。

    灰褐色的蛹壳已经完全脆化,不需用力就变成了粉末。再综合考虑时间和天气,可以大致估算出,尸体在这片小树林里放置的时间超过2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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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2-12 10:36:34 | 显示全部楼层
    上学时,我总觉得老师讲死亡时间推断很神奇,等我成为法医之后才发现,这就是个“世纪谜题”,没人能给出准确答案。

    我扔下手里的蛹壳,给了胜哥一个保守的回答:“死亡时间超过两个月,但不超过一年。”

    胜哥立马不干了,喊着:“这怎么查?时间跨度也太大了吧!”

    他蹲下来凑到我边上,轻轻用肩膀撞了撞我。这是摸准了我肯定有比书本上更大胆的“私人建议”。

    对于广东的天气,我挺无奈,就像老天爷额外给我工作增加的难度。冬天即便只出两天太阳,气温也能飙到二十六七摄氏度,在这里冬天穿T恤出门并不奇怪。

    “先查今年4月份之后的吧,年初还是挺冷的,应该穿不了T恤。”

    时间范围缩小了一半,胜哥满意地走了,留下我对着几箱标了号、散发着恶臭的物证发愁。

    第二次从现场回来,我开始细细清洗那件尸骨上的T恤。

    T恤已经有些腐败脆化,我不敢使劲搓,更不能用力拧,只能开着水龙头用流水冲。

    从大学毕业后就没怎么手洗过衣服的我,小心翼翼揉洗了两遍这件“尸骨衣”,T恤依然漆黑一团。我将它捞起来,翻出内里,那里还沾着一些蛹壳,以及更多难以分辨的腐败组织。

    从现场淘回来的几箱垃圾里,这是我最“宝贝”的一样。虽然衣服已被腐败的尸体浸润,又因为风吹雨淋变成了黑乎乎的一团,但正面隐约可见的两个大写字母让我忍不住兴奋。有明显标识,衣服的辨识度很高,说不定家属能认出来!

    我拿出一张塑料布,把T恤平整地铺在上面,将蛹壳一个个摘下来,又用刀片轻轻将上面附着的不明组织刮下来,然后把洗衣粉一点一点涂抹到那些有明显污迹的地方,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处理。

    终于,浸泡T恤的水不再浑浊。我摘掉手套,把一个半小时的劳动成果拍照传给了胜哥,摊平的灰色T恤正中,两个大写的字母清晰可见——“FE”。

    无名白骨尸的第一封协查通报终于发出去了,我们都在等那个能认出这件T恤的人。

    胜哥排查了辖区里近一年的失踪警情,但是来认尸的三四家都对不上。尸源的查找范围从本地辖区扩大到了邻市。

    白骨化尸体的优势是,耻骨联合煮起来特别省事,这道工序能帮我准确判断死者的年龄。但弊端也很明显——面对一堆骨架,就是亲妈来了也难以认出死者。

    一周后,依然没有人来认领尸骨。

    我预料到这个案子会成为一块难啃的骨头,毕竟死亡时间越长,遗留在现场的物证和线索越少。

    除了目前这些手段,只剩下“颅相复原”。这是一种通过颅骨形态,结合剩下肢体的脂肪厚度,绘制死者原貌的技术。但因为很难准确还原五官和发型,偏差较大,我实在不想用这一招。

    那件已经被我清洗到极限的T恤还在那里,衣服上凌乱的破口和褶皱总让我越看越恼火。

    眼下,T恤是最有可能确认白骨尸身份的物品,我突然冒出个想法,打算进行一次“前无古人”的尝试。

    第二天,当我把一个男性塑料模特扛进公安局大门的时候,所有同事投来诧异的目光。

    门卫笑着过来拦住我,问道:“是不是嫂子准备开服装店?”我摇了摇头。

    警队里一帮小伙子没人摆弄过这种东西,大家热情高涨,手里没活的都跑到天台上来帮忙,七手八脚把“人”组装了起来。

    我把死者的T恤小心地套了上去。大家围着塑料模特转着圈看,都觉得新鲜。照片拍出来的效果出奇的好。

    有了照片,接下来就是修片。T恤上的破口、污迹浸染严重的色块都需要修复。

    我之前玩过摄影,这次一边在网上搜修图教程,一边自己慢慢鼓捣,当天晚上花了2个小时,终于将新拍的T恤照片修好,传给了胜哥。

    胜哥立刻发出了第二封协查通报。

    拍完照之后,我就把塑料模特收进了5楼的临时物证存放室。在我看来,整栋大楼就那个房间合适,空间大,平时很少有人去。

    我把它立在房间的角落,想着不碍事就行。没想到,塑料模特“住进去”的头两天,就有不止一个同事晚上去物证室时被这个站在角落里的“人”吓得嗷嗷乱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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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2-12 10:36:48 | 显示全部楼层
    这帮人平时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对各种重口味现场、半夜坟场之类的故事津津乐道,结果一个塑料模特就让他们“原形毕露”了。

    我跟胜哥讲了这个事,胜哥嘴上说着晚上要去物证室见识一下,可之后再也没提过这茬。

    转眼进入11月,一天上午,胜哥接到一个陌生女人打来的电话:“我认得那件衣服!”

    塑料模特终于在发案一个月后显出神威。

    胜哥在派出所接待了打电话的女人。她30岁左右,在长椅上哭得很伤心,一手捏着眼镜,一手拿着纸巾擦眼泪。

    她说,通报上那件衣服是她亲手买给弟弟林宇的生日礼物,7月初的一天,林宇穿着这件T恤,骑着摩托车出门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一开始她并没有特别担心,因为弟弟好赌,一赌起来三四天不回家是常事。可一周过去了,弟弟还没有回家,打电话又一直打不通,她和家里人开始着急了,便四处打听。

    直到胜哥把协查通报贴到她住的那条街上,她才知道自己的弟弟可能已经遇害。

    女人还提供了一条线索,林宇的一个赌友说,林宇在失踪前一天刚借了3000元钱。

    关于林宇被害的细节逐渐丰富起来。

    胜哥觉得,自己真应该去物证室看看那个站在墙角的塑料模特,虽然有点吓人,却立了大功。

    当天晚上,DNA比对结果证实死者就是林宇。此时,距离他失踪已经超过4个月,我们终于可以给这具白骨写上名字。

    胜哥立马调取了林宇失踪前的电话记录,最后一串号码吸引了他的注意。那通电话来自林宇的同学兼老乡,吴勇。

    吴勇是一个小眼睛、厚嘴唇,看起来宽厚老实的年轻人。他到林家吃过饭,林家人也都认识这个同乡。按照林宇姐姐的说法,吴勇话不多,不管干什么都听林宇的,就像她弟弟的跟班。

    林宇的父亲在儿子失踪后,两次找吴勇问过林宇的去向,但吴勇都说自己不知道。而通话记录显示,林宇失踪那天他们通过电话,而且他也是最后一个跟林宇通话的人,可他却从来没有和林宇的家人提过这一点。

    但仅凭一个通话记录,还不能惊动对方。

    我们立即寻找路面监控。可是监控保存期限只有3个月,何况河堤上的公路根本没有监控,最近的一个摄像头在几千米之外。

    从法医的专业角度看,时间过去太久,现场环境复杂,就算遗留有什么物证,能够发现和提取的可能性也很小。如果凶手作案时穿的衣服和鞋子还在的话,可能有办法,前提是他能老实交代作案时穿的是哪件衣服。

    4个月的时间足够他编出一整套符合自己逻辑的说辞,但这里面有没有漏洞,我们可以替他检验。

    我点子多,又想到一个冒险的方法:测谎。这像一次和嫌疑人的对赌。

    那天,胜哥以询问证人为借口将吴勇带到公安局。当时他正准备收拾行李回老家。

    办公室里,胜哥例行询问了吴勇是否对林宇的死亡知情,吴勇神情放松地回答:“不知道。”

    当胜哥问到,林宇失踪那天,他是否给林宇打过电话的时候,吴勇的眼神开始有些飘忽。显然,他对侦查手段一无所知,也根本没有想到这个细节。

    看见桌上那个酷似心电图机的机器时,吴勇开始有点紧张了,手指不自觉地做起小动作。

    我让吴勇坐在测谎仪旁边的椅子上,然后告诉他这是在测谎。他本来重下去的眼神不自觉抬了起来。

    测谎仪刚引进国内的时候,一线侦查员都以为这东西神得很,直到“杜培武杀人案”被认定为冤案之后,再也没人把测谎结果作为证据。这次,我们打算让测谎仪发挥点别的作用。

    我们没有直接开始测谎,而是故意拖延。长时间的等待会让被询问的人愈发紧张,从而露出破绽。

    我给吴勇的手上涂上酒精,粘好电极,明显感觉到他已经双手僵硬。我掏出准备好的扑克牌,出其不意地递过去一张黑桃A,他诧异地接过去。

    “请问,我给你的是不是黑桃A?你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

    “是。”吴勇不明所以。

    我又递过去一张方片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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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2-12 10:37:02 | 显示全部楼层
    这种预设问题的目的是测试对方的配合度,并且让对方相信,我们可以通过这台机器来判断他是否在说谎。

    “请问,我给你的是不是方片A?请说你拿到的是方片A。”

    “我拿到的是方片A。”

    仪器上的曲线出现轻微的变化,那是吴勇撒谎后触发的生物本能一时还没法控制。

    让他“信”只是第一步,到底能不能成,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胜哥和我跳过了第一关键问题“你有没有杀人”,而是直接抛出后续两个关联问题——“你是不是在杀人后把刀丢在了现场附近?”“你是不是把杀人时穿的衣服带回了家里?”

    吴勇像是一瞬被箭击中了铠甲的缝隙,对于这两个问题,他几乎没有任何准备,抬起头一脸茫然,说道:“我不知道你们问的是啥意思,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不管你回不回答,我们都能知道结果,沉默就代表是。”

    测谎的第二步就是让他“慌”。

    吴勇开始了一连串的否认,仪器上的曲线剧烈地上下波动。

    “测谎仪已经明确检测出你在撒谎,抵赖没有任何意义。”

    吴勇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很快,在我们准备好的摄像机面前,他承认自己杀了林宇:“人是我杀的,还有吴兵帮我。”

    根据吴勇提供的线索,胜哥当天抓住了吴兵。

    两人都招供了,过程异常顺利。

    让我没想到的是,此刻我和案子却被推到了悬崖边,摇摇欲坠。因为没有物证。

    案子最关键的物证是割颈的凶器,还有案发时吴氏兄弟穿的衣服。如果我能在这些东西上找到林宇的血迹,就可以串起完整的证据链,杀人者就能得到应有的惩罚。

    但现在这几样我一样都没有,真成了“死无对证”!

    吴氏兄弟说,犯案当天穿的衣服都扔掉了。至于凶器,是吴勇从家里带的一把不锈钢菜刀,样式普通,也已经用了很久,杀完人就扔河里去了,完全不记得是什么牌子,什么样子,胜哥从网上随便点开一张菜刀的照片吴勇都说像。

    树林边的河是我们辖区最大的一条河,水面宽阔,河里常有上千吨的货轮航行。吴勇也不确定自己到底是在什么位置扔出去的,只记得自己用了很大力气,至少丢出去10米。

    就因为这一句话,我和同事拿着金属探测仪和超大的电磁铁,开始打捞。

    3天里,我收获了一个废旧的铁圈、两根钢筋、几块不明用途金属块和若干螺丝,却连一个长得像刀的玩意儿都没捞到。

    队长叫停了我的打捞工作,这意味着这起案子到这儿可能就悬着了。

    我知道,这档案要么在我桌上,要么被放进档案柜。而一旦被放进那个黑漆漆的柜子,之后的10年、20年可能都不会再有人打开。

    那些不再有人打开的悬案不是薄薄一沓纸,那是被害者压在我心上的一座座“坟”。

    胜哥那边的进展也不顺利。

    吴氏兄弟口供里提及的最后一个关键物证是林宇骑到现场的摩托车。按照吴勇的说法,他们俩把车卖给了街边一个修摩托车的小店。但胜哥找到车店老板时,老板却说摩托车收了没多久就被人偷了。

    虽然我们怀疑这是老板的托词,更大的可能性是林宇的摩托车已经被车行拆成零件处理掉了,但尴尬的是,我们也没有证据来证明这一点。

    最后一环证据也断掉了。

    仅有口供,我们根本无法给吴氏兄弟定罪。如果吴氏兄弟翻供,我拿什么来敲定他们的罪行,拿什么把他们绳之以法?而证据在哪呢!

    就在这时,我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吴氏兄弟的口供出问题了!

    胜哥发现,吴勇和吴兵两人交代的细节并不完全一致,甚至同一个人每次的笔录都有些细节合不上。他从看守所审讯回来就找到我,表情凝重地说:“必须得找到证据,不然就‘麻烦’了。”

    我知道胜哥口中的“麻烦”是什么。

    那是一起可以被称为我们队里所有刑警“梦魇”的案子——我们曾亲手放走一个“杀人犯”。

    6年前,辖区里发生过一起古怪的案件:医院里,一个病人忽然发生抽搐,然后迅速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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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2-12 10:37:16 | 显示全部楼层
    病人本身并没有癫痫病史,出现这种症状很反常。因为毒鼠强的中毒症状和癫痫发作时极其类似,有医生怀疑病人可能中了毒。

    毒化检验的结果让所有人心惊肉跳:死者的血液里确实有毒鼠强成分。

    我们第一时间封锁了医院。但在随后的病历排查中,我们发现了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事:这家医院前后有26个病人出现过类似癫痫的抽搐症状。

    对比以往资料,一家医护人员加病人不足500人的医院短期内出现26个癫痫病人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也就是说,这家医院里有个游荡着一直在投毒的人!前面26人中可能也有受害者!

    我们给这些人剪取指甲、抽血进行化验,甚至在征得对方家人同意之后,把一位已故病人土葬了的尸体挖出来开棺验尸。

    但最终,我只在一个死者的身体里检测出了毒鼠强成分。

    锁定的嫌疑人是一个年过六十的女护工。她看起来沉默寡言,畏畏缩缩,普通到在街上走一圈就会消失在人群里。

    我只记得,她的手格外得湿。

    看护记录里的她就像一个行走的“恶魔”,她负责哪一个病区、哪一个楼层,对应的地点就会出现“癫痫发作的病人”。

    我们甚至在她放个人物品的地方发现了毒鼠强,但她辩解称自己是留着杀老鼠,而且护工存放物品的房间基本是开放空间,谁都能接触,谁都有嫌疑。

    最终我们在女护工的检材里没有检测出毒鼠强成分。女护工被无罪释放。

    放她走的那天,我心情格外沉重。就是这种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凶手”最可怕,因为没人能担保她不会继续作案,而且放走了可能再也捞不回来——那种感觉就像是在人群里埋下了一颗炸弹,不知道它会不会炸,更不知道它什么时候炸。

    而在医院医生和护士眼里,就是我们放走了凶手。

    此时此刻,嫌疑人吴勇、吴兵就在看守所的铁栏杆里面,都有口供,但如果我们拿不出证据,那扇通往外面的大门随时都会开启。

    从那以后,我经常会在结束一天的常规工作,或者当天安排的尸检比较少的时候,带着助手和同事到林宇出事的河堤“吹风”,期待着能碰上和案件相关的东西。

    1次、2次、10次“吹风”过去,广东天气渐渐转凉。

    有次“吹风”,助手不知从哪里找到一只烂拖鞋,我瞄了一眼,没好气地问他:“两个案犯一个死者,三个老爷们儿,谁的脚能穿进这只36码的女式拖鞋?”

    又不知“吹风”了多少次,12月的一天,我突然在河堤公路上发现了一滴干涸的只比黄豆粒大一点的血迹。

    我异常兴奋,小心翼翼把样本送进了实验室,却见鬼一样一连三遍都测不出DNA分型。

    我不死心,又把剩余的样本送到省级鉴定机构。结果让人完全崩溃:那压根不是“人血”,是“鱼血”!

    我成了一个分不清人血与鱼血的法医。

    就在我被现场折磨得心力交瘁的时候,胜哥还在吴勇新口供的指引下,在一条小河沟里摸索了整整2天,希望能把他交代的丢进小河的钱包、手机找到。

    可捞起来的除了乌黑的淤泥,就只有垃圾。

    紧要关头,林宇的姐姐突然想起一个关键线索:眼镜盒。她记得很清楚,林宇骑走的是她的车,车上放了一副她的眼镜。弟弟和车一起失踪之后,她在同一家眼镜店又配了一副。

    但从审讯最初到现在,吴氏兄弟根本没有提及“眼镜盒”。

    这可能是一次疏忽,但也可能是案子的一个转机。

    我又来到案发现场,这成了我做法医以来看过次数最多的现场。

    日子都到12月底了,我见证着这个案发现场的改变,在广东,这3个月已经囊括了一年之中四分之三的景色变化。

    小小的眼镜盒。这种搜寻工作最磨人的地方在于,没有具体地点,只能靠着两只眼睛、两条腿,一遍遍反复搜索。

    更大的不安来自谁也不知道那个被凶手随手丢下的眼镜盒,到底还在不在那儿。

    第一次,10个人斗志高昂。结果找了一下午,到天黑只能回食堂吃饭。

    第二次,只去了3个人。

    第三次、第四次,我只能拉动助手同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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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2-12 10:37:36 | 显示全部楼层
    是的,我习惯了失望,却依旧放不下期待。我心底已经做好了打算,哪怕案卷送到了检察院,只要一天没有开庭,一天没有审判,我就一天不会停止。

    案子破不完,坏人抓不尽,但是让攥在手里的罪犯溜走这种事,一次就够了。

    一个很平常的午后,我又招呼同事一起出发,这是第二十三次“吹风”。

    快到傍晚,正当我以为今天又会是一场徒劳时,突然听到了同事的欢呼,我看见他跳跃起来,双手上举,一只手还捏着一条不知道哪里捡来的长竹竿。

    这是我第一次在篮球场之外,看到这个30多岁的人跳这么高。

    我丢下手里的枯枝跑了过去。

    草丛中,一个黑色的小盒子静静地躺在那里。

    经林宇姐姐辨认,我们找到的眼镜盒就是她当初放在摩托车上的,眼镜盒和眼镜布上清清楚楚地印着眼镜行的名字和地址。

    根据口供找到的物证成了证据链上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环。

    案件的所有资料在年底前如期移交到了检察院,吴氏兄弟被顺利批捕。第二年冬天,吴勇被判处死刑,吴兵被判死缓。

    把档案送到档案室的时候,我在案卷上签了自己的名字。我知道,这本档案之后再不用被开封,我是经手它的最后一个人。

    可能真是我执念太深。即便找到了证据,惩罚了凶手,我还是不能完全放下这个案件。那幅“白骨拼图”总在我脑子里晃悠,我还有一个“谜”想不通。

    最初,“五一”过后的某天,林宇找到吴勇说有人欠了他5000元高利贷,让吴勇和他一起追债,并且答应追到之后分些好处给他,“肯定不让你白忙活”。

    林宇先到广东几年,对这边的环境更熟悉,吴勇从老家过来以后,就成了林宇这个老乡的小跟班。这次吴勇也没多想,就答应林宇一起要债。

    忙活了2个月,两人不管是去欠债人家里还是工作的地方,都堵不到人,没收回一分钱。吴勇觉得要债这事没结果,就不想去了。

    还有一个小细节,是审讯时吴勇说的,就是他看到林宇因为要不到账私自在欠条上多加了一个“0”,将“5000”改成了“50000”,这让他更觉得林宇不靠谱。

    他拒绝了林宇再次一起要账的邀请,并且试着向“大哥”要点辛苦费。因为每次出门,不管是给车加油还是吃饭喝水,都是自己掏腰包。

    没想到,“小弟”收到的是“大哥”的两个耳光。

    吴勇没有吱声,也没有还手,但正是这两耳光让他暗下决心。

    吴勇把事情告诉了自己的堂哥吴兵,两人约定在河边的小树林教训一下林宇。

    那天,吴勇打电话告诉林宇,说看见欠债人在河边钓鱼,让他赶紧过来。

    吴勇领着林宇走进小树林,躲在林子里的吴兵立马抄着刀从背后冲上去,但没等吴兵动手,“大哥”林宇一把推开了他,还给了吴勇两脚。

    几乎是同时,吴勇扯过菜刀,一刀砍在林宇的脖子上。怕对方不死,又在脖子上割了几刀。这就是我最初发现的骨头上的3道切痕。

    杀人后,两人拿走了林宇的钱包和手机,骑上他的摩托车逃离。直到大半年后被我们抓获。

    我见过不少少年,都幻想有个江湖,满是侠胆道义。现在我才想明白,这个江湖中其实只有几百元钱的争执、背后的菜刀与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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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2-12 10:37:49 | 显示全部楼层
    05 谁动了她的梨
    案发时间:2017年6月

    案情摘要:某出租楼内一租客遇害。

    死者:女租客

    尸体检验分析:

    面部缠绕透明胶带,手脚部被尼龙绳捆绑。

    裙子被撩起至腰部,大腿内侧见血手印,疑似遭受性侵。

    胸部见伤口,持续流血,血液呈暗红色。

    2000年左右,在珠三角当法医是件不太容易的事。尤其是对我这种运气不太好的法医来说。

    那时,珠三角是全国知名的治安盲点区域,一年有近百起命案发生。我可能是事故体质,一值班,命案就井喷。我曾经在一个值班的夜里,连续勘查了3起毫无关联的命案。最黑暗的那段时间,匪徒的凶残无人能想象。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们和这帮人战斗了近10年,队里牺牲了3个兄弟,设下无数监控,严格管理出租屋登记,恶性案件的发生数量,已经不足当年的五分之一。

    我和胜哥一直以为,日子会这样慢慢过下去。

    然而在2017年仲夏,一起案件把我们一棍子打醒。我们从未遭受过这样的打击,凶手用一种拙劣的障眼法,扰乱了所有线索。我们出动了上百人,整个区域的警力被耍得团团转。

    案发后的第三天,我和胜哥站在案发的那栋公寓楼里,有些失魂落魄。外边搜查得天翻地覆,可最关键的证物,和我们的直线距离不超过10米,但我们当时并未意识到。

    那天清晨,我被一个电话唤起。

    前天才去过的抢劫案案发地点,发生了一起凶杀案。同一栋楼,同样的作案手法,受害者同样为女性。凶手用一个可乐瓶凌辱了女孩。我猜测,这是一起连环案,敢这样干的混球,应该在10年前就被抓光了才对。

    我刚拎起工具箱准备出发,就看到胜哥开着那辆破尼桑,直接冲出公安局大门。他没有等我。

    我驱车钻过挂满招牌的小巷,停在命案发生地点。灯箱闪烁,巷道潮湿,犹如市井版《重庆森林》,胜哥那辆破尼桑就停在前面。

    眼前是一栋三层的白色小楼,不锈钢防盗门,不锈钢防盗窗网,周围粘着牛皮癣一样的广告。

    身边的一切都在告诉你,来到这里,务必小心。

    2天前,这栋楼的女房东被一名男租客绑进房间,抢了手机和现金。没想到2天后,这里又发生一起案子,手法几乎一模一样:绑姑娘,抢钱。只是这一次,罪犯彻底陷入疯狂,还杀掉了女孩。

    我到门口时,胜哥刚从里面钻出来。他看我来了,只是疲惫地揉了揉脑袋。我瞧见他牛仔裤上有一小片茶渍污迹,估计昨晚又没有回家。

    我知道胜哥在急什么,接下这起案子,他比谁都闹心。

    女房东被抢劫的案件,胜哥是主要侦办人员之一。没想到,他还没找到劫犯的线索,这栋大楼居然又出了一起命案。

    前后两起案件只隔了2天,他把这视为一次难以接受的失误,他说:“如果那帮兄弟还在,如果队里足够重视,第一时间花大力气抓逃犯,凶手没有机会再跑出来杀人。”

    如果能迅速抓到抢劫案犯,或许这个女孩就不会死了。

    但其实,那起抢劫案虽然性质恶劣,涉案金额却不大,加上随着治安的好转,重案队的人大大缩减,队里担心没有人手去处理新案子,就没有动用大量警力去追查。胜哥说是办案人员“之一”,其实真正投入的警力就他自己,毕竟队里只有7个人。

    人手和时间都不够,没有人责怪胜哥,但看胜哥烟抽得有多凶就知道,他现在是自责、压力一肩扛。

    我陪他走到一楼走廊的尽头,看他在墙壁上灭掉快烧到头的香烟,正准备扔掉的时候,我拍了拍他,提醒道:“别在命案现场丢东西。”

    他捏着烟头,久久撂下一句:“不管怎样,抓到那家伙就都清楚了。”

    女房东正在接受询问,看到我来了,她无奈地冲我点了点头。

    多数时候,法医的出现都不讨人喜欢。估计她也没有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居然会再次和我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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