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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转帖] 《我的骨头会唠嗑:法医真实探案手记·北方篇》-沉重又重口的刑侦现场-作者:刘八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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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12-19 09:20:11 | 显示全部楼层
    02 青纱帐恶魔
    案发时间:2004年9月

    案情摘要:某村玉米地中发现一具女尸。

    死者:赵玉芬

    尸体检验分析:

    颈部有勒痕及月牙状皮下出血。右手有明显抵抗伤,中指几乎全断。全身共17处创口,其中颈部3处,胸腹部9处,腰背部5处,最窄创口2厘米。

    据创口形状推断,凶器为单刃锐器,刃宽至少2.5厘米,刃长超过15厘米。

    望不到尽头的玉米地里,镶嵌着一条狭窄的土路,路上挤满了人,一条警戒带将他们拦住。警车在这里缓缓停下,等到随车扬起的尘土散去,阵阵玉米芬芳的气息飘进了车窗。

    我所在的北方小城有很多玉米地,每年夏末秋初,玉米拔节抽叶,成片的玉米地就会变成绿色的海洋,本地俗称“青纱帐”。

    繁盛时的青纱帐高过人头,覆盖大地。往年这个时候,青纱帐都承载着农民丰收的希望。

    但从这天起,青纱帐成为罪恶与恐惧的代名词,它的阴影足足笼罩在本地二十余年。

    那是我做法医的第一个月接到的第一起命案。在车上,身边放着银光闪闪的法医勘查箱,我难掩心中的激动,想象自己是一位持刀的战士,在奔赴战场。

    一旁坐着我的师父余法医,四十出头,国字脸上两条浓眉。他脸色阴沉,一路沉默。看到他,我察觉事情严重,刚才的胡思乱想全没了。

    刚走下警车,余法医便被团团围住。辖区派出所副所长凑近介绍,死者丈夫在旁边,村主任领着其他村干部,也在现场,镇上的领导和公安局的领导正在赶来。

    余法医很不高兴,皱紧了眉头,悄悄跟我说,人多了只会添乱。

    民警领我们穿过警戒带,证据与痕迹慢慢展开在土路上,七零八落——

    路边的大梁自行车,车筐扭曲变形,像一张歪斜的大嘴。路南侧排水沟一片狼藉,几棵歪倒的玉米和杂草,地上留下许多凌乱的脚印。一旁散落着10本杂志、1捆芹菜和几个西红柿。

    跨过排水沟,我们走进玉米地。玉米叶抽打胳膊,又痒又疼。大约50米后,眼前出现一片压倒的玉米秆,一具女尸仰面躺在那里。

    她几乎一丝不挂,只是脖子上缠着些衣物,脚上穿着肉色的尼龙袜。看起来已人到中年,脸色苍白,眼角布满皱纹,身形略显臃肿。在她南侧3米处,在一小截残留的麦秸上,有一条白底小花内裤,格外扎眼。

    尸体保持死时的姿势,双臂弯曲向上,摆在头边;双腿叉开,左腿挺直,右腿略弯曲。一件白底紫花衬衣被掀起到乳房上方,褂角揉搓成一团,塞在口中。口角位置湿了一大块,分不清是水还是血。

    尸体不远处有一只布鞋,颜色和现场的血迹差不多。头部半米左右有一条棕色裤子,裤子外翻,也沾了不少血迹。裤腰位置有新鲜的撕裂痕迹,还有一条白布腰带,一端有新鲜的割断痕。

    余法医蹲下身子,我协助他进行了尸表检验。

    死者身上有17处创口,其中颈部3处,胸腹部9处,腰背部5处,最窄的创口也有2厘米。右手有明显的抵抗伤,中指几乎全断,仅靠残留的少量皮肤和手掌相连。

    根据创口形状可以判断出,凶器是一把单刃锐器,刃宽至少2.5厘米,刃长超过15厘米。后来根据解剖检验,死者死因是失血性休克,多处脏腑被刺穿。

    刀刀毙命,凶狠残忍。

    “老余,你来讲两句吧。”案情分析会上,刑警大队长摆了摆手,会议室顿时安静下来。

    技术和侦查部门开会,总是围绕死者身份、死亡时间、死因、作案过程和作案动机展开。

    法医是死者的代言人,不仅要弄明白死因和死亡方式,还要尽量准确地推断作案工具、刻画嫌疑人,甚至进行现场重建,也就是通过技术手段再现、还原整个犯罪过程,需要精湛的技术和全面分析能力。

    余法医眉头紧皱,右手轻轻抚摸深蓝色的笔记本封面。他翻到折角的那页,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他清了清嗓子——

    “死者赵玉芬已经告诉了我她的遇害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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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2-19 09:20:27 | 显示全部楼层
    就在刚刚,他找来几位同事进行实验,一位和死者身高接近的女警扮演受害者,不同身高体形的男同事扮演嫌疑人,模拟捅刺。他站在一旁记录,时不时指导几下。

    余法医语气肯定地说,嫌疑人是一人作案,在一对一的情形下,考虑到死者身体强壮,嫌疑人是青壮年男性的可能性很大,而且应该是体力劳动者。

    结合现场和尸检情况,推测死者的遇害过程有8个步骤——

    厮打:上午10点30分左右,赵玉芬骑自行车回家,路过玉米地时,和嫌疑人狭路相逢。嫌疑人欲图不轨,赵玉芬不从。两人在田间小路发生厮打,导致自行车歪倒在路边排水沟,沟里留下了两人凌乱的脚印。

    追捅:赵玉芬打不过嫌疑人,转身向村子方向跑了十几米,被嫌疑人迅速追上,从背后捅了一刀。鲜血顺着死者的背部往下淌,滴落在玉米叶上,渐渐浸透了上衣。

    扼拖:嫌疑人用胳膊勒住赵玉芬的脖子,把她倒拖进玉米地,在脖子上留下勒痕。她掉了一只鞋,另一只鞋的脚后跟上有泥土擦蹭的痕迹。

    脱衣:嫌疑人用匕首挑开赵玉芬的白布腰带,开始撕扯裤子。她拼命拉住裤子,导致裤腰被扯断。她见难逃魔爪,开始高声呼救。嫌疑人把她的衬衣翻起,将下端塞进她嘴中。

    控制:赵玉芬在地上滚动,趴着向远处挣扎,手脚和胸腹部沾了不少泥土,地上的土也因沾了鲜血而变得湿润。嫌疑人迅速骑跨在她身上,用匕首猛刺她的胸背部,大量鲜血流淌到地上,形成血泊。

    性侵:赵玉芬的力气随着大量失血渐渐变弱了,嫌疑人把她的身体翻过来,进行性侵,并且在她体内留下了生物物证。

    刺杀:赵玉芬性子很烈,不断反抗。嫌疑人恼羞成怒,左手狠狠掐住她的颈部,导致颈部月牙状皮下出血;嫌疑人右手持匕首扎向她的颈部和胸腹部,刀刀毙命,赵玉芬渐渐失去了意识。

    辱尸:嫌疑人并不解恨,又在赵玉芬的尸体上狠狠踩了一脚,把玉米秸秆插进她的下体。

    听完余法医的分析,第一次面对命案的我像是亲眼看见了嫌疑人的作案过程,嫌疑人的一举一动都符合现场和尸检情况。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大家不住地点头。

    我也是第一次感受到“现场法医”的魅力。从师父身上,我看到了一个好法医的标准:他需要看现场,把尸体和现场结合起来,让尸体开口说话,对命案现场进行还原和重建。

    接着余法医又说,死者背部的一刀,位于右肩胛骨下方,创道略向下走行,且刃口向下,有向下的血迹,应该是站立位时形成,再结合刚刚的模拟试验,嫌疑人应该与死者身高基本持平,作案时右手持刀。死者身高1.65米,嫌疑人身高不会超过1.7米。这也和痕检技术员对现场足迹的分析一致。

    我们再次回到村里,用了半个多月,走访排查了那片玉米地周边3000多户居民,所有符合“矮个青壮年男性”特征的人都被重点“关照”了一遍。那段时间,DNA实验室每晚都加班到深夜,所有人都疲惫不堪。

    案情还没有取得一点突破,新的奸杀案又发生了。

    就在当月,离学校不远的玉米地里,一名年轻的女教师在下班途中被奸杀。

    玉米地里依然歪倒着一辆自行车。

    死者胸背部被刺中3刀,流出的血把干土浸成了血泥,散发着独特的气味。派出所买的4罐灭害灵都喷完了,也没能阻挡蜂拥而至的苍蝇。

    我和余法医蹲在密不透风的玉米地里,鼻腔里充斥着灭害灵怪异的香,感觉头昏脑涨。

    连续两起命案,地点相同、时间相近、作案手法相似,并且现场留下的几枚脚印显示,此案嫌疑人的鞋不大,似乎也是矮个子。

    虽然压力巨大,不过大家也觉得,如果两起案子能并案,破案的日子或许不远了。

    很多时候,不怕凶手再出手,就怕再也不出手。

    但DNA检验鉴定结果像是一盆冷水,浇在每一位办案民警的心头——两起案件的嫌疑人并非同一人。

    10多天后,我们确定了杀害女教师的嫌疑人,是一名刑满释放人员,曾3次入狱,这次刚出狱不到两个月又犯下大事。

    他鞋码确实不大,可个子却不矮。痕检技术员摇着头说,这是个体差异。

    该案与赵玉芬案极其相似纯粹是巧合。

    此后,赵玉芬案陆陆续续查了几个月,始终没有实质性进展。破案的希望越来越渺茫,刑警队的工作也渐渐恢复了日常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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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2-19 09:20:40 | 显示全部楼层
    那时我们都以为,赵玉芬案与女教师案一样,只是个案而已。

    直到一年后,2005年9月的一天,晚上8点多,值班室的电话铃声响起:“南王村玉米地里发现一具女尸……”电话那头声音不大,略有些颤抖。

    警情立刻在局里炸开了锅,我们又想到了赵玉芬案,两次案发地仅相隔8千米。

    那天,余法医生病,只有我一个法医去了现场。晚上9点30分,我和同事到达玉米地。村支书驱散了村民,吩咐在周围安上5个灯泡。虽然光线略有些发黄,但已经十分明亮。

    玉米地里只剩下我们技术科的4个人和2名派出所民警。各种飞虫聚拢过来,嗡嗡地围着人转。为避免蚊虫叮咬,我穿上密不透风的隔离服,身上很快汗涔涔的。

    那是我作为新法医,第一次整晚都待在野外现场。静谧的玉米地里,蟋蟀阵阵低吟,玉米叶窸窸窣窣,飞虫撞击在灯泡上,啪啪乱响。

    灯泡照着死者李兰英。她51岁,身高约1.55米,头面部缠着一条灰色围巾,将双眼蒙住,上身的两件衣服被掀到胸部上方,胸腹部和下身裸露,右脚踝位置有一件灰白色的短裤。

    我头皮发麻,这现场比女教师案更像赵玉芬案。

    李兰英身上的伤口比赵玉芬的还多,密密麻麻的,足足有20多刀。

    我判断凶器依旧是单刃锐器。最宽的创口2.5厘米,也和一年前赵玉芬的伤口一样。

    案情分析会上,余法医让我介绍尸检情况。我照葫芦画瓢,模仿上次余法医的分析,大致还原了死者的遇害过程。看到大队长鼓励的眼神,我忍不住又说,两起案件的作案过程相似,损伤类型也基本一致,很可能是同一嫌疑人干的,如果真是这样,可以并案了。

    但刚说完我就有些忐忑,怕事后余法医嫌我毛躁,在DNA检验鉴定结果没出来之前就乱说。

    没想到,散会后他拍着我的肩膀说:“法医就应该勇敢说出自己的想法,哪怕错了,只要有理有据就行。”

    得到师父的肯定,我顿时觉得心里充满了力量。

    几天后,我的判断得到了DNA检验鉴定结果的支持:李兰英和赵玉芬体内的生物物证来自同一人。

    一个连环奸杀案的嫌疑人终于出现在我们面前:他隐藏在夏末秋初的青纱帐里,丝毫不避讳作案时间,专挑落单的妇女,善于用刀。

    没人知道他下一次作案是什么时候,我们必须尽快破案。

    赵玉芬和李兰英案后,我们有了嫌疑人的DNA数据,可那时技术还不成熟,没有数据库,无法比对。

    神出鬼没的青纱帐恶魔成了本地人心中的梦魇,玉米地变成一个恐怖的地方,妇女小孩都不敢单独去,多数村民都结伴而行,很多人还在自行车上放一根木棍。

    公安局只能加大防控力度。一到秋天,除去年纪大的民警和部分女警,全局数百名警力都撒进方圆几十千米的玉米地,在进出玉米地的主要路口轮班值守。4个人一组,2个人车上蹲守,2个人步行巡查。

    我们技术科也排了班,除了每天留下两个人处理日常工作,其他人都钻进了青纱帐。我和侦查员大韩多数时候都是晚上的一班。

    一天,我和大韩蹲守在玉米地旁的小路上。汽车的空调坏了,车窗开着,蚊子在我们耳边盘旋。

    “快趴下!”大韩突然低声说,同时伸出一只手按在我头上。一个男人从我们面前的岔路口一闪而过。他走过去后,我和大韩悄悄下车,手里拎着伸缩警棍,远远地跟他身后,进了玉米地深处。当强光手电照在他身上时,他正蹲着身子,手里拿着一沓信封往包里塞。

    大韩大吼一声,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我紧跟着大韩,眼睛盯紧那人的手,生怕他掏出什么。

    那人似乎被我们吓住了,没怎么反抗,就被扑倒在地。他刚想挣扎着起身,大韩用力把他的胳膊往背后一别,那人就乖乖地不动了。

    “大哥,大哥,别杀我,钱都给恁。”那人低着头,不敢看我们,身子抖得厉害,一个劲儿地用本地方言央求,“我木见着你们的脸,恁别杀我,我保证不报警。”

    月光下,我和大韩相视一笑,敢情这小伙子把我俩当成了劫匪。我们亮明身份后,那小伙子松了口气,竟瘫坐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

    原来他是一位医药代表,要赶往附近一家医院,恰好路过玉米地,就悄悄进来分装现金。

    青纱帐里我们的蹲守故事还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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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2-19 09:20:53 | 显示全部楼层
    在一个中秋夜,我和大韩抓住一个偷电缆的团伙,顺便捣毁了一个专收赃物的废品收购站。还有一次,我和大韩看到一个女的往玉米地里跑,一男一女在后面追。我们把他们3个人请到了公安局,一番调查后发现他们是一个藏在农村的传销团伙。

    又一年,还是那片玉米地,我们围捕了一个持枪杀人犯。罪犯畏罪自杀的地方,离赵玉芬的死亡地点不远,有人觉得,是赵玉芬的亡魂帮了我们。

    一时之间,容易藏身遁形的青纱帐反而成了治安最好的地带。唯独青纱帐恶魔再也没出现,像人间蒸发了。

    直到2007年,我们竟然在一起旧案里发现了他的魔爪。

    当时公安局引进了新设备PCR扩增仪,大大提高了DNA检验效率和成功率,DNA实验室开始梳理积压的旧案。在对当年物证重新检测时,发现青纱帐恶魔的DNA比中了一起2001年的命案。

    这起案子也发生在玉米地里,案发地点距离2004年赵玉芬案的发生地仅20千米。

    这说明,嫌疑人在本地至少犯下3起命案。

    之前,我对2001年命案略有耳闻,但几次想和余法医谈论,他都兴致不高。现在案件有了进展,余法医终于拿出厚厚的案卷,和我说起当年的情况。

    那是2001年8月的一天,下午5点多,有人在自家玉米地发现一具女尸,浑身沾满了血,随即报警。

    受害人46岁,她家玉米地和报警人家的玉米地仅隔着一条生产路。和几年后的两起命案一样,死者也是上衣被掀起,下身赤裸。在尸体的左胸部外侧,有一个暗红色的印记,形状像一把单刃匕首,长12厘米,宽2.5厘米。余法医分析,这是生前伤,很可能是匕首按压胸部形成了皮下出血。

    这说明嫌疑人携带了刀具,但在该案中,他没有使用刀具行凶,只是用作威胁的工具。和后来两起案子不同,死者身上并没有发现锐器伤,死因是机械性窒息,也就是因为机械性暴力作用引起的呼吸障碍所导致的窒息,如压迫颈部或胸腹部,异物阻塞呼吸道等引起的窒息。

    这几起案件,强奸方式类似,作案工具有重合,但致死原因不同,可以看出,青纱帐恶魔的作案手法在进化,从早期的粗陋,到后期的娴熟狠辣。

    我惊喜地在案卷中发现,2001年命案现场周围有不少人见到了他——

    案发前半小时内,先后有3个村民看到一个陌生男人。他身高大约1.7米,偏瘦,小平头,上身穿白色短袖衬衣,下身穿灰色短裤,拎着一个白色塑料绳系的网兜。

    此外,案发前一个月内,还有两个妇女分别在玉米地看到过一个故意暴露生殖器的变态男人,外貌也与此符合。

    在2001年这起凶案的帮助下,我们对青纱帐恶魔的了解大大增加,他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

    从此,再蹲守玉米地时,只要见到有一丝相似的人,哪怕只是发型相同或脸型相似,我们都立刻上前盘问,生怕漏掉大鱼。

    我们还请画像专家制作了嫌疑人模拟画像,公安局人手一份。因为破案心切,有段时间无论见到什么人,我们都盯着脸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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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2-19 09:21:07 | 显示全部楼层
    作为新法医,经手的第一起命案一直没有结果,始终让我无法释怀。

    师父余法医同样无比纠结。只要有新命案发生,他总会提到青纱帐恶魔。有时在现场,有时在尸检,他会毫无征兆地蹦出一句:“也不知道青纱帐恶魔现在在干什么,是不是还活着?”

    师父既希望青纱帐恶魔已经得到报应死了,又希望他能接受法律制裁,看看究竟是个什么人。但年复一年,我们蹲守青纱帐抓了一个又一个,都没有如愿。

    我们不想放弃,根据他的特征,再次重点排查四类人员:有强奸、性犯罪前科人员,与案发地有关系的前科人员,2001年至2004年间在押人员,其他符合作案条件的外来人员。

    排查缓慢地进行着,直到距第一起玉米地强奸杀人案整整10年时,青纱帐恶魔终于出现在我们面前。

    2011年11月21日,黑暗的夜空突然出现一道亮光——嫌疑人DNA比中了一位正在监狱服刑的人员。

    消息传来,同事们兴高采烈,我的鼻子却酸酸的。6年多,我眼前时常浮现那几起命案惨烈的现场。青纱帐里那深红色的泥土,压得我喘不过气。

    DNA比中的人叫李东明,正在省内某监狱服刑。2007年2月3日,李东明因一年前的一起抢劫案,被判处有期徒刑10年。期间表现良好,多次获得减刑。

    监狱协助我们采集了李东明的血液,检验结果显示:死者阴道拭子中检出精斑,未排除为李东明所留,不支持为其他随机个体所留。

    这意味着,精斑就是他留下的,李东明就是青纱帐恶魔。

    李东明被从监狱羁押到看守所。我第一时间去了一趟,想看看青纱帐恶魔到底长啥样。

    小眼,长脸,大鼻子,白净,偏瘦,颈部肌肉很发达,眼神深邃而平静,这是我对他的第一印象。

    和其他嫌疑人很不一样,他既不紧张害怕,也不恼怒争辩,只是静静地盯着民警,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刑警队好几位同事参与办理过李东明2006年犯下的抢劫案,他们都见过他,但谁也没想到他就是青纱帐恶魔。我还曾给抢劫案中的伤者做过伤情鉴定,当时也没想到,这是被青纱帐恶魔弄伤的。

    回忆起来,那段时间DNA实验室的仪器恰巧出了故障,送检的李东明血样没能检验出结果,但由于结果并不影响定罪量刑,很多人觉得DNA检验与否无所谓。再后来,大家就忘了这件事情。

    好在,我们最终还是找到了他。但让我们都没想到的是,对李东明的判决会面临重重困难,而他的身上,背负了远不止3条人命。

    2013年夏天,法院通知余法医和我出庭质证,我们并没有考虑太多,心里只想着赶紧判了这个恶魔。

    以前我也参加过几次出庭,最多是被辩方律师问一些程序方面的问题。这起案子虽然是零口供,但DNA被比中,相当于是铁证,我们觉得十拿九稳。

    直到见到律师的一刹那,我心里暗道:唐律师——不好!

    唐律师也是法医出身,在本地小有名气,和我师父余法医年纪差不多。与我师父低调温和的性格完全不同,唐律师的气场要强大许多。转型成为律师之后,他专接和法医鉴定有关的案子,成功率很高。

    在法庭上,唐律师提出了很多关键问题,公诉方和我们都被问得窘迫。最致命的是,唐律师找到了一个漏洞,一棍打在了我们的“七寸”上——

    “现有证据没法排除李东明存在同卵双胞胎兄弟的可能,所以没法确定这3起杀人案的凶手百分之百就是李东明。”

    当老唐用略带沙哑又充满磁性的声音说出这几句话时,我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这个案子有一点十分棘手:李东明是个没有身份证的黑户,自从成年之后,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坐牢,个人信息只能追溯到1996年,再之前的资料一片空白。

    档案里写着,李东明生于1976年,在1996年因抢劫被判了5年,2000年11月3日减刑释放;2006年又因抢劫被捕,2007年被判处10年有期徒刑。

    第一次被抓时,李东明身上没有身份证和其他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公安机关也查不到他的身份信息。他自称不知道父母是谁,自幼跟随拾荒老人长大,此后公安局、检察院和法院都沿用了这份档案。

    也就是说,尽管唐律师的理由听起来荒谬,可李东明身份信息之谜,的确是我们最大的漏洞——只要他自己不承认,谁也不知道李东明有没有同卵双胞胎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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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2-19 09:21:22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们过于相信DNA检测技术的威力,却忽略了它的局限性。同卵双胞胎即单卵双胞胎,他们来自同一受精卵,拥有完全一样的染色体和基因物质,而当时的DNA检测技术还无法对同卵双胞胎进行区分。

    检察院公诉科提出延期审理的建议,法官同意了。

    然而,在此后的历次审讯中,李东明态度都非常激动,拒不认罪,加上他本身又没有任何可查的身份信息,我看得出,连检察院都开始怀疑,是不是你们公安真的抓错了人?

    2014年8月,又一次延期审理一个月的期限眨眼间就到了,我们只能递交了现有材料。

    法院坚持认为本案中的DNA鉴定不具有唯一性,排除不了同胞兄弟作案的可能,并明确告知我们,假如再没有强有力的直接证据,会判李东明在本案中无罪。

    当年12月,李东明服刑期满,如果被释放,再抓他就难了。

    只剩不到4个月,我们把所有希望都寄托于DNA实验室。为了确认李东明身份以及有没有同卵双胞胎兄弟,我们进行了大规模的DNA排查。

    当时,局里的DNA实验室正在建设Y-STR DNA数据库(以下简称“Y库”)。Y是性染色体,只有男性才有,且传男不传女。一个庞大的家系,只需要采集少量Y染色体样本,就可以掌握整个家系的Y染色体特征。将嫌疑人的Y染色体和这些家系特征进行比对,就可以初步判断嫌疑人属于哪个家系,从而找到身份。简单来说,就是收集男性的染色体信息,再结合中国大多依照男性姓氏聚居的习惯,根据男性父系氏族的亲缘关系锁定嫌疑人。

    从2014年6月开始,我们一方面大量采集血样入库检验,另一方面开始了细致耐心的比对工作。

    当年10月,第六次比对时,Y库里已经有6000多份信息。正是通过这次比对,我们发现了一个家族,和李东明的Y染色体特征十分接近。

    被我们锁定的家族是一个居住在东山岭村的李姓家族。经过多年开枝散叶,家族成员众多。通过初步调查,符合嫌疑人Y染色体特征的家族成员至少有500多人。

    大队长把专案组分成两个组,一组对在城区生活过的原籍为东山岭村的58名李姓男子及他们的相关亲属进行逐一排查,另一组入驻东山岭村,深挖线索。

    几乎在同一时间,两个组各自获取到同一条重要线索。

    有个外村的女人,随夫迁到东山岭村,现居广州。同事找到她时,她提到自己的两个侄女在20多年前被一个叫李春江的男子残忍杀害,该男子也是其中一位死者的丈夫,老家正是东山岭村,案发后一直潜逃。

    与此同时,东山岭村的调查也取得了进展。一位村民反映,在20年前,他妻子的两个汪姓侄女,被一个叫李春江的人残忍杀害。李春江作案后一直没被抓到。

    所有线索指向同一起案件和同一个嫌疑人——李春江,他会不会就是李东明呢?假如李东明就是李春江,那他身上至少背负了5条人命,真是名副其实的杀人狂魔。

    一个清晨,我和几位同事一起赶到汪家。那是一座笼罩在树荫里的大宅,院里有个老人正在烧水,柴火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当我们说明来意后,这位70多岁的老人激动地说不出话来,红着眼睛招呼我们进屋里坐。

    他就是受害人汪氏姐妹的父亲。我们递给他10张不同男性的照片,老人一会儿就挑出了李东明,使劲捏着他的照片,手抖得厉害。

    老人泪流不止,哽咽着说:“是他,没错,就是他!”他双手撑着膝盖慢慢站起来,脸上的皱纹在抽搐。

    闻讯赶来的其他亲属也都对照片进行了辨认,他们非常确定,照片上的男人,就是李春江。汪氏姐妹的哥哥、弟弟和嫂子对李春江的印象很深,这么多年过去,仍清晰记得他的模样和生活习性。

    李春江身高1.66米,比较瘦,平头,长脸,皮肤白净,小眼睛,眉毛的前半部分很浓,后半部分稀疏。不抽烟,也很少喝酒,自称会武术,平时不太喜欢与人接触。汪家人一致声称,李春江不是双胞胎。

    很快,院子里挤满了村民,他们中的许多人都目睹了当年那起惨案。在大家断断续续的回忆中,20年前的情况逐渐清晰起来。

    至此,我们已经基本确定,李东明就是李春江。

    但我们心里清楚,只靠辨认远远不够,还需要更强有力的证据。

    当年李春江作案时本地技术手段落后,还没有开展DNA检验工作,我们手头没有李春江的DNA数据,不能直接进行DNA比对,只能另辟蹊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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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2-19 09:21:40 | 显示全部楼层
    眼看李东明的刑期就要结束,我们一方面继续和检察院法院沟通,另一方面全力寻找和李春江有血缘关系的亲属。

    李春江父母均已过世,他在东山岭村没有直系亲属,但汪氏姐妹的亲人反映,李春江有个姐姐叫李红梅,住在城区,当年就是她在中间做媒。

    第二天一早,我跟随几位同事赶到城区,找到了她。

    我大吃一惊,李红梅居然是个老太太,看起来至少70岁,头发已经白了一大半,脸上布满皱纹。眉眼倒是和李东明有几分相像,都是小眼睛、长脸。

    看了李红梅的身份证,我才恍然大悟,姐弟俩竟相差20多岁。

    李红梅指着李东明的照片喃喃地说:“小如意啊,就算烧成灰我也能认出你来!”尽管李春江是她除了老公孩子之外唯一的亲人,可李红梅早就当他死了。

    采血的时候我问她:“李春江有双胞胎兄弟吗?”

    李红梅摇了摇头,说:“我家只有两个男孩子,李春江还有个哥哥,比他大10来岁,多年前就死了。”

    后来,我们找到更多和李春江可能存在遗传学关联的亲属,提取血样进行检验。

    2015年2月2日,DNA检验鉴定结果终于出来了。通过线粒体DNA检验,李红梅和李东明在检验的4个区间线粒体DNA片段相同,不排除来源于同一母亲。

    这个结果明确了,李东明就是李春江,是身负5条人命的杀人恶魔。

    经过多日的调查走访,我们也基本拼凑出李春江的人生轨迹。

    李春江出生在1965年腊月,家人特意给他取个小名叫“如意”,希望老天庇佑他顺心如意。一家人都很宠溺他,可能正因如此,他从小就不听管教,性格顽劣。在八九岁那年,父亲去世后,李春江跟随母亲去了东北,投靠舅舅。

    后来,李春江母亲去世,舅舅劝他找点活干,介绍他跟着一位木工做学徒。但电影《少林寺》上映后,李春江深陷其中,憋足了劲要去少林寺学武。很快,他踏上了南下的旅程。

    姐姐李红梅在他出生前就结婚了,婚后一直在城区定居。1990年年初,久未谋面的小弟忽然出现在她面前。从那之后,李春江就暂住在姐姐家。在事业单位上班的姐夫将他介绍到单位做了临时工。

    1991年5月,在大姐介绍下,李春江与一位叫汪玉娟的女孩相识,不久结婚。

    李春江嫌弃在单位上班挣钱少,于是买了一辆三轮车,去菜市场卖菜。汪玉娟觉得很没面子,不愿意一起去卖菜,李春江就打她。李红梅见到弟媳身上的伤,只能说一些安慰的话,但根本管不住弟弟。

    汪玉娟经常给父母打电话,说李春江欺负她。有一次,她哭着对母亲说,李春江喝酒之后又打了她,自己想回家。

    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汪玉娟的父母没想到事态的严重性,只是安慰她,结婚过日子就是凑合,尽量别惹老公生气。但汪玉娟说,李春江脾气很古怪,有时根本没惹他,也会挨一顿揍。

    1992年7月,汪玉娟父亲去跟李春江同村的亲姐姐家走亲戚。得知父亲来了,汪玉娟跑过去,一见到父亲就哭起来,说李春江虐待她。

    姑姑把侄女领到里屋,查看她身上的伤。只见她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大腿根部和会阴部有许多新伤老伤,腹部和背部还有烫伤痕迹。

    汪玉娟告诉姑姑,平时打骂也就罢了,李春江有“那方面”的嗜好,喜欢在发生关系时虐待自己,把大腿根都掐紫了,还用剪刀捅刺她大腿根。

    那天晚上,汪玉娟告诉父亲,自己不想回李春江那里了,想跟着父亲回老家。汪父点了点头,表示明天带她走。

    没想到当晚8点多,李春江找上门,进不去屋便在楼下吆喝:“你们要是把她领回家,我就杀了你们全家!”

    汪家三人很生气,第二天一早,汪父带着女儿回了老家。

    5天后,李春江来到汪玉娟老家,说话不像上次那样冲:“你们大人有大量,我要把媳妇领回去好好过日子。”

    见女婿态度比较好,汪父留他在家里吃了一顿饭,并叮嘱他,以后不可以再打老婆。

    饭桌上,汪玉娟没有多说话,只说自己在老家还没待够。汪父告诉李春江先回去,让女儿先在家住几天。李春江在汪家住了一晚,第二天就走了,说过几天再来接汪玉娟回家。

    汪玉娟偷偷告诉父母,李春江“那毛病”怕是很难改,自己是真怕了,不敢再跟李春江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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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2-19 09:21:55 | 显示全部楼层
    汪母心疼闺女,让汪玉娟在家里住下来。但汪父却觉得,两口子床头吵架床尾和,过段时间闺女就自己回去了。

    半个月后,1992年8月2日,李春江再次造访,态度大变。他质问汪玉娟为什么还不回家,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今天你要是不跟我回去,我就不走了!”李春江已经失去了耐心,话越来越狠,语调越来越高,“你们别逼我!”

    以前,汪玉娟并不敢和李春江争吵,这次因为在父母家,守着父母和妹妹,她胆气也壮了不少。

    汪玉娟的妹妹汪玉兰在家附近一家工厂上班,那天她正好休班。看到姐姐在争吵中处于下风,甚至还被李春江推搡了好几把,眼瞅着就要动手,汪玉兰不干了。她从屋里拿出一根链子锁,站在姐姐身前,大声说:“你要敢动我姐一指头,我就跟你拼命!”

    李春江很生气,指着汪玉兰的鼻子说了句“你等着”,转身就走。

    汪父叮嘱老伴,最近几天把门锁起来,别让李春江进家门。

    第二天中午吃过午饭,汪母把家里的大门反锁后,就和女儿、外孙去大炕上睡觉了,汪父则去了另一间房屋午休。

    汪母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听到嘭的一声响。她一下子睁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

    只见李春江拿着镢头站在炕头,镢头击中了汪玉娟头部,血喷溅到枕头和墙上。

    和丈母娘对视后,李春江拿着镢头往外跑。汪玉娟满脸是血,汪母顾不上去追李春江,赶紧用手抱住了女儿。可汪玉娟只能喘粗气,根本说不出话。

    汪父听到妻子号哭,马上起床跑来。看到女儿汪玉娟头上有血,他扭头往外跑。

    刚冲出屋门,恰好发现有人扭着身子趴在东侧院墙上,正准备往隔壁的院子跳。那人跳之前一扭身,两人视线碰到了一块儿,正是李春江。

    汪父找出钥匙,将大门上的锁打开,去隔壁院子寻找李春江,但那时李春江早已不见踪影。

    汪玉娟被送到医院后不久就死了。汪家乱成一锅粥,直到医生提醒,才想到报警。刑警队接到报警的时候,已经是下班时间。

    那时通信很不方便,值班民警去家属院挨家挨户敲门叫人。余法医刚准备吃晚饭,闻讯后立刻回了局。那时他刚参加工作四五年,还是一名年轻法医,但局里法医少,他已经开始挑大梁。

    要去现场的人太多,一辆警车坐不下。等余法医和痕检技术员骑着摩托车赶到现场,距离案发已经过去4小时。

    这么多年了,余法医依然对那个溅了血的花枕头记忆深刻。枕头上那片血渍有人头那么大,枕套上浸染了鲜血的鲜花看起来异常妖艳。

    此后一段时间,余法医一闭上眼就能看见那个花枕头,那片血渍会慢慢变大,染红整个枕头。

    那时余法医结婚不久,家里用着款式相同的花枕头,后来他实在受不了,就让媳妇把枕套换掉了。

    初步勘查现场后,余法医在医院对受害人汪玉娟进行了尸检。死因简单而明确,钝性暴力打击头部,致颅骨骨折、颅脑损伤而死亡,“势大力沉,一击毙命,够狠”。

    案发当晚,公安局封锁了周边地区并进行搜捕,可惜没能抓住李春江。

    大家忙完再回到现场就快天亮了,死者家属多数都离开了,但还有几个人留在那儿,神色慌张。原来,死者的妹妹不见了,大家正在四处寻找,村里的左邻右舍也在一起帮着找。

    很快,噩耗再次传来。

    清晨,众人来到江玉兰工作的工厂,一位早起上班的同事反映,汪玉兰和她姐夫一起出了厂,往旁边的玉米地去了。

    “坏喽,坏喽!”汪父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吆喝起来。

    众人直接去了玉米地,在那里发现了汪玉兰的尸体。

    后来一位村民说,前一天傍晚,曾看到一个男人从玉米地里走出来,脸上有伤,像是被挠的。那男人的外貌特征和李春江极为吻合。

    “两只眼都剜出来了。”余法医讲到汪玉兰的时候,眉头紧皱着,表情很沉重,看来他极不情愿去回忆当年青纱帐里的场景。能让一名法医如此在意,现场一定异常惨烈。

    根据调查,李春江用镢头击打妻子汪玉娟后,并没有立刻远走高飞,而是去了汪玉兰的工厂,找她出来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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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2-19 09:22:11 | 显示全部楼层
    当着工友的面,汪玉兰见李春江态度还不错,就跟随他到了玉米地。四下无人,李春江撕下伪装,露出了凶恶的獠牙。

    汪玉兰没想到姐夫竟对自己起了歹念,转身往外跑,但常年锻炼身体的李春江非常敏捷,汪玉兰只跑出去10多步就被他追上,一下子扑倒在地。

    汪玉兰极力反抗,指甲抓破了李春江的脸。这让李春江更加凶性大发。他撕扯下汪玉兰的裤子,把她的内裤塞进她口中。在施暴过程中,他时不时用拳头捣击汪玉兰面部,导致她面部多处皮下出血,眼周青紫肿胀。

    李春江还用手掐住汪玉兰脖子,指甲在她颈部留下印痕。汪玉兰由于窒息,反抗越来越弱。最后李春江强暴了汪玉兰,造成汪玉兰处女膜新鲜破裂。

    但李春江心中的怒火还没有熄灭。他又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狠狠地捅向汪玉兰阴部,接着又用匕首刺进汪玉兰的左眼眼窝,抠出了左眼。在用匕首抠她的右眼时,匕首崩断了,半截匕首留在了右眼里。

    那年,汪玉娟24岁,妹妹汪玉兰只有21岁。

    作案之后,李春江连夜逃离本地。他先是回了东北,然后又去了南方,之后下落不明,成为一名逃犯。

    但仅仅4年后,1996年,李春江就悄悄潜回了本地,租住在离自己家不到100千米的村子里,并且犯下了2起抢劫案,3起玉米地奸杀案。

    直到DNA检验鉴定结果出来,李春江依然辩称,自己不是李春江,从未到过公诉机关指控的3名受害人被害的地方,也从未强奸杀害过妇女,从未结婚,不认识也没杀害过汪玉娟和汪玉兰。但在完整的证据链面前,这些都不重要了。

    让我们没想到的是,他还有新招。

    2015年9月14日,李春江被正式逮捕,连同20年前的命案,一起被提起公诉。

    这时李春江突然表现得十分反常,时而胡言乱语,自称是北京的高官,正在执行特殊任务,所有人都无权审判他;时而对着空气挥舞拳头大骂,声称有人在跟踪他,窃听他的信息;时而说自己是火星人,飞船没能量回不去了。

    李春江要求我们为他做精神鉴定。

    经历层层波折后,李春江的谎言被拆穿了。法院认定,根据现有证据,李春江根本不存在任何精神问题,犯案时具有完全刑事责任能力。

    在DNA数据比中李春江4年后,法院终于做出了一审判决:以故意杀人罪、强奸罪、抢劫罪,判处李春江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罚金人民币1000元。

    但李春江以“自己是李东明不是李春江”为由,提出上诉。

    最终上级法院驳回上诉,维持了原判。

    直到此时,李春江还是不承认自己是李春江。

    有同事认为,面具戴久了便无法摘下,李春江陷入自己编织的谎言中无法自拔,欺骗别人的同时,他自己也渐渐变得深信不疑。

    但是,我觉得以李春江的聪明程度,他肯定不会忘记自己的真实身份。

    法律规定,只要有证据证明其违法犯罪,可以以“无名氏”或其自述的身份信息对此人进行处罚。所以此前法院出具的两份有罪判决上的姓名,都是其自称的“李东明”。

    就这样,李春江摇身一变成了李东明。第一次出狱后,他曾以写有“李东明”名字的判决书为据,多次到派出所让民警为他落户。但他缺失的身份信息太多,又无从查起,最终未能审核通过。

    2006年初,李春江竟还以此为由,去省公安厅上访。

    那天正好一位厅级领导在信访处接访。李春江一上来就很激动,他越说越气,最后指着领导的鼻子骂起来。旁边几个民警让他闭嘴,要把他轰走,领导却摆了摆手,让他继续说。

    李春江换了副面孔,他蜷缩在椅子上唉声叹气,诉说委屈和艰辛。他说自己当年无奈之下犯了罪,希望社会能对刑满释放人员多一些关爱。

    说到最后,他流下了几滴眼泪,像一只受伤的小狗,看起来非常可怜。

    领导似乎受了触动,好言安抚李春江,让他回去等消息。李春江还是不肯走。这位领导被逼得没有办法,承诺他一定会给出一个答复。李春江这才起身,满意地离去。

    那天,他一定觉得,自己即将成为李东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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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2-20 09:40:53 | 显示全部楼层
    03 北桥牙医灭门案
    案发时间:1999年腊月

    案情摘要:北桥村牙科门诊医生何立斌一家四口惨遭灭门。

    死者:何立斌一家四口

    尸体检验分析:

    何立斌:面部肿胀,上嘴唇部分缺失,牙龈和牙齿露出。右胳膊肘弯曲,右前臂上举,呈握拳姿势;左胳膊伸直,左手半握。胃内无食物;

    何立斌之妻:右脸变形,伤口密集,手背见明显抵抗伤。胃内无食物;

    何立斌之子:颈部见两个大洞。胃内无食物;

    何立斌之女:前额正面劈开,颅骨及脑组织可见,颈部有一大洞。胃内有少量食物。

    在我们那儿,法医爱喝酒似乎是件天经地义的事。

    老一辈的法医们习惯出完现场用白酒冲冲手,再来两口。消毒、解乏,捎带着还能缓解精神压力。

    同事告诉我,我的师父余法医以前也是海量,但奇怪的是,从我认识他,他就滴酒不沾。

    有一回,我去余法医家,见到他橱柜很显眼的位置摆着半瓶白酒——不是啥好酒,但看起来放了很久。

    见我盯着那半瓶酒看,余法医岔开了话题,招呼我喝酒,自己却只喝茶水。

    我越想越觉得这瓶酒有蹊跷。

    只是我没想到,他不喝酒的原因,竟然和一起尘封多年的大案有关。

    那是一起几乎成了我们当地公安系统传说的大案。

    在那起案子里,余法医把自己的手和一具尸体缝在了一起。

    1999年,腊月,余法医坐上一辆汽车,一路颠簸紧急赶往案发现场。案发地点在一个新建开发区,被划出来只有三四年,由一些沿海小镇组成。这些小镇民风淳朴,虽然地广人稀,但管理规范。然而这天,新区里的北桥村,却发生了一起灭门惨案。

    当天早些时候,村里人几乎都在忙活,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千禧年。一个小伙子急匆匆拐进公路旁的小巷,早晨的阳光把他的身影拉得老长。

    小伙的姑父叫何立斌,是远近闻名的牙医,平时在家坐诊,家门口的槐树上挂着“北桥牙科”的小木牌,在微风中轻轻晃动。

    小伙子想借辆自行车,见大门虚掩着,就毫不犹豫地推开了。但一进去,他就发现平时被姑姑打扫得一尘不染的院子,这天有些不同,尤其是地上还有许多滴落的血迹。

    他开玩笑地朝屋里喊:“姑父,怎么给人拔牙也不止个血?”院子里一片死寂,无人应答。小伙子沿着血迹径直走到姑姑家的起居室,拉开纱门,探头往里一瞧,就再也迈不动步了。

    小伙子赶紧向警方报了案,没一会儿,这件事就无可避免地迅速在村子里传开。

    恶性案件很容易引起恐慌,对一个新区来说尤其如此,警察不仅要破案,还要尽快。那天的出警非常迅速,驾驶员硬是把原本1个多小时的车程,压缩到40多分钟。一路上,余法医攥紧扶手,下了车感到一阵头晕,差点吐了出来。

    但他来不及抱怨,很快就被现场的惨烈震惊了。

    推开两扇黑漆木门,余法医和痕检技术员老邓一起走进院子。院子很宽敞,院中间是个砖块围成的小花园,花园墙边有个红色塑料桶,里面盛满了污水,老邓上前看了看,找到一根带血的木棍。

    院里一共有7个房间,南面两个是仓库和厨房,西边两个是牙科诊所,东边三个是起居室。起居室门前,晾衣绳上的衣服还半干半湿,地砖上有许多血迹,墙角的拖把下面淌出淡红色液体。

    余法医推门时,刻意避开了带血的门把手。当他迈进房间的一刹那,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伴着潮湿的空气涌进他的鼻腔。

    客厅很乱,沙发垫散落一地,墙上、地上、镜子上到处都是喷溅血迹。客厅正中有一床血染的棉被,隐约凸起一个人形。余法医小心拎起棉被一角,底下露出一个身形魁梧的男人,仰面躺在地上,身子周围全是血。

    男人衣着凌乱、面目全非,脸肿得厉害,上嘴唇少了一大块,形成一个豁口,露出了牙龈和牙齿。

    “他真的是死不瞑目,眼睛睁得又大又圆。”至今,余法医仍记得和牙医何立斌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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