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动迷宫》（本卷完）小说版比电影更精彩！作者：詹姆斯·达什纳

云雾飞舞

第十六章
整个上午托马斯都跟着果菜园小队长萨特做事，一如纽特所说：‘埋头苦干’。萨特就是驱逐小班时站在铝杆最前端的黑发高个儿，身上不知怎的有股酸奶味儿。萨特沉默寡言，但会亲自示范工作方法，直到托马斯能独立操作为止。除草、修剪杏桃树、栽种南瓜和节瓜种子、采摘蔬菜。托马斯不喜欢做这些事，多半时间也不理会那些跟他一道工作的少年。然而，比起在血腥场帮温斯顿干的活，这个还是略胜一策。
托马斯跟萨特在玉米地苗圃拔草时，决定把握时机问些问题。萨特看起来和蔼很多。：“对了，萨特。”托马斯说。萨特抬头瞅了他一眼，低头继续工作。萨特眼尾下垂，脸型狭长。不知为何，他脸上的表情似乎在控诉人生乏味至极。“嗯，菜鸟，有事吗？”“这里总共有几个小队长？”托马斯故作闲聊状，“还有哪些工作可以选？”“嗯，大概有土木手、杂活手、装袋手、烹饪手、绘图手、医疗手、锄犁手、开膛手，当然，还有飞毛腿。我也不清楚，可能还有两、三种吧。我不太管闲事，只忙自己的。”大多数的职称一听就明白，但还是有些托马斯不懂的。“杂活手是做什么的？”他知道那是查克的工作，但查克从来不愿多谈，应该说拒绝讨论。“那些什么都做不了的逊客，就做那个。扫厕所、刷浴室、清理厨房、宰杀牲畜后冲洗血腥场......什么都做。跟那些蠢蛋干一天活儿，我敢打包票你再也不想往那个方向发展。”托马斯忽然涌起一股罪恶感，很替查克感到难过。那小子千方百计想和大家交朋友，但似乎没人喜欢他，甚至没人理睬他。没错，查克情绪容易激动，而且太爱说话，不过托马斯很庆幸有他作伴。
“那么锄犁手呢？”托马斯问，他拔起一颗超大杂草，成块的泥土在草根上晃动。萨特清了清喉咙，边工作边回答，“他们负责果菜园里的粗重活，挖挖沟渠，诸如此类的。没事的时候他们就到其他地方做点别的。其实很多幽地斗士身兼数职；有人跟你提过这点吗？”托马斯没有回应，自顾自地继续问问题，下定决心能问出多少就问出多少。“那装袋手呢？我知道他们处理尸体，可是那种机会不太常有常有吧？”“那些家伙这让人害怕。他们也是守卫和警察，不过大家还是喜欢喊他们装袋手。兄弟，祝你跟他们实习那天玩得愉快。”萨特吃吃窃笑，托马斯第一次听他那样笑，挺讨人喜欢的。托马斯还有很多问题，非常多。查克和迷宫幽地里的所有人都不肯回答他任何问题，而眼前这位萨特似乎很乐意帮他解惑。可是托马斯忽然不想再说话，因为那个女孩不知为何又闯进他的脑海。

接着他又想到小班，还有死鬼火兽。找到死鬼火兽应该是好事，可是大家的反应好像并非如此。他的新生活真是烂透了。
托马斯深深吸一口气。‘专心工作吧，’他想。于是他埋头工作。
中午过后，托马斯几乎累瘫。弯腰低头、双膝着地在泥地里东爬西爬真让人筋疲力竭。血腥场、果菜园，两出局。
‘飞毛腿，’休息时他想着：‘让我当飞毛腿吧！’他再次觉得自己这种强烈的渴望简直荒谬。然而，尽管他想不通也不明白这念头从何而来，但它就是难以抗拒。而对那个女孩的感觉也是，但他设法把那抛到脑后。
疲累加上全身酸痛，托马斯走向厨房，想找些点心和水。虽然两个小时前才吃过午餐，他却觉得自己这会儿可以吃下一顿大餐。就连猪肉听起来都挺不错的。托马斯咬了一口苹果，随后咚的一声坐在查克身旁的地上。纽特也在，独自坐在一旁，不理会别人，眼里布满血丝，额头挤出深沟般的横纹。托马斯看到纽特咬手指甲。他从没见过纽特这副模样。
查克也注意到了，问出了托马斯心里的疑问。“他怎么啦？”查克低声说，“跟你刚从‘箱子’里出来时很像。”“我不清楚，”托马斯答，“你去问他。”“你们的话我听得一清二楚，”纽特大声说，“难怪没人想睡在你们两个逊客旁边。”托马斯有种被逮着偷东西的感觉，可是他真的关心——纽特是迷宫幽地里少数几个他真正喜欢的人。“你到底怎么了？”查克问道，“恕我冒犯，但你看起来真像一坨‘空咚’。”“整个宇宙都不对劲，”纽特说完随即沉默下来，两眼漫无目标地干瞪着，许久都不吭声。托马斯正打算进一步追问时，他终于开口。“从箱子出来的那个女孩一直呻吟、说些奇怪的话。但就是不醒来。医疗手尽力喂她吃东西，可是她越吃越少。我告诉你们，这事非常不妙。”托马斯低头望着手中的苹果，咬了一口。现在苹果变酸了。他发现自己在担心那个女孩，关心她的健康状态，仿佛他认识她似的。纽特一声长叹，“瞎卡的，我最担心的不是那个。”托马斯倾身，好奇得几乎忘了那个女孩。纽特眯起双眼，视线经过石墙出口望向迷宫。“是艾尔比和民豪，”他喃喃说道，“他们几个小时前就该回来了。”
托马斯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到工作岗位，他继续拔草，开始倒数自己还得在果菜园工作多少分钟。他不时抬头眺望西门，寻找艾尔比和民豪的身影。纽特的烦恼已经传染给他。
纽特说他们俩中午前就该回来了，那些时间够他们找到死鬼火兽，研究一、两个小时，然后返回。难怪他们这么忧心忡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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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查克说艾尔比和民豪或许边探险边玩耍，纽特恶狠狠瞪他一眼，几乎像快喷出火来。托马斯以为查克会当场起火燃烧。托马斯永远忘不了纽特接下来的样子。那时他问纽特为什么不跟其他人进迷宫搜寻，纽特的表情忽然变成全然的恐惧；他双颊陷落、脸色蜡黄暗淡。那种神情慢慢消退，接着纽特解释，派遣搜索队是违反规定的，以免更多人失踪。可是他脸上的惊骇神色丝毫不假。
纽特极度畏惧迷宫。
纽特在迷宫里发生的事——也许跟他脚踝的伤有关——想必惊险万分。托马斯努力不去想它，把注意力转回拔草工作上。
那天晚餐气氛很沉重，却与食物无关。煎锅和他的手下的厨子料理出牛排大餐，搭配马铃薯泥、青豆和小餐包。托马斯很快发现，大家平时取笑煎锅的食物，那些确实都只是玩笑话；每个人都狼吞虎咽，通常还会多要一些。可是今晚，幽地斗士个个犹如死人，仿佛只是复活来吃最后一顿晚餐，之后马上要被送去与恶魔相伴。
飞毛腿在正常时间返回。他们陆续进门，纽特在各个出口间来回奔跑，毫不掩饰心中的惊慌。托马斯目睹这一幕，心情也越来越焦虑。艾尔比和民豪一直没出现。纽特强迫幽地斗士维持日常作息，去享用他们辛勤工作后应得的晚餐，自己却坚持继续守候失踪的两人。没有人明说，但托马斯知道石墙的门即将关闭。
托马斯和其他少年一样，心不甘情不愿地服从命令，跟查克以及温斯顿一起坐在大屋南侧的野餐桌，忐忑不安地吃着晚餐。他勉强吞了几口后，再也无法忍耐。
“他们在外面行踪不明，我没办法干坐在这里，”托马斯把叉子往餐盘里一丢，“我要去跟纽特一起等。”说完旋即起身离开。一如预期，查克尾随而至。
他们来到西门，发现纽特在那里踱步，双手搓揉头皮。托马斯和查克走近时，纽特抬起头。“他们到底在哪里？”纽特的声音既虚弱又紧张。看到纽特如此关切艾尔比和民豪，仿佛他们是他的亲人，托马斯颇为感动。“我们干脆派人出去找。”托马斯再次提议。明明可以出去找他们，却选择在这里干着急，未免愚蠢。“去他......”纽特及时住嘴，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不可以这么做，懂吗？别再提了，百分之百违反规定，何况该死的门就要关了。”“这是为什么？”托马斯坚持，他无法理解纽特为何这么顽固，“如果他们留在外面，鬼火兽不就会攻击他们？我们不该做点什么吗？”纽特转身过来面对托马斯，面红耳赤、两眼几乎要喷火。“菜鸟，你给我闭嘴！”他大叫道，“你才来不到一个星期！你以为我不愿意冒险去救那两个小子吗？”

“不是......我......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托马斯无话可说。他是想帮忙。纽特脸色变得温和。“汤米，你还不理解，晚上出去等于送死，我们只会牺牲更多性命；如果那两个逊客赶不回来......”他的话声停顿，似乎迟疑着，不愿说出大家心里的想法。“他们两个都发过誓——我也是，大家都是。等你出席第一次集会，被某个小队长选中以后，你也一样——永远不在夜里外出，不管情况如何，绝对不行。”托马斯转头望着查克，查克的脸色似乎跟纽特一样惨白。“纽特不肯讲出来，”查克说，“那就我来说。他们没有回来，表示他们死了。民豪很聪明，不可能会迷路，绝不可能；他们死了。”纽特没说话，查克转身走向大屋，低垂着头。‘死了？’托马斯想。眼前的情况太过沉重，他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觉得内心空荡荡的。“那小子说的没错，”纽特神情严肃地说，“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不能出去。事情已经够糟了，我们不能雪上加霜。”纽特把手搭在托马斯的肩上，然后任其无力地垂落，眼里含着泪水。托马斯猜想，即使是被锁在阴暗角落、遥不可及的记忆里，他也不曾见过如此悲伤的面容。托马斯感到悲观绝望,心情一如逐渐暗淡的暮色。
“再两分钟门就要关了。”纽特说，口吻简单又决绝，有如裹尸布忽地被风吹起、飘荡在空中。说完他佝偻着身子默默走开。
托马斯摇摇头，回头盯着迷宫他跟艾尔比和民豪一点都不熟，可是想到他们俩在外头，被他第一天早晨隔着窗子看到的那种恐怖怪物杀死，他就一阵心痛。四面八方传来轰隆巨响，吓走托马斯所有思绪；接着是石板摩擦的咯啦声。门就要关了。右侧石墙轰隆隆地滑过地面，行进过程中不断喷出尘土与石砾；石墙上的接合桩垂直往上排列，难以计数，仿佛连接着遥远的天际。此刻它们滑向左侧相对应的圆孔，准备闭合到隔日清晨。托马斯再度惊骇地仰望那面违逆一切物理概念、移动中的巍峨石墙；简直不可思议。左边似乎有什么动静，吸引托马斯的目光。迷宫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动，就在托马斯面前长长的通道那头。刚开始托马斯感到体内涌起一阵惊慌，他往后退，担心那是鬼火兽。然而眼前出现两个身影，在走道上面朝他蹒跚前进。乍见时的震惊消退后，托马斯的视线终于能够聚焦，他看到了民豪，肩上搭着艾尔比无力下垂的手臂，把艾尔比整个人拖着走。民豪抬头见到托马斯，他猜想自己的双眼此时必定暴出眼眶。“他被攻击了！”民豪大叫，他疲惫不堪，声音似乎梗在喉头，有气无力，

每走一步仿佛都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情势的转变令托马斯惊呆了，一时反应不过来。“纽特！”他终于扯开嗓子大叫，强迫自己把视线从民豪及艾尔比身上转向纽特。“他们回来了！我看到了！”托马斯知道自己应该跑进迷宫去帮忙，可是禁止外出的规定深深烙印在他脑海里。纽特已经回到大屋，听见托马斯的叫喊，他立刻转身，迈开脚步一瘸一拐的向西门跑来。托马斯回头望着迷宫，只感到巨大的恐惧。艾尔比滑落民豪的肩头，瘫倒在地，他着急地想把艾尔比拉起来，最后却放弃了、干脆拉着艾尔比的手臂往前拖行。可是他们距离门口还有三十公尺。
右侧的石墙关得很快，托马斯越是希望它减慢速度，它似乎就滑动得越快。只差几秒钟门就要完全关闭了，一点机会也没有。托马斯转头望向纽特，他一拐一拐全速迈进，但也才跑到半途。托马斯转头看着迷宫，看着关闭中的门，大约一公尺，一切就结束了。民豪摔了个跟头，跌倒在地。他们他们铁定赶不上，没时间了，大势已去。
托马斯听到纽特在后面大吼。“不可以，汤米！千万不可以！”
右墙上的圆桩宛如向家园伸展开来的手臂，渴盼那些小小的圆洞，那是它们度过漫漫长夜的安乐窝。空气中充斥着咯啦咯啦的摩擦声，震耳欲聋。一点五公尺、一公尺、零点五公尺......
托马斯知道自己别无选择。他行动了，向前跑，抢在最后一秒挤过接合桩，踏进了迷宫。石墙在他身后轰然关闭，砰的回音活像疯狂笑声，从爬满藤蔓的石板上反弹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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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接下来的几秒，托马斯觉得周遭世界凝结不动。关门的轰然巨响后，紧接着是沉甸甸的静寂，天空仿佛披着一层黑纱，就连太阳似乎也被埋伏在迷宫里的东西吓跑了。夜幕低垂，覆盖着藤蔓的巨无霸石墙看上去活像一块块墓碑，立在杂草丛生的巨人坟场里。托马斯背倚着粗糙的石墙，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他满怀恐惧，纳闷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前方艾尔比的尖叫声蓦然引走托马斯的注意，民豪则在呻吟。托马斯抬头挺胸，跑向两人。民豪这时已经站起来，即使光线幽暗，托马斯也看得出他极其狼狈：汗水淋漓、占满尘土，身上处处擦伤。躺在地上的艾尔比显然更凄惨：衣衫破损、手臂满是刮伤及瘀肿。托马斯一阵颤栗——难道艾尔比被鬼火兽攻击了？
“菜鸟，”民豪说，“如果你认为跑出来很勇敢，听清楚了，你真是天字第一号瞎卡头。你死定了，跟我们一样。”托马斯觉得脸颊发烫——他以为至少会得到一点感谢。“我没办法看你们留在外面。”“那你来凑热闹又有什么帮助？”民豪翻白眼，“随你吧，兄弟。违反第一条规定，就是自寻死路。”“不客气！我只是想帮忙，”托马斯很想一脚踩在民豪脸上。民豪勉强挤出一丝苦笑，随即蹲坐在艾尔比身旁。托马斯凑过去仔细察看，这才惊觉事态不妙。艾尔比似乎快死了，黝黑的皮肤迅速失去血色，呼吸短浅而急促。绝望的情绪淹没了托马斯。“发生什么事？”他问道，努力平扶自己的怒气。“不想谈，”民豪一面回答一面检查艾尔比的脉搏，并俯身监听他的心跳。“只能说鬼火兽很会装死。”这话把托马斯吓一跳，“所以他......被咬了？被蛰了？他会‘转化’吗？”“你要学的还很多。”民豪只答了这一句。
托马斯很想大叫。他知道自己还有很多要学，所以他才问问题。“他会死吗？”他逼着自己问，偏偏这个问题显得既肤浅又空洞，令他很懊恼。“我们没在日落前赶回去，也许会吧。没拿到血清，也许一个小时内就会死。我不知道可以撑多久。当然，我们也都会死，所以不必替他难过。没错，我们再过不久都会死翘翘。”民豪说得云淡风轻，托马斯几乎无法理解这些话的意思。不过，托马斯迅速醒悟当前情势的急迫性，心也凉了一大截。“我们真的死定了？”他无法接收这个事实，“你是说我们一点机会都没有？”“安全没有。”托马斯对民豪一贯的否定态度感到恼火。“噢，少来！一定有什么我们能做的。会出现几只鬼火兽？”他瞥了一眼深入迷宫的走道，仿佛那些怪物在听到他的召唤后，会立即从眼前现身。

“我不知道。”托马斯脑中浮现一个念头；他看到一线希望。“那......小班呢？还有盖里，那些被蛰过、还活着的人呢？”民豪抬头望着托马斯，脸上的神情似乎在说托马斯简直比牛空咚还蠢。“你没听到我的话吗？他们赶在太阳下山前回来，你这傻鸟。他们及时赶到、用血清治疗。全部都是。”托马斯不懂血清是什么，但他还有很多更紧迫的问题。“我以为鬼火兽只在晚上出现。”“那你就搞错了，逊客！它们通常晚上出来，那不代表白天不会出现。”托马斯不许自己被民豪的绝望拖下水，他还不想放弃求生的念头。“有没有人被关在门外、最后熬过整个晚上的？”“从来没有！”
托马斯的脸沉下来。他希望找到一丝生机，哪怕只有一丁点。“那么，死过多少人？”民豪两眼直视地面，前臂搁在膝盖上蹲坐着。他显然累坏了，几乎恍惚无神。“至少十二个。你没去过坟场吗？”“去过。”‘原来那些人就是这么死的，’托马斯想。“那些还只是我们找到的，更多人连尸首都不见了。”民豪朝大门禁闭的迷宫幽地随手一指，“那恐怖的坟场设在树林里是有原因的。每天想起被杀害的朋友，日子怎么熬得下去。”民豪站起来，抓起艾尔比的手臂又朝艾尔比的双脚点点头。“你抓那双臭脚丫，我们得门那边，至少明天早上他们能找一具尸体。”这番话病态到令托马斯难以相信。“怎么会有这种事！”他对着石墙大叫，原地转了一圈，感觉精神濒临崩溃。“别鬼吼鬼叫了，你该遵守规定留在里面的。来吧，抬起他的脚！”托马斯内心一阵痉挛，皱起眉头，依言走过去抬起艾尔比的脚。两人半拖半抬，把艾尔比毫无意识的身躯移动了大约三十公尺，来到垂直的门缝前。民豪让艾尔比靠墙半坐着。艾尔比的胸口随着喘息剧烈起伏，汗水直流，看样子撑不了多久。“他被咬在哪里？”托马斯问，“你看的出来吗？”“它们才不咬人，他们‘蛰’人。还有，不，看不出来，他身上也许有几十个伤口。”民豪双手抱胸，倚墙而立。
不知怎的，托马斯觉得‘蛰’听起来比‘咬’糟糕得多。“蛰人，这话怎么说？”“老弟，你得亲眼目睹，才懂我的意思。”托马斯指着民豪的手臂和双腿，"那么，那些家伙为什么没有‘蛰’你？"民豪张开手臂，“可能有，也许我随时都会倒下。”“它们......”托马斯又说，却接不下去；他无法判断民豪是不是在开玩笑。“不是‘它们’，只有我们以为死了的那只。它突然发狂，蛰了艾尔比后就跑掉了。”民豪回头望着迷宫。夜幕降临，此刻里面几乎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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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敢说那只和其他那些家伙很快就会出来，用它们的‘针’把我们解决掉。”“针？”托马斯越听越觉得心烦意乱。“是啊，针。”民豪没有进一步说明，脸上的神情表明他没有这种打算。
托马斯抬头仰望高耸的石墙，上面攀附着浓密的藤蔓。危急的情势逼得他动起脑筋思索对策。“我们不能爬过去吗？”他望着不发一语的民豪，“我是说藤蔓；我们不能爬上去吗？”民豪沮丧地叹了口气。“菜鸟，我敢说你一定以为我们是一群白痴。你当真认为我们从来没想到翻过石墙这么聪明的点子吗？”
第一次，托马斯觉得他的怒气足以与恐惧、惊慌相匹敌。“老兄，我只是想帮忙。你能不能别拿我说的话损我，好好回答我的问题。”民豪突然跳到托马斯面前一把揪住他的上衣，“你根本搞不清楚状况，瞎卡头!你什么都不懂，你到现在还抱着希望，只会让人更难受！咱们死定了，听清楚了吗？死定了！”
托马斯无法分辨自己此时对民豪究竟是感到生气，还是同情？民豪太轻言放弃。
民豪低头看着自己紧抓托马斯领口的双手，脸上闪过一抹愧疚的神色。他慢慢松开手，返回原地。托马斯不服气地拉直上衣。
“哎，老天！噢，天哪！”民豪低声嘟囔着，颓丧地坐下，把脸埋在紧握的拳头里。“老弟，我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我从没碰过这种事。”托马有话想说，想叫民豪成熟点、叫他动动脑子，叫他把知道的事情都解释清楚，无论什么都好！
托马斯才张开嘴却立刻闭上，因为他听到那个声音。民豪的头嗖地抬起来，两眼紧盯黑暗的走道。托马斯察觉自己的呼吸变得急促。
那是迷宫里传来，一种低沉、鬼魅般的声音。呼呼呼地，每隔几秒钟穿插一道金属的叮锵声，就像两把锐利的刀器在相互摩擦。音量一秒一秒地提高，接着又多出连串怪异的咯嗒声，令托马斯想到长长的指甲叩叩敲着玻璃。空中充满某种空洞的低鸣，接着是类似铁链咯当的声音。所有声音混杂一气，听得人胆战心惊，托马斯感觉自己勉强挤出来的一丁点勇气，如今已经消逝无踪。
民豪站着，漆黑夜色里几乎瞧不见他的面容。等他开口时，托马斯想像民豪的双眼圆睁。“我们必须分开。这是唯一的机会，要不停地走动，不要停下来。”接着民豪转身跑掉，几秒后就消失不见，身影没入迷宫的暗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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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托马斯眼睁睁瞪着民豪消失的地点。他忽然非常讨厌那家伙。民豪在这里算是前辈，而且还是个飞毛腿；托马斯只是新人，来到迷宫幽地不过区区数日，踏进迷宫也才几分钟。这两人之中，崩溃、慌乱的居然是民豪，而且一意识到麻烦立刻拔腿就跑。‘他怎么可以把我留在这里？’托马斯想。‘他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声音越来越响亮。引擎轰隆声穿插旋转滚动声，像是老旧肮脏工厂里、铁链吊起器具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气味，某种油料燃烧的臭味。托马斯无法想象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他见过鬼火兽，但那只是隔着污浊窗子的匆匆一瞥；它们会怎么对付他？他还能撑多久？
‘停！’托马斯对自己下令。不能再浪费时间，不能干等它们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托马斯转头看着靠在墙边的艾尔比，黑暗中他看上去只是一堆阴影。托马斯跪下，摸索着找艾尔比的脖子，测量他的脉搏；有些微弱的跳动。然后他模仿先前民豪的做法，低头听艾尔比的胸口。
噗通、噗通、噗通。
他还活着。托马斯把重心拉回脚后跟，用手臂抹去额头的汗水。就在那时，短短几秒里的时间里，他了解自己很多，了解过去那个托马斯。
他不能丢下朋友见死不救，就算对方是暴躁易怒的艾尔比。
托马斯弯下腰，抓起艾尔比两只手臂，接着他蹲坐下来，从背后拉着艾尔比的手臂、绕住自己的颈子，再把他不省人事的身躯放在背上，拼命想站起来，咬牙闷哼着。可惜托马斯有力未逮，他向前扑倒，艾尔比砰的一声摔落一旁，瘫倒在地上。
鬼火兽骇人的声音迅速逼近，回荡在迷宫的石墙间。托马斯仿佛看到远处有明亮的闪光，在夜空中一闪而逝。他一点都不想跟那些光线和声音的来源正面接触。
托马斯改变策略，抓起艾尔比双臂向前拖行。他很难想像艾尔比有这么重，短短三公尺的距离就让他醒悟到这个方法行不通。话说回来，他又能把艾尔比拖到哪儿去？托马斯又推又拉，把艾尔比弄回迷宫幽地入口的门缝前，再度让他贴墙而坐。
托马斯自己也靠墙坐下，气喘吁吁，努力地思考着。他一边盯着幽暗的迷宫，一边绞尽脑汁、苦思对策。眼前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虽然民豪要他不停移动，但他知道就算他背得动艾尔比，四处跑也不是明智之举：一来他可能会迷路，二来他或许不但逃不开鬼火兽，反而会迎面撞上他们。他评估着石墙，以及上面的藤蔓。民豪没有解释，但他似乎暗示爬墙不可行。不过......
有个计划在托马斯脑海里成形，效果如何要看鬼火兽的能力而定，而且眼下他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托马斯沿着石墙走了一、两公尺，找到一处几乎被浓密藤蔓完全遮蔽的墙面。他拉住一条垂落地面的爬藤，把它缠在手上。藤蔓比他想像中来得结实，直径或许超过一共分。他用力扯了扯，藤蔓啪的脱离石墙，仿如厚纸被撕裂。他往后退，将藤蔓扯离石墙——随着他一步步后退扯开越来越多。等他退到三公尺远时，托马斯再也看不到藤蔓末端；它已消失在黑暗中。脱离石墙的藤蔓没整个掉下来，所以他知道上面还连接着。托马斯犹豫片刻，接着一鼓作气、用全身的力量使劲拉扯那条藤蔓。
没断。
托马斯又是用力一扯、再一扯，用双手一拉一放，反复好几次；接着他缩起双脚，身体往前一荡。藤蔓还是没断。
托马斯迅速抓起其他爬藤，把它们扯离石墙，弄出好几条可供攀爬的绳索；他逐一测试，每一条都跟第一条一样强韧。托马斯信心大增。他回到艾尔比身边，把他拖到藤蔓旁。
迷宫里传来尖锐的碎裂声，紧接着是金属受到挤压的恐惧声音。托马斯吓了一跳，急忙回头察看。他太专注于处理藤蔓，一时忘了鬼火兽。他的视线扫描左、右及后方的迷宫，没看到任何物体接近，可是那些呼呼、低吟和铿锵叮当声已经变大。夜色稍稍明亮了些，迷宫里的景象比几分钟前更加清晰。托马斯想起他跟纽特一起在迷宫幽地窗子看到的奇艺亮光，看样子鬼火兽已经来到近旁了。
一定是这样没错。
托马斯把逐渐升高的焦虑感抛到脑后，强迫自己继续工作。
他抓起一条藤蔓缠在艾尔比的有手臂上。藤蔓不够长，他得把艾尔比拉起来，才能顺利捆牢。绕了几圈后，他将藤蔓打结，接着再拿起另一条藤蔓捆住艾尔比的左手，之后是他的双脚、逐一绑紧。他担心藤蔓会阻断艾尔比的血液循环，不过其实决定冒险一试。托马斯试着不去担心计划能否生效，只是埋首工作。接下来轮到他自己。
他双手抓住藤蔓，开始往上爬，来到艾尔比位置的正上方。爬藤茂密的叶子让他的双手可以牢牢抓稳，他很兴奋地发现石墙上有许多裂缝供他踩踏、往上攀爬。他不禁想着，计划肯定能顺利进行，只要没有......
他不愿再想下去。他不能丢下艾尔比。
托马斯爬到艾尔比上方近一公尺的地方，用藤蔓捆住自己的上半身，绕上几圈，卡在腋下以利支撑。接着他慢慢让身体往下坠、松开手，只有双脚还踩在一处较大的裂缝上。藤蔓没有断，他着实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才是最困难的步骤。捆绑艾尔比四肢的藤蔓绕得死紧，托马斯握住绑着艾尔比左脚那条，往上拉提。拉个几公分后他不得不放弃。艾尔比太重了，他没办法拉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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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马斯重新回到迷宫地面，决定用推的方式取代从上面拉。为了测试可行性，他把艾尔比的四肢逐一往上推约数十公分。他先从左脚开始，用另一条藤蔓捆紧，接着是右脚。双脚都固定后，再挪动两只手臂，先右后左。
托马斯气喘吁吁，后退几步察看成果。艾尔比挂在上头，似乎没有意识，但此刻的位置已经比五分钟前高处接近十几公分。
迷宫又传来铿当声，呼呼呼，嗡嗡嗡，低声沉吟。托马斯察觉左边好像有红色闪光。鬼火兽越来越接近，而且显然不止一只。
托马斯继续工作。
他用同样的手法，每回把艾尔比的手臂和双脚往上推个几十公分。他慢慢爬上石墙，来到艾尔比身体正下方，用藤蔓缠住自己的胸部，继续把艾尔比的四肢尽力往上推，再用藤蔓捆紧，然后重复整个过程。
往上爬、绕藤蔓、往上推、捆绑住。
往上爬、缠绕、往上推、捆绑。至少迷宫里的鬼火兽似乎移动的很缓慢，给他充足的时间。他们就这样一次又一次、一点又一点地往上攀，过程极费力。托马斯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感觉浑身是汗，抓着藤蔓的双数越来越握不住，踩踏石缝的双脚也疼痛难耐。声音越来越大，那些讨厌、惊悚的声音。托马斯还是继续工作。
等他们来到离地约十公尺处，托马斯停下来，借着缠绕胸部的藤蔓支撑，他晃动身躯，用他软弱无力的手臂让自己转身面向迷宫。他觉得全身没有一个细胞不累，疲乏困顿、周身肌肉都在抗议。托马斯再也无法把艾尔比往上推，他没力气了。
这就是他们的藏身处，或是在这里奋勇抵抗。
他本来就知道爬不到墙顶，托马斯只希望鬼火兽无法——或不会——抬头瞧见他们；或者，最坏的情况下，他希望自己能够从高处把他们逐一击退，总好过在地面上被围困。
托马斯对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毫无概念，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不过，在这里，挂在浓密的藤蔓中，他和艾尔比将要迎接他们的命运。
几分钟后，托马斯看到前方迷宫石墙闪过一道亮光，过去一个小时内逐渐增强的恐怖声音，此刻已经转变成高分贝的机械性尖啸，活像机器人临死前的哀嚎。
托马斯注意到左边石墙上发出一道红光，他转过头来，险些惊叫出生。一只甲虫哨离他不过几公分，细长的脚戳入爬藤，似乎粘在石墙上。它眼里的红光像个微型太阳、难以直视。托马斯眯起眼睛，努力把视线集中在它身上。
甲虫哨的身躯呈银色圆柱状，直径约八公分，长约二十五公分；躯干底部有十二只节肢向外摊开，宛如沉睡中的蜥蜴。红色光线直射过来，托马斯无法看清它的头部，但它的头似乎不大，

唯一的功用应该就是视觉。
就在那时，托马斯看到最令人不寒而栗的东西。他感到似曾相识——在迷宫幽地里，一只甲虫哨从他身边奔过、消失在树林里——此刻他确认了，它眼睛射出的红光悠悠映照出躯干上几个大写字母，仿佛为它们染上了血迹：WICKED
托马斯无法理解这些字母为什么印在甲虫哨身上——莫非意在向幽地斗士宣扬它邪恶的本质？（wicked意为邪恶）真邪门。不过托马斯知道，那是送他们来到此处的人派来的密探，艾尔比提过这件事，说创造者用甲虫哨监视他们。托马斯屏住呼吸，动也不动，希望甲虫哨只能感应到动作。过了好几秒钟，他感到肺脏迫切需要氧气。
咯嗒、咯嗒，甲虫哨转头迅速奔走，消失在爬藤身处。托马斯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又是一口，缠绕在他胸部的藤蔓因而紧绷。
另一阵机械性尖啸声响彻迷宫，这会儿近在咫尺，隆隆的机器运作声随之出现。托马斯模仿艾尔比不省人事的模样，软绵绵地挂在藤蔓上。
接着前方转角处出现了某种物体，朝他们的方向前进。
托马斯见过那个东西，只是当时有一道厚实玻璃作为屏障。
那是难以形容的物体。
鬼火兽。

云雾飞舞

第十九章
托马斯胆战心惊的望着那头怪物沿着迷宫长长的走道逼近。
鬼火兽仿佛是严重失误的实验品，像是噩梦里的怪物，一半是怪物、一半是机械。它咯嗒咯嗒地在石板通道上向前滚动，身体犹如巨大的蛞蝓，毛发稀稀疏疏，身上的粘液反射着亮光，身体因为呼吸异常而上下搏动，没有明显的头部或者尾部，不过前后总长至少有一百八十公分，躯干宽度约一百二十公分。
每隔十到十五秒，鬼火兽的球形身体就会突出许多尖锐的金属钉刺，接着全身缩成球形，往前滚动。之后它会静止不动一阵，仿佛在打理仪容，每一次前进一、两公尺。
不过鬼火兽身上的突出物并非只有毛发和钉刺，还有一些机械胳膊此起彼落地随机伸出来，各有不同功能；其中有些放射出强力光束，有些则有吓人的长针，其中一只有个三指爪子，不明所以地又张又缩。鬼火兽滚动时，这些手臂会收折起来，避免受到撞击。托马斯纳闷究竟是什么人设计出如此恐怖的恶心怪物。
他听到的那些奇怪的声音终于得到解释：鬼火兽翻滚时，会发出机械性的呼呼声，像运转中的铁锯；钉刺和机械臂说明了金属碰撞石头的咯嗒声；鬼火兽静止不动时，即传出鬼魅般的低吟，仿佛战场上的将死之人，这声音最让托马斯不寒而栗。
一旦看仔细了，托马斯想象不出任何比朝他而来的恐怖怪物更可怕的东西。他努力对抗恐惧，强迫自己的身体保持镇定，悬挂在藤蔓之中。他确信他们唯一的机会就是不被发现。
‘也许它看不到我们，’托马斯想，‘只是也许。’可是现实的局势让他的心像石头般往下坠。甲虫哨早已泄露他的确切位置。
鬼火兽一路咯嗒咯嗒地翻滚过来，忽前忽后曲折前进，低吟着、呼呼作响。每回它停下了，那些金属怪臂就伸展开、四处转动，活像游荡在不知名星球的机器人，正在探测生命迹象。它的光线在迷宫里投射出森森暗隐。在托马斯被封锁的记忆之盒中，有一幅模糊的影像跃然欲出，那是童年时令他胆战心惊的墙上阴影。托马斯渴望回到那个不知名的地方，奔向爸爸妈妈怀里；他希望父母依然健在，在某个地方想念着他、寻找他。
一股燃烧的气味冲鼻而来，恶心透顶，像是过热引擎混杂了烧焦的肌肉。托马斯不敢相信会有人设计出如此恶心的东西，还派它追杀未成年的孩子。
托马斯不愿多想，他闭上眼睛，专注保持静止、不发一声。那怪物继续滚动过来。
呼呼呼呼呼呼......
咯嗒咯嗒咯嗒......
呼呼呼呼呼呼......
咯嗒咯嗒咯嗒......
托马斯的头保持不动，眼睛向下偷瞄。鬼火兽终于来到他和艾尔比下方的石墙边，停在迷宫幽地关闭的入口前，就在托马斯右侧几公尺的位置。
’拜托到别的地方去，’托马斯默默祈求。
‘掉头啊。’
‘走开。’
‘往那边去。’
‘拜托！’
鬼火兽的钉刺突伸出来，朝托马斯和艾尔比的方向滚来。
呼呼呼呼呼呼......
咯嗒咯嗒咯嗒......
它停下来，又继续滚动，来到石墙边。
托马斯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鬼火兽此刻就端坐在他们正下方，托马斯非常想往下看，可是他知道任何声音都会暴露自己的行踪。鬼火兽身上的光束闪烁着，随机照射，就不固定在某个点上。
接着，光束无预警熄灭。
周遭刹那间陷入黑暗和死寂，鬼火兽仿佛被切断电源，动也不动、没有任何声响，就连恐怖的低吟也完全止息。光线熄灭，托马斯什么也看不到。
他眼前一片黑暗。
他用鼻子浅浅呼吸，怦怦狂跳的心脏迫切需要氧气。鬼火兽听得见吗？嗅得出他的气味吗？
汗水浸湿了托马斯的头发、双手、衣服。全身都湿透了。前所未见的恐惧逼得他几乎发狂。
依然什么都没有。没有动静、没有光线、没有声音。托马斯几乎要崩溃地猜测鬼火兽的下一个行动。
几秒钟过去了，然后是几分钟。绳索般的藤蔓扎入托马斯的皮肤，他的胸腔已经麻木。他很想对底下的怪物大叫：‘杀了我，不然就滚回你的巢穴！’
刹那间光线齐放，鬼火兽苏醒了，开始呼呼作响、咯嗒咯嗒。
然后它开始爬墙。

云雾飞舞

第二十章
鬼火兽的钉刺插入石墙，断裂的藤蔓和破碎的石片四处飞溅；它的机械臂像甲虫哨的节支般移动，有些尖端刺入石墙寻求支持。一只机械臂顶端的光束正对着托马斯，唯有这次，光束没有移开。
托马斯感到最后一丝希望从他心底流失。
他知道自己唯一的机会就是逃跑。‘对不起了，艾尔比，’他一面想一面解开身上的粗藤。他左手抓着头顶的藤叶，终于把身上的藤蔓解开，准备逃离。他知道自己不能往上爬，那会把鬼火兽带到艾尔比身旁。往下呢？如果他想死得快一些，那当然是唯一选择。
他必须向旁边移动。
托马斯伸手抓住左边距离他约六十公分的藤蔓，把它绕在手上使劲一扯；藤蔓很牢靠，跟其他的一样。他迅速往下一瞥，鬼火兽已经来到半途，而且前进速度加快，没有停顿，不肯休息。
托马斯松开原先捆绑他上半身的藤蔓，奋力把身体拉向左边，任由皮肤摩擦过石墙。趁钟摆效应把他往后荡回艾尔比身边之前，又抓住另一条结实的粗藤。这回他双手紧抓着藤蔓，转身让双脚踩在石墙裂痕中，尽可能向右挪动，等藤蔓荡到尽头，就换抓另一条、再换另一条。托马斯发现自己活像某种擅长爬树的猴子，移动速度比自己预期来得更迅捷。
鬼火兽冷酷无情的声音未曾松懈，只不过这会儿又增添了钻心透骨的石片碎裂声。托马斯继续向右摆荡了很多次，才胆敢回头查看。
那头鬼火兽改变行进路线，不再往艾尔比的方向前去，转而追逐托马斯。‘总算，’托马斯想，‘总算有件事按照计划进行。’他用双脚的力量奋力踢墙，迅速荡离那头恐怖的怪兽。
鬼火兽逐渐逼近。托马斯不需要回头查探，他的声音已经说明一切。他得想办法回到地面，否则很快就会完蛋。
再次移动时，托马斯先松手往下滑，再抓紧藤蔓，摩擦产生的热力烧灼他的掌心，但他已经向地面靠近了一公尺。接下来他如法炮制，然后再一次。摆荡三次以后，他已经下降了一般的距离，灼热的疼痛感则往上延伸到手臂，他感到手上有擦伤的刺痛。旺盛的肾上腺素流遍全身，驱走恐惧，他奋勇向前移动。
再度摆荡时，由于夜色漆黑，托马斯没看见前方是一堵石墙；等他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走道来到尽头，向右转弯。
托马斯一头撞上石墙，抓着藤蔓的手因而松开来，身体直往下坠；在这危机的情况下，他张开双手在空中狂乱挥舞，想抓住什么来防止自己跌落。在那一刹那，他左眼瞥见鬼火兽，它改变路线，似乎追上他，紧扣着的爪子猛然想他袭来。
托马斯半途看到一条藤蔓，赶紧伸手抓住，身体下坠的重力几乎把他的手扯断，鬼火兽的爪子和细针几乎同时向他进攻，托马斯连忙用双脚猛踢石墙，让自己的身体远离墙面。接着他伸出右脚朝鬼火兽的爪子猛的一踢，响亮的咯啦声意味着他命中目标。不过胜利的滋味及其短暂，因为他发现摆荡作用把他往回拉，即将迎头撞在鬼火兽身上。
肾上腺素令他的心脏狂跳，托马斯缩起双脚，紧紧贴在胸前。他撞上鬼火兽，还恶心的陷入它湿粘的皮肤数公分深；这时托马斯双脚迅速向前踢，借力把自己往外推，同时扭动身体，避开从四面八方袭来的爪子和细针。他身体往左摆荡，接着跳向迷宫石墙，伸手去抓另一条藤蔓。鬼火兽凶残的武器向他急扑猛抓，他察觉到背部有一道很深的伤口。
托马斯双手再度向空中乱扑，他看到一条藤蔓，赶紧用双手抓住，并适度松手让自己慢慢滑落地面，不去理会手上的灼痛。双脚一落地，他立刻拔腿狂奔，顾不得早已筋疲力尽。
背后传来轰然撞击声，紧接着是鬼火兽滚动时的咯嗒声及呼呼声。托马斯不愿回头去看，他知道自己一秒都不能浪费。
他在迷宫里转了个弯，再转弯，双脚砰砰的踩在石板上，用最快的速度奔跑，并在脑海深处默记前进路线，暗自希望自己活得够久，能有机会运用这些资讯再次回到迷宫幽地入口。
右转，再左转，奔下长长的走道，接着又右转，左转、右转，又一条长走道。穷追不舍的声音紧跟其后、不肯松懈，更不可能消失，但托马斯还能够保持安全距离。
托马斯不停的跑，心脏仿佛随时都会迸出胸腔。他费力地大口喘气，努力把氧气送进肺部，但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太久。他在想转身奋战会不会容易些，至少提早了结。
托马斯又转了个弯，眼前的景象逼得他停住脚步，他盯着前方，气喘吁吁。
不远处有三头鬼火兽，一边把身上的钉刺扎进石板，一边向前滚动，朝托马斯滚来。

云雾飞舞

第二十一章
托马斯转过头去，看到原先那只鬼火兽径直滚过来，尽管速度放慢了些，但它的金属爪子一张一合，仿佛在捉弄他、嘲笑他。
‘它知道我完蛋了，’托马斯想。费了那么大的劲，却在这里被鬼火兽包围。结束了，他脑中只有不到一个星期的记忆，生命就走到了尽头。
托马斯满怀哀伤，他做了个决定：要奋战到底。
一个敌人总比三个好对付，托马斯转头奔向把他追到此处的鬼火兽。那只丑陋的怪物仿佛被托马斯的举动震慑住，后退了几公分，不再舞动它的爪子。对手的迟疑让托马斯勇气倍增，他大吼一声，同时向前急冲。
鬼火兽突然回过神来，钉刺从皮肤底下伸出，开始向前滚动，准备迎头撞击它的敌人。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托马斯差点停下脚步。他短暂的非理性勇气忽然消失，但还是继续往前跑。
就在撞击前一秒，就在托马斯近距离看清楚鬼火兽身上的金属附件、毛发和粘液时，他及时刹住左脚，身体猛地向右侧蹲伏；鬼火兽止不住动力，呼呼滚过托马斯身旁，才紧急停下来。托马斯发现鬼火兽此时移动速度加快许多，它发出带金属声的怒吼，扭转身体，准备扑向它的目标。可是托马斯不再被围困，原先的走道上已经没有障碍了。
托马斯挣扎起身，撒腿狂奔。后方追兵的响声近在咫尺，这回总共有四头鬼火兽。托马斯知道自己的体力早已透支，但他继续向前跑，他清楚被鬼火兽追上是迟早的事，但努力不让自己陷入绝望。
跑过三条走道后，半途突然有两只手把他拉进另一条路，托马斯试图挣开，心脏几乎跳到喉头。他看到民豪，这才停了下来。
“怎么......”
“闭嘴，跟我来！”民豪一边大叫，一边把托马斯往前拖，直到他的双脚能继续奔跑。
托马斯没有时间思考，他强自镇定，跟着民豪一起跑过无数走道，转弯再转弯。民豪似乎很有把握，知道要往哪里去，不曾停下来思考下一步。
他们转下下一个弯时，民豪开口了，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刚刚看到......你突然往旁边蹲......在刚才那里......我想到一个点子......我们只要再撑......一会儿。”
托马斯丝毫不想浪费力气去问问题，只是一味地跟着民豪往前狂奔。他不需要回头看，就知道鬼火兽来得有多快。托马斯全身上下、里里外外每一寸肌肉都在痛，双脚哀嚎着求他停下；但他继续跑，只盼心脏不会停止跳动。
又转了几个弯，托马斯看到前方有一幅他无法理解的景象，事情好像......不对劲。后方鬼火兽发出的微弱火光令眼前这一幕更加诡异。
这条走廊尽头没有石墙。
眼前一片黑暗。
托马斯向那片黑暗奔去，眯起眼睛，想看清楚前方究竟有什么。左右两侧攀附爬藤的石墙似乎连接着无边无际的天空，他看到了星星；等他们更接近些，才终于发现那是一处开口：迷宫来到尽头。
‘怎么回事？’他心里纳闷着。‘大家找了这么些年，而我跟民豪竟然轻而易举就来到这里？’
民豪似乎看穿他的心思。“别太兴奋。“他喘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民豪在走道尽头前约一公尺的地方停下脚步，伸手挡在托马斯胸前，确定他也跟着停下。托马斯放慢脚步，走到迷宫连接天际的地方，紧追在后的鬼火兽的声音逐渐变大。可是托马斯必须亲眼瞧一瞧。
他们确实来到迷宫出口，可是正如民豪所说的，没什么值得兴奋的。上、下、左、右，无论哪个方向，托马斯只看见空荡荡的苍穹，以及几颗暗淡的星辰，眼前怪异的情景又令人不安；托马斯仿佛站在宇宙边缘，他忽然一阵眩晕，双膝一软，不过很快就回复镇定。
曙光开始露脸，短短一分钟内，天空已经明亮了许多。托马斯无法置信地望着，难以接受眼前的一切，仿佛有人打造了这座迷宫、让它漂浮在半空，从此盘旋在虚无之中，直到永远。
”太奇怪了。“托马斯低声说，他不知道民豪有没有听见。
”小心点，“民豪答道，”你不会是第一个摔下悬崖的逊客。”他抓住托马斯的肩头。“你忘了什么吗？”民豪朝迷宫里点了点头。
托马斯记得在哪儿听人提起过‘悬崖’，但一时想不起来。眼前及脚下浩瀚无边的广阔天际让他头晕目眩，整个人呆住了。他甩甩头，让自己回到现实，转过头去面对直奔而来的鬼火兽，它们已经来到几十公尺外，排成一列，怀抱着复仇的决心向前冲刺，速度快得吓人。
民豪还没说明他的策略，局势就很明显了。
“这些家伙虽然很吓人，”民豪说，“可是它们笨得可以，你过来站我身边，面对......”
托马斯打断他的话，“我明白。我准备好了。”
他们慢慢移动脚步，直到两个人一同弓身站在走道中央，就在悬崖边缘，脸朝向鬼火兽。两个人的脚后跟距离悬崖边缘只有几公分，后方就是缥缈的天际。
他们只剩下勇气。
“我们要同时行动！”民豪大叫，声音几乎被钉刺划过石板的刺耳巨响所淹没。“听我的口令！”
鬼火兽排成一列的行为令人不解。或许这是迷宫太过狭窄，不方便它们并排前进。它们一只接一只的在石板路上滚动，咯嗒咯嗒地，低声沉吟着，伺机大开杀戒。十几公尺缩短为几公尺，几秒内那些怪物就会撞上挡在前面的民豪和托马斯。
“准备，”民豪镇定的说，“等一下......再等一下......”
托马斯不愿再等多一毫秒，他只想闭上眼睛，从此不再见到鬼火兽。
“跳！”民豪大吼。
第一只鬼火兽正好伸出手臂掐向他们，民豪和托马斯各自往反方向纵身一跃，冲向走道两侧的外围石墙。稍早托马斯运用这个策略奏效，此时从鬼火兽发出的恐怖尖叫声听来，这回同样发挥了作用。那只怪物飞落悬崖，奇怪的是，当它冲入无底深渊时，它的嚎叫竟戛然而止，而不是渐渐消失。
托马斯跳到墙边，转过身，正好看到第二只鬼火兽没能及时刹住，滚落边缘。第三只用密布钉刺的手臂刺入地板，可是依然抵挡不住冲力；钉刺划过地板，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刺耳声响，听得托马斯起了一身冷颤。一秒后它也滚入无底深渊，同样的，这两只鬼火兽摔落时都无声无息，仿佛凭空消失。
最后面的第四只鬼火兽总算及时刹住，用钉刺和爪子支持着身体，在悬崖边缘前后晃动。
托马斯直觉知道该采取什么行动，他看了民豪一眼，点点头，转过身来。两人一起冲向鬼火兽，双脚在前一跃而起，在最后关头，用尽全身仅剩的力量踢向鬼火兽。两个人都命中目标，收拾了最后一只。
托马斯迅速爬到悬崖边缘，探出头去看那些跌落的鬼火兽。可是难以想象的是，它们都消失了，底下那片虚无里看不到一丁点鬼火兽的踪迹。什么都没有。
托马斯的脑子暂时无法思考悬崖究竟通往何处，或鬼火兽的下场；他最后一丝力气消失殚尽，缩成一团躺在地上。
终于，他哭了出来。

云雾飞舞

第二十二章
半个小时过去了。
托马斯和民豪连动也没有动。
托马斯已不再哭泣。他忍不住想民豪会怎么看他、会不会告诉其他人，说他是爱哭鬼？可是他清楚自己情绪彻底崩溃，根本压抑不住泪水。尽管失去记忆，他相信自己刚熬过此生最惨烈的夜晚，而疼痛的双手和浑身的疲惫更为这一切雪上加霜。
托马斯再次爬向悬崖边，探出头去，利用破晓的晨光看个仔细。眼前暗紫色的天空正在慢慢被白天的亮蓝取代，晨曦的橙红光芒渲染着远方的地平线。
他往下看，发现迷宫的石板垂直下降，形成险峻的峭壁，消失在深不见底的下方。尽管天逐渐明亮，他还是看不见清底下究竟有什么。迷宫似乎坐落在某个离地数公里的结构体上。
‘但这根本不可能，’托马斯想。‘不可能的，八成是幻觉。‘
托马斯翻身仰卧，这简单的动作就让他疼得呻吟起来，他身体里里外外很多不知名的部位这会儿全都痛得厉害。至少门就快开了，他们可以回到迷宫幽地。他转过头去看趴在地上缩成一团的民豪。“真不敢相信我们还活着。”托马斯说。
民豪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还有鬼火兽吗？全被我们杀光了吗？”
民豪哼了一声，“幸好我们撑到天亮，否则很快就会再来个十只跟在我们屁股后头。”民豪一面移动身子一面连连发出哀嚎。“我不敢相信，说真的，我们撑了一整晚。以前从来没人办到过。”
托马斯知道自己应该感到骄傲与英勇，但他只感到疲惫和放松。“我们的做法，跟其他人有什么不同吗？”"不晓得，很难去问死人他们哪里做错了？“
托马斯始终忘不掉鬼火兽掉落悬崖时的场景。它们的怒吼声消失得太突兀，而他也没亲眼目睹它们坠落。这事太古怪，令人不安。”它们掉下去后好像就消失了。“
”是啊，可真邪门。有些幽地斗士认为别的东西也会消失在半空中，但我们已经证明他们的理论不正确。你瞧。“
托马斯看着民豪朝悬崖投下一颗石子，眼睛紧盯着，连眨都没眨一下，看石子一路往下坠，直到肉眼再也无法辨别。他转头问民豪，”这怎么能证明他们的理论有错？‘
民豪耸耸肩，“石头并没有消失，不是吗？”
“那你认为问题出在哪里？”这件事关系重大，托马斯能感觉得到。
民豪又耸耸肩，“说不定鬼火兽会魔法。我头很痛，没办法思考。”
托马斯忽然想到艾尔比，悬崖的疑点因此被抛开。“我们得回去，”他挣扎着，强迫自己站起来。“要把艾尔比从墙上弄下来。”民豪一脸困惑，托马斯赶紧解释他前一晚做了什么。
民豪低垂着眼皮，神情很沮丧，“他不可能还活着。”
托马斯拒绝相信，“你怎么知道？来吧！“他开始一瘸一拐地往回走。
”因为从来没有人......“
民豪话音刚落，托马斯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那是因为等你们找到那些人时，他们都被鬼火兽杀了。艾尔比只是被针刺到，对吧？“
民豪站起来，跟托马斯一起慢慢往回走。”我也不清楚，这种事从来没发生过。以前有几个人白天里被针刺伤，就是那些及时用血清治疗、经历’转化‘的人。其他被关在外面的可怜逊客都是过些时候才被找到。有时隔了好几天——如果被找到的话——那些人的死状你根本不想听。“
托马斯打了个冷颤，“经过昨晚的事，我应该想象得出来。”
民豪抬起头来，脸上写满惊奇。“我想你刚刚说对了，我们以前都搞错了。嗯，希望如此。以前被蛰的人如果赶不回来，就都死了。所以我们以为他们是以为没来得及注射血清。”这些想法似乎鼓舞了民豪。
他们又转了个弯，民豪忽然上前带路。他的脚步加快了，但托马斯只能蹒跚前行。他很惊讶自己竟然对回去的方向很熟悉，通常民豪还没转弯，他就已经往那个方向去了。
“对了，这个血清，”托马斯说，“我听过很多次。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从哪里来的？”“血清就是血清，逊客。是鬼火兽血清。”
托马斯勉强挤出一丝苦笑，“我还以为我已经完全理解这个蠢地方了呢。为什么叫’血清‘？为什么鬼火兽要叫’鬼火兽‘？“
两人并肩继续往前走。民豪开始解释。”我不知道那些名称怎么来的，不过血清是’创造者‘——至少我们是这么称呼那些人——送来的，跟每星期的补给品一起用’箱子‘送来，一向如此。应该是某种药品货解毒剂之类的东西，就装在医疗注射筒里，随时可以使用。“民豪比出在手臂扎针的动作，”用那玩意儿帮被蛰的人打一针，可以救他们一命。那些人会经历’转化‘——那真是糟糕透顶——之后就会痊愈。“
托马斯静静思索民豪的话，两人又转了几个弯。托马斯想不通’转化‘是怎么回事，还有，不知怎的，他不时想起那女孩。
“挺怪的，”民豪终于又开口。“我们以前从没讨论过这些事。如果艾尔比还活着，那就没有理由认为血清治不了他。不知道为什么，我们的空咚脑袋一只认定只要门一关上，人就死定了、没救了。我得亲眼瞧瞧’挂在墙上‘这种新鲜事。我老觉得你在唬弄我。”
他们两继续往前走。民豪似乎有点开心，可是托马斯心里很不安，他一直在逃避——或否认——这个可能性：“我把追我的那只鬼火兽引开后，万一又有别的去攻艾尔比呢？”
民豪转过头看着托马斯，面无表情。
“我的意思是我们走快点。”托马斯暗自希望救艾尔比那一番苦心没有白费。
他们试着加快脚步，疼痛却不肯放过他们，因此尽管情势紧急，两人还是缓步前进。再次转弯后，托马斯脚步一退、心脏差点停止跳动因为他看到前方有动静。不过他随即放下心来，因为那是纽特和其他幽地斗士，通往迷宫幽地的西门高耸在他们眼前。门已经开了。他们安全回来了。
民豪和托马斯一出现，纽特急忙一拐一拐地跑过来，“究竟怎么回事？”他的声音带着一股怒气，“到底怎么......”
“晚点再说，”托马斯打断他的话，“先去救艾尔比。”
纽特震惊得脸色苍白，“这话什么意思？他还活着？”
“跟我来就是了。”托马斯往右边走，伸长脖子望着石墙高处，视线扫过浓密的藤蔓，直到发现四肢被捆绑的艾尔比高挂在上头。托马斯没有说话，只是往上一指，内心忐忑不安。艾尔比还在，肢体完整，可是一动也不动。
纽特终于看到挂在藤蔓里的好友。他回头望着托马斯。如果说他刚刚很震惊，这会儿却是一脸疑惑不解，“他......还活着吗？”
’拜托让他还活着，‘托马斯想。“我也不知道，我把他留在那上面时还活着。”
“你把他留在上面......”纽特摇摇头，“你跟民豪马上滚进去，找医疗手检查一下，你们看起来糟透了。等你们休息够了，就得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
托马斯很想留下了，看看艾尔比是不是活着。他才准备开口，民豪就抓住他的手臂，强拉他走进迷宫幽地。“我们需要睡眠，还有绷带。马上！”
托马斯知道民豪说的没错，于是让步了。他又抬头瞧了艾尔比一眼，便跟着民豪离开迷宫。


走回迷宫幽地、进到大屋这段路程仿佛永无止境。两旁各挤了一排幽地斗士，目瞪口呆地盯着他们。那些人脸上充满畏惧，像是看着两缕幽魂在坟场里游荡。托马斯知道这是因为他们达成了一项史无前例的壮举，众人的注视令他困窘。
托马斯瞥见盖里在前面，双手抱胸、目露凶光，他差点停下脚步，但还是继续往前走。他直视盖里，硬撑着不让视线移开，等距离盖里只有约莫五步时，盖里终于把目光投向地面。
感觉真棒。托马斯几乎为此内疚起来。几乎。
接下来几分钟的记忆一直一片模糊。两名医疗手把托马斯带进大屋，上了楼梯。他从微开的门缝里看到有人在喂食躺在床上的昏迷女孩。他强烈地想进去看看她、去察看她的情况。接着他们进了房间，上床、吃东西、喝水、上绷带。真痛！最后终于只剩他自己，头躺在短暂记忆所及最柔软的枕头上。
但当他进入梦乡中时，心里还挂念着两件事。第一是他在两只甲虫哨身上看到的字——'WICKED’——不断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然后就是那个女孩。


几个小时后——或许是几天后——查克来了，把托马斯摇醒。托马斯几秒后才清醒过来，也才能看清楚。他把视线聚焦在查克身上，呻吟着，“别吵我，你这逊客！”
"我猜你会想知道。”
托马斯揉揉眼睛，打起呵欠，“知道什么？”他又看看查克，无法理解那种灿烂的笑容。“他还活着，”查克说，“艾尔比没事，血清生效了。”
托马斯顿时睡意全消，只觉得松了一大口气，他没想到这个消息会让自己那么开心。不过查克接下来的话让他三思。
“他刚开始‘转化’。”
仿佛受到这句话牵动，走廊另一头传来了令人头皮发麻的尖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