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周列国大白话》（更新中~~ ）----天际一孤鸿

宝宝寒

19)

且说后退90里，虽然给了晋文公几天思考的时间，但是怯战逃跑依旧是一个后备选项。

这时，先轸又来提气。这次提气不跟上次截然不同。上回是干巴巴地只讲大道理，这回则带来了重要的情报——楚军貌似强大，实则军心不和。

军心不和就会成为乌合之众，人再多也只是充门面的，真打起架来，一哄而散，自己人不踩死自己人就已经要谢天谢地了。

递送这份情报的是一个叫王孙启的楚国人。此人在楚成王平定子元之乱之后，被人诬陷是子元一党。楚成王倒是没听，不过王孙启还是觉得楚国已非安全之地，就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北上入了晋国，应聘了份工作，一直干到城濮之战打响之时。

这个熟悉楚国的王孙启随军而至，看着老大文公这一路见了楚军就心虚，实在看不下去。

本来王孙启人微言轻不想多说，可是现在都退三舍到城濮了，再退就自动弃权出局了。况且齐秦都已经赶到，本可以搭场子开唱了，此时要再跑，丢脸可就丢大发了。

王孙启去找一直主战的元帅先轸，告诉他：“这支貌似庞大的五国联军，其实不过是成得臣一意孤行硬拉过来的。大领导楚王并不认可也不支持此次军事行动，楚国军心不稳。诸侯来者，基本不服，多有怨言。楚师必败，有何可惧？”

先轸听之，传达给重耳。重耳听之，终于提了些神。他叫来狐偃，问及战事，讨论作战方针和指导思想。狐偃提议：“我们要总结宋襄公之败的经验和教训，本次于楚国开战，一定要多用计谋。兵不厌诈！”尔后，重耳又叫来雍季，告诉他：“现在敌众我寡，二舅叫我可以用诈取胜，你看如何？”雍季却说：“用诈只能得一时之利，不是长久之策。涸泽而渔焚林而猎，完全是一次性消费。”重耳心说：“真是答非所问。不过了这一时的难关，如何能到得了长久。对比看来，看来不使诈诡战是不行了。”

城濮之战由此成为“兵者诡战”的先河。

一日，楚国右军一把手斗勃出使晋军，递上战书。文公拆开一看：“请与君之士戏，君凭轼而观之，得臣与寓目焉。”意思是说：“咱不如玩一把，你我登车，一同观赛。”

文公一看，顿觉无礼，心说成得臣派来的使者级别挺高，递上的公文的应用文水平却太低了。战者，性命相扑，怎么能形同儿戏！比喻非常不恰当。

他让栾枝代为作答，说地相当得体：“楚君之惠，未之敢忘，是以在此。为大夫退，其敢当君乎？既不获命矣，敢烦大夫，谓二三子：‘戒尔车乘，敬尔君事，诘朝将见。’” 意思很明确，语气也不甘示弱，就是在说：“之前不是怕你，是为了报答楚君之恩才兵退三舍。现在你非要打，谁怕谁啊，打就打呗！请你回去代为转告‘准备好你们的军马，认真完成你们领导交代的任务。明日清晨，战场上见！’”

其中，“敬尔君事”略带讥讽。倘若成得臣真的按大领导的吩咐办事，哪里还会追来打架呢？

宝宝寒

20)

斗勃走后，晋军开始了最后一次战前动员和阅兵仪式。晋文公来到城濮附近原来的有莘国的遗址，检阅三军。事先千叮咛万嘱咐，务必吸取BOB转播08奥运开幕式、CCAV转播09国庆大阅兵的惨痛教训，别最后砸钱拍出来的东西还不如菜鸟网友的一台傻瓜照相机！最重要的是，别一拍到女兵就转到领导的脸部特写！

三军依照阅兵总指挥先轸同志的命令，变换阵法，完成了多项高难度技术动作。晋文公鼓掌，大赞，不忘追忆老帅郤縠之功。最后，他命人砍掉有莘山中之林，以备军资。这些树木大有妙用。

明日就要开战了。重耳心中不免还是忐忑，当晚睡不着，就拉着二舅狐偃睡一个帐篷。夜半时分，重耳恶梦惊醒。日有所思夜有所想，看来还是太紧张了。狐偃好生抚慰，哄了半天才让外甥再次入睡。

次日一到，重耳和一班文臣立帐与有莘山上观战。山下两方对阵，晋北楚南，从东至西依次排开，如下：

东：晋下军（栾枝将、胥臣佐）同秦国副将白乙丙-->楚右师（斗勃领头，陈蔡友军相助）；
中：晋中军（先轸帅，郤溱佐，祁瞒掌旗鼓）-->楚中军（成得臣坐镇，率领楚军之精锐）；
西：晋上军（狐毛将、狐偃佐）同齐国副将崔夭-->楚左师（斗宜申领头，郑许友军相助）；

不过，3vs3之外，晋军另有荀林父、先蔑各领5000军士作为机动部队，游击接应；还让国归父、小子慭各引本国之兵，包抄到楚军背后埋伏。只等楚军败像一起，便起兵拿下大寨；刚伤愈复出的魏犨急切希望立功赎罪，被先轸安排到有莘以南的空桑之地。此地与楚国的连谷之地相接，先轸料想楚军如果兵败，残兵败将必然退回连谷，所以让魏犨再此设伏、捡漏。跟华容道一个道理。

成得臣可压根没想过自己会失败。当日，他站在军车之上，放眼北望，豪迈地说了句：“今日必无晋矣。”

此刻的晋军毫不示弱。按照先轸的计策，晋下军首先对楚右师发难。都说先挑软柿子捏，为什么楚右师成了软柿子呢？
那是因为，楚国的左右两师都是让友军在前、楚军在后。这样的排列要说也很正常，比如皇协军肯定是在日本兵的前头趟地雷、挡子弹。不过有好就有坏。问题最严重的就发生在楚右师。

历史经验告诉我们，陈蔡小国，呼之即来。有它帮忙，打败仗十有八九。因为陈蔡的军队战斗素养实在太低。如果陈蔡在前头失利，战死倒也罢了，后头还有楚军能打，可要是往后溃逃，那轻则冲散楚军的阵型，甚至马车飞驰，只要区区70码，照样能撞死撞伤后面的楚军，不可计数。

所以，晋下军的行动目标就是想方设法让陈蔡军队一触即溃。见多识广胥臣想到了原来鲁国公子偃就用过的那招，将马匹蒙上虎皮，以假乱真。

至于虎脑袋上本该画个“周王”的“王”字，几经热议，发现新时代下还是画个“周王”的“周”字更难揭穿。

宝宝寒

21)

晋下军的一把手栾枝特意派出秦将白乙丙上前挑战。

陈将辕选、蔡将公子印既没跟秦军交过手，身为中原武林人士也还有点看不起西秦蛮夷，又想在楚国主子面前好好露脸，于是陈蔡两军齐上，妄图拿下白乙丙。白乙丙依计后撤，陈蔡追得更加来劲。哪知，快与晋下军主力交锋时，突然从晋军中胥臣一车当先，冲出阵中，后头竟然还跟着一群“猛虎”。陈蔡的军马顿时吓傻，陈蔡将卒定睛一看，发现不过是“周老虎”罢了。可马匹早已受惊，不听使唤，转屁股带着战车狂奔起来。

陈蔡前军果然不战而溃，这可害苦了斗勃的后军，这正是先轸想要的效果。这仗没法打了，斗勃只得顺势后撤。慌乱中，蔡军主将公子印被胥臣一斧子劈死，斗勃被白乙丙箭射脸颊，陈将辕选死里逃生。

本来这则爆炸性军报应该可以让成得臣冷静下来。可惜先轸早有一手。栾枝按原先计划，早派人穿上陈蔡的军服去楚中军报捷。成得臣登车东望，发现晋军的确在北溃，尘土漫天。他本来也压根没想过会输，放松了警惕，所以见状便不怀疑，马上下令楚左中军齐头并进。

冲锋！

楚左师遇上二狐率领的晋上军。刚开打，没成想，二狐率军转身就跑。斗宜申心说晋军果然没用，追之不舍。追击途中，突然，右侧有晋
国军马截杀。

原来，先轸早有安排，让上军诈败，中军只留下祁瞒掌中军大旗不动，守着阵型不攻。自己偷偷地和郤溱帅军出阵，于半路截杀楚师。他计划等左翼得手之后，再偷偷回到中军。那时，三路夹攻楚中军，必能获胜。临走之前，先轸吩咐祁瞒：“不要与人争执，即使有人欺负你，你也忍着，等我回来和他算账”。

就这样，楚左师被先轸强行插入！二狐扭头瞧见元帅已经得手，也领着晋上军转辕，夹击楚军。

战况突变，先是郑许军溃不成军，再是斗宜申也抵挡不住，败下阵来，只得突围而逃，最后不得不下车，混在小兵堆里，靠两条腿活生生地跑出一条命来。

此时，楚中军的成得臣已经在晋中军阵外叫战多时。可明明昨日已经接了战书，这晋军核心的中军却坚决不应战。祁瞒开始听从元帅吩咐，还忍着不出，直到成得臣15岁的儿子成大心跑来叫阵的时候，祁瞒同志终于忍不住了。

15岁？

90后？

祁瞒违抗军令，出阵迎敌。

祁瞒VS成大心，大战20回合，不分胜负。祁瞒这才发现，“90后”不等于脑残，人才还是很多的嘛~

正在感慨，突然，祁瞒的头盔上中了一箭，着实吃惊，马上回车后退。

射箭的是斗越椒。他看阵前这俩实在磨叽，于是想箭射了之。虽然没有一箭爆头，却吓得祁瞒后撤。于是楚中军大举进攻，攻破晋中军，一路A过去，杀！

等攻入之时，成得臣才发现上当受骗了。先轸、郤溱以及中军主力根本不在阵中。此刻，左右两师败北的消息终于传来。原来，成得臣看到的晋下军北奔的飞尘是栾枝将之前砍下的有莘之树绑在一些战车，佯作北逃而造成的小规模沙尘暴，以此迷惑了在那种心情下不会多动脑子的成得臣。

这一招后来被不太会多动脑子的张飞用在了长坂坡附近，迷惑了常用脑子的曹操。

宝宝寒

22)

至此，成得臣终于明白战况恶化，突如其来，出乎意外。

马上，他整个人冷静了下来。

知错就改，这也是成得臣军事素养的良好表现。成得臣下令，中军立刻撤回大寨，牢牢守御，是战是退，再作商议。

当然，回去之前，先把晋军先轸的中军帅旗射了下来。这多少损了一些不明真相的晋兵的士气。

可惜，想退也不那么容易。

荀林父、先蔑各领游击部队赶来救场，死死纠缠。成得臣的中军脱身不得，多亏了成大心领着600宗兵拼死相抱，还有斗越椒奋力杀敌，荀、先两支赶场的部队最后力不能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楚国中军几乎全身而退。

退是退了，放着辎重粮草的大寨也回不去了。不消说，早已被国归父、小子慭的齐秦两军乘隙夺了去。

这时，陈蔡郑许四国军马早已魂飞魄散，先逃回家了。楚国的左右溃军则艰难地实现了中军的会师。

不幸中的万幸，虽然左右两军惨是惨点，战损率大致有八九十之高，但是中军因为退得及时、撤得完美，基本没有伤及元气。既然大寨被袭，那就不得不退回国了，不然大兵被围，再遇上粮草不济，就更危险了。

退去哪里呢？

连谷。

去连谷就要过空桑。

空桑=魏犨的伏兵。

不过不必担心，原来的伏兵是用来拦截溃军的。可现下的状况与先轸预想的不同，因为楚国中军战力不减，魏犨又如何挡得住呢？何况，魏老先生伤愈刚复出。

终于，成得臣保全了主力，成功退入了楚国地界的连谷，脱离了危险。

安全是安全了，但是这一仗，楚军败得实在太快。是啊，城濮之战其实也就几个时辰、半天功夫而已，而它改变的却是之后数十年的春秋格局。

成得臣怎么也算个硬汉子。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这次，成得臣终于痛哭不止：“本图为楚国扬万里之威，不意中晋人诡谋。”成得臣想不明白，晋人怎么如此阴险狡诈？他当年泓水一战搞定宋襄公的时候，中原人士不都挺善良淳朴的嘛。

时代变了。“兵者，诡道也”的时代已经来临。

正当楚军哀伤之际，停止进攻的晋军已经在开香槟庆祝城濮大捷了。晋文公来到楚军大寨，发现缴获的辎重颇多、粮草颇丰。文公开玩笑地说：“这回算楚国人请我们吃饭咯。楚国人成了咱们的运输大队长了。”

齐秦友军前来祝贺。晋文公将所获军资的一半赏给了友军。齐秦辞谢归国。宋司马也谢恩而去。

送别友军之后，众将发现老大的脸色越发阴郁，便寻问：“何事不快？”

晋文公说：“放跑了成得臣，后患无穷啊。”

成得臣为什么会被放跑呢？

问题就出在祁瞒违令出战上。谁出事儿谁负责。祁瞒最后判刑——渎职，砍！

话也要说回来，即使祁瞒不应战，也僵持不了多久。仗打得急红了眼，楚中军最后选择硬冲也是肯定的事儿。不过，祁瞒抗命该斩，军法无情，不容二话。

自打出兵以来，先杀了颠颉，又砍了祁瞒。这还不止，还有一名老臣也活到头了。

此人便是舟之侨。

宝宝寒

23)

城濮开战之前，先轸命舟之侨去黄河南岸守备渡口、安排船只。说是以作凯旋所用，细细琢磨，其实也可以用作撤退所用。只是大战在即，言败就是霍乱军心，所以先轸只说“凯旋”，顺便表示自己踌躇满志，此战必胜。

因为舟之侨原本就是黄河南岸的虢国人，地理纯熟，就委以重任。不过舟之侨没把它当重任。“别人都上前线去了，凭什么让我在后方转悠。”虽然有人安慰他：“这只是革命分工不同。”舟之侨还是心里有疙瘩。

正巧，家中来报，妻子重病。舟之侨琢磨着这场大战起码要打个十天半个月，在渡口傻呆着也没意义，便扔下烦心的工作，回家探望。哪知，城濮之战半天功夫就胜负已定。晋军留在有莘休整3天之后便拔寨而回，等到了黄河渡口，发现舟之侨人不见了，工作也没干，船只尚未齐备。

晋文公勃然大怒。都说领导在不在公司都要好好上班，怎么竟然趁机回家了！

有人劝道：“光发火没用，何况舟之侨还没回来，回了国再收拾不迟。现在最要紧的是找船渡河。”

晋文公回答：“这有何难？直接征用沿岸老百姓的船只不就行了。”

晋文公所想的是凭借自己的威势，免费征用。这点当然遭到了有识之士的反对，最后晋文公还是听取了先轸之言，发出帖子，说愿意花钱征用，用完即还。

帖子一经发出，百姓纷纷撑船来报名。大军得此顺利渡河。

渡河东行数日，忽然前队栾枝发现一队车马，不明身份。后来才知，原来是周襄王派来的使者王子虎。栾枝将王子虎带到文公面前。王子虎表示，此行的目的是特来告知晋侯，周王听闻晋军破楚，大为赞赏，欲亲自前来，犒赏三军。

晋文公发现自己的工作成绩得到了领导的肯定，非常开心。不过，周王亲自犒军，必须隆重，总不能在行军路上草草完事儿。

赵衰建议：“此去不远，有一地名曰践土。地势平坦开阔，可以先搭场子、建宫殿，然后邀请其他诸侯国一同与会。隆重而热烈。”

文公觉得可行，便于王子虎相约次月某日，在践土举行天子犒赏仪式。

践土的城建工作由两位舅舅率领的上军负责。昼夜施工，三班倒，歇人不歇工，终于月余功夫，“天子犒赏村”落成。

这月余功夫，晋文公也不是白白等待。他心中记仇的，除了卫文公、曹共公之外，那就是郑文公了。如今一战而毁两国，还把楚国打退，亲楚的郑文公能不自危吗？一日，郑文公的使者来到军前，备述之前如何有眼不识，今朝如何后悔莫及，以后如何痛改前非云云。晋文公气犹未消，说道：“晚了。等我觐见天子之后，率师踏平郑国，方解我心头只恨！”

郑使吓得不轻。赵衰出来劝导：“这次出兵，晋国已经足够风光了，适可而止，不要再劳军出征。暴力解决不了问题。郑国也是好意，我看不如暂且收下，如果他日再怀二心，讨之不迟。”

于是晋文公派栾枝随郑使去郑国，带去的和谈条件只有一个——要郑文公亲自来趟晋军司令部！

宝宝寒

24)

原来齐桓公那会儿，郑文公也惹怒过他老人家。齐桓也说过和谈可以，不过要谈得郑文亲自上。结果了，郑文公不敢亲往，只让儿子代劳。前面也说过，后来郑文公几乎杀光了亲生之子，现在轮到晋文公对他开出同样要求的时候，他无儿可遣，只得亲往。

晋文公听说郑文公果然应邀而来，方知郑国诚意。郑国之地，兵家必争，晋国也不会放过。于是晋文公舍弃前嫌，和郑文公歃血为盟，恢复友好。

晋郑复交的庆祝大会上，晋文公对郑伯说起子玉的英勇。作为战胜者，夸敌人其实就是夸自己。首鼠两端惯了的郑伯当然能听明白，于是连连称是。末了，告诉晋侯一则新闻——子玉兵退连谷之后，自杀了！

晋侯心中本来对子玉颇有敬畏，一听子玉自杀，霎那间真不知作何反应。于是他静听郑伯讲述子玉自杀的经过。


话说子玉退回连谷之后，差儿子成大心去找还在申邑的楚成王面前请罪。楚成王闻败大惊，大惊之后大怒。心中怒骂成得臣：“说了要你撤，你非不撤。说了不让你打，你还要我添兵。说了不愿意添兵，你还夸口立军令状！这下好了，败了！让你狂！后果自负吧你！”

成王告诉成大心：“楚国之法，兵败者死。诸将速宜自裁，毋污吾斧锧。”

成大心明白老大杀意已决，央求无用。于是嚎啕而出，奔回连谷，禀明父亲。

成得臣听罢，无奈一笑，说：“纵楚王赦我，我亦何面目见申、息之父老乎？”言罢，朝申邑方向再拜，拔剑自刎。

因为楚军的这次的左右两师，多由申息两邑的军队组成，而城濮之溃，左右两师死里逃生，所剩无几，所以成得臣才有无颜以对申息父老之言。这一点，后来楚霸王项羽不肯过江东亦然。

中军统帅成得臣自杀之后，斗宜申和斗勃两位左右师的主将也打算自杀谢罪。正要共赴黄泉之际，忽然，楚成王的特使潘尪（音同汪）飞马赶到，说是老大开恩，败将免死。

原来，成大心走后，楚成王火气见消，琢磨过来此败自己也有责任：“子玉不撤，我可以不同意。子玉想战，我也可以不同意。子玉求我添兵，我更可以严词拒绝。结果，我都听之任之，放任自流。再说，楚国雄霸多年，晋国刚刚崛起，怎能一战定胜负。何况我退兵在先，子玉又力保中军不失。楚军实力未减，而先杀大将，万万不可！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于是，成王幡然悔悟，马上派潘尪奔赴连谷，刀下留人。

可惜，子玉早走一步。

不久，成大心留在连谷为父收尸，其余败军之将的斗勃斗宜申斗越椒等人前往申城，当面向领导谢罪。楚成王听闻子玉的死讯，懊悔不已，也无心情在申城长留，便移驾回郢都。

回南方之后，升蒍吕臣为新任令尹，补子玉之缺，贬左师领队斗宜申为商邑尹；罚右师领队斗勃驻守襄城。

楚王每每想起得臣之死，便痛心不已。于是，他拜子玉的两个儿子成大心和成嘉为大夫，留任朝中，既是对子玉在天之灵的安慰，也是给自己留个念想。

宝宝寒

25)

子玉之死，作为楚国门下走狗的郑文公自然早早就知道了，而晋文公的确是第一次听说。等听完郑文公的叙述，文公的心情也渐渐明朗，他强忍着心中喜悦，嘴上不住的叹息，大有英雄惺惺相惜之痛。

可是，等庆祝酒会一结束，送走郑文公，晋文公终于忍不住对晋国众将笑眯眯地说：“吾今日不喜得郑，喜楚之失子玉也。子玉死，余人不足虑，诸卿可高枕而卧矣 ！”

其实，晋文公还不知，楚成王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子玉。

子玉之败传到子文耳中时，这位力荐子玉的老令尹痛惜不已。每想起数年前蒍贾所言，更是懊悔自己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反不及一个黄口小儿有智商。虽然天下没有后悔的药，但是人之悔终究还是会郁结于心。失恋的人们总会去想，倘若当初如何如何，便不似现在的下场了吧？

终于，子文因心事过重，吐血数升，卧床不起，奄奄一息。临终之前，他告诫儿子斗般：“斗家在楚国权势日大，不可不慎。斗越椒天生一副灭族之像，倘若他日斗越椒掌得朝政，汝必逃之，方可免难，也可保祖宗血脉。切记切记！”言罢气绝。曾不惜毁家纾难的子文家教甚严，也多亏了这个，儿子斗般完全遵循老爸的遗言行事，终于在日后斗越椒之变中，幸免于难，得延子嗣。

子文死前还预言蒍吕臣命不久已。果然没多久，刚刚当上令尹的蒍吕臣亦死。成王追念子文之功，让其子斗般做了令尹，另外封斗越椒为司马，吕臣之子蒍贾为工正。

其实，子文、子玉，一文一武，犹如楚成王之左膀右臂，他们的接连离去，让成王好生孤单，继而是失望。人生已经登峰造极之后的跌落往往是致命的，其实身体未必摔得很惨，但心理却极其脆弱，抑或说，非常容易看破红尘。从此，任凭晋文公如何在北边风光了得，南边的楚成王便已经不想再争什么。

不就是个霸主么？

其实也没什么当头。谁爱当谁当去。

回到刚才的话，晋文公还不知，城濮一战让楚成王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子玉，也不是一个子文，而是他的雄心。

就在南边的楚成王心中无趣、嘴上无言、口中无味之际，北边的晋文公正在热热闹闹地准备着难得一次的“天子犒赏仪式”。

4月中，二狐回禀，说“犒赏村”的工程项目预计能够再下月准时交付使用。本来只是天子犒赏晋军，晋文公却趁机摆个排场，传檄诸侯，要大家五月朔日，来践土（今河南省新乡市原阳县西南）开大会。以此借天子之手，涨晋国威风。

5月初一转眼即至，宋齐郑鲁陈蔡邾莒准时到会、前来捧场，另有卫成公避居襄牛、曹共公拘于五鹿，不得前来。还有两国有请却不给面子，一个是许国、一个是秦国。

城濮之战中楚国的帮凶里头，郑陈蔡都转变了外交政策，采取了“一边倒”的方针，投向晋国，可惟独许国对楚国一往情深，虽败不服，不买晋国的帐。

话说当家的许国老大许僖公，曾经是齐桓公的超级粉丝。当年老爸随着齐桓公8国伐楚，死在路上，许僖公谨遵父业，追随齐国。许国这对父子对齐国的忠诚度终于招来大祸。之前说的那次楚国伐许，多亏被齐国所救。可是齐桓公就得了一次，救不了一世。最后，许僖公被楚国打的只得肉袒请罪，而且请了不止一次。血泪中，许僖公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老爸错了，这年头天下最牛的不是齐国，而是楚国！

从此许国对楚国三分畏惧三分敬佩三分依赖一分习惯，直到城濮之战，眼睁睁地看着楚国败北，许国依旧顽固地认定楚国一定能触底反弹，冲天长牛，所以拒绝了晋文公的邀请。

宝宝寒

26)

那盟友秦国为何也不来呢？

秦国官方的说法是自己久居西陲，自成一派，从未参加过中原武林大会，所以自觉没有资格，不好意思前来。

事实上，秦国一直没有放弃东进称雄的步伐，秦穆公就算有两位坚持“先稳定西方后院再图东进称霸”的二相执掌朝政，穆公依旧对中原虎视眈眈。自晋国铁腕人物晋献公死后，晋国的3任领导晋惠公、怀公、文公都与秦国有瓜葛。可怜的是，秦国扶立了晋惠公，却被反咬一口；培养了太子圉，却被认作了死敌；改换了晋文公，更是自作自受，助了晋国复兴之路，阻了秦国东进之途。

秦穆公当年要勤王，看着晋文公刚继位，怕他没有威信不能服众，于是成人之美。没成想，晋文公一发不可收拾，短短几年时间便打败楚国，威震武林。连周襄王都要亲自出来犒赏，这让秦穆公又是眼红又是后悔。

援军都发过，人却不愿意来开会？晋文公知道秦穆公的心思，如此这般也不好强求。仪式如期举行，不能再等。文公向周襄王行献俘仪式，寓意诸侯为天子尽忠，力战擒敌。现将战利品报呈天子，全凭天子处置。晋国献上的楚军俘虏共计战车百乘、甲士千人。对于周天子而言，南边那个僭越为王的楚国一直是眼中钉，而如今还是几百年来第一次出了这口恶气，心情大悦。

周襄王夸赞晋文公：“自伯舅齐侯即世之后，荆楚复强，恁陵中夏，得叔父仗义翦伐，以尊王室。”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就是齐桓公死后，本帮地盘日渐被楚国抢走，多亏了晋文公，才遏制住不利局面。这里要解释一下，按周朝的规矩，天子称外姓诸侯都是“伯舅”；称呼同姓则是“叔父”。

献俘仪式的第二天，周天子赐封晋文公为方伯，得专征伐，并语重心长地嘱咐，要文公“敬服王命，以绥四国，纠逖王慝 ”。晋文公再三推辞，最后接下方伯的差事。

从前643年10月首霸齐桓公谢世，到前632年5月晋文公继任方伯，10年半左右的中原武林无主的真空期宣告结束。相比齐桓公漫长等待正版认证，晋文公短短几年便登峰造极，可谓效率极高。

马上，晋文公以新任方伯的身份与与会诸侯代表歃血为盟，立下誓言：“皆奖王室，毋相害也”，立志同心协力，戈矛一致对外。

出席会议的还有王子虎同志，受周天子委派，以保证践土会盟的权威性和公正性。

末了，与会领导人纷纷上台签字，盟约即日起生效。签字的有：晋文公、宋成公、齐昭公、郑文公、鲁僖公、陈穆公、蔡庄公、邾子、莒子、卫叔武。

卫成公没法从襄牛赶来，怎么摄政的弟弟叔武反倒来了呢？

话说卫成公听闻晋文公要在践土开会，并已经广发邀请函，可自己却迟迟没有收到。他心知文公一定还在生自己的气，就对宁俞说：“此地不能久留，咱还是逃了吧。”

宁俞劝老大：“与其就这么白白出奔，不如先让位给摄政的叔武同志，让元咺同志配合一起开展工作。嘱咐他俩一定要去践土见晋侯一面，求晋侯宽恕卫国。叔武品行好、素质高、宅心仁厚，他怎么可能忍心一直代位。等卫国得赦，他一定会想方设法接你回去，重新复你的卫侯大位。”

亲情在权力面前狗屎不如。卫成公当然心有不愿。不过同样是出奔，按宁俞之言又平添了一条后路。

也因此，晋文公做了方伯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解决卫国这个战争遗留问题。

宝宝寒

第八回 神啊，请多给我一点时间

1)

卫成公又派老出差的孙炎去楚丘，转告叔武。自己则动身出奔。临行前卫成公表示自己打算去楚国，这个决定让宁俞大失所望。

卫成公的本意是，让叔武亲晋、自己亲楚，这样兄弟俩一人站一个阵营，两不耽误。

宁俞马上反对。

可不是？让国于叔武这出戏的本意是让叔武得了晋宠之后，赢得卫成公的和平复位，倘若按成公所言各占一边，那叔武不就真的要做卫侯，而成公要想复位，得楚国拥兵相助，通过战争手段方能成功了？

宁俞推荐去陈国政治避难，因为陈国属于弃了楚国转投晋国的典型。

怎奈卫成公不听，表示据他明锐地政治嗅觉判断，晋楚之事儿还没玩完。不能这么早就把两个鸡蛋放同一个篮子里头。于是毅然决然地要南下投楚。

要说宁俞是谁？孔夫子说的那个“邦有道则智，邦无道则愚”的宁武子就是他。这时候眼瞧着争辩无用，宁同志决定不发表意见，走着瞧。

事情发展的比卫成公预料的还要惨。且不说晋楚将来谁胜谁负，就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楚国的边防军认定了此次楚国之败就是由曹卫两个不中用的东西引起的，所以一听卫成公到了边境，便要通缉。卫成公没法，只得转道，去了陈国。

至于孙炎见了叔武之后，叔武坚决表示一定亲往践土替兄求情，但是不愿受让做晋侯。他让孙炎带话给大哥：“我和元大夫速作准备，立刻启程，去践土！”

元咺补充道：“君多猜疑，空口无凭，不如我遣子为质，方可表我等忠心。”于是让亲儿子元角跟着孙炎一同回到陈国，抵押给卫成公，希望换取的是老大的信任。

真能吗？

卫成公流亡团中有公子歂犬者，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早先跟着成公出奔襄牛，后来又跟着流亡陈国，眼见成公大势已去，又听闻元咺马上要去践土，公子歂犬便偷偷跑回楚丘，去找元咺，劝他说服叔武接受让位为君，元咺必定能被任命为相国。

哪知，元咺言辞拒绝：“叔武不敢无兄，我又岂能无君？”

公子歂犬“好心一片”却被泼了冷水，于是仿效当年公子翚反诬鲁隐公的故事，跑回陈国到卫成公面前进谗言，说自己担心老大被蒙蔽，所以跑了趟楚丘。发现叔武果然其心不正。老大不可不防云云。

卫成公本就心中狐疑，一听公子歂犬所言，更加不放心，就秘密派人去践土，观察叔武元咺一行的一举一动。

且说叔武携卫国代表团到了践土，晋文公一听卫国不请自来，况且叔武没招谁也没惹谁，也不好不见，免得别人说小气。文公心里还想，叔武如此热情，亲晋之心昭然，有他执掌卫国权柄，对晋国而言，当然是好事一桩。

就这样，晋文公非但见了叔武，还允许他会盟，最后还让他以卫国摄政之君的身份上台签字署名。如此，今后世人但凡看到签字名单的时候都会问，为什么卫侯没来？答案是，那时候晋文公老牛了，把卫成公搞掉了！

可是，当探子回报卫成公，说叔武竟然登台签字的时候，卫成公怒了！

只有国家一把手才有资格签字，叔武签了，那就是目中无君。“早把自己当老大了，还谈什么帮我说好话复位？”

宝宝寒

2)

卫成公的无名之火真的是冤枉死了他的好弟弟。就在会盟仪式结束后，想着扶植傀儡的晋文公拉着卫叔武去见周襄王，想凭着周天子金口玉言，让他继位卫侯。至于原来的卫成公，见鬼去吧。

叔武当然不肯，哭着说：“昔日宁母之会，郑世子华撒谎诓骗，卖国卖父，齐桓公拒之。如今晋侯刚刚继承齐桓伟业，如何能让我这个做弟弟地卖国卖兄呢？倘若晋侯看得起我，施予怜悯，还望同意复我兄之侯位。”

说话间，元咺在地上砰砰地连磕几个响头。

这时，晋文公才明白叔武的心意，也着实被叔武的兄弟之情，还有元咺的君臣之义打动。便诚恳地表示回国之后，再做商议。

仪式完毕，各回各国。晋文公凯旋绛都，百姓夹道欢庆，众贺“吾主英雄！晋家兴旺！”

正在文公与民同乐之时，忽见人群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跪地相迎。

此人是？

舟之侨！

舟之侨本在家中守着老婆孩子，后听闻城濮之战早早结束、践土之盟晋侯做上了方伯，本想趁着这股子喜庆，加上诚恳的态度逃过一劫，没成想，晋文公不为所动，直接叫人把路边的舟之侨抓了起来，投入大牢。

一日晋文公临朝，奖功罚过。有功劳的赏大红花，有过去的打小PP。头功得大奖，有幸拿到这朵超级大红花的竟然是雍季。

众人惊愕，多有不服。论战论谋都应该算先轸首功。

晋文公便把战前狐偃、雍季的帐内谈话说了一通。众人还是不服，表示如果是这样，那狐偃的功劳也该在雍季之上。
晋文公却说：“夫舅犯言，一时之权也；雍季言，万世之利也。”

众人始服。后来孔子评价此事，夸文公“既知一时之权，又知万世之利”不过，韩非子却不苟同，他觉得雍季当时压根就是在扯淡，凭什么论首功？！

其实，晋文公把雍季算作首功，完全就是在引导舆论。诡计只能自己用，属下最好不要效法，免得诡计用在自己身上。属下该做的就是要好好像雍季同志学习，哪怕是在战争关头，你死我活，也要恪守信义，保持善良。

没有一个聪明的领导会教属下耍弄权谋，这就好比自古谋权篡位的成功者最怕的就是被别人也谋了权、篡了位，所以无时不刻不忘给属下灌输“谋权篡位是错误的”之类的思想，至于当时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除了天授意之外，那就是被逼无奈才所为了。再好比，领导嘴上一般都会大道理喷得过瘾，其实暗地里厚黑学看得仔细。

至于狐偃为什么甘居雍季之下，多半是舅甥俩早有默契了。而先轸，已经是三军元帅，军中除了文公属他最牛B，还图什么封赏呢？

那被打小pp的会是谁呢？

当然是我们可怜的MR.ZHOU了。朝堂不是课堂，明朝的打pp——廷杖是会死人的，春秋晋国则根本没有什么打pp一说。最后舟之侨被判渎职，与祁瞒同罪。

不过同罪未必同罚，因为犯罪细节和作案动机不同。于是，MR.ZHOU跪地求饶，备述原由是老婆重病在家，实在夫妻恩爱，不忍心不回家看望。

哪知晋文公听了更来气，心说：“这回打仗时，哪个将士带家属了；原来流亡时，众兄弟哪个拖家带口了，就你知道疼老婆，别人就不会？”

当即下令——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