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日本战国风云史（讲述长达两百年的日本史）----万邦咸宁

宝宝寒

永正六年（1509）六月，细川澄元还真七拼八凑来了三千人马，都是近江国的土鳖，澄元骗他们说：“放心，敌人很少的，等到我回到京都，都封你们当幕府的大官。”这帮土鳖喜滋滋地跟着澄元和之长的屁股后面，搞来些小船，渡过了琵琶湖，逼近了京都的如意谷。结果在这里，大内义兴和细川高国亲自率军为他们“接风洗尘”，足有三万兵马。
来自近江的三千土鳖看到这阵势，连腿肚子都开始颤抖了，细川澄元也问三好之长：“这仗怎么打？”
三好之长望着如意谷上空浓浓的乌云，然后回答澄元道：“先扎营再说吧。”
傍晚时分，如意谷下起了瓢泼的暴雨，三好之长拉着细川澄元手：“主公，我想到了这仗该怎么打了？”
“怎么打？”
“跑路，不顾一切地跑路！一二三，跑啊！”
Nani？细川澄元便稀里糊涂地骑着匹马，在暴雨中，和三好之长并肩纵马狂奔，往摄津的渡口奔去，然后又换船，才回到了阿波。
“家宰，之前我要跑，你为什么不同意，但到如意谷两军对阵了，你为什么又拉着我临阵脱逃呢？”

宝宝寒

“少主啊，之前大内义兴和高国早已派了大批兵马，封锁了我们去往阿波的道路，这时你跑路的话，能过几个检查站？所以我才让你大张旗鼓地进攻京都，义兴和高国自然会把封路的军队撤回，全力在如意谷堵截我们，这时我们再出其不意，单身逃跑，把他们甩掉，你看沿路还有人堵我们吗？至于那三千土鳖，反正都是临时工，我们不用关心。”
　　这下，细川澄元对自个的家宰那是崇拜的五体投地，心想此后我阿波细川家凡事可都要指望着三好家了。在接下来的几年里，澄元便在之长的悉心辅佐下，以阿波为基地，积攒力量，准备反扑京都。而京都里的大内义兴和细川高国也没闲着，他们两头出击，一面在摄津筑城，封锁了澄元来袭的通道，一面积极派兵出征近江，与六角高赖作战，印了被废将军足利义澄及一帮奉公众的扑克牌，要把这些人抓捕起来。
　　但大内义兴和细川高国，还是没能抵御住细川澄元的反扑。
　　因为细川澄元找到了同族中的帮手，典厩细川的家督细川政贤（当时担任西摄津守护），还有和泉上细川家的细川元常（和泉上守护，后来的细川幽斋是他的养子），这两人一下子把摄津和和泉献了出来，并变成了澄元军的急先锋，途中细川政贤还拉拢了田山、山中等一帮浪人众，组成了七八千的兵马——日本就是这点好，浪人遍地都是，你打声招呼，或是金钱赏赐，或是许诺战后分配战利品，马上就有一大批人跟在你后面，当真是物美价廉——在永正七年（1511）七月，占据了深井城，成为了澄元后续军队的桥头堡。
　　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细川高国，赶紧以幕府管领的名义，发布了对摄津诸多土豪的动员令，很快池田、伊丹、三宅等豪族也拼凑起两万人的军马，开始企图夺回深井城的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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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细川政贤挑选了属下的精锐马回众，悄悄埋伏在深井城道路两侧，然后命老弱病残守城。七月十三日，两万高国军吃饱饭后，也没有个统一的指挥（都是豪族联合军），呼呼啦啦地朝深井城涌来，深井城也如细川政贤预料那样，毫不给力，没费多少时间就被高国军攻破。“板载！”高国军的诸土豪都渴望第一个冲进城去，割敌人的首级邀功，前阵全部挤在了狭小的深井城里，动弹不得，对骂声一浪高过一浪。这时政贤的细作突然出现，把深井城的大门呼啦关了起来，事先埋伏在道路边的马回众杀出，两面夹击，先把城外的高国军击溃，然后里应外合，把城内的高国军也包了饺子——高国军三百余人被砍下脑袋，其余见势不妙，全部溃散。
　　深井城大胜后，细川澄元和三好之长士气大振，一下子纠集了数万人马，又逼近了京都。这时，近江的足利义澄方也遥相呼应，积极配合澄元军组建京都包围圈。大内义兴和细川高国商量了下，决心大踏步地后撤，不在京都和澄元做无谓的消耗战，而是跑到了京都郊区的制高点，长坂山。澄元方的细川政贤一路杀来，待到八月二十二日他抵达与长坂山遥向对峙的船冈山时，长坂山上集结的大内义兴及细川高国的联军已有万人以上，其中义兴军八千，在长坂山下，扼守着京都通往丹波的街道，而细川高国的三千人马则驻扎山上，鸟瞰整个京都，虎视眈眈。两军遥相呼应，旗帜林立，火把遍地，人马往来，彻夜喧闹。
　　细川政贤不敢怠慢，他现在手头兵力有限，便连夜在船冈山搭建工事，并手书一封，交给细川澄元，催促他尽快领军前来与自己会合，和大内义兴决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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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知后面的细川澄元跟中了邪般，居然按兵不动起来，因为他接到了一个晴天霹雳般的噩耗，在近江避难的足利义澄死了，他们这派失去了举兵的大旗。足利义澄死在这个节骨眼上，实在不应该啊，关键时刻，怎能归西？原因是，义澄是郁闷死的，而且和六角家的内乱有很大关系。本来义澄躲在了南近江蒲生郡里，受到六角高赖的庇护，活得还蛮滋润的。但随着大内义兴这头恐龙对南近江压力的与日俱增，六角高赖又颇有些后悔了，准备把义澄捆捆，交出去。但这时有个家臣明确提出了反对，便是六角“二家老”之一的伊庭贞隆，本来伊庭家和山内家在六角家是并驾齐驱的，但足利义材征讨六角家时，山内家的家督政纲被打死了，山内家就此衰落下去，伊庭家开始一家独大，并和当时的细川政元勾勾搭搭，对六角高赖的地位造成严重威胁。六角高赖明白了，再不抑制伊庭家的势力，他很快也要被“下克上”掉了，所以当伊庭贞隆反对交出义澄时，反倒对高赖起了反效果，高赖勃然大怒，开始派人清洗伊庭家的势力。而那个寄人篱下，可怜的废将军足利义澄整日夹在两派中间，也是担惊受怕，就这么失意郁闷，在船冈山之战前一命呜呼了。
　　义澄死后，细川澄元的斗志一下跌到了冰点——大内义兴拥立的足利义稙可还好好的活着，没人愿意拥护个自己这样的，连旗帜都没有的人。最终，细川澄元放弃了对船冈山的支援，从而将细川政贤军扔进了毁灭的深渊。

宝宝寒

　　八月二十三日，也就是细川政贤在船冈山扎营的第二天凌晨，八千大内军如狼似虎，开始对兵力处于劣势的政贤军发动轮番猛攻。
　　据说此前，大内义兴在召开军事会议时，大内军内部曾有一场不大不小的争论。义兴的军队，主要是两部分：一是义兴的重臣部队，比如周防守护代陶兴房（后来的西国无双侍大将陶隆房他爹）、长门守护代内藤兴盛、丰前守护代杉兴宜（几乎都带有大内义兴的兴字偏讳）等；二便是西国自愿追随大内义兴的诸国人，如毛利兴元、尼子经久、小早川弘平、神代贞纲等。
　　义兴重臣派中，陶兴房是首席，他制定的计划是：凭借我方兵力优势，在第二天与细川高国军配合，两面强攻船冈山。
　　这时，那位叫尼子经久的男子，突然对陶兴房的计划提出了反对，他说：“让我当先锋，今天晚上就夜袭船冈山。”
　　其时尼子经久已经五十三岁了，按照常理早已到了老成持重的年纪，但看起来还是精力勃勃，血气方刚。大内义兴呢，比经久小了整整二十岁，他不由得对这个老年好战分子产生了兴趣，“不知伊予守大人夜袭船冈山，能为我军带来何种战果？”
　　

宝宝寒

　　经久抬起年老松垮的眼皮，突然发出了两道精光：“只要认可鄙人的计划，鄙人可以将细川政贤全军统统埋葬，就像当年鄙人夺回月山富田城那样。”义兴看得出，经久的眼神，是一种狼看到猎物时的眼光，自信、贪婪、桀骜。
　　尼子家，其实是早先幕府“四职”京极家的分支庶族，他家的始祖，名叫高久，是那位婆娑罗大名京极道誉的庶孙，因居住在近江甲良庄尼子乡而得名。当时京极家的封国，除了本家所在的北近江外，还有飞驒、出云两处，出云国远在遥远的西国，留在京都的京极家无法直接管理，只得委派尼子高久的次子持久，去出云国当守护代，替京极家治理此地。
　　时间一长，县官不如现管，守护代尼子也渐渐积聚了力量，转变为出云国的实际统治者。到了尼子持久的儿子尼子清定时，尼子家的势力进一步扩大，因为清定找到了条非常好的生财之道。出云国不仅农业发达，当地还出产一种日本全国都非常紧俏的东西，铁砂。日本的铁矿是不多的，而当时又处在乱世，打造杀人的刀剑，都离不开大量的铁砂。所以尼子清定便暗地里大量贩卖铁砂，发了大财，并娶了出云大豪族真木家的女儿，建造了月山富田城，俨然成为出云国内的头号势力。
　　尼子清定时，在名义上还是承认京极家为主君，应仁大乱时，清定率领军队，辗转出云各地，与西军山名家艰苦作战，在地方战线上为东军及主家做出了很大贡献。但这种情况，到了清定的儿子尼子经久时，发生了彻底的改变——经久根本看不起已经孱弱的主家京极，他要成为出云国实质的主人，换言之，他准备下克上了。
　　

宝宝寒

　　尼子经久小时候，曾被父亲送到京极家，呆了五年的时光，实际上就是人质，后来从京极家督政经那里领来了个“经”字偏讳，并在父亲清定去世后，回出云接过了守护代的位子。随后，在京极政经的眼里，这个叫尼子经久的白眼狼，越来越不像话了。按照室町时代守护大名和守护代的规则，守护代替大名治理封国，然后要把所得的贡米和关所税钱，按时按量缴纳给大名，这才是正道。但这个经久，不但拖欠租子，中饱私囊，而且还把出云美保关（一个吞吐量很大的港口）收归“私人所有”，不久更糟糕的消息传来，经久居然也带着武工队，把京极家在出云的庄园给横吞掉了。
　　到了文明十六年（1484），京极政经准备参加九代将军足利义尚的“钩之阵”，于是再次向封国出云的尼子经久发布了征粮征税的命令，但经久也是一如既往地置若罔闻——京极政经终于反怒了，他想要尼子经久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上级，谁才是出云真正的主人。
　　但大伙儿不要猜错了，京极政经远在京都附近的北近江，是没办法远征出云的（事实上，尼子经久也正是欺负他这点），但政经有一招很厉害，叫“代理人战争”。
　　

宝宝寒

　　原来，尼子经久和当初朝仓孝景在越前面临的境遇一样，主家京极隔山隔水，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出云国内密密麻麻，如盐冶、三刀屋、三择、樱井等一帮“祖传牛皮癣，专治老中医”的国人豪族，这些人就好像大大小小的地头蛇、穿山豹，有地盘，有山头，有武装，根本不服守护和守护代的管，所以万邦在这里总结一句话：任何一个战国大名，其炼成的过程，往往也就是压制剪除这些“牛皮癣”的过程。
　　盐冶、三刀屋、三泽、樱井等豪族，本来就看不惯在出云一家独大的尼子，再加上京极政经的鼓动，“谁把尼子经久干掉，谁就是出云新的守护代”，这帮人立刻开始抄家伙，火并尼子经久了。当年，尼子经久也是一觉醒来，发现月山富田城四周被兵马围得水泄不通，全是出云国人豪族的人马，经久于是两眼泪流，坦然坐在城堡的大殿中，穿着淡白色的外衣，举起了短刀，对着自个的肚子……
　　等等等等，你以为尼子经久和那个富坚政亲一样啊，我们的经久可是西国的战国大名先驱者，换言之他也是和朝仓孝景一样的大流氓，什么叫大流氓？就是蒸不烂、煮不熟、锤不扁、炒不爆的响当当一粒铜豌豆，你指望他乖乖自裁，那才是怪事呢——尼子经久和弟弟久幸，立刻用锅灰抹了把脸，爽爽快快地扔下了月山富田城，跑路了。
　　取代经久就任新的出云守护代的，是出云的国人，盐冶扫部介荒法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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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山富田城近旁的山岭中，穿着破烂的尼子经久一脸落魄，望着山下那灯火辉煌的城堡，这一切昨天还是属于他的，但现在，他什么都没有了，地盘、城堡、职务、军队、权力，统统成了出云天空中的一丝浮云。“源五郎（经久弟弟久幸的幼名），我该怎么办呢？”经久站在呼啸的山风中，背影显得分外地单薄。尼子久幸不慌不忙地站在了兄长的肩膀边，慢慢说道：“兄长，月山富田城是先祖的遗产，我们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把它夺回，不惜任何代价——源五郎愿意永远当兄长的先锋。”
　　经久紧紧握住了久幸的手，“这一切都是我们兄弟的，他们怎么夺走，我经久就会怎么叫他们还回来！”
　　两人计较已定，便暂时离开了月山富田城，开始在出云全国浪迹天涯，这兄弟俩也和普通百姓那样，在田里帮工，栖身在寺庙中，扛着农具和木炭在雨雪中来回奔走，经久的视野广阔了，他开始逐渐明白什么叫实力主义：当你有实力时，千万不可骄傲，要隐忍，当你没实力时，更要装孙子。总而言之，就是要忍耐，期待能积蓄好力量，给敌人致命的一击，要想在出云这个满布地头蛇、穿山豹的国度生存下来，你就得化作一头冷酷的狼，在雪地里忍饥挨冻，执着不舍，直到咬死自己的猎物为止。
　　这样的漂泊岁月持续了快两年，在这段时间里，经久和久幸渐渐联络上了尼子家的忠臣山中勘兵卫满盛（这家确实是忠臣，大名鼎鼎的山中鹿介就是满盛的孙子）、龟井永纲等，然后一帮人前去了经久的母家真木城，和真木家的力量会合在一起，日夜密谋如何夺回月山富田城。这时，又一个传说中的忍者大师诞生了，并对尼子经久的计划起到了关键性的帮助，此人名叫钵屋弥之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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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前，万邦在说甲贺五十三家协助六角高赖事迹时，曾就日本忍者的本质做过番探讨，说了如甲贺忍者、伊贺忍者、风魔忍者之辈，不过是居住在深山中的惣村联盟而已，而这个钵屋弥之三郎手下也有个忍者组织，叫“贺麻党”，不过他们和前面的那些山民忍者不同，这贺麻党说的准确些，全是歌舞杂耍艺人，属于艺人忍者。他们借着在各国巡回表演的机会，到处刺探军情，向雇主提供有价值的讯息。贺麻党的星娱总公司，恰好就坐落在月山山麓下，距离月山富田城很近，而且每年按照惯例，贺麻星娱总公司旗下的艺人们，都要在元旦时到城中，献上传统的“千秋万岁舞”（这名字好囧）。
　　贺麻党共有艺人七十多名，平日除了接受刻苦的歌唱舞蹈训练外，当然也要精通侦察、情报处理甚至暗杀的本领。钵屋弥之三郎愿意帮助尼子经久，那事情就简单许多了，经久就是要让贺麻党在为盐冶扫部介献舞之际，化为刺入敌人心脏的一把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