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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转帖] 《中国式骗局大全》(江湖三十年)-老人教你读懂江湖各种怪奇骗局-作者:我是骗子他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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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6 00:21:13 | 显示全部楼层
  当天晚上,我们住在了张家口郊外的一间客栈里,那些乞丐住在距离客栈几百米的一间寺庙里。连续几天被丐帮骚扰,大家吃不好睡不好,就决定先在客栈里休息两天,想办法甩掉丐帮,然后进城见镖局里的骆驼客。
  白乞丐和豹子一间房,我和黑乞丐一间房。本来想着和前几天一样,这些烂货会在后半夜骚扰我们,我们决定抓紧前半夜这段时间,赶紧好好休息一下,没想到丐帮这次把时间改为了前半夜。他们在客栈门前烧纸跳神,又哭又唱,吵得我们无法入睡。
  黑乞丐把棉被撕开,从里面掏出了一把棉花,团成球,堵住耳朵睡觉。可是,他一转身,棉球就滚落下来。他没办法,又用被子捂住头睡觉。
  我摇摇黑乞丐,黑乞丐把被子从头上掀开,问道:“干什么?”
  我说:“跟我出去走一趟。”
  黑乞丐说:“不去,我要睡觉,困死了。”
  我说:“我们去报仇,整整丐帮这些流氓。”
  黑乞丐呼地从床上爬起来,他兴高采烈地问:“怎么整?”
  我说:“你跟我走就行了。”
  黑乞丐指着隔壁问:“要不要给他们说说。”
  我说:“他们两个都是实诚人,要是告诉了他们,他们肯定不让我们去。丐帮对我们耍流氓,我们在流氓面前没有丝毫办法,你知道为什么?”
  黑乞丐问:“为什么?”
  我说:“丐帮不讲道理,而我们总是想和他们讲道理,所以,我们永远斗不过他们。但是,他们耍流氓,而我们要是比他们还流氓,那么求饶的就是他们了。”
  黑乞丐摇摇头说:“我听不懂。”
  我说:“对君子,就要用君子的方法,让他折服;对小人,就要用小人的方法,他才能屈服。这叫对症下药。”
  黑乞丐笑着说:“是呀,是呀。”
  我说:“那好,我们现在就出去。”

  出了客栈,向西走三四里,是一座大村庄,村庄中间有一座村公所,村公所里放着村庄的公用财产,其中就包括锣鼓家伙。冀北人逢年过节,有耍社火的习俗,而耍社火,又离不开锣鼓家伙。
  村公所的门上挂着一把铁锁,这难不倒我,我三鼓捣两鼓捣,就打开了门锁,然后在里面拿了一副钹,一面锣,又锁好了房门。
  村头还有一家饭店,饭店门口飘着酒旗。我从门口走过,闻到了浓郁的酒香,禁不住停下了脚步。我攀上窗户,听听里面没有人声,就翻进去,偷了一坛子酒,还摸到了一整只烧鸡。
  现在,有耍的,有吃的,有喝的,我们兴高采烈,决定度过一个充实快乐的有意义的夜晚。
  我们走到了丐帮住宿的寺庙门前,看到寺庙房门紧闭,里面传来了高低起伏的鼾声,前半夜卖力哭喊的丐帮,此时正在酣睡。
  我们坐在庙门边的石鼓上,一边一个。我镗镗镗敲了一通烂锣,然后高声唱道:“里面的烂货甭睡啦,我是你的亲爸爸,老爸给你送酒肉,快点开门我的娃。”
  黑乞丐笑眯眯地听我唱完了,也哐哐哐撞响了钹儿,然后跟着唱道:“我们来到张家口,我娃跟在我后头。要问我是哪一个?我是你的老祖宗。”
  黑乞丐唱完后,得意地问道:“我唱的怎么样?”
  我大声喊道:“你占我的便宜,我是他爸爸,你怎么能说你是他祖宗?”
  黑乞丐笑道:“我失言了,好好好,自罚三杯。”黑乞丐端起酒坛子喝了三大口。
  我侧耳聆听,听到里面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那些乞丐大概起床了,偷偷地爬在窗口看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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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6 23:42:57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和黑乞丐都知道丐帮在看我们,就故意刺激他们,我们先碰杯喝酒,然后一问一答地唱起来,每唱一句,我们就镗敲一下锣,或者哐撞一下钹,唱腔曲折婉转,敲声震耳欲聋。
  我唱道:“有种人名字叫烂货,整个就是狗皮膏药。见谁就把谁来沾,越揭他却沾得越牢。这两天沾上了他爸爸,把爸爸惹得很烦躁。”然后敲一下锣。
  黑乞丐故意问:“世界上还有这种烂货?这种烂货在哪里?”然后撞击一下钹。
  我唱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狗日的躲在了庙里边。爸爸我来到了庙门前,乌龟王八不敢见面。”
  黑乞丐又故意问:“他们不出来,你有什么办法?”
  我继续大声唱道:“爸爸我手中有杆枪,腰间还别着一把刀。呆会儿等我喝醉酒,踢开房门往里跑。拎起一个一枪崩掉,再拎一个砍断腿脚。左边的全都挖掉双眼,右边的让他全部报销。”
  黑乞丐说:“你这个办法不好用,太麻烦,我刚才看到前面那户人家里有一桶菜油,干脆放一把火,把寺庙烧了,把狗日的全都烧成黑灰。贤弟意下如何?”
  我敲一下锣,高声喊道:“仁兄此法甚妙,走,提菜油去。”

  我们走了几十米,藏在了一处短墙的拐角处,留心察看寺庙那边的动静。
  寺庙的庙门很迟疑地打开了,伸出了两个脑袋,看到外面没有动静,就偷偷摸摸地走出来。走出了几米后,回头向寺庙里招手,寺庙里的乞丐像一群老鼠一样窜出来,准备开溜。
  我突然从断墙后闪出来,高声喊道:“老子有枪,谁他妈的敢跑,老子打断谁的腿。”
  乞丐们惊慌失措,又争先恐后地逃回了寺庙,关闭了庙门。
  我和黑乞丐相视而笑,我们是猫,这群骚扰我们的乞丐,是一群老鼠。
  我们又坐在了庙门口,又吃又喝,故意把嘴巴咂得巴巴响,庙里面一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那些烂货惊惧交加,早就没有了睡意。
  我们吃饱喝足,打着饱嗝,黑乞丐借着酒意,也学我唱起来,他唱道:“里面的烂货不要脸,前世作孽后世应验。你妈生你没尊严,你老婆生娃没屁眼。”
  黑乞丐唱完后,笑着问我:“贤弟以为我这段如何?”
  我摇晃着脑袋说:“不好,不好。”
  黑乞丐问:“哪里不好?”
  我说:“这些烂货就没老婆,谁愿意把女儿嫁给他们?没老婆,哪里有娃娃?”
  黑乞丐说:“贤弟言之有理,那我另唱——你妈生你没尊严,你姐你妹没屁眼。”
  我说:“这就对了,他姐他妹没屁眼,就嫁不出去,嫁不出去了,他们家全是光棍,男光棍,女光棍,到了晚上,你看我是光棍光,我看你是光棍长,他妈抓阄做配对,配好对的去圆房。”我忍不住哈哈大笑。
  黑乞丐也大声笑起来。

  我们在庙门外一直折腾到了天亮。
  天亮后,路上有了行人,还有早起下地干活的农妇,我们不好再纠缠,就暂时撤离了。
  我们决定跟在他们后面,把他们向北方赶远点。
  乞丐们一晚上没睡觉,又一晚上没有吃东西,他们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摇摇晃晃。他们互相搀扶者,来到了一座村庄里。村庄里的蠢夫愚妇们看到来了乞丐,就给他们送吃的。
  我和黑乞丐冲上去高喊:“不要给他们东西,这伙乞丐坏透了。”
  蠢夫愚妇们看到我们,很生气地说:“你们两个怎么这么狠心,看不到人家可怜,给点吃的又怎么了?我们愿意给,关你什么事?”
  我们怅然离开,回头看到乞丐们在背后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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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8 09:10:14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们站在南面,乞丐们站在北面,我们一点一点把丐帮赶往北面,不让他们靠近张家口。
  丐帮边乞讨边走向北方,其实不用他们张口乞讨,路上的人看到他们衣衫褴褛,满脸污垢,就想当然地认为他们可怜,值得同情,于是有饭的给饭,没饭的给钱,还有人把不穿的衣服送给他们,丐帮这一路上不需要自己动手,却能够丰衣足食。
  赶出了十几里后,我们回身向南方走,可是丐帮又跟在了我们后面。丐帮就像狗皮膏药一样,怎么甩也甩不掉。
  黑乞丐愁眉苦脸地说:“这样不行啊,一定要想个办法。”
  我皱着眉头说:“唉,我能有什么办法?这些乞丐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我们路过了一座关帝庙,关帝庙里供奉着关老爷,关老爷的两边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替关老爷拿着大刀的周仓,一个是替关老爷捧着卷宗的文官,我不知道文官叫什么名字。
  北方有各种各样的寺庙,最常见的是关帝庙和土地庙,这类寺庙通常都没有人看管,里面供奉着关老爷和土地神,点着香火,谁进去看到香火快要燃尽了,从旁边拿起一根,续上就行。这些寺庙不让你买票,也不让你捐钱。
  我一看到周仓,突然灵机一动,我对黑乞丐说:“把关老爷的大刀拿过来。”
  黑乞丐走进关帝庙,把一人多高的青龙偃月刀握在手中,显得威风凛凛,异常威武。黑乞丐身材高大,孔武有力,他手持青龙偃月刀,宛如天神下凡。
  我拿着手枪,黑乞丐手持青龙偃月刀,我们紧紧地跟在乞丐后面,再遇到有人给乞丐钱,或者给乞丐饭,我们就大步冲过去,黑乞丐举着青龙偃月刀,我举起手枪,给钱和给饭的人吓得仓皇逃遁。
  他们逃出了很远后,大声唾骂我们是疯子。我们听在耳中,喜在心中。
  此后,乞丐们没有饭吃,他们饿得东倒西歪,摇摇晃晃。我们跟在后面,大声谈论着美食,我说:“我这一生最喜欢吃的是油泼辣子biang biang面,面粉加水,放盐放油,揉成面团,用湿抹布盖上一个时辰,然后再用擀面杖擀成两指宽的面片,两手捏着两端,一拉一扯一甩,面片就变成了比裤带还要长还要宽的面条。开水煮熟。捞在碗里,放上生姜末、大蒜末、辣椒粉,浇上滚油,只听嗞地一声,香气四溢,让人满口生津。”
  我偷眼看去,看到有几个乞丐侧着头过来听我讲述,喉结上下动着,真的在咽唾沫。
  黑乞丐说:“你们那个地方的人,就知道吃面,过来过去都是面,吃来吃去还不是同一个味道?”
  我说:“你这就不懂了,我们那里的人对面条最有研究了,同样的面粉,可以做出一百种花样,每一种花样的味道都很一样,但都好吃的不得了。你且听我给你细细道来这一百种面条:油泼面夹一口香的发抖,菠菜面营养多绝对很牛,裤带面粗得很挑战喉咙,BiangBiang面拌上肉真是筋斗,浆水面连汤带水记得擦嘴,岐山面哨子多历史悠久,蒜沾面有点辣小心舌头,炸酱面然一点吃不了咱兜着走……”
  我偷眼看到乞丐们的口水全都流下来了,他们像拉车上坡的老牛一样,口水一直拖到了地上。

  我们一路把丐帮赶到了崇礼。
  黄昏时分,丐帮住进了一家车马大店里,车马大店里都是通铺,一间房子里可以睡二三十个人。丐帮住进了同一间房子里。
  我们守在门口,不让丐帮出来,丐帮在里面饿得呻吟,想要出去讨东西吃,可是一看到凶神恶煞的我们,又赶紧退了回去。
  对付流氓,就要有流氓的方法;对付无赖,就要用无赖的方法。流氓,害怕更流氓的人;无赖,害怕更无赖的人。流氓和无赖都不讲道理,像豹子和白乞丐这样讲道理的正人君子,永远斗不过流氓无赖。
  车马大店的老板和伙计,看到我们一人拿枪,一人拿刀,守在房门口,就小心翼翼过来探问:“两位客官,这是为何?”
  我故意没好气地呵斥道:“没你的事,该干嘛干嘛,走远点。”
  黑乞丐也故意大声吼道:“你敢多管闲事,把你的店砸成碎片。”
  老板和伙计唯唯诺诺,赶紧退了回去。

  我们坐在房间门口,乞丐们不敢出来,他们饿得嗷嗷叫,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后来,我听到白胡子老乞丐苍老的声音传来:“都不要叫了,快点睡觉,睡着了就不饿了。”
  听到丐帮饿成了这样,我和黑乞丐都捂着嘴巴偷偷笑。
  我悄悄对黑乞丐说:“你在这里盯着,我去去就来,给我们弄点好吃的。”
  黑乞丐说:“最好弄点肉,喝点酒。咱们有吃有喝,气死这帮孙子。”
  我跑出车马大店,在县城的大街上游荡着。夜已深,街道上只有零星灯火。只要看到哪里有灯火,我就悄悄跑过去,察看虚实。走到城墙下的时候,看到有一户人家院门紧关,但是门缝里有香味和灯光漏出来,我侧耳倾听,听见两个人在交谈,一个说:“狗肉越煮越烂,越烂越香。我们先睡觉,天亮后再吃。”另一个说:“那就要把火盖上,天亮了,煤烧透了,肉也烂了。”
  我一听有狗肉,口水立即涌了上来。
  狗肉是最好吃的东西,猪吃食,羊吃草,狗吃肉。猪肉羊肉都香得不得了,狗肉那可就更香了。吃狗肉喝烧酒,那是神仙的日子。而且,乞丐们都知道狗肉好吃,也最爱吃狗肉,他们到处跑,看到没有主人的狗,就打死了吃。
  那两个人去睡觉了,我悄悄爬上墙头,溜进厨房,揭开锅盖,浓郁的狗肉香立即扑鼻而来,把我香得口水直流。我用钩子勾出一块狗肉,尝一口,已经熟了,满口生津。我二话不说,扯下两条狗腿,回头看到案板上还放着一坛烧酒,不由分说就抱在怀中,可见这家主人也是一个高尚食客,知道吃狗肉必须喝烧酒。
  怀揣两条狗腿和烧酒,我兴冲冲来到车马大店里。黑乞丐流着口水迎上来,他说:“我大老远就闻到香味了,好吃的来了。”
  我们坐在房门口,一人拿着一条狗腿,咬一口狗肉,喝一口烧酒,这条狗估计是条五六十斤重的大狗,仅仅一条后腿上的肉,就有两三斤重。
  我们吃着喝着,得意万分,房间里又有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乞丐们这会儿都在忍受痛苦的煎熬,而且痛不欲生。
  我大声唱道:“人生在世如春梦。”
  黑乞丐唱道:“且自开怀饮几盅。”
  我接着唱道:“酒里自觉乾坤大。”
  黑乞丐唱道:“壶中日月大不同。”
  我接着唱道:“烦恼苦闷都不想。”
  黑乞丐唱道:“有酒有肉好光景。”
  ………
  我们吃完了狗肉,喝足了烧酒,然后隔窗把两根狗骨头扔进去,里面传来了争抢的打斗声和吸吮的滋滋声。
  远处想起了梆子声,干燥的梆子声连敲四下,已经四更了。房间里哈欠声响起,那帮烂货要睡觉了。我心中突然诞生了一个天才的想法:偷走他们的衣服,这样他们就再也不会纠缠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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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11 16:08:22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和黑乞丐故意脚步很响地离开了。我们走在明亮的月光下,故意让他们看到我们渐离渐远。
  走出几百米后,我们又悄悄返回,黑乞丐藏在墙角,给我放哨,我溜进车马大店的灶房里,偷走了一盒火柴。那时候北方人把火柴叫做洋火,一擦就着;而在没有洋火的地方,人们还用着火引子。我在前面介绍过火引子,就是把艾蒿晒干,拧成细绳,暗火一直像很多年后的蚊香一样在悄然燃烧。如果需要做饭,吹一口火引子,火苗就会慢慢出现。
  洋火比火引子方便多了。
  偷走了灶房的火柴,我又悄悄打开丐帮住宿房间的窗户,溜了进去。我一跳下窗台,立即闻到一股浓郁的臭味,是汗臭、脚臭和屁臭混合在一起的异常难闻的气味。乞丐们都脱了衣服,堆在脚边,光着身子钻进了被窝里。连续两天来,他们被我们骚扰得头昏脑涨,也太想好好睡一觉了。而且,乞丐们因为经常不洗澡,不换洗衣服,衣缝里都长满了虱子,他们为了睡觉舒畅,就必须脱光衣服。
  我把乞丐们的衣服从窗口扔出去,黑乞丐在窗外接应,然后我跳出窗户,将这些肮脏的散发着臭味的破烂衣服,堆在一起点燃了。红色的火苗舔着又破又脏的乞丐服,一群群绿豆般大的虱子,在火苗中惊慌逃窜。荜拨的脆响接连响起,那是虱子滚圆的身子在爆裂。

  乞丐们睡得很死,虱子的爆裂声和明亮的火焰,也没有唤醒他们。
  最后,丐帮的衣服变成了灰烬,我们对着还散发着黄色光亮的灰烬,怒气冲冲地撒了一泼尿,然后踏着一地细碎的月光,凯旋而归。
  我们回到张家口郊外的那家客栈,一觉睡到了正午。
  起床后,遇到豹子和白乞丐,他们问我们这两天去了哪里,我们讲起了这两天折磨丐帮的经历,他俩放声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白乞丐说:“这下,丐帮再不会骚扰我们了。”
  我们走出客栈,走向张家口么,果然身后没有乞丐跟来。
  他们是不可能跟上来的,因为他们连车马大店的门都走不出。
  中午时分,我们走到了大境门,看到大境门上的四个字“大好河山”。

  我觉得奇怪,城墙上刻着这么大的四个字,而且这四个字还真不赖,就问:“这谁写的这四个字?”
  白乞丐说:“这是察哈尔最后一任都统高维岳写的。”
  我问:“最后一人?现在没有都统了?”
  白乞丐说:“高维岳是北洋军阀时期的都统,现在是民国时期,没有都统,只有省长。北洋军阀灭亡了,都统也就灭绝了。”
  白乞丐接着说:“这四个字会流芳百世,因为它镌刻在大境门上,大境门是什么?是长城四大关口之一,另外三个是山海关、居庸关、嘉峪关。人们说到长城,就会说四大名关,说到四大名关,就会说到这四个字大好河山。”
  站在大境门,向两边望去,看到层山叠翠,绵绵无际,天空高远,白云悠悠,禁不住让人生出无限壮志豪情,果然是“大好河山”。

  大好河山,大好男儿,这一生绝不浑噩度日,这一生绝对要轰轰烈烈。
  黑白乞丐来到大境门,就要离开,他们一只脚在张家口外,一只脚在张家口内,他们说:“青山常在,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然后,他们就背转身,毅然决然地离开了,没有回头。
  豹子没有挽留,我也没有挽留。因为我们都知道,挽留无益。萍水相逢,终须分道扬镳;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辉煌过后是平静。这就是江湖。
  黑白乞丐不属于任何一个人,也不属于任何一种生活,他们只属于自己的内心,他们为自己的内心而活着。他们生活在自己的心灵世界里,生活得快乐而悠然。
  他们有万贯家产,然而却视金钱为粪土;他们有优裕的生活,然而却选择了贫穷;他们富甲一方,仆役成群,然而却选择了漂泊和动荡。这就是他们想要的生活,他们不要财富和享受。在别人眼中是羡慕和幸福的生活,他们却觉得不是幸福;在别人眼中贫穷和苦难的生活,他们却认为不是苦难。
  他们喜欢漂泊,在漂泊中获得满足和幸福。他们认为漂泊是一种幸福,所以他们过得很幸福。

  多年后,我在藏北见到了磕长头前往拉萨布达拉宫的人,他们饥寒交迫,皮肤龟裂,衣衫破烂,但是脸上洋溢着虔诚和幸福。那一刻,我想起了黑白乞丐。
  更多年后,我在《战争与和平》中读到了一个名叫费多霞的云游教徒,他戴着铁链赤脚云游了三十年。阅读的那一刻,我也想到了黑白乞丐。作者托尔斯泰这样写道:“穿着粗布衣服,拿着棍子,背着袋子,在尘土飞扬的道路上从一地云游到另一地,没有嫉妒,没有尘世的爱,没有欲望,从一些信徒到另一些信徒那里,最后云游到没有忧愁和悲伤,只有永久快乐和幸福的地方。”
  我常常在想,人活着是为了什么?一个人的一生,应该怎样度过,在他去世前才不会后悔?一个人可以有各种各样的生活,有的人过着自己选择的生活,有的人过着被迫的生活,但毫无疑问的是,过着自己选择生活的人,肯定是幸福的,就像那些藏北路上磕长头的人,就像那个费多霞,就像黑白乞丐。他们到了很多地方,见了很多人,观赏了很多风景,品尝了人生的各种况味,他们在去世前,肯定不会后悔的。

  然而,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学不来黑白乞丐,我只能跟着豹子走进张家口,走进骆驼客的镖局里。
  走进镖局,我又开始了一种身不由己的生活。
  镖局里,我们感到气氛异常,所有人的脸色凝重。我们见到光头骆驼客的时候,他还没有说几句话,就劝我们离开。
  我想,肯定是仇家找上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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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11 16:09:17 | 显示全部楼层
  镖局有两条走镖的线路。
  第一条是南下,从张家口出发,经过保定、邯郸,到郑州,然后从郑州转而向东,到达上海和南京;这条路主要运输的是毛皮和玉器。
  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先向南,再向东,而没有选择直接向东南,穿过捷径山东,到达长三角?这是因为,历朝历代,山东响马极为丰盛,大小土匪多如牛毛,山东人特别崇尚梁山好汉,手底下有几个人,就敢拉杆子。拉杆子是江湖黑话,就是拦路抢劫。
  另一条是西进,从张家口出发,穿过雁北和陕北,绕过毛乌素沙漠边缘,深入腾格里沙漠,到达武威,然后沿着古丝绸之路,到达嘉峪关,而最远的还穿过星星峡,到达新疆;这条路主要运输的是丝绸和盐巴。
  第一条走镖的路线,经过的都是人烟密集的村镇和城市,交通便利;而第二条走镖的线路,不但要穿越多片沙漠,还要穿越沼泽和森林、戈壁、峡谷,有时行走几十天,也不见一个人影,而且这一路上,土匪横行,狼群出没,它比第一条线路要难走得多。
  第一条线路用的是马匹,第二条线路用的是骆驼。第一条线路上走镖的,叫做镖客;第二天线路上走镖的,叫做骆驼客。

  以前,我总以为所谓的镖局,就是替商家送货物的,就以第二条线路来说吧,西北广大地区都不产盐,而盐又是饮食必需品,河北长芦盐区是中国最大的产盐去,骆驼客就把盐巴装上驼架,运往西北地区。运盐,只是镖局的业务之一。
  镖局还有一个业务,就是送人。西北广漠荒凉,盗贼横生,单身客人不敢上路,就必须跟着驼队一起走,这样才能保证安全。走马上任的官员,卸任离职的官员,也都要寻找驼队保护。走马上任的官员,害怕任命书被人抢走,然后偷梁换柱,强盗拿着任命书去上任,就像电影《让子弹飞》上演的那样;卸任离职的官员,肯定发了一笔财,腰缠万贯,害怕被强人盯上,就更需要驼队保护。
  镖局还有一笔业务,就是送银票。银票相当于现在的存折。比如,张家口和北京城里有人在西北一带做生意,急需本钱,家人把钱送到镖局,委托镖局送到。镖局走镖,一路上险象环生,肯定不能带着现钱。镖局把人家送来的钱,送到票号,票号相当于现在的银行。票号收到钱,开一张银票,镖局的骆驼客带着银票上路,到了目的地后,找到同一家票号,再把银票兑换成现钱,交到需要的人手中。
  民国时期,镖局的业务,共有三项:送货、送人、送银票。而在民国之前,因为没有票号,镖局运送的不是银票,而是货真价实的黄金白银。运送这些东西,在路上被劫的风险特别大,《水浒传》上写的二龙山、清风山、梁山上的好汉们,专干这事。

  光头负责从张家口到嘉峪关这一条线路。
  就在我们来到张家口之前,光头负责的这条线路出事了,而且是连出三起。所运送的货物,都被强人劫走了。强人不但劫走了货物,还劫走了银票,只是把骆驼客放回来,让捎话说,只要他们再敢走这条路,来一次,劫一次。
  走镖居然被强人连劫三次,这种情况极为少见。所以,我们见到光头的时候,他正在郁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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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11 16:09:28 | 显示全部楼层
  光头对我们说:“货物被人连劫三次,说出去都丢人。我决定亲自出马,运送第四次,路上免不了会有一场恶战,我是生是死都不知道,所以,你们还是尽快离开。”
  豹子说:“你运的是什么?”
  光头说:“是盐巴。”
  豹子说:“盐巴尽管是吃饭时少不了的,但是响马要这么多盐巴干什么?他们能吃多少?难不成他们要卖盐巴?”
  光头说:“响马就是响马,只抢东西,不做买卖。”
  豹子说:“那么,响马的用意就很明显了,他们要抢的不是你的货物,而是故意和你为难。”
  光头说:“是的,可是问题是,他们把我们的人抓住后,又全都放了回来。”
  豹子沉吟着说:“这些响马确实奇怪。盐巴,他们不稀罕;人,又都放回来。他们究竟想要干什么?是了,他们肯定是要故意为难镖局,让镖局丢尽面子。”
  光头说:“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这一趟,我决定亲自走走,看看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不能在张家口陪你们,真不好意思。”
  豹子没有再接过光头的话,而是问道:“丢一次货,不要紧;丢两次货,也不稀奇;可是,你们怎么能够连丢三次呢?”
  光头说:“这次丢人丢大了,不但连丢三次货,而且都是在同一个地方丢了。”
  我一激灵,感到这伙响马实在不可思议,居然在同一个地方连抢三次,这得需要多高的技艺啊。
  豹子说:“哦,这确实有点奇怪了,怎么丢的?”
  光头说:“我们这一路上,要过银川,穿过贺兰山口,进入腾格里沙漠。贺兰山口有一座村庄,叫做贺家岩,东西都是在这座村子里丢失的?”
  我恍然大悟,禁不住脱口而出:“这座村子肯定是贼村,里面住的都是贼。”
  光头说:“越是这样,越说明不是贼村,兔子不吃窝边草,贼村反而是最安全的。”
  豹子笑着说:“也不尽然。这伙响马看起来很不一般,摆明了是要为难你们的。这样吧,这次你走镖,带上我和呆狗。”
  我赶紧说:“是的,说不定我们能帮上忙。”

  我们正在交谈,旁边走过了一个牵着骆驼的骆驼客,他讥讽我们道:“我们是去搏命的,你以为是去坐席的?说得轻巧,还要给我们帮忙,你们有什么能耐?哼。”
  我扭头看去,看到这个人二十岁左右,长着一个硕大的朝天鼻,显得异常丑陋。他讥讽我倒没有什么,但是讥讽豹子,我就无法忍受了,我反唇相讥道:“我们也许没有多大能耐,但是我相信肯定比你强。”
  朝天鼻一听,一把甩下骆驼缰绳,拉开了一个架势,叫嚣道:“小子,过来,敢不敢和爷爷走三招。”
  我的火气呼地窜上来,走前两步说:“爷爷今天就来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天外有天。”也列了一个架势。看起来这个小伙年纪不大,本事强不到哪里去,所以我一点不怵。
  豹子拉住我说:“呆狗,甭打。”
  我站直身体,放下手臂。
  朝天鼻看到我不打了,以为我害怕了,就说:“你怂了?怕了爷爷了?刚才的威风去了哪里?”
  我说:“要不是我豹子叔在跟前,爷爷今天非得把你的屎尿打出来。”
  朝天鼻轻蔑地撇着嘴巴,说道:“什么?你叔在跟前?我今天连你叔一起打。”
  豹子嘿嘿笑着,不说话。
  光头拦住朝天鼻说:“兄弟,你先忙去吧,这两位是我们镖局的客人,我陪着说句话。”
  朝天鼻气哼哼地走了。光头看着他的背影说:“他是镖局老板的儿子,会点功夫,总认为自己天下无敌,谁也不是对手,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
  豹子嘿嘿笑着说:“原来是少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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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12 08:13:03 | 显示全部楼层
  吃饭的时候,镖局老板、光头、豹子他们坐在一张桌子上,我和朝天鼻等几个小字辈坐在一张桌子上。
  豹子的那张桌子上谈笑风生,他们觥筹交错,不断谈论着江湖往事,时不时会爆发出哄堂笑声,显得气氛很和谐,而我们这张桌子上,因为有朝天鼻,气氛显得非常别扭。
  朝天鼻一副大少爷的神态,每道菜都要让他先尝一口,他的筷子没有点向哪道菜,别人的筷子就不准夹向哪道菜。我近距离观察他,发现他其实并不难看,鼻子也不难看,但是他总是牛逼哄哄地高抬着头,俯视着别人,显得非常难看,因为他的鼻子变成了朝天鼻。
  因为镖局里来了豹子和我,所以今天特意加了几个菜,还加了一坛子老酒。我们桌子上的每个人,端起酒盅,都要先敬朝天鼻一杯。朝天鼻屁股不挪座,看也不看敬酒的人,他鼻子里哼一声,就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轮到我敬酒的时候,我也端起酒杯,敬向朝天鼻,但是朝天鼻极为冷漠,他说:“哪里来的鸟?也配给我敬酒。”
  我的火气呼地窜了上来,但是想到这是在他们家的镖局,我要替光头和豹子着想,就一个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坐在座位上。
  此后,我不参与饭桌上的任何话题,只闷头吃饭。其实饭桌上的话题,无外乎是对朝天鼻阿谀奉承,朝天鼻洋洋得意,一张酒色财气的脸泛着猪肝色的光芒。
  厨师端上来一盘红烧鲤鱼,大家都看着朝天鼻说:“请,请。”朝天鼻吃了第一筷子,他们开始乱七八糟地吃。等到我吃的时候,盘子里的鱼肉已经散落在盘子边缘。我刚刚夹起一筷子,斜刺里伸出了一双筷子,夹住了我的筷子,我一看,是朝天鼻,他轻蔑地问我:“你吃过鲤鱼吗?知道鲤鱼怎么吃吗?”
  我知道他在挑衅我,就心平气和地说:“我鲤鱼吃得少,甲鱼吃得多,在我们那里,鲤鱼都是喂猪的,其实猪也不喜欢吃,嫌刺儿太多。”
  朝天鼻骂道:“放你娘的屁,你吃过甲鱼?”
  我依然心平气和地说:“甲鱼肉其实也不好吃,主要是熬汤。我小时候把甲鱼汤喝得啊,闻到那味就想吐。我爹让我喝甲鱼汤,我说好好,他转过身,我就倒进了炕洞里。”
  其实,我也没有吃过多少甲鱼,但是我知道甲鱼比鲤鱼贵多了,就故意刺激朝天鼻。
  朝天鼻牛皮哄哄地说:“你张狂什么,你吃过甲鱼,难道我就没吃过?”
  我说:“其实我最不喜欢吃的就是甲鱼,小时候把甲鱼吃伤了。我最喜欢吃的是娃娃鱼。把娃娃鱼剖开,里面塞满葱姜蒜,放在锅里清蒸,啊呀,那种味儿,把肚子里的蛔虫都能勾出来。”我没有吃过娃娃鱼,但是知道娃娃鱼很贵,所以就说自己吃过娃娃鱼。
  看到他们都听得很认真,我就继续吹牛:“有一次,我和我豹子叔在山中钓到一个娃娃鱼,足有一尺长,听说娃娃鱼要长这么大,至少需要长一千年。有人用三千两银子要买走这条娃娃鱼,豹子叔不答应,他说我们是留给自己吃的,不卖,掏多少钱都不卖。当天晚上,我们就清蒸着吃了。你们要不相信,就问我豹子叔。”
  整个饭桌上的人,都把眼光投向豹子叔,但是那个饭桌上开怀大笑,他们谈兴正浓,没有人会过去探询这件事情。
  朝天鼻听到我吃甲鱼吃腻了,还吃了一条价值三千两白银的娃娃鱼,不敢再对我冷言冷语了,他放开了我的筷子。他在我这个一顿饭吃了三千两白银的少爷面前,感觉矮了半截,气焰也收敛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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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18 09:09:34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离开窗口,躺在铺着一层稻草的地面上,可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折腾了大半夜,口渴了,记得刚刚走进这个院子的时候,看到墙角有一口水缸,我就推开房门,走过去喝水。
  水缸里有半缸水,上面飘着葫芦锯成的水瓢,我端着水瓢咕咚咕咚喝了半瓢水,然后准备用剩下的半瓢水洗脸。
  突然,身后有人说道:“甭洗脸,洗不得的。”
  我回头望去,看不到人影。刚才光头藏在屋檐下的阴影里,而现在月亮西斜,照着屋檐下,屋檐下空无一人。这个说话的人到底藏在哪里,我找不到。
  我想知道他藏身的方位,就故意问:“为啥洗不得?”

  那个声音说:“洗不得就洗不得,快睡觉。”
  院子里有几棵高大的泡桐树,声音是从那里传出来的,我想这可能就是骆驼客布置的暗哨。骆驼客此次出行,目的是为了和响马正面交手,所以一路上格外小心。
  回到房间里,我就睡着了。
  天亮后,骆驼的叫声把我唤醒,我急忙爬起身,看到骆驼客已经把行装收拾好了,他们个个脸上布满尘土,头发里夹着草屑,果然每个人都没有洗脸。
  奇怪的是,他们为什么不洗脸?
  从张家口向西,一路都是戈壁沙漠,骆驼客一路都很紧张,密切注视着任何一点可疑的迹象,但是,却没有出现任何意外。
  尽管没有意外,但是大家仍然很紧张。按照江湖上的规则,镖客天亮才走,天黑即歇。而遇到刮风下雨,就不能出行。

  在陕北定边,因为风沙太大,我们歇息了一天。在这里,我又一次见到了说书盲艺人。陕北是陕西最穷的,三边又是陕北最穷的。三边指的是定边、安边、靖边,三边十年九大旱,走出房子不见天,桠杈树枝盖房子,包谷糊糊哄娃子……三边这一带树木稀少,连盖房子的木料都没有,庄稼稀少,连让孩子吃饱肚子的粮食都没有。
  因为贫穷,人们都走了出去,三边的盲人走出去后,都做了说书盲艺人。三边盛产说书盲艺人。直到现在,都还是这样。
  盲艺人在定边城墙下的一间破庙里说书,很多人赶去听。穷困地区的人,再没有任何精神享受,听说书是他们唯一的精神生活方式。
  那天,盲艺人说的是隋唐英烈,他说的是秦琼卖马。秦琼是辅佐李家父子建立大唐的名将,又是一位有情有义的好汉子,盲艺人说他:孝母似专诸,交友赛孟尚,神拳太保,双锏大将,锏打山东六府,马踏黄河两岸,威震山东半边天。听说书盲艺人这样说,我一下子非常倾慕秦琼,决心这一辈子要做秦琼那样的人。
  我上过私塾学堂,知道专诸和孟尚的故事。吴王夫差还不是吴王,而是吴国公子的时候,准备刺杀堂兄吴王僚,就找到专诸当杀手,而专诸因为母亲在世,迟迟不愿起行。夫差每次宴请专诸,专诸都舍不得吃最好吃的,总是偷偷打包回去孝敬母亲。孟尚就是孟尝君,仗义疏财,好结交朋友,朋友有难,他一定会解囊相助。

  百善孝为先,孝顺的人即使坏,也坏不到哪里去;钱财如粪土,能够仗义疏财的人,一定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
  秦琼有非常好的武功,所以他才能处处逢凶化吉。一个行走江湖的人,没有武功怎么行呢?进了镖局,天天都要练功,我一定要好好珍惜这个机会,练出一身好功夫。
  说完秦琼卖马后,说书摊散了,人们向外走,我在破庙边的墙角处看到了一个象棋摊。摆摊的是一个留着三绺长须的老者,眯缝着双眼,时不时地用长长的指甲梳着长长的胡须,看起来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他面前摆的是一副残局,只有足马炮卒十余个棋子。象棋摊外围了一圈人,人们在叽叽喳喳地指点着,议论着。
  风还在刮着,飞沙走石,不见天日,反正今天不会出去走镖了,我没事可干,就看看这个残棋摊。
  我小时候在私塾学校里跟着先生学过下棋,先生喜欢下棋,可是在村子里找不到对手。农村里都是忙忙碌碌的农夫,天天把日头从东山背到西山,谁会有闲工夫下棋?所以,先生就显得很落寞,他想在弟子中培养出几个象棋后辈,陪着他读过漫长而无聊的时光。我至今还记得先生房中有一张棋盘,上面写着一首长诗,前面几句是这样写的:“论形势两相当,分彼此各参商。顷刻间化出百计千方,得志纵横任冲击,未雨绸缪且预防。看世情争先好胜似棋忙……”

  那首长诗,当时在私塾学堂的时候,我不理解,但是记住了,这些年在江湖上行走,终于参透了它表达的内容。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人人都为了钱财忙忙碌碌,你争我抢,你骗我,我骗你,岂不和棋局一模一样?
  人生如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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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19 10:49:01 | 显示全部楼层
  三绺长须神情很淡定,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然而我看到他的棋技很一般,他在不长的时间里,就连输三盘。每输一盘,他就要从口袋里很不情愿地掏出几张纸币,递给和他一起下棋的人。
  第四个人和他下棋的时候,他拿起棋子,又准备放下去,但是我看到那是一步错棋,我禁不住叫出声来:“不能放下去。”旁边围观的人立即凑热闹说:“放下去,放下去,落子不悔。”
  和三绺长须下棋的是一个小伙子,小伙子看了看我,然后悄悄对我说:“看得出来,老哥你是个高手,干脆这样,我们合起来,把这老汉的钱赢光。”
  我看出来了三绺长须是个庸手,已经连输了三盘,而且第四盘眼看着也快要输了。我很想和这个小伙子联手赢走三绺长须的钱,可是我转念又一想,不对呀,如果三绺长须真的水平很差,他哪里有胆量摆摊下棋?如果他每天都这样输钱,他何必又摆这样的棋摊?
  摆棋摊的人不为挣钱,只图送钱,天底下恐怕也不会有这样的傻子。
  这个三绺长须,一定是江湖中人。
  我退后一步,背对着他们,装着不再关心棋局,其实我的耳朵高高竖起来,捕捉着那边的任何声音。
  果然时间不长,我就听到了他们在用江湖黑话交谈,而且谈论的是我。
  三绺长须说:“今个水了穴了,只来两三秧子,这秧子不答腔。”他的意思是说,今天混的不好,只骗了两三个人,而想骗我,我没有进入圈套。
  另一个声音说:“这穷秧子,不是阔秧子。”这个人是穷汉,不是富人。
  三绺长须又说:“找阔秧子,往窑里带点。”找个富人,带到没人的地方下手。
  我终于明白了,三绺长须不是摆残局的,而是江湖上的老月。江湖上,把人贩子叫老渣,把小偷叫老荣,把设局骗钱的叫老月。

  黄昏时分,我回到骆驼客居住的大院里。骆驼都被拴在墙角的木柱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慢腾腾地啃着地上的干草,干草与干草摩擦,发出窸窣的声响。陕北太穷,不但人没有东西吃,就连牲畜都没有草料吃。骆驼吃的,是晒干了的谷子杆。陕北土壤贫瘠,又久旱不雨,不长小麦和稻子,但适宜生长谷子糜子这种耐旱作物。谷子成熟后,碾碎晒干,就成了小米。糜子成熟后,碾碎晒干,可以蒸成馒头。很多年后,有一部很火的纪录片叫做《舌尖上的中国》,里面有一个绥德老汉,在绥德的街头上叫卖“豆汉馍”。这种馍馍,外面是糜子面,里面是豆沙。
  豹子和骆驼客围坐在窑门前的空地上,围成一圈,圈子的中间,放着一个茶壶和一个茶杯,茶是那种非常苦味的砖茶,入口极涩,但极为解渴。镖客走镖的规则中,这一路上是不能喝酒的,担心酒醉误事。
  他们正聚在一起说古经。
  光头说:“我十几岁那一年,赶夜路,经过了一片坟地,坟地里传来非常奇怪的声音,就像婴儿的哭声。那时候我胆子大,捡了一块石头丢进了坟地里,哭声停止了,我继续向前走。走了不远,觉得那种声音又在后面响起。我走快,那种声音也走快;我走慢,那种声音也走慢。我正走着,突然回过头去,明晃晃的月亮下面,没有看到任何东西。但是,那种声音依然传来,我突然感到很害怕。”
  一个小眼睛的骆驼客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光头说:“我也不知道,我当时吓得撒腿就跑,跑进了一片松树林里。松树林不大,方圆也就三四里,穿过松树林,就是大路,到了大路上,我就不怕了,因为大路通往村庄。可是,那天晚上,我怎么跑怎么跑,也跑不出那片松树林。松树林里还有猫头鹰的叫声,声音阴森森的,让我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天亮后,一个过路人经过松树林,看到我围着一棵大松树不断兜圈子,就在后面拍了我一巴掌,我一下子倒在地上,半晌起不来。”
  豹子说:“你这是遇到鬼打墙了。我们那里把这种情况叫做挡。”
  光头问:“什么挡?”
  豹子说:“挡,就是鬼挡住了你,你要不是被鬼挡住了,干嘛一直走不出松树林?”
  小眼睛说:“很多人都碰到过鬼打墙,你这个很普遍,我说说我遇到的一件事情。”
  大家都看着小眼睛,听他讲他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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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19 10:49:09 | 显示全部楼层
  小眼睛说:“那一年我十八岁,记得很清楚,是十八岁。我一个人从外婆家回来,天快要黑的时候,我在路上看到一个女子,穿着绿色府绸衣服,风吹过来呼啦啦的,那身段,那条子,要多好看就有多好看。女子走在前面,我在后面跟着。那女子好像知道我在看她,就扭屁股呀,甩辫子呀,我那时候正年轻,看到这个骚样,就忍不住上去挑逗,没想到三两句过后,那个女子就给我抛媚眼,我就抱在了怀里。”
  大家都哈哈笑着,有人问:“干了没有?”
  小眼睛说:“没干。”
  有人说:“你骗谁呀,怎么会不干?”
  小眼睛说:“那种场合,大路上人来人往的,怎么干呀。”
  有人就笑着说:“那还不把人急死了。”
  小眼睛接着说:“我和那个女子走了一段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前面后面都时不时地会有人来。后来,我看到旁边有一条小路,小路通往一片灌木丛,女人示意去灌木丛中,我就跟着她去了。可是,刚刚走进灌木丛,就冒出了七八个男人,有人拿着铁锨,有的拿着锄头,他们闹嚷嚷地说,找女人找了好长时间,没想到女人被我拐到了这里。他们拉着我要打,女人替我求饶,他们才罢手。后来,那些人交给我一把铁锨,让我在地上挖坑,不准回头看。我害怕挨打,就低头挖坑。”
  小眼睛说到这里不说了,他睁大了眼睛,我看到他的眼睛里都是恐惧的光芒。有人催促说:“后来呢?后来呢?”
  小眼睛说:“我挖坑,一直挖到了天亮。天亮后,来了一群人,他们责问我为什么要在这里挖坑。我看到天亮了,胆子也大了,就说了昨晚遇到的恐怖事情。他们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一齐低头看着我挖出的深坑。我挖出的深坑里,露出了一口棺材,棺材里装着一个少妇,而来的这些人,都是少妇的家人,他们准备今天给少妇迁坟。”
  有人问:“这么说,你那天晚上遇到的那个女人,还有那些拿着农具的男人,都是鬼?”
  小眼睛说:“不是鬼,还能是什么?”
  我突然感觉到一阵恐怖,禁不住向后面看看,我真担心后面也会出现一个穿着绿色府绸衣服的女人。
  大家开始讨论起了鬼,纷纷扬扬地说着鬼的模样,鬼的性情。豹子从烟盒子里捏出了一撮烟末,放在了水烟筒里,呼噜噜吸了两口,慢条斯理地说:“我也见过一回鬼。”
  大家全都不说话了,一起掉转头望着豹子。
  豹子说:“我先说说我一个朋友的故事。这个故事是我这个朋友告诉我的,他的名字叫狐子。”
  在遥远的黄土高原上,在毛乌素沙漠的边缘地带,突然听到狐子的名字,我一阵心惊,往昔那些在晋北常家大院的情景,历历浮上眼前。
  豹子说:“我这位朋友非常机灵,机灵得像狐狸一样,所以就有了狐子的绰号。有一次,狐子在深山中行走,突然落起了大雨,狐子看到前面有一座寺庙,就走了进去避雨。寺庙里只有一个老和尚。他们两人谈得很投机。”
  小眼睛说:“寺庙里的鬼怪最多了。”
  豹子接着说:“狐子和老和尚谈话到半夜,肚子饿了,老和尚说,你想吃什么,就去厨房里做吧。狐子下床去了厨房,厨房里没有油灯,狐子借助着朦胧的月光在厨房里忙碌,给自己做了一碗汤。喝的时候,他感觉味道不对,有一股奇怪的腥味。当时狐子没有多想,认为是食材没有淘洗干净。
  “喝完汤后,狐子睡觉,老和尚也睡着了。醒来已经到了天亮,他们继续坐在禅房里聊天。突然,门外进来了一个农夫,他一看到老和尚,就大惊失色,连滚带爬地跑了。狐子觉得很奇怪,就想和老和尚说说这个奇怪的农夫。可是,他一回头,却不见了老和尚。狐子心想:这就奇怪了,刚才明明老和尚就在身边,而且老和尚又是一个老态龙钟的人,不可能身怀绝世武功,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狐子正感到狐疑的时候,突然感到背后有人抓住了他的衣服。狐子突然感到毛骨悚然,他顺势脱掉衣服,一路狂奔出去。
  “距离寺庙三四里的地方,有一座村庄,狐子一口气跑进了村庄,向村人说起了自己遇到的事情。村里人说,啊呀,那个老和尚都死了一年多了,你怎么会在昨晚上和他睡在一起呢?”
  骆驼客们都听得恐怖万分,有人说:“啊,死了,狐子是和鬼睡在一起的。”
  豹子接着说:“狐子不相信世界上有鬼,他和村子里几个胆子大的人,拿着木棒铁叉回到寺庙里,决定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寺庙里没有老和尚,一个人都没有。狐子来到厨房里,揭开锅,看到铁锅底部沾着一层油腻,和尚不吃荤,铁锅里的油腻是怎么来的?怪不得狐子昨晚喝汤的时候,感觉到有股腥味。几个人一商量,决定今晚就住在寺庙里,等着有鬼出现。
  “到了夜晚,隔壁房间里传来了女人的哭声。哭声嘤嘤不绝,好像含着无限的委屈。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大惊失色,因为他们此前查看寺庙的时候,没有见到女人;这里偏远闭塞,更不可能夜半时分有女人来临。狐子大着胆子问:你哭什么?那个女人说:你给我娘带个话,我来到这里,家里都没人知道。狐子问:你家在哪里?那个女人说:我家在桐树湾,从这里向北走六十里,到了岔路口再向西走二十里就到了,我家门前有棵大桑树。女人说完后,就不再哭了。
  “天亮后,狐子他们来到隔壁房间门前,看到门上挂着一把生锈的铁锁,显然很久都没有人打开过了。他们怀着好奇心,就向北走六十里,向西走二十里,果然有一座村庄叫桐树湾,桐树湾果然有户人家门前就有一棵大桑树,进门一问,这户人家果然有个女儿一年前走失了,但一直不知道去了哪里。
  “狐子他们又回到了寺庙里,看到这里每处都透着阴森恐怖。后来,他们一把火把寺庙烧了。在废墟上修了一座砖塔,把鬼永远压在砖塔下。此后,再没有鬼怪出现过。”
  我听完后,打了一个寒战。
  小眼睛说:“上面说的是狐子,你还没有说你遇到的鬼。”
  豹子说:“狐子是我在晋北帮最要好的朋友,他给我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我没有在意,觉得他是随口编造的。可是,后来我也遇到了一件很蹊跷的事情。”
  我看到大家的耳朵立即竖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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