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日本战国风云史（讲述长达两百年的日本史）----万邦咸宁

宝宝寒

　　弘元死后，是他的长子毛利兴元（兴字得自大内义兴的偏讳）继承家业，兴元这时立场坚定了，坚决站在大内家这边，并作为志愿军，参加了大内义兴对京都的远征，并在京都滞留了四年时光，钱花完了，粮食也吃完了，只得回了安芸。这时，出云的尼子经久已和大内义兴翻脸，西国又进入了两雄混战的局面，毛利兴元倒也搞了个发明——他和安芸、石见其他几个国人豪族，如高桥久光、平贺弘保、天野兴次联合起来，组成了“芸州国人一揆”。这个一揆很类似武侠小说里的武林大会，毛利兴元是其中的一个小盟主，大家结成一揆，在尼子和大内的夹缝中以求自保，还是那句话，混日子呗。
　　类似“芸州国人一揆”的组织，在日本战国时代各地还有许多，比如，北信浓以村上家为核心的国人联盟，上野以长野家为旗头的“上野十六枪”等等，这叫“边境国人一揆”，都是在跨国公司的夹缝里，组成的中小代工厂联合会——战国大名逼得紧了，这些国人就团结起来，跟个刺猬似的，战国大名放松了，这些国人就开始起内讧，自个打得不亦乐乎起来。安芸也不例外，毛利兴元很快和一揆里的另外名国人，宍户元源闹翻了。宍户元源的弟弟，就是细川政元最宠信的司箭院兴仙，他弟是个神棍，不过元源却是个猛将，他在永正十三年（1516）与兴元的战斗中，多次击败兴元的军队。毛利兴元又气又急，走上了父亲的老路，开始酗酒，不过他身体明显不如父亲，酒精中毒死去时，只有二十五岁，他留下的继承人，幸松丸，只有两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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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利家这会儿是家督英年早逝，继承人连幼稚园年龄都没到，简单的来说，青黄不接啊，敌人是不会放过如此机会的，那个在出云月山富田城，对着安芸虎视眈眈的老狼尼子经久更不会了，因为只要扫平安芸，通往大内根据地周防的大门就洞开啦！尼子经久置毛利家于死地的棋子，就是住在安芸南部银山城，担任佐东、山县、安南三郡守护的武田元繁。
　　武田元繁也算是那个著名的甲斐武田信玄的同族了，武田家的祖先武田信光（1162—1148）因为替镰仓幕府立下大功，得到了甲斐、安芸两国守护的役职，其中甲斐不必说，本来就是武田家的根据地，安芸呢，因为远在西国，所以武田家便让分族前往治理，成就了“安芸武田”一族，以银山城为据点，担任了安芸三郡的“分郡守护”（比守护大名次一级）。后来又从安芸武田家，分出了若狭武田家（前文提到过），这两家后来在应仁之乱后分道扬镳，正式分开，各自独立了。安芸武田到了元繁时，也是跟着大内家混的，武田元繁这小子呢，长的比较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打起仗来光着膀子不要命，也颇是得到大内义兴的赏识，还得了个诨名叫“项羽”——呸，这模样也能叫项羽，万邦看也就个锦毛虎级别的。义兴为拉拢武田元繁呢，便在京都时找来公卿飞鸟井家——这家很有意思，当时日本朝廷规定，每家公卿都应该有世代相传的“家业”，比如三条家就是吹笛，今出川家是琵琶，这家飞鸟井呢，家业是蹴鞠啦，就是古代的足球。大内义兴在足球世家飞鸟井家里找来个姑娘，收她当了自个的养女，然后嫁给了元繁，当了现成的干老丈人。
　　在义兴和元繁逗留京都时，安芸的严岛神社的神主家族发生了继承人纠纷，义兴赶忙命令干女婿元繁回安芸弹压此事。不过义兴没想到这元繁也是有野心的人，他在回安芸后，借着插手严岛神社事务的机会，攻击拉拢四周的国人，壮大自己的势力，一下肥壮起来。武田元繁其实也有个伟大的梦想，那就是统一安芸八郡，不再满足当个“分郡守护”，而是整个安芸国的守护。这时，出云的尼子经久“雪中送炭”来了，表示全力支持元繁的事业，元繁脑袋一转，便和那个飞鸟井家踢足球的老婆分手，转而娶来了经久弟弟久幸的女儿，正式和大内家决裂了，和尼子家联手。在京都的大内义兴听闻此事后，也是勃然大怒，他便把牵制武田元繁的任务，交给了依然忠于自己的毛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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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下，武田家就和毛利家杠上了：武田家攻击国人己斐家，毛利兴元就出兵攻陷了武田家的有田城，等到武田元繁撤去了己斐家的包围，准备夺回有田城时，毛利兴元又虚晃一枪，称：“有田城本是安芸国人吉川家的领地，我现在物归原主。”把有田城给了吉川家，又让元繁和吉川家结怨，元繁恨得牙痒痒，恨不得用刀扎兴元几百个透明窟窿！
　　现在毛利兴元去世了，毛利家异常虚弱，武田元繁卷土重来，在永正十四年（1517）十月三日，再次对有田城发起了攻击。这时，武田元繁可是下了血本，他拉来了高松城、八木城和己斐城的几个国人，凑齐了五千多人马，对着有田城杀来。其中特别是高松城主，名叫熊谷元直，是源平合战时源家勇将熊谷直实的后代，也时常以名将之后自居，夸耀自个的武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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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坚守有田城的，是叫小田信忠的，手下只有三百兵马。武田元繁为了防止毛利、吉川可能出现的援军，便亲自率五千人马包围有田城，又派了熊谷元直带着五百兵马，靠着又打川上游的中井手布阵，负责监视毛利、吉川的动向。元繁攻击有田城的消息传到吉田庄，毛利家一片震动，首先我们毛利家兵少将寡，该不该应战？其次，现在的家督幸松丸才三岁大，毛利家的军队，该由谁来领导呢？
　　当时，毛利家的同族家老，如桂广澄、坂广秀、渡边胜等，都极力主张毛利兴元的三弟相合元纲来当总大将。相合元纲，是毛利弘元的三儿子，因领有相合庄，而得了此苗字，传说相合元纲膂力过人，弓马娴熟，也得个诨名，叫“今义经”，即活在现在的镰仓战神源义经。
　　一个叫“项羽”，一个叫“今义经”，真是服了这帮土鳖了，反正吹牛不用上税。
　　其实桂、坂、渡边一帮人力挺相合元纲，还有个不可告人的秘密，那就是元纲后面有人，那就是尼子家的首席重臣龟井秀纲，事实上，可能相合元纲名字里的“纲”，就是龟井秀纲的偏讳。至于桂、坂这帮所谓的同族重臣，在乱世里认准了有奶就是娘的原则，反正跟着大内家也是混日子，现在尼子家强大了，我们完全可以另挂靠个主子，继续混嘛。既然得到了一众家老的支持，相合元纲都准备叉开双臂，向支持他的群众挥手示意了，只要此战逼退了武田军，那未来毛利家的大权还不就是他的了？
　　这时，坂氏的庶族，一名叫志道广良的突然出来，发了话：“其实我看老主君的二儿子毛利元就殿下，也算是智勇双全的人物，此战为何不让他领军出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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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会场就陷入了一片沉静，不是大家没话说，而是所有人都长大了嘴巴，惊讶地望着志道广良，满脸不信任的表情——那个毛利元就，哪点能和智勇双全的评价搭上半点关系？终于，坂广秀带着嘲讽的语气回答到广良：“你是说，那个在猿挂城，靠着要饭过活的二少主吗？”顿时人群爆发出阵阵大笑声，相合元纲狠狠地咳嗽了两声：“我的二哥哥，现在早已不再要饭了，这种侮辱性的外号，还是请诸位不要再提起了！”
　　毛利元就，当时的外号，就叫“要饭的少主”，他是毛利弘元次子，小名叫松寿丸。但松寿丸的童年并不幸福，他母亲在他五岁时死去，他父亲在他十岁时死去，后来便是他大哥兴元继承了家督的位子。按照常例，松寿丸不再被允许居住在吉田庄，而是被赐予了多治比的猿挂城，当了猿挂城主。嗯，猿挂城的领地价值几何呢？据说是三百贯，约六百石米，那么值现在多少钱呢，日野富子的遗产是七万贯钱，大约折合七十亿日元，平均一贯相当于十万日元，那么三百贯就折合三千万日元，相当于现在日本一个高级建筑师的年收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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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学们也许会惊叹，这松寿丸小小年纪，年收入三千万日元，怎么会去要饭过活呢，是不是富二代有意当街下跪乞讨，炒作自己啊。
　　答案自然不是，虽然账面上松寿丸有三百贯的领地，但这些收入全被他的家臣井上元盛给侵吞了。井上元盛及其一族，是毛利家重臣，家族人多，势力大，他当时担任的是松寿丸的“后见役”，类似辅弼师傅的，好像板垣信方、甘利虎泰对武田晴信那样的，但这元盛却不是个东西，不但不教松寿丸读书写字，学习文化武艺，竟然还仗着家族威势，把松寿丸的收入私吞了，天天给松寿丸劣质食物，还把他的屋子给抢了。可怜的松寿丸，是没吃没喝没穿没住，也没人服侍，只能穿着破烂衣服，在猿挂城周围凄惨地乞讨，不分风雨雪霜，受尽了世人的冷眼和嘲笑。
　　松寿丸没有父母可以诉苦，可以撒娇，只能以稚嫩的肩膀，默默承受这一切，几乎成了路边的野孩子了，就在这时，一位伟大的女性点亮他前方原本黑漆漆的道路，这名女子叫杉夫人，是松寿丸父亲毛利弘元的继室，也是松寿丸的后妈。俗话说“晚娘的拳头，云里的日头，毒着呢”，但杉夫人却不是这样，他把小松寿丸从街道上接来，替他梳洗，给他新衣服穿，给他白米饭吃，晚上还准备好暖呼呼的被褥。
　　深夜，钻入温暖的被窝里，在同样温馨的灯光下，松寿丸再也压抑不住感激、委屈，偷偷地将头埋入里面，呜呜地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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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历史因素，这位杉夫人留下的事迹极少，但她那光辉的人格，影响了松寿丸后来的一生，晚年的元就即松寿丸，还在书状里深情地写道：“在下五岁失去母亲，十岁失去父亲，十一岁长兄远征京都，几成弃儿。此刻，是杉夫人不顾流言蜚语，抚育我长大成人，为此甚至断绝了再嫁的念头。”而且毛利元就每天早晨都会礼佛诵经，坚持了一生，这也是杉夫人教给他的习惯。
　　现在，杉夫人的坟墓还静静地靠在幼年元就成长的猿挂城边，得到当地居民的尊敬，一年四季鲜花不断，表达对这位平凡而伟大母性的爱戴。
　　在杉夫人的帮助下，松寿丸终于从井上家，夺回了属于自己的多治比猿挂城，并在此元服，得名毛利元就。但毛利家的众家臣，却始终也看不起这位曾经要过饭的少主，认为他也不过是托庇在女人羽翼下的小子，成不了什么大器，只有志道广良和他的弟弟口羽通良等寥寥数人，认识到元就的不凡。
　　直到有田城之战，元就才一举成名天下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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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二十一日，武田元繁的兵马已经围困有田城多日，毛利家众人还在吉田庄的郡山城里，为出兵争论不休时，一个惊人的消息传来：猿挂城的毛利元就，直接带领自己仅有的一百五十名士兵，迎战武田军先锋，勇将熊谷元直！
　　元就，那个要饭的少主，杉夫人庇护之下，众人一致认为的蛋壳族、草莓族，居然第一个出兵了！“这简直是自杀的愚蠢行为，只会拖累毛利家！”坂广秀、桂广澄等人愤愤说道，但也没办法，只能奉相合元纲为首，集结了全族七百余兵力，打着旗帜，追赶上元就的步伐。
　　至此，元就计策的第一步已经成功，那就是先声夺人，抢先出兵，而相合元纲、坂广秀等人的军队，则只能说前来和元就会合的，换言之，元就一下就树立了毛利军总指挥的形象。
　　等到坂、相合、桂等人气喘吁吁来到多治比时，穿戴漂亮大铠的元就早已等待多时，他身下跨着白色的骏马，兜下的面容浮现着半是自信半是嘲弄的表情，在他身后，毛利家的一文字三星军旗正呼呼地随风鼓动着，仿佛在告诉所有人——我元就，才是有资格手持一文字三星旗的将才！
　　“敌军并不安生，熊谷元直骄狂自大，在中井手呆不住，正在猿挂城四周纵火抢劫，诸君可奋力向前，歼灭熊谷军！”毛利元就大声喝道。
　　这时，相合元纲也骑马走出：“我等愿奉元就殿下为主将，诸君务必精诚团结，打赢这关乎生死存亡的一仗！”元就和元纲对视一笑，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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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忠于毛利家的诸多小豪族也纷纷前来投军，全军已经达到一千五百人，对熊谷军的五百人达成了优势，原本在猿挂城下打秋风的熊谷元直见势不妙，赶忙缩回了中井手。随后，元就事先派出的探马回报：武田元繁的主力，正在有田城的西南侧高地斜坡扎营，发射箭矢攻击城内，但小田信忠依然在坚守，有田城一时半会尚无陷落的危险。
　　毛利元就抓住了这一时机，他分出五百兵马，绕到中井手和有田城之间，一面监视围困熊谷军，一面虚张声势，牵制元繁的主力。果然，武田元繁看到毛利元就这敲锣打鼓的五百兵马，居然认为这是毛利、吉川军主力，不敢冒然支援中井手，而是把手下兵力分为五部，轮流刺探毛利军动向。
　　就在元繁犹豫不决时，元就带着剩下的一千兵马，已经对中井手的熊谷军发动猛攻了，毛利军诸武士奋勇朝前，拔除元直之前设立的栅栏，连绵不绝地发动袭击和强攻。很快，熊谷元直撑不下去了，下面自己要选择逃生的方向了：有田城方向已被元就另外五百人封锁了，中井手背后是数道交错的河川，往哪里跑是绝地，只有一个缝隙可以突围，那便是直往北走，走壬生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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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元直不知道的是，毛利元就正是有意让他走这个方向的，因为在此处，元就早已埋伏了二百精兵，全是吉川国经派来的援军，由吉川家臣宫庄经友带领。
　　熊谷元直率残部冲到又打川和冠川交汇地时，宫庄经友的二百伏兵鼓噪杀出，列好阵势，拉圆弓箭，对元直军远程攒射。元直急得满头大汗——背后毛利军也敲着大鼓，杀过来了。“我熊谷元直亲自打先锋，一定要冲破敌军的拦截！”元直体内激素上脑，冲在了队伍的最前面。
　　看到军事影视的同学都很熟悉，一般什么排长班长举着驳壳枪大刀什么，跳出战壕，大声喊道“同志们，跟我冲啊！”，往往下五秒就牺牲了，接着战友们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争先恐后地冲锋：“为老班长报仇啊！”，然后就是红旗招展，敌人缴械的情景。
　　熊谷元直也一样啊，最前面的他被宫庄经友瞅个亲切，一支夺命箭呼地飞来，贯穿了元直的额头，这位自夸的勇将轰隆栽下了马，领了便当。熊谷军手下的士兵没有为老班长报仇的觉悟，被杀了一大部分，残余的往壬生方向逃窜去了。熊谷元直报销后，有田城的武田元繁才知道上了元就声东击西的当了，便让部将伴繁清、品川信定领七百人继续包围有田城，粟屋、己斐、香川等豪族军七百人在左面的山麓扎营，威胁毛利军的侧面。接着，元繁把剩下的主力部队分为四段：先锋毛木、筒濑一千人马，次锋一条、板垣七百人马，排在第三的是元繁下面的主力中锋一千五百人马，最后还有香川景之的三百兵马充当后卫。
　　此外，元繁还挑选出三百弓手，分成十个小队，分散配置在各段的侧翼，准备在毛利军来袭时，乱箭齐发，干扰毛利军的队形。
　　武田元繁不愧是娶过足球运动员的，他的阵型前锋、中锋、边腰、后卫都齐了，元繁对元就战术的判定是：毛利、吉川联军人数少，肯定会采取正面冲锋的打法，而我的这个阵型层层护卫，是个铁桶阵，就不信你元就能冲过来，最后用人海就把你堆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