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的每日心情 | 慵懒 2024-10-12 08:0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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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到天数: 95 天 [LV.6]常住居民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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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6-15 08:4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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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甬道里只有他们轻微的脚步声,但威廉忽然大喊一声:“嘘——!”
理查德点了一根火柴。甬道内壁更远了,偌大的空间让置身城镇底下的五个人显得非常小。他们靠在一起,贝弗莉看着巨大的石板地面和低垂的蜘蛛网,忽然有种做梦般的似曾相识感。他们很接近了。非常接近。
“你听见了什么?”她问威廉,一边就着理查德手上的火光四下张望,觉得随时可能有东西从暗处爬出或飞出来。翼手龙?西戈尼·韦弗遇到的异形?还是有着橘眼睛和银牙齿的大老鼠?但她什么都没看见——只有暗处的尘土味和远处流水的轰鸣声,感觉下水道已经满了。
“有事、事情不对、对劲,”威廉说,“迈克——”
“迈克?”埃迪问,“迈克怎么了?”
“我也感觉到了。”本说,“迈克他……威廉,他死了吗?”
“没有。”威廉说。他目光迷蒙遥远,不带情绪——只有语调和身体的防卫姿态泄露了心里的警觉。“他……他……他……”他吞了吞口水,喉咙发出咕嘟声。他忽然瞪大眼睛:“哦,哦,不要!——”
“威廉?”贝弗莉高喊,语气紧张,“威廉,怎么了?出了——”
“抓、抓住我的、的手,”威廉大叫,“快、快点!”
理查德扔掉火柴,握住威廉的手,贝弗莉抓住他另一只手,同时伸手出去。埃迪勉强举起断臂牵着贝弗莉。本握住他另一只手,接着牵起理查德的手,五个人形成一个完整的圆。
“把我们的力量传给他!”威廉再次用那奇怪、低沉的声音说,“把我们的力量传给他,不管你是谁,把我们的力量传给他!就是现在!快!”
贝弗莉感觉有东西从他们体内奔向迈克,让她有如狂喜般摇头晃脑。她听见埃迪的哮喘和下水道的轰隆水声融成了一个声音。
“来吧。”马克·拉莫尼卡低声说,说完叹息一声——男人快要高潮时会发出的那种叹息。
迈克拿着呼叫铃不停猛按。他听见走廊上护士值班区铃声大作,但就是没半个人过来。他顿时明白护士其实都在,正喝着咖啡看早报,听见铃声却像没有听到,也没有反应,要等事情结束了才会听见,因为德里就是这样。在德里,有些事情最好不要看见,也不要听到……直到一切结束之后。
迈克松开手中的呼叫铃。
马克弯腰凑到他面前,注射器的针尖闪闪发光。他掀开棉被,圣克里斯托弗徽章前后摇晃,像要催眠人一样。
“这里,”他呢喃道,“胸骨这里。”说完又叹息一声。
迈克忽然感觉力如泉涌——一…原始的力量有如高压电流灌入他体内,让他全身僵硬,手指抽搐似的往外张,眼睛瞪大,嘴里发出低吼,之前那…可怕的瘫痪感仿佛被人一拳挥开似的消失无踪。
他右手猛然伸向床头桌。桌上有塑料水壶和一只自助餐厅用的厚玻璃杯。他握住杯子。拉莫尼卡察觉到了他的改变。他眼中那…梦幻、愉悦的神情消失了,变得戒慎与困惑。他稍微后退,迈克举起杯子朝他脸上砸了过去。
马克尖叫一声,跌跌撞撞往后退,注射器从手中掉落。他双手捂住喷血的脸庞,鲜血从他手腕流出,泼到白色制服上。
力量来得快也去得快。迈克呆呆望着床上的碎玻璃、身上的住院服和流血的手。他听见生胶鞋底踏地声从走廊传来,脚步急促轻微,朝病房走来。
她们来了,他心想,没错,终于来了。她们离开之后,谁又会出现?接下来又会轮到谁?
之前猛按呼叫铃都不来的护士们冲进病房,迈克闭起眼睛,祈祷事情已经结束,他的朋友正在城镇地底某处,而且平安无事。他祈祷他们能了结这一切。
他不晓得该向谁祷告……但还是不断祈祷着。
“他没、没事了。”威廉不久后说。
本不知道他们手牵手在黑暗中伫立了多久,他感觉有东西——来自他们,来自他们形成的圆——从他体内出去又回来,但不晓得那东西——如果真有其事——去了哪里,又做了什么。
“你确定吗,威老大?”理查德问。
“我、我确定,”威廉松开理查德和贝弗莉的手,“可是我们必、必须尽快把、把事情结、结束掉。走、走吧。”
他们继续前进,理查德和威廉轮流点火柴。我们火力太单薄了,本想,但事情就是这样,对吧?Chüd。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又究竟是什么?它的真面目到底是什么?我们当年就算没有杀死它,也伤了它,但我们是怎么做到的?
他们置身的密室——现在已经不能说是下水道了——愈来愈大,脚步声在偌大的空间中回荡。本记起这个味道,浓浓的动物园味。他发现不再需要火柴了——地道里有光,算是吧: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辉光,而且愈来愈亮。在迷蒙光线的映照下,他的伙伴个个像是会走的僵尸。
“前面有墙,威廉。”埃迪说。
“我知、知道。”
本心跳加速,嘴里出现酸味,脑袋也开始发疼。他心惊胆战,行动缓慢,觉得自己很胖。
“门到了。”贝弗莉低声说。
是的,门到了。二十七年前,他们只要低头就能走过,现在却得学鸭子走路,甚至趴在地上爬过去。他们长大了。如果长大需要证明,这就是了。
本脖子和手腕的脉搏充血发烫,心脏跳得更快更乱,有如心律不齐。像鸽子一样,他舔舔嘴唇,心不在焉地想。
青黄色的光芒从门底下流泻而出。同样的光穿透装饰用的锁孔,感觉像柱子一样可以切割。
门上的记号还在,四人又看到了不同的影像。贝弗莉看见汤姆的脸庞;威廉看见奥黛拉的断头,用控诉的表情和空洞的眼神瞪着他;埃迪看见毒药标志:狞笑的骷髅头,下面两根交叉的骨头;理查德看见保罗·班扬满脸胡楂,杀手似的眯着双眼。本看见亨利·鲍尔斯。
“威廉,我们够强吗?”他问,“我们做得到吗?”
“我不知、知道。”威廉说。
“要是门锁着呢?”贝弗莉声如蚊蚋。汤姆的脸朝她讪笑。
“门、门没锁,”威廉说,“这、这种地、地方从来不、不会上锁。”他伸出受伤的右手——他得弯腰才碰得到门——轻轻一推,门就开了,恶心的青黄色光芒从门后涌出。动物园味扑鼻而来,过去的味道变成了现在的,鲜活得可怕,充满了兽性。
滚吧,轮子,威廉心不在焉地想,转头看了他们一眼,接着趴在地上。贝弗莉跟着照做,然后是理查德和埃迪,本殿后,手和膝盖的肌肉再度碰触地上的陈年沙粒。他钻过入口,直起身子,火光有如诡异的蛇影在渗水的石壁上蜿蜒爬行,最后的回忆忽然涌现,有如破城槌般狠狠冲破他的心门。
他大叫一声,踉跄倒退,一手抓头,心里浮现的第一个慌乱念头是:难怪斯坦要自杀!天哪,早知道我也自杀了!他看见其他人脸上也是同样的震惊与谜团最后终于解开的顿悟。
它从轻飘飘的网上直扑而下。梦魇般的蜘蛛。超越时间与空间,就算住在第十八层地狱的恶徒也无法想象的蜘蛛。贝弗莉高声尖叫,紧紧抓住威廉。
不对,威廉冷静地想,它也不是蜘蛛,不算是。蜘蛛并非来自我们的想象,却是我们所能想象的最接近(死光)
它的真面目的东西。
它大约五米高,身体和无月之夜一样黑,足和健美先生大腿一样粗,眼睛有如发亮的红宝石,充满恶意,突出在滴着铬色黏液的眼窝外,锯齿状的下颚开开合合,流出一条条泡沫。本吓得动弹不得,感觉就要发疯了,脑袋却像台风眼一样宁静。他发现泡沫是活的,一落在发臭的石板地面上就开始扭动,有如原生动物钻进石缝里。
但这不是它的真貌,它另有形象,而我几乎可以看见,就像看见正在走过电影屏幕后方的人的身影一样,它是别的东西,可是我不想看见它。神哪,求求你,别让我看见它……
不过也没差别,对吧?反正他们看到什么就是什么。本忽然明白它其实被困在这个形体之中,困在蜘蛛的轮廓里,因为他们不约而同看到的就是蜘蛛。他们是死是活,就看能不能打败眼前的它。
那东西咆哮号叫,本非常确定自己听见同一个声音两次。先在他脑中,然后在他耳朵里,相隔不到一秒。心电感应,他想,我能读到它的心思。它的影子有如圆蛋在它巢穴的古老石壁上快速移动,身体覆着粗毛。本看见一根刺,长得足以戳穿人体,刺的前端滴着透明的液体。他发现毒液也是活的,和唾液一样,滴到地面就钻入缝隙之中。它有刺,没错……但刺的下方是隆起的腹部,大得出奇,几乎拖在地上。它微微改变方向,准确无误地朝他们的老大——威廉走去。
那是它的卵囊,本想,心中随之尖叫了一声。它的真貌我们不得而知,可是眼前这个形体的含意却很准确:它是母的,而且怀了孕……它那时也怀了孕,我们都不晓得,除了斯坦,哦,天哪,没错,是斯坦,是他,不是迈克,是他发现这点,是他告诉我们的……所以我们才非回来不可,无论如何都得回来,因为它是母的,而且怀着我们难以想象的后代……它就快死了。
出乎意料地,威廉·邓布洛竟然向前一步。
“威廉,不要!”贝弗莉大喊。
“别、别过来!”威廉大吼,没有回头。理查德喊着威廉的名字跑过去,本发现自己的双腿也动了起来。他感觉不存在的小腹在身前晃动,他觉得很好。就是得变回小孩,他心慌意乱地想,只有这样才不会被它弄疯。我得变回小孩……得接受事实,无论如何。
他跑着,嘴里大喊威廉的名字,隐约察觉埃迪跑在旁边,断臂上下晃动,威廉用来固定他手臂的浴袍拖在地上。埃迪已经拿出哮喘喷剂,感觉就像拿着古怪手枪、营养不良的抓狂枪手。
本听见威廉咆哮:“你杀、杀了我弟弟,他、他妈的混、混账!”
它仰起身子挥舞前脚,将威廉吞没在它巨大的身影中。本听见它的叫声充满饥渴,看着它永恒邪恶的红眼……忽然看见了它形体下的形体,看见光,看见完全由光组成、毛茸茸的怪物。橘色的光,幻化成嘲弄生物的死光。
仪式再度开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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