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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化不肥

[转帖] 百里绣魂:不要打扰夜半棺边刺绣的男人--作者:佛心与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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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聊
    2024-10-27 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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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发表于 2021-11-4 07:47:27 | 显示全部楼层
      339章:白发老妪
      刀阿婆的这句话,分明就是说给我听的。

      大白天的,我并不想上楼去厢房里歇息,我对百里照溪轻声说道:“我不困,我想留在院子里晒太阳。”

      “那老妪太聒噪了,院子本就小,你不嫌她烦么?还有她的那只臭猫,我怕我一上火直接一掌将猫拍死了……我背你上楼去好不好?”百里照溪站住脚,对我低声问道。

      “我不去,我想去院子里晒太阳。”我坚持着要回院子里坐,百里照溪只好将我背进院子里。

      白老板从客栈内堂里搬来一张靠椅,将靠椅放在了老槐树下,招呼着百里照溪将我放在靠椅上,好让我躺在靠椅上歇息。

      我仰面躺在老槐树下,看着满树盛放的粉色槐花,沐浴着从花朵和绿叶的缝隙里洒落而下的带着花香味的阳光,慵懒地闭上了双眼。

      “迟儿,一会儿午饭,你想吃什么?客栈有公用的灶房,只是我们需要自己准备食材,自己亲自下厨。你告诉我你想吃什么,我去街市上买回来给你做饭。”百里照溪在我耳旁轻声询问道。

      可能是在石峰上受伤失血过多,说到食物,我格外地想吃肉,我睁眼望着百里照溪轻声回道:“我想喝老母鸡汤,我还想吃酱肘子……”

      “好,我这就去买食材。”百里照溪暖暖地笑道,说完便起身走向院门口,临走前还对故辛交代道,“我回来之前,你要守在迟儿身边,可别让没长眼的野畜生再惊扰到她。”

      “大哥放心吧,我会照看好迟儿的。”故辛轻声回道。

      百里照溪离开后,我看见白发老妪刀阿婆抱着她的老黑猫搬来凳子坐在了我和故辛身旁,望着故辛坏笑着叹道:“小和尚你看着不像是六根清净的出家人啊。”

      “我不是和尚。”故辛面无表情,轻声回道。

      “不是和尚为何要穿僧袍?为何不蓄发?”白发老妪刀阿婆一副刁钻的作态,对故辛追问道。

      “习惯而已。”故辛低声叹道。

      “呵,你六根不净,却还穿着僧袍,剃着和尚头,你这不是在侮辱佛门子弟吗?”白发老妪不依不饶继续聒噪个没完。

      故辛轻轻蹙了蹙眉,看了看这嘴不饶人且说话尖酸刻薄的白发老妪,索性闭上了双眼,低声叹道:“老阿婆,你的嘴唇都干裂了,是不是该去喝杯茶了……”

      在客栈内堂独自看书饮茶的白老板听出了故辛也有些不高兴了,遂对那惹人厌烦的白发老妪刀阿婆笑着喊道:“刀阿婆,我这里有上好的龙井茶,您要不要过来尝尝?”

      那白发老妪阴沉着老脸,对客栈内的白老板摆了摆满是褶皱和老人斑的老手,转而眯眼望着我阴森森地叹道:“老妇我不喝茶,想喝血。”

      话音刚落时,她怀里的老黑猫就腾地一下一跃而起,直接往我身上扑来!

      故辛虽是闭着眼,但也听见了声响,他反应极快,起身弯腰一把抓住了跳至我身前的老黑猫,并捏着老黑猫后背上的皮毛,将黑猫狠狠甩回至白发老妪的怀里,并对她冷声警告道:“老阿婆,若下次再看见你这野猫攻击人,休怪我手下无情。”

      老黑猫被故辛摔在了老妪怀里,嗷呜地一声发出了惶恐的叫声。

      “你这假和尚,身手倒是挺敏捷啊。”白发老妪刀阿婆一边摸着老猫的脊背安抚着老猫,一边对故辛冷声笑道,“我虽是年老眼花,但也看出来你对这残废的姑娘格外上心,难道刚才出门去买菜的那位臭小子没看出你的这点心思么?他怎么能放心将这姑娘交给你来照看呢?不怕你背着他,偷偷地将这姑娘吃干抹净了么?”

      我看着这说话带刺还故意挑事的白发老妪,轻声叹道:“老婆婆,你的嘴这么臭,出门在外,没少挨揍吧?”

      “挨揍?从来都是别人挨我的揍。我光吃死人肉,嘴当然臭咯。”白发老妪刀阿婆看着我咧嘴阴森地笑了起来。

      她张开嘴时,我看见了她满嘴是既细密又锋利的黑牙……那不像是人的牙齿,像是某种肉食动物的獠牙,而且确实有股恶臭从她的嘴中散发出来。

      我本能地屏住呼吸,淡漠地看着白发老妪双眼里的罪恶和狂傲,心里暗想:青天白日,竟如此猖狂,敢扬言要喝人血吃人肉,难道真是乱世多妖孽么?

      “刀阿婆,您可别再一本正经开玩笑吓唬这俩孩子了,一会儿将他们吓跑了,我这客栈就又没生意了。”坐在屋子里的白老板放下手里的书和茶杯,点了支烟,边吞云吐雾,边对白发老妪笑着调侃道,“整个月牙镇都知道您刀阿婆爱吃腐肉,成天到处嚷嚷着要吃人肉,大家都习惯了您成天吓唬人,可今日来的这几个孩子是外乡人,您可别把他们吓着了啊。”

      白发老妪刀阿婆翻了翻白眼,阴森森地低声回道:“我可没有吓唬人,我说的都是真的,只是你们都不相信我这个老太婆的话罢了。”

      “相信啊,镇上的小孩子都信你的话啊,您没发现近日镇上的孩子都不爱出门了吗?但凡家里孩子不听话,那些孩子的爹娘就会拿您出来吓唬他们,说刀阿婆专门吃不听话的小孩。最近因为您老爱在镇上走动,那些小孩就躲在家里不敢上街玩耍了……”白老板用红唇叼着吸烟,对白发老妪呵呵笑道。

      只是,虽是在阳光下,但听着白老板从屋子里传出来的笑声,我莫明地后背发凉,我隐约觉得他们在用轻松调侃的语气说着一件极为可怖的真相。

      我冷静回想了一下,发现进这小镇后,确实不曾在大街上看见孩子……

      阳光洒在了我脸上和身上,听着白老板从屋子里传出来的笑声,再看看在抚摸着老黑猫的白发老妪那双眼里的邪恶和满脸森然的怪笑,我只觉得后背发凉。

      “迟儿,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这院子里的风太凉了?要不,我背你进客栈上楼去歇息吧?”小和尚故辛望着我轻声询问道。

      我并未立即回话,而是默然盯着故辛的双眼,我明白他的阴阳天眼能看透眼前凡物的阴阳两面,我猜他一定早就看出了这家客栈甚至这座小镇的怪异之处,只是他竟如此冷静,冷静得让我心里莫明地感到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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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聊
    2024-10-27 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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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发表于 2021-11-5 07:28:46 | 显示全部楼层
      340章:老来相依
      可我并不着急回客栈厢房里歇息,内心的恐惧感莫名地让我感到兴奋,我望着故辛低声回道:“屋里冷,我就要在外面晒太阳。等到天黑了,我再进去。”

      故辛正欲回我的话时,院门口出现百里照溪的身影。

      “我回来了,饿不饿啊,迟儿?”百里照溪提着买来的老母鸡和猪肘子以及一些配料、配菜从院门外走了进来。

      “有些饿了。”我躺在靠椅上,望着两手提着菜和肉的百里照溪,轻声回道,“我想坐在这院子里吃饭,这儿的槐花特别香,阳光还很温热,舒服极了。”

      “好,我这就做饭去,一会儿我们就在这院子里吃饭。”百里照溪笑着对我说道,说完便走进了客栈,让客栈里的白老板引他去客栈后面的灶房去了。

      就在我以为白发老妪终于消停了不聒噪了的时候,她忽然摸着怀里的老猫,望着老黑猫轻声叹道:“老头子,他们要准备做午饭了,我们中午吃点啥好呢?”

      “喵呜!”那黑老猫遂拱起背来,盯着我恶狠狠地叫了一声,那老猫的眼神好似在说,它中午想吃我的肉……

      “什么?你要吃人肉?呵呵……”白发老妪阴邪地对怀里的老黑猫笑问道。

      故辛实在无法继续保持沉默,他阴着脸,望着白发老妪不耐烦地问道:“刀阿婆,我家迟儿有伤在身,需要静养,你若是没有要紧事,能不能带你的老猫出院子外走走?”

      “我也是这家客栈的客人,这院子是大家的院子,你这臭和尚,凭什么撵我们走?”白发老妪刻薄地瞪着故辛尖声回道。

      故辛冷着脸,刻意压低声音,对白发老妪狠声警告道:“你可能还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否则你们也不敢这般猖狂。但我警告你们,别太嚣张,我好心劝你,是在给你们机会改过,若是你们再这样嚣张跋扈下去,休怪我不客气!”

      白发老妪满脸横着愤怒,暴躁地抱起老猫站起身来,对故辛阴声挑衅道:“哟哟哟!你这话说得,老身好害怕!我和我家老头子在这世上活了近百年,还未曾怕过谁呢!你越是这般威胁老身,老身就越是要赖在这里,死活不走了!”

      故辛蹙着眉冷戾地瞥了一眼白发老妪,转而冷峻地望着白发老妪怀里的老黑猫,低声说:“他们都以为你只是一只猫,而我一进这客栈就看出了你是谁。如果你还想活命,就自己乖顺一点,再敢放肆,后果自负。”

      被这么一点醒,白发老妪刀阿婆的眼神里忽地生了许多的恐惧,她赶紧抱紧了老猫,朝院外走去,边走边小声嘀咕道:“死老头子,总让你收敛一点收敛一点,你不听,现在好了吧,遇见会看事的人儿了吧……”

      白发老妪抱着她的老黑猫离开后,我好奇地望着故辛清冷的眸光,低声问道:“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历?是妖还是被恶鬼附体的活死人?”

      故辛一脸愁容,低眼望着我轻声回道:“不管是人是妖,反正都不是什么好货色。你尽量离他们远点,一会儿在院子里吃完午饭就回客栈厢房里去待着。我晌午后要出去一趟,去调查调查这个小镇上近日是否有人口无故失踪,若是发现那白发老妪和她的老猫作恶多端,我再回来与你商议对策来惩戒他们。”

      我望着故辛满眼的愁虑,低声叹道:“你先不要着急去查,到了晚上,自然会有枉死的冤魂来找我们。这些日子,我都发现了,但凡我遇上的牛鬼蛇神,他们不是心中仇怨太深,就是手上孽债累累,这位白发老妪和她那只老黑猫,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浓厚的戾气,一看就知道属于后者。”

      在我与故辛交谈时,有饭菜的浓香飘进了院子里……

      白老板踩着高跟鞋走进了院子,我发现她又换了身打扮,这次的妆容比先前更浓艳了,身上的衣裳换成了明媚的鹅黄色无袖高开叉旗袍。

      白老板扭着细腰走到了我们身前,妩媚地笑道:“我要出门见个朋友,可能晚上很晚才回来,你们既然住下了,就当这里是自己家一样,随意一点就好。”

      还未等到我和故辛回话,白老板便踩着高跟鞋快步走出了院子,好似很是迫不及待要去约见她的朋友。

      白老板走后,我望着故辛认真问道:“你能看见一个人魂骨的模样,那你能告诉我这位外表明艳的白老板的魂骨是什么模样吗?”

      故辛轻蹙起眉头,低声叹道:“白老板她的魂骨,抑郁而忧伤,晦暗又沧桑,她只是在用明艳的外表掩饰自己心魂里无尽的悲哀罢了。”

      对这样的回答,我并不感到意外,我望着故辛继续问道:“那白发老妪和老黑猫的魂骨呢?是什么模样的?”

      故辛忧郁地眨了眨眼,盯着我的双眼,无奈地叹道:“他们看似恶毒,其实只是一对不愿阴阳相隔的老夫妻罢了。因为老头子一年前病故,他放不下孤寡的老伴,就将魂魄附在了家中的那只将死的老黑猫身上。”

      “那这对老人可有杀人作恶?”明明心里好像有了答案,可我仍是盯着故辛的双眼问了出来。

      故辛眨了眨眼,认真回道:“这个我暂时无法辨知,他们是否杀人作恶,要待我们住下来多观察几日才能分晓。”

      我忍不住轻声嘀咕道:“他们看着就不像善类,我提着摄魂灯,一路从南到北,又从北走到南,一路上颠沛流离,风餐露宿,就没遇见过几个干净纯善之辈……”

      “人心本就易变,人性原就贪婪。哪里会有至纯至善之辈呢?我们一路苦行,亦是在一路修行。一念是佛,一念是魔。我们心性的区别只在于,谁多刻制本心的邪念贪念一点,谁又多在欲望里放肆沉沦一点。”故辛面无表情地轻轻叹道。

      听完故辛这番话,我点了点头,思虑了片刻,我嘴角弯着淡笑,做出一副轻松闲散的模样,轻笑着打趣道:“若是有一天,我一念执着入了魔,且不可度化,只有死亡才能结束我的罪恶,到那一日,你会杀了我吗?”

      问完话后,笑容一直僵在我脸上,可我内心却极为严肃地想要知道答案。

      故辛的神色变得凝重下来,他一直看着我的脸,沉默了片刻,冷峻地望着我回道:“真有那一日,你堕入心魔,不可度化,我会杀了你,结束你的罪恶,给你解脱。”

      听完故辛的回答后,我收住了脸上的笑,不再说话……

      “你要杀她?你要杀她得先杀了我……”百里照溪端着一盆浓香的汤羹从客栈后走进了院子里,打破了小院里片刻的沉寂。

      “说是这般说,真有那么一天,可能死的人会是我。”故辛低声叹道。

      “对,你若想杀她,我会杀了你。”百里照溪挑眉笑道,并开始忙着将他做的美味佳肴一一端上桌来,还从客栈里拿了一坛子酒。

      饭菜都摆上桌以后,我们三人便开始吃饭了。当百里照溪刚打开酒坛子,准备往酒杯中倒酒时,他那原本轻快悠闲的神态一下子变得严肃而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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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27 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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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发表于 2021-11-7 07:22:25 | 显示全部楼层
      341章:老猫偷尸
      我抬眼看了看百里照溪手里倾斜着瓶口的酒坛子,发现从瓶边溢出的酒水是血红色的,且并无很明显的酒香味从坛中飘散出来,而是有股浓浓的血腥味在冲击着我的鼻腔,让我不禁屏住了呼吸。

      百里照溪好似看见了酒坛子血水里泡着的物什,但他唯恐扫了我们吃饭的兴致,遂匆匆将酒坛子掩盖住,抱着酒坛子朝客栈走去,边走边背对着我们淡淡叹道:“我拿错酒坛子了。”

      故辛目送着百里照溪走进了客栈,我见故辛脸色不太对劲,遂对他低声问道:“你看见那酒坛子里的东西了吗?”

      故辛面色浓重,轻蹙眉头,望着满桌的佳肴,低声叹道:“好好吃饭吧,你身上的伤重,吃完饭回客栈厢房里休息,其他事,你都不要过问了。”

      “这坛酒挺香。”百里照溪抱着一坛子酒从客栈朝院中的我们走来,并低头嗅了嗅从坛中散发出来的酒香。

      我因为有伤在身,就并未喝酒,老实地喝了鸡汤,吃饱了饭,被已经喝得微醺的百里照溪背上了楼,然后我在楼上厢房的床上静静躺着,听着从窗外传来的院子里的百里照溪和小和尚故辛喝酒聊天的声音。

      “这几日,就不要再背迟儿下楼了,等她身上的伤痊愈了,我们就启程离开这里。”百里照溪在悄声和故辛商量,但是客栈的位置闹中取静,我在楼上都能听见他们在楼下院中的对话。

      “这里不太平,确实最好不要让她出来,就怕她不愿意一天到晚待在厢房里,她一闹,我就没有一点办法。”小和尚故辛小声轻叹道。

      “眼下她不能自行下床走路,她要闹,你就让她躺在床上闹便是,不要理会她。若是她不听话,我自有办法收拾她。”百里照溪故意提高了嗓门,好似猜到了我在偷听他们谈话,有意在对我“示威”。

      “你小点声音,她也许能听见。”故辛小心地低声回道。

      “背她上去的时候,她就睡着了,还打呼噜了,像只小猪崽子似的。”百里照溪越说越离谱了。

      “啊?这么快就睡着了?”故辛还真信了百里照溪的胡话。

      “这几日又苦又累,好不容易吃饱喝足了,她自然就困倦了。总之,你别怕她,我们暂时安身在此处,只是为了让她好好养伤,世道处处不太平,她若不肯听话好好卧床养伤,你就告诉我,我一定将她收拾得服服帖帖,保证她再也不敢胡闹。”百里照溪对故辛严声说道,可我明白,他这话就是在说给我听的,至于他说他要“收拾”我,我当然明白那是何意。

      我可不想招惹百里照溪这狂徒,听了他这番话后,我就老实乖顺地一直呆在了厢房里,躺着躺着,还真就闭眼睡着了。

      有伤痛在身,就算是睡着了,梦里面的自己还是能隐约感觉到疼痛。

      我睡得并不沉,但却梦得很真切。我梦见了一只老黑猫,它在荒凉的乱葬岗上鬼鬼祟祟地漫步着……

      我以为梦境里的老猫是看不见我的,但是就在我以另一个时空的外来者在盯着梦境里的老猫的一举一动时,老猫惊地一回头,直直地用一双闪着绿光的眼睛盯着我,它竟然能看见我!

      发现了我的存在后,那老猫就匆匆转身,敏捷又快速地逃远了。而梦境里的我本能地朝那只好似“做贼心虚”的老猫快步追了过去,待到我追到了那一片乱葬岗时,我看见老猫在用它的前爪扒弄着一卷破旧不堪的草席,一双瘦削不堪的女人的脚耷拉在那卷破草席之外。

      破草席一点一点被老猫用利爪剥开,一具女尸暴露在草席上,女尸面色青黑,身上穿着又脏又破的旧旗袍。而那老猫正用前爪刨开女尸的胸口,在挖食女尸胸膛里的内脏……

      我弯腰捡一块石头扔向那老猫,想要以这样的方式将那偷食尸体的老猫吓走。

      可奇怪的是,我扔向老猫的石头在飞落至老猫身旁时就莫名其妙地自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

      那一刹那,我才明白,我与那老猫不在同一时空里。同时我也即刻猜测出引我入梦的鬼魂,应该就是那具女尸的魂魄。

      梦里面的我已经意识到,那女鬼可能就坐在我床边,在等着我从她给我造的噩梦里惊醒过来。

      那么接下来的梦境一定是可怖的,可我不想看见更多恐怖又残忍的画面,我即刻便开始使劲摇头,想要提前醒来,可是每次我以为我醒了,睁开眼时,却发现自己一直都在梦境里,我根本无法醒来。

      我不安地望着那草席上的女尸和女尸旁边的老黑猫,不敢眨一下眼睛,害怕一眨眼再睁眼就会陷入更恐怖更黑暗的梦境里。

      猛地一下,那草席上的女尸快速地坐立起来,抱起老黑猫,将黑猫捧在她胸口,让那黑猫继续啃食着她胸口里奔涌出来的内脏。那画面,远远看去,像是一位瘦削的母亲在给怀里的孩子喂母乳,熟悉又陌生,阴暗又悲哀。

      不知为何,一股强烈的悲痛和绝望从那画面传递到我的眼里和心里,我呆在了原地,不再挣扎着试图从噩梦里醒来,而是木然地等待着那女尸开口与我对话。

      “你在怕什么?”女尸的嘴张开了,我看见了她满嘴的黑牙,她的声音低沉又鬼魅,阴柔里带着满满的幽怨。

      “你是何人?有何怨仇?为何引我入这可怖梦境?”我强作冷静,远望着那草席上用内脏和血液喂食着怀中老猫的女尸,高声地询问道。

      “是猫引你入梦的,不是我。我叫婉容,字慕鸿,生于清末,死于战乱。你是何人?为何你能看见我?”女尸抱着怀里的猫,缓缓站起身来,边轻声回着我的话,边踏步朝我走来。

      惊奇的是,她一步步走向我时,她身旁的时空也在不停地切换和流转,几步路的时间里,我看见了她从年少时到青年时期再到初老时期的各种姿态和模样……

      其中有一个画面极为雍容华贵,那是清朝皇后的装束。

      最后,走到我眼前的婉容,变成了一位面容清丽一身奶白色旗袍的素人,她怀里的那只老黑猫也变成了一个黑色的襁褓,而襁褓里包裹着的不是婴孩,是一只布娃娃。

      “你是末代皇后?”我望着她青白色的脸,疑惑地问道。

      “皇后?不,我不是皇后。我是婉容,我在找我的孩子,你看见过我的孩子吗?”眼前的女子精神有些恍惚,她落着泪,望着我语无伦次地回着话,对我说,“我的孩子丢了,我找了好久,你看见过的孩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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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发表于 2021-11-8 07:23:39 | 显示全部楼层
      342章:翩若惊鸿
      我摇了摇头,望着神志不清的婉容,低声叹道:“你的孩子,不是在你怀里吗?”

      婉容低眼看向襁褓里的布娃娃,忽地满眼溢满慈爱,破涕为笑,轻轻拍着怀里的襁褓,温声道:“绮颜,娘亲给你取的名字,你喜欢吗?以后娘亲就叫你颜儿,娘亲会将你抚养长大,以后我们母女相依为命好不好?”

      这一声颜儿,乍一听,像极了魇儿……

      看着眼前这女子,她痴痴颠颠的模样,仿佛就是我昔日失去魇儿后的写照。

      猛地一下,我的心又酸又疼,霎时间,泪水溢满我的眼眶。我失去了所有理智,心中好似中了魔怔一般,决意一定要救助眼前这个女鬼。

      与其说我想帮助她,不如说我是想挽救另一段我再也回不去的虚无时空里的另一个自己。

      有一束月光从梦境里的夜空里倾泻而下,那束月光不偏不倚洒在婉容的头部和双肩上,当我顺着月光倾斜的方向再一次看向婉容怀里的襁褓时,我发现襁褓里的布娃娃变成了一个面色青紫的死婴。

      正在低看温柔地看着怀中襁褓的婉容忽地满脸堆砌着深切的苦痛,惊恐又绝望地高声呼道:“颜儿!我的颜儿这是怎么了?!”

      婉容哭红了眼,抬眼望着我哭道:“你能告诉我,我的颜儿这是怎么了吗?她,她是不是睡着了?”

      我眨了眨眼,不让泪水夺眶而出,并强作镇静,望着婉容臂弯里那个好似是窒息而亡的女婴,低声回道:“对……对,颜儿她,她……是睡着了。”

      婉容眉头轻锁,好似信了我的话,恍恍惚惚地轻轻拍了拍襁褓,却不愿看襁褓里的死婴,她的双眼飘忽地瞥向肩膀的一侧,自言自语道:“溥仪曾经告诉我说,他把我的颜儿送走了,他说我整日抽大烟,对孩子影响不好……我总觉得他看我时,眼神里带着杀光,我觉得他在撒谎。后来,溥仪的侍卫偷偷告诉我说,溥仪盛怒之下用枕头捂死了襁褓里的颜儿,然后将颜儿的尸体扔进了熔炉里。你说,他可是一代帝王,他怎么可能做得出那般残忍暴虐之事呢?”

      关于颜儿的死亡原因,我一时无从考究,我望着月光下婉容那种苍白抑郁的脸,轻声叹道:“那你相信他是那样的人吗?”

      婉容闭了闭眼,忽地抬眼直直地望着我,她的眼神里溢满了泪水和仇怨,她望着我急急地回道:“他恨我,他一直觉得是我将他最爱的女人文秀挤兑走了。可他不知道,其实文秀离开他的真正原因,是嫌弃他不能生育。文秀喜欢孩子,受了家国离乱之苦以后,她格外渴望能有一个孩子。她所有的爱和希望都寄托在生孩子上,可时间久了以后,她发现溥仪并不能给她一个孩子。她变得日渐抑郁,溥仪不明白文秀为何变得终日郁郁寡欢了。男人都不喜欢成天面对一个喜欢以泪洗面的女人。因此他开始与我亲近,因为我活得潇洒,每天都过得充实又精彩。溥仪对文秀的疏远,让文秀愈发觉得日子清苦,后来,她选择了与溥仪离婚。其实,我也早就想与溥仪离婚了,他并不爱我,我也并非心甘情愿嫁给他的。只是我与文秀不同,我是皇后,我不能因为一己之私离弃一个亡国之君。”

      我轻声唏嘘道:“原来如此,可你为何不将文秀离开溥仪的真实原因告诉溥仪呢?那样,他也许就不会那般恨你了。”

      婉容眼底噙着泪,低声对我说:“他,已经是一个亡国奴了,他心底有多苦,我是知道的。文秀离开他以后,他的日子就愈发黑暗孤寂了,若是我再告诉他,文秀是嫌弃他没有生育能力,那我岂不是彻底将他作为一个男人最后的尊严践踏得粉碎了?不管他爱不爱我,也不论我到底喜不喜欢他,我与他终究是夫妻一场,我又何苦再最后给他致命一击呢?他恨我也罢,他厌弃我也罢,他与我其实都一样,都是可怜人罢了。”

      听到此处,我忽而对眼前看着精神有些恍惚的女鬼心生了一丝敬佩之意,因为她在受尽苦楚之时,竟还能为一个不能好好爱她好好保护她的男人保留最后的尊严。

      若是换做平常女子,可能早就在一气之下直接对自己不能生育的夫君说出欺误之词。可婉容并没有,可见她灵魂深处有着常人少有的“高贵的慈悲心”。

      只是,我不相信这样的女子会做出与他人通奸并且暗结珠胎的龌龊之事,所以我还是忍不住对她问道:“既然你心里还是心疼溥仪的,那你为何会生下别人的孩子?”

      被我这样一问,婉容的情绪开始波动,她紧紧皱着眉,使劲忍着泪,哽咽着望着我问道:“你也觉得我是一个私生活糜烂且肮脏至极的女人吗?”

      我连忙摇头回道:“不,我想,你一定是有原因的。我想知道真正的原因。”

      听我如是坚定的回答,婉容泪如决堤,伸手来抓住我的手,痛哭流涕道:“谢谢你愿意相信我。”

      她的手又冰又凉,她抓住我的手的那一刹那,有一股蚀骨的寒流从她的手心钻进了我的手背,并从我的手背快速蔓延至我全身上下,从她手心里传递而出的寒冷好似要将我吞噬……

      我倒吸了一口了凉气,本能地后退了一步,将手从婉容的手心里抽离。

      “对不起,但真的好冷。”我望着婉容低声道歉道。

      “你的手真暖。”婉容并未上前来继续拉我的手,而是与我保持着距离,并对我轻声讲述道,“文秀走后,溥仪就开始冷落我,有意无意地说些狠心决绝的话刺激我。后来我们沦落为政治犯,我们被监视被关押,日子过得生不如死。我出身贵族,是受不得那种欺凌和侮辱的。后来,在日本,我染上了鸦片,吸食鸦片能让我感到轻松和快乐,有时候我还能产生幻觉,回到我最幸福的少年时光。可清醒时,我还是一直在寻找着机会逃走,我觉得只要我能逃走,我就会有办法将溥仪救走,可是那几个男人太坏了,他们骗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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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聊
    2024-10-27 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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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发表于 2021-11-9 07:19:50 | 显示全部楼层
      我跌落进了这场暴雪深处,温柔和深情都喂了野狗。再饥饿的狼都不会叼我的腐肉,只剩下野狗愿意啃噬我的骨头。大雪慈悲地在我破碎的尸体上堆砌了坟头。枯树弯腰捧起了我的头颅,凄然唱着“共白首”,渡我亡灵,哄我入黄泉。(于2021.11.8雪夜,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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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聊
    2024-10-27 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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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发表于 2021-11-12 07:45:45 | 显示全部楼层
      343章:婉若游龙
      我越发心疼婉容了,望着她轻声询问道:“谁骗了你?”

      “我哥哥,还有溥仪的侍卫,还有两位在中国经商的日本人,他们都欺骗了我……”婉容眼底淌着泪水,她望着我倾诉道,“我哥哥说她会救我,让我借机会联系他的日本朋友,说他们会想办法带我回中国。可是我找到那两位日本人时,却发现他们并无意救我回国,他们将我困在了日本的死宅里,他们凌辱我。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我哥哥将我卖给了他们。后来,日本那边的人将我救出来又送到了溥仪身边,他们还美其名曰成功抓回了出逃被俘的中国皇后。自那以后,溥仪就越发厌恨我了,我变成了他的耻辱。尽管我跟他解释过,可他选择相信日本人,也不愿意相信我说的话。”

      “也许他也想相信你,可是他没有勇气去面对现实。”我无奈地沉沉叹道。

      “后来,我的精神就越来越不好了,也越发离不开鸦片了。溥仪对待我,就像对待一条丢不掉又不能杀死的狗一般。其中有一个溥仪的侍卫告诉我说,他有办法让我逃走,他说他迷恋了我很久,为了帮我获得自由,他甘愿付出自己的生命。在那样晦暗凄苦的岁月里,有那样一个看起来俊朗的男人靠近我温暖我,我霎时就沉沦了。我信了他所有的甜言蜜语,他趁溥仪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拼命地宠溺我,他让我觉得自己又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女人,让我有了爱的欲望,有了生活的希望。可有一次,另一个侍卫悄悄告诉我说,那个人在乡下有妻儿,我只是他的玩物……我难过极了,更加无度地吸食起了鸦片,另一个侍卫也染上了鸦片,我们在吸完鸦片后就糊里糊涂睡在一起了,时间久了以后,我怀上了侍卫的孩子,在侍卫的掩藏下,我顺利产下一女,可孩子未满月,溥仪就通知我,说孩子病死了……”

      大致知晓了婉容的遭遇,只是不明白她最后是如何死的,又为何沦落到被一卷破旧的草席裹了尸骸,扔在了荒郊的乱葬岗……

      我不忍再追问下去,只是黯然神伤,望着婉容轻声劝慰道:“一切都过去了,你该放下了,来世你也不会再入龙门了,因为如今这天下,早就没有皇帝了。也不会再允许一个男人同时娶多个女子了,你别再逗留于人世了,去投胎吧,来生,你会遇见你的良人,他能免你一生孤苦,能护你一世安稳。”

      婉容听着我的话,目光开始游离,她不哭了,神态变得宁静祥和,精神变得愈发恍惚,她眨了眨眼,低眼望向襁褓里的死婴,轻声问我:“我若走了,我的颜儿怎么办?”

      那一刻,我明白了,这婉容是精神错乱了,前一刻她还清醒地回忆着自己的身世遭遇,这一刻,她又沉浸在幻想里,觉得自己的孩子还活着,还需要她的照顾和陪伴。

      我犹豫了片刻,不知是该直接告诉婉容真相,还是该继续陪着她制造幻象。

      我衡量了一番利弊,最后还是决定告诉婉容事实,让她彻底清醒过来,让她放下一切,步入轮回,得到真正的解脱和重生。

      我望着婉容的双眼,严肃地对她说道:“婉容,颜儿已经死了。颜儿的魂魄也早就投胎了。你醒醒好吗?你别再这样折磨自己了……”

      婉容抬起脸来,仰面用犀利的眼神瞥着我,冷声问道:“方才你不是说我的颜儿睡着了吗?眼下为何又告诉我说我的颜儿死了?你的哪一句话才是真的?!为何连你都要对我撒谎?!”

      话音落时,婉容的脸就变了,原本清秀面容顷刻间面无全非,变成了一张布满了血丝的黑色骷髅脸……

      “世人可恶,谎话连篇,都该死!我才不要再入轮回再转世为人!”婉容大怒,大张着骷髅嘴,对我厉声吼道,她大步朝我走来,一手抱着襁褓,另一只手抬起来,一把掐住了我的脖子,对我幽怨地说,“我爹骗我,骗我嫁给了溥仪,溥仪也骗我,骗我说会给我一世安稳,我哥哥骗我,将我卖给了日本人,那两个侍卫也骗我,骗我怀下孩子,他们所有人都欺骗了我,摧毁了我,如今,就连你都骗我!我恨你们!”

      说完,婉容的骷髅手开始发力,我能感觉到,她正试图掐死我。

      我直视着骷髅头那双血红色的瞳孔,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话来,费尽力气,对她说道:“我师父曾对我说过‘世人不可渡,世人皆沉沦’,果然如此,你也和他们一样。我好心来渡你,一心怜悯你,想要渡你出苦海,而你却不识好歹,竟然想杀了我。”

      婉容骷髅头上的那对血色瞳孔忽地一下变成了黑颜色的,她松开了我的脖子,用双眼快速地捕捉到了月光下一只老黑猫的影子,她对那老黑猫说:“还不快去给我偷活人的心脏来,不然,我就要了你的老命!”

      那一刹那,我才明白,原来客栈里的老黑猫是变成了恶鬼后的婉容的奴仆,是她杀人偷心的工具。

      “原来是你……亏我还怜你命运多舛,怜你孤苦无依。”我震惊之余,心里难免有些失望,我望着眼前的黑色骷髅架,低声叹道。

      那黑色骷髅再一次对着我伸出她的骷髅手,竟从我的包里掏出了我的匕首,她将匕首塞进了我手里,对我狠声说道:“给,你的刀,来杀了我啊,你来这里找到我,难道不就是为了杀了我吗?”

      我看着黑色骷髅,忽然想起了自己多年以前因为失去了魇儿而患了失心疯,走火入魔杀人如麻的罪恶往事,还有转世轮回后自己受过的种种惩戒和磨难……

      忽然很心痛,我竟然对眼前的骷髅架下不去手,我握着匕首,无力地摇头叹道:“我能看出来,你的眼神里还是有人性的,我不会杀了你,我只想劝你回头。曾经我也像你一样,恨透了这人世,我也曾犯下累累恶行,世人都希望我死,唯有一个人,他用他的生命换我再世为人重生修行的机会。今天,我也愿意用我这一世的生命来换取你的觉醒和忏悔。你若不肯悔过,我愿意用我的鲜血来洗去你魂骨上所有的罪恶,愿用我的性命来渡你出苦厄入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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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27 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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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发表于 2021-11-16 08:02:17 | 显示全部楼层
      344章:此病难医
      说完,我用匕首划开了自己的手心,让手心里溢出来的淋漓鲜血滴洒在了黑骷髅的骷髅手手心里……

      黑骷髅顺势捏住了我的手,让我手心里不断流出的鲜血全数渗透进她的骨头里,我看着她那双时而血红时而黑亮的眼睛,不做任何抵抗,就让她贪婪地吸着我的鲜血……

      寒冷和疼痛一点一点吞噬着我,渐渐地,我的神智开始变得模糊,眼前的月光也淡了,最后,我陷入了一片黑暗里,知觉尚存时,我听见了黑暗里有人在念经,袅袅佛音里,我感觉周身蔓延的苦痛变少了许多。

      待我再次清醒过来时,我依然躺在客栈厢房的床上,床边坐着百里照溪。小和尚故辛盘腿坐在了床边的地板上,他双手合十,闭眼念着佛经。

      “你醒了……”百里照溪满脸憔悴,见我醒了,遂笑了起来。

      “嗯,我睡了多久?”我轻声应道,并试图扶着床坐起来,可手心撑在床上时,顿觉左手一阵刺痛。

      我用右手支撑着自己从床上坐起,并翻起左手的掌心,低眼一看,发现掌心上包扎着纱布,纱布上还有未干的血迹。

      百里照溪给我摊开了他手里的一副沾着血迹的绣画,并对我温声回道:“睡了两天两夜了。你梦游了,拿自己的匕首划破了自己的掌心……你还做了一副绣画。”

      我看着百里照溪手里摊开的绣画,画中所绣之人正是婉容,绣画中的婉容抱着一个襁褓坐在一株盛开着白色花朵的木棉花树下。她穿着华贵的旗装,戴着熏貂宝珠旗头,可头发却凌乱地散落在肩后,她画着明艳的浓妆,可神态黯然,满目凄迷……

      绣画中婉容的臂弯里仍旧抱着一个襁褓,襁褓里躺着的是一个面色瓷白双眼空洞的类似于布娃娃又像是尸体一样的婴孩。她裙摆下的双脚竟没有穿鞋,有一只老鼠在啃食着她的脚趾,另一只脚被一只骷髅手抓住了,那只骷髅手抓着婉容的一只脚,好似是想将她拽进泥土里,拽到到底下……

      我惊诧地望着百里照溪展示给我看的那一幅绣魂,看着上面的斑斑血迹,疑惑地问道:“这是……是我绣的吗?”

      “是啊,我亲眼看着你在梦游中一针一线做完了这幅绣画。”百里照溪轻声对我回道。

      我盯着百里照溪手里的绣画,忍不住低声唏嘘道:“我的绣画向来多是唯美或者清丽的画面。我怎么会绣出这样诡异的绣画?”

      “可这就是你作的绣画。”百里照溪再次轻声强调道,“我亲眼看着你把它绣完的。”

      盘腿坐在地上打坐念经的小和尚故辛忽地站起身来,径直朝床边走来,一把将百里照溪手中的绣画夺走,并用极为冷峻的眼神瞥了我一眼,对我低声说:“你越来越任性了……”

      我一时未能领会故辛这句言语中的深意,只是懵然低声嘟囔道:“我何时任性了?”

      小和尚故辛将他从百里照溪手中夺走的那幅绣画卷了起来,并朝厢房门口走去,他大步迈向门口,边背对着我严声回道:“你差点杀了你自己,你知道吗?你那般冲动,迟早会铸成大错。”

      看着故辛的背影,听着他的训诫,恍惚间,将他看成了师父,我望着他打开了房门,将一只脚迈了出去……

      “师……”我差点就叫出了口,但还好我用理智及时让自己闭嘴了。

      百里照溪目送着故辛离开后,转脸盯着我的双眼,极为敏感地问道:“师什么?”

      “尸体被黑猫吃了,我看见了……”我快速地转换了自己的话语,躲过了“一劫”。

      “黑猫已经被故辛杀死了。”百里照溪望着我轻声回道,可我分明看出了他眼底里闪烁着一丝狐疑和沉沉的忧郁,他好像看出来我刚才将故辛看成了我师父,但他见我有意逃避,他也不再纠缠,不再刨根问底。

      “那……刀阿婆和白老板呢?他们都还好吗?”我继续假装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望着百里照溪轻声询问道。

      百里照溪望着我温声回道:“老黑猫被故辛杀死后,刀阿婆就抱着黑猫的尸体走进了深山里,再也没回来。白老板染了风寒,在卧床养病,她交代我们自行在客栈里生活起居,不必见外。故辛去给她把过脉了,她的身体并无大碍。等你伤痊愈了,我们就启程离开吧。”

      我忽然想起来自己的双腿还是残废的,而我记得装着绣花针和绣线以及绣布的那个行李箱原先是不在床边的……

      我内心闪过一丝惊悸,我望着百里照溪的双眼,低声问道:“我梦游了,是如何取到绣花针和绣线以及绣布的?”

      百里照溪眼底满是愁虑,望着我轻声回道:“夜里梦游中的你双腿离地,飘到了行李箱旁边,取出了那些东西……”

      听完回答,我顿觉后背发凉……虽然,我不敢确定,那股让我双腿离地在屋子里像鬼魂一样飘行的力量是否来自于我本身,但我隐约能够感觉到,那是一股强大而阴邪的力量。

      窗外的阳光从缝隙里投射到厢房内,我看着地上的光斑,轻声问道:“可以背我下楼去院子里晒晒太阳吗?”

      百里照溪起身将我从床榻上抱起,抱着我走向房门口,我们刚来到走廊里,就看见小和尚故辛站在楼梯口,他冷着脸,仰面望着我们,严声对我说:“你身上全是伤,应该多卧床休息。”

      我发现虽是白天,可客栈里所有的窗户都是紧闭的,难怪我觉得厢房里格外阴凉。

      看着故辛冷冰冰的眼神,忽而又不知我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还是我一直都在犯错?只是我不自知?

      “我……”我正想开口说话。

      “她想晒晒太阳。”百里照溪帮我对故辛解释道,“厢房里太阴凉了,去院子里晒晒太阳,她能恢复得快些。”

      “她的‘病’暂时不允许她晒太阳。”故辛神色极为冷峻,他站在楼梯口望着百里照溪冷声回道。

      “‘病’?她只是有伤,她有什么‘病’?”百里照溪将我一路抱到了楼梯口,与故辛面对面,望着故辛紧张而疑惑地问道。

      “总之,她暂时不能晒太阳。”故辛挡在楼梯口,不作更多的解释。

      楼梯口的角落里有扇窗户,只是窗户被人关严实了,且还拉上了窗帘,但仍旧有阳光透过窗户上的缝隙,将光亮投射到了窗帘上。

      可能我太好奇自己到底为何不能晒太阳,也可能是我太渴望去触摸阳光,就在百里照溪和故辛交谈时,我轻轻抬起手来,掀起了墙角窗户上的窗帘,顿时,一束阳光倾洒在了我手背上……

      顿时,我的手背被那束好似火刀一般炽热又锋利的阳光灼烧出一道烫伤,我疼得本能地快速缩回手,并情不自禁地惊叫了一声,吓得百里照溪和故辛都慌乱地纷纷看向了我。

      “这是怎么回事?!”百里照溪抱着我躲过阳光,不安又焦躁地望向了小和尚故辛。

      “这下明白了我为何说她不能晒太阳了吧?”故辛一边从衣袖里拿出了一条写着梵文佛经的布条给我包扎着手背上的烧伤,一边低声叹道,“她的‘病’和她最近招惹上的厉鬼有关,我正在想法子给她医治……”

      “那你今早为何不告诉我她不能晒太阳?你看看她的手伤得如此重?保不齐以后会落下伤疤!”百里照溪皱着眉对故辛责问道,可我分明在他的眼神里看见了恐惧。

      何物不得暴露于太阳下?当然是人间至阴至寒之物。那我到底是招惹了个什么至阴至寒的邪物上身,还是我本就自带着某种阴寒邪毒?

      这确实让人心生畏惧和焦虑,但我却好似见怪不怪,早就麻木了。

      “那我还是回厢房吧。”我只淡淡地如是叹了一句,不再细问缘由。

      百里照溪一脸愁容,闷声将我抱回厢房里,将我放至床榻上后,他开始用窗帘布将厢房里所有透光的地方都封死了,然后他走到床前,沮丧地望着我说:“我知道你特别喜欢阳光,我现在就出去找故辛,和他一起想办法把你这个‘病’治好。你一定要等我……”

      我忍着全身上下的伤口里蔓延开来的疼痛,对百里照溪轻轻地笑道:“我不会有事的,你不要担心我,你去忙吧,正好我也有些困乏了。”

      “好。”百里照溪给我捏了捏被子,说完便转身朝门口走去,走到门口处时,他黯然神伤地看了看我,然后将房门给掩上了。

      我以为他们很快就会回来,因为他们知道我双腿残疾行动不便,可是直到傍晚时分,他们还未归来。

      客栈里一片死寂,我都能听见门外走廊里老鼠窃窃私语的声响。

      人有三急,我实在是忍不住了,自己用手支撑着身体爬下了床,一路爬着来到了座便盆旁边,用双手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坐上了座便盆,解决了自己的内急。然后又慌忙穿上裙裤,朝床榻边爬去,可是下床容易,上床难,我根本无法单靠双手爬上床榻……

      天黑了,我坐在床边的地板上,一直盯着房门痴看,我认真地用耳朵捕捉着门外所有细微的声响,渴望着能够听见脚步声或者说话声,可是整个客栈都安静得可怕。

      夜深了,我又冷又饿,想睡也睡不着,我越来越担心故辛和百里照溪的安危。

      因为我明白,他们不会无缘无故丢下我。

      我依靠双手,朝着房门口爬了过去。我用手掰开了房门,爬进了走廊里,刚爬到走廊边,朝楼下望去时,楼下的景象吓得我转身想立即爬回自己的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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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27 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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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发表于 2021-11-17 07:42:41 | 显示全部楼层
      345章:千年苦水
      夜色中,我看见了客栈一楼的地板上爬满了各种颜色各种大小的蛇类,他们层层堆积在一起,蠕动着,翻滚着,让我不禁连打了几个寒颤,可我双腿残废了,只能靠双手爬着往厢房里逃躲……

      “你跑什么呢?是见着鬼了吗?”黑暗里传来一个听起来有些耳熟的声音,可我一时分不清那究竟是谁,反正不是故辛和百里照溪的声音,我仍旧头也不回地爬进了自己的厢房,并且快速地将房门关上了。

      我拼力靠双手从地上做起,面对着已经被我关上的房门,隔着门,对门外警惕地问道:“你是谁?为何带来了满地的蛇?这客栈里的其他人呢?”

      说话时,我摸出了自己的匕首,并紧张地听着门外的动静。

      “其他人?其他人都进了蛇妖的肚子了。我是谁,你都听不出来了?忘了是谁将你打成残废了吗?”门口传来那个声音,可我竟没有听见他上楼的脚步声。

      “薛世仁!”我惊地叫出了声,并快速打开了房门,仰面望着立在门口处的薛世仁,高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故辛和百里照溪被蛇妖吃了?!是真的吗?!”

      “不然呢?难道你们没看出来那白老板不是人?”薛世仁眼神清冷,声音里透着凉薄,对我低声讽刺道,“若不是我来得及时,可能现在你也去蛇妖肚子里与你的那两位老相好团聚了……”

      “水月不会吃了百里照溪的。”我的第一反应是黑蛇妖水月来客栈作恶了。

      薛世仁嘴角挂着冷笑,低眼望着我回道:“不是水月,是水月的姐姐蓝璃干的。谁让你上次伤了她?她是来复仇的。”

      我并未对自己当初伤了蓝璃感到懊悔,而是怪自己手下留情,未能直接将这恶妖置于死地。

      我焦躁不安地望着薛世仁问道:“那蓝璃呢?她现在在何处?百里照溪不是你的至亲之人吗?你忍心看他葬身蛇妖之腹吗?”

      薛世仁侧过身,面对着客栈的长廊,对我阴声叹道:“谁说百里照溪是我至亲之人了?我薛世仁在这世上无亲无故。初次见他,只是对他有好感,莫明想要亲近他罢了,说来也怪,越看他越是心生欢喜,莫明地就想要保护他。蓝璃在山路上吃了那个小和尚和百里照溪,然后想回来客栈吃了你,恰巧我路过此地,杀了蓝璃,救了你一命。”

      “你确定是恰巧路过吗?”我仰面望着薛世仁的侧脸低声问道,并开始试着往门外爬,我想找到蓝璃的尸体,我想刨开她的蛇肚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不相信百里照溪和故辛就这么被一只蛇妖给杀了。

      “你不相信我?我这就带你去见尸体。”话音刚落,薛世仁就像拎起一只牲口一样将我从地板上一把提了起来,并推着我快步走过走廊,下了楼梯,然后狠狠将我扔在了楼下地面上层层叠叠蠕动着的蛇堆里……

      惊恐中,我慌乱地挣扎着,不停地用手里的匕首劈开试图缠绕住我四肢的各种蛇类,还有一些蛇直接从地上飞射而起,在我还未来得及躲闪时,他们咬住了我的四肢和脖颈,开始吸食我的鲜血……

      我看见包里的摄魂灯亮了,苦痛绝望中,我用沾满了鲜血的手捧住了摄魂灯,对着悬于灯芯之上的血红色灯火阴狠地高声念道:“欲念之焰,奔腾无边!”

      灯芯上的火焰霎时间无限扩散和蔓延,我身下和身上的蛇类包括我自己都被幽冷的血红色火焰吞噬……

      我回头看了看站在楼梯口上的薛世仁,见他神色冷峻,目光里全是冷漠。

      大火中,我看见了一条大蛇的尸体,我拿着匕首,骑上了大蛇的尸体,轻轻地划开了蛇肚子,翻开蛇肚皮,前后将百里照溪和故辛从蛇肚中拽拉出来。

      我紧张地用鲜血淋漓的手去试了试百里照溪的鼻息,发现他并无气息,我又流着泪去试了试故辛的鼻息,发现他也没有呼吸了。

      大火还在烧,大蛇的尸体被大火逐渐吞噬,眼看着百里照溪和故辛也要被大火烧为虚无,而我却在火中站立了起来……

      我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怪物,为何那阴冷的血色火焰能够吞噬蛇类和百里照溪以及故辛,唯独却不能伤我毫发,竟还赐予了我力量,让我的双脚恢复了知觉。

      我一手提着灯,一手握着匕首,站在大火中,眼看着大火快速地吞噬掉了故辛和百里照溪,无助又绝望地哭着摇着头……

      等到我眼前只剩下空地板时,大火自动熄灭了,天也快亮了,一束朝阳从门缝里穿透进来,照射在了我脚尖上,被阳光灼伤的剧痛促使我本能地后退了几步。

      忽觉背后撞见了什么,我惊地一回头,发现薛世仁就站在我身后,他瞪大眼睛,用极为可怖的眼神盯着我,阴森森地说:“他们都是你害死的!”

      “我没有……”我忍不住泪水,哭着望着薛世仁摇头回道,“我没有害他们。”

      薛世仁睁大眼睛,望着我阴邪地冷笑道:“你别狡辩了,就是你害死了他们!现在,你和我一样,在这凛凛人世,无亲无故,不人不鬼。你比我更惨,因为你还见不得光。”

      说完,他将他背后的包袱取下,并将包袱递给了我,示意我打开包袱看看……

      “里面是什么?”我狐疑地将包裹退还给薛世仁,盯着他的双眼问道。

      薛世仁收住冷笑,望着我阴声说:“你得了一种不能见光的怪病,我这包袱里,有给你治病的良方,就看你敢不敢将它打开了。”

      我收起匕首和摄魂灯,接过了薛世仁再次递给我的包袱,毫不犹豫地将包袱打开,看见了包中之物正是之前我和故辛费尽千辛万苦找到的那只楼兰净瓶……

      我手捧着楼兰净瓶,用充满了仇怨的眼神看着薛世仁,低声叹道:“你想利用我……”

      薛世仁邪笑着叹道:“谢天谢地,至少你还有利用价值。要不然,你也许已经死了。反正你也没有别的选择了。你要么打开这净瓶,将里面的东西一饮而尽,要么你就永远藏身在黑暗里,失去一个人最基本的权利和自由。”

      想起之前了解到的有关于薛世仁的身世,我盯着他那双看似冷血无情的大眼睛,低声问道:“这瓶子里,是不是锁着你心爱之人的魂魄?”

      薛世仁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诧,他快速地眨了眨眼,强作镇静,并有些不耐烦地瞪了我一眼,对我冷声催道:“你怎么这么多废话?!你若想要自由,就打开这楼兰净瓶,喝光瓶子里的千年苦水,即刻你就能像从前一样走在阳光下。若是你不照做,你就继续呆在黑暗的角落里吧。到底要不要喝,你给句痛快话!”

      “我不喝。你走吧。”看着薛世仁暴躁的模样,我轻声回道,并将手里的净瓶还给了他,对他嘲笑道,“到头来,还是轮到你来求我咯?你不敢杀了我,你又放不下身段来求我,你故意让那蛇妖吞了我身边唯一的两位朋友,让我如今落得个无依无靠的落寞境地,你做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逼我打开这净瓶,喝下瓶中的千年苦水,然后,好让你心上人的魂魄得以重生?那你直接求我多好啊。如今,我万念俱灰,动了怒,也伤了心,我不会再帮你了。除非……”

      “除非什么?!”薛世仁蹙着眉,紧张地望着我问道。

      “除非你让死去的百里照溪和故辛都回来。”我固执又倔强地望着薛世仁回道。

      薛世仁嘴角微微上扬,一副好似早就意料到我会说什么的模样,鄙夷地对我说:“若是我说我能够让他们其中一人‘回来’,你会选谁?”

      我沉默地狠狠瞪了一眼薛世仁,也不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转身朝门缝里投射进来的阳光大步走去,边走边说:“我倒要看看,我就这么走进阳光里,会死得有多悲惨……我倒要看看,你薛世仁还能如何威胁我逼迫我控制我……”

      “不要!”薛世仁疾步上前,一把将我拽住,拉着我回到了黑暗的角落里,气急败坏地对我吼道,“我不许你死!”

      “不许我死?是不是我死了,就没人能打开那楼兰净瓶了?”我咬着牙愤恨地瞪着薛世仁,狠声问道,“那你还逼我么?还让我二选一么?”

      薛世仁紧锁眉头,被我气得咬牙切齿,但又极力控制情绪不敢发作,只是不轻不重地抓着我的胳膊对我低声说:“你把净瓶打开,将里面的千年苦水喝下,我就让那小和尚和百里照溪都回来。就这样,没有别的商量的余地了。你要么赌一把,要么你就去死。但是,你就算你死了,你也未必能和他们任何一人团聚。还有,若是你就这样轻而易举选择死亡,你想一想,你这么做能够配得上你掌灯人的身份地位么?你以为你能彻底解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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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27 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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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发表于 2021-11-18 07:39:32 | 显示全部楼层
      346章:断肠解药
      “故辛说过,这瓶子是万万不能轻易打开的……”我挣脱开薛世仁的手,蜷缩在黑暗里,痛苦地低声叹道,“我方才太冲动了,都是被你逼疯了,我不该轻生,我是绣魂门的掌灯人,我得活着。”

      薛世仁越发恼怒了,他捏着我的胳膊,对我厉声问道:“你什么意思?你这是忽然反悔了么?方才不是说好了,只要我能让百里照溪和小和尚死而复生,你就答应喝下楼兰古瓶里的千年苦水……你堂堂一个绣魂门的掌灯人,说话怎么能出尔反尔?”

      “反正就是不喝,看你能奈我何!”我站起身来,振臂一推,将薛世仁的手推开,望着他高声呼道。

      薛世仁被我气得双眼布满了红血丝,他阴狠地望着我,双手握着拳,一副想要杀我又不敢杀死我的模样。

      我倔强地与他对视,也不再说话。

      薛世仁瞪着我默然看了片刻,忽然冷声说:“我一定会让你自愿喝下这楼兰古瓶里的千年苦水的,不信,走着瞧!”

      说完,薛世仁踏步朝客栈门口走去,打开大门,走出大门后,他又将门关上,好似生怕门外的阳光会照到躲在角落里的我身上来,将我烧成灰烬。

      我就那样躲在阳光到不了的角落里,忍饥挨饿,直到天黑……

      我听见门外起风了,风声呼呼的,将门板拍得咯吱咯吱响,有月光透过门缝爬了进来,我心里想:不知道我能不能够接触月光……

      走到门口旁,我试着将手伸到了月光的影子里,发现并无异常,便迫不及待打开了门,大步走进了客栈门外的院子里。

      月光下的小城街道,没有人的踪影,不知躲在何处的夜猫在黑暗里发出奇怪的叫声,那声音在呼啸的夜风里忽远忽近地传进我耳朵里,听起来时而像年轻女子在伤心痛哭,时而又像婴孩在高声哭闹……

      让人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一个绝望的年轻女人抱着怀里受着病痛折磨在哭泣的孩子,在悲痛欲绝痛哭流涕的画面……

      除了诡异的猫叫声和风声,夜晚的街道再也找不到任何活物,我走在月光下,发现自己还是有影子的,因此确信自己应该不是鬼魂。

      我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行走着,时不时瞥一眼自己在月光下的身影以及下意识地感受一下自己沉静且平稳的呼吸声,不断确认并告诉自己:我还活着呢,还不是鬼魂……

      就在我安静地在夜风和猫叫声里踏着脚步时,我视线前面的一处角落里飘起了一件衣裳,那衣裳被风吹卷到了半空中,然后悬在空中转了几圈,最后竟逆着风直接朝我飘来。

      我盯着那件从远而近向我飘来的衣裳,警觉地准备掏出匕首防身,可当我看清那件衣裳的模样时,我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也不再想着拿出匕首来保护自己……

      那是一件孩童的背心,暖黄色的背心上绣着宝蓝色的小花朵,我认得这件背心,那是多年以前我亲手给魇儿裁剪缝制的小背心。

      我记得,夏天的时候,两岁的魇儿时常穿着小背心和短裤衩,围在我身旁绕着我欢快地奔跑着,边跑边发出咯咯的笑声……

      我踮起脚来伸手将飘到了我头顶上的那件小背心抓了下来,捧着小背心,望着上面的一针一线,衣角上有一个小破洞,那是我在灶房做饭时,魇儿自己溜到了灶台下想帮我烧火,最后不小心被火柴棍烫破了衣裳,他当时吓得从灶台下一路跑到正在灶台上切菜的我的身后,仰面望着我说:娘,我被火咬了一口。

      孩子将衣角揪出给我看,我才反应过来,原来他躲到了灶台下想帮我生火做饭……

      往事历历在目,可惜我如今形单影只,多么渴望那个乖巧伶俐可爱的孩子还在我身边陪着我,想到此处,我忍不住泪流满面。

      “娘……”就在我沉沦在痛苦里无法自拔的时候,我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我惊地一回头,竟看见薛世仁抱着我的魇儿!

      明明知道薛世仁抱着的那个“魇儿”很可能根本就不是真正的魇儿,可我还是彻底失去了理智,攥着手里的小背心,转身快步朝薛世仁奔去。

      跑到了薛世仁身前时,他忽地抱着魇儿后退了几步,对我说:“你若喝下楼兰古瓶里的千年苦水,这孩子,我就交给你,你若不喝,那我就当着你的面,揪掉他的脑袋,再卸掉他的胳膊和腿,然后掏出他的心肝脾脏,将他们送给你……”

      “你别说了!”我望着薛世仁抱着的那个孩子,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对他说,“我喝,别说是千年苦水了,哪怕是穿肠毒药,我都喝,只求你别碰这个孩子。”

      薛世仁从背后的包袱里取出那支楼兰古瓶,将瓶子递给了我,我走上前伸手接住了净瓶,并忍着满眼的泪水,望着薛世仁怀里抱着的孩子,低声哀求道:“在我喝这瓶子里的千年苦水之前,你能让我先抱抱这个孩子吗?”

      薛世仁冷漠的眼底闪过一丝让我觉得十分陌生的光亮,他对我低声说:“不行。你不可以抱他,但是我允许你跟他说几句话。”

      “好吧……”我竟毫无怨火地接受了薛世仁的安排,并急切地望向他抱着臂弯里的孩子,看着直立地将小身板贴在薛世仁胸前的孩子,激动地轻声问道,“魇儿肚子饿不饿?”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问孩子,可能是以前我的魇儿太容易饿太能吃了,我经常看见他就会首先问他饿不饿,怕他饿了会跑出去找人肉或者牲口吃,怕他闯祸,又担心他受伤……

      “娘,我不饿。我冷,我想晒太阳。”孩子用那双清澈的大眼睛望着我,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委屈地对我说道,“我在地底下呆了好久,哪里又阴又冷,娘,我好想晒晒太阳,你能带我去晒晒太阳吗?”

      明明心里就清楚这一切可能只是一个圈套,但是我还是无法说服自己保持清醒,我一手托着净瓶的瓶底,一手摸在瓶口之上,对薛世仁怀里的孩子说:“魇儿别怕,等到天亮了,娘就带你去晒太阳。”

      我准备打开净瓶的瓶盖,可我的眼睛一直在盯着孩子看,我多么希望他真的就是我的魇儿,我心里有成千上万个声音在告诉我说他不是我的魇儿,可却有一个声音在对我说,他就是我的魇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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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发表于 2021-11-20 07:43:08 | 显示全部楼层
      347章:光阴至爱
      我抱着唯一一丝幻想和对魇儿深深的思念之情,轻轻拔出了净瓶上的瓶塞……

      一缕冷冰冰的雾气嗖地一下从瓶中窜出,那雾气看似缥缈,而是却极为锐利,竟在眨眼之间直接刺穿了我的胸口,钻进了我的身体里,顿时觉得自己好似在石化,手脚都开始变得僵硬!

      “快喝啊!”薛世仁望着我焦急地催道,而我的手已经不受我自己控制了。

      我的手将净瓶里的水喂进了我嘴里,那水寒冷而苦涩,喝下净瓶里的千年苦水以后,瓶子便从我手中掉落,摔在地上,清脆一声,变成了满地的碎片。

      寒冷快速地吞噬了我,我整个人好似被从我身体内爆发而出的冰冷给冻僵了,眨眼睛,我便不能再动弹,我像一座石像一样,立在了原地,也不能再言语。

      而我脑海里的画面却乱得可怖,各个年代的人和物不停地在我脑中闪现,他们或欢笑或愤怒或痛哭,各种装扮、模样、话语和风景在我脑海中快速地组成一幅幅风格迥异的画面,又迅速地消失,然后又急速地重组……

      当画面停格在康熙朝时期,薛世仁最爱的那个女子敏儿去世的一瞬间的时候,我看见薛世仁抱着孩子走到了我跟前,望着我的双眼,流着泪,轻声说:“出来吧,敏儿,我带你去三生石畔,在三生石上刻下你我的名字,来世,你我就不会再走散了。”

      一道青绿色的鬼影从我的身体里走出,薛世仁牵起了她的手,并将怀里的孩子放在了我的脚下,孩子坐在了我身旁,而薛世仁带着那个青绿色的鬼影消失在了黑夜的尽头。

      许多陌生的面孔继续在我脑海里浮现,我在他们中间认出了红菱和绿莺,但那些面孔出现以后,就很快遁走了,唯独当我脑海里出现一个人的模样时,我霎时觉得时间都静止了,我的神经自动屏蔽掉了其他闯入我脑海里的陌生画面,我的注意力全被那个人吸引……

      他就是那个多情和尚。

      我“看见”不是他做和尚的那一世,而是他做和尚的前一世,还有那个纠缠了一辈子的太岁精,原来,他们在那一世是一对恋人……

      “梅郎,我阿蛮到底是哪一世修来的福分,竟能在这乱世里与你相遇……”阿蛮的声音好似叮咚流水一般清亮悦耳,她生得娇小玲珑,五官精致,尤其是一双大眼睛,忽闪着长长的睫毛,看着极为有灵气。

      只是她的穿着好似并不像中原女子,像是塞外的牧民家野孩子,大冬天的,上身穿着土灰色的狼毛背心,搭配着棕黄色的棉麻长袖。下身直接是一条白色的羊皮短裙,膝盖和大腿还暴露在外,脚上穿的是一双做工粗糙的褐色短皮靴。

      天空还下着雪,雪花落在阿蛮的长睫毛上,她对着身旁那位俊朗高大穿着绣着梅花的白色大斗篷的青年男子笑着眨了眨眼,睫毛上的雪花便落在了她的脸颊上,融化在她微微上扬的唇角。

      那男子眉眼带笑,可却强作严肃的模样,低眼望着阿南说:“阿蛮,这次你运气好,遇见我来草原巡查,若是下次换做别人来,碰见你在此处打猎,你可会是遭殃的,你知道么?”

      “梅郎,我就是你的救命恩人,上次你孤身来这里巡逻,遭遇了群狼围攻,可是我拿箭射死了头狼,驱散狼群,救了你一命。我还未让你回报我的恩情呢,你怎就反倒教训起我来了?我们牧民族打猎,一方面是为了保护羊群,一方面也是为了靠打来的猎物置换一些粮食和生活用品,为了在寒冬里活下去罢了。你们中原人又怎么能知道我们边境牧民族的苦呢。哼~”阿蛮抬着小脸仰面望着那男子较真地辩论道,说完还傲慢地噘嘴哼唧了一声。

      梅郎的嘴角开始上扬,他含蓄地抿嘴轻笑了一下,然后盯着阿蛮的那双大眼睛,温柔地低声问道:“好吧,你说,你希望我如何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以身相许,你可愿意?”阿蛮一脸认真模样,望着梅郎脱口而出。

      “咳!咳咳……”梅郎惊诧尴尬之余连咳了几声,他半握着拳捂了捂嘴,强作镇静后,他还是慌乱地眨了眨眼,然后望着天真烂漫的阿蛮轻声回道,“我在洛阳城可是有家室的,我……”

      听到此处,阿蛮即刻打断了梅郎的话,并羞红了脸,低下头看着草地上厚厚的积雪,委屈地回道:“算了吧,当我什么都没说。”

      “不过,我兄长是有妾室的,他的妾室是我爹娘给他选的。我也应该会被爹娘安排娶妾……”梅郎也怕阿蛮这个小姑娘太难堪,遂对她说了这番话,好似极力想给这小姑娘留一点颜面。

      阿蛮低头看着的脚尖,忽闪着大眼睛,强忍眼泪,还强颜笑了笑,低声回道:“梅郎你想多了。方才我是跟你开玩笑的。我们草原女子天性烂漫,放荡不羁,怎会受得了你们中原人的繁文缛节。而且梅郎你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子弟,家中的礼节定是数不胜数,我若嫁你为妾,岂不是画地为牢了?我才不嫁呢。我就留在这草原上,找一个和我一样喜欢骑马和打猎的有情郎,一生一世,白首不相离。”

      梅郎定了定神,嘴角再次挂上淡淡的笑,并抬手摸了摸阿蛮的头,温声对她说:“对,我们中原的男子是配不上你们草原女子的。”

      阿蛮快忍不住泪水了,她踏步向前,抡起手来甩了甩手里的马鞭,快步跑到自己的马匹前,上了马,并迅速掉头,坐在马背上,用背对着梅郎,对梅郎高声回道:“趁天色尚早,你赶紧回军营吧,回去晚了,小心路上再遇见了狼!”

      “姑娘珍重。”梅郎望着骑马远去的阿蛮的背影作揖道别。

      忽地画面切换到了草原的夏季,一群中原的战士身披战甲骑着高头大马朝草原列队整装待发……

      “阿蛮,你快逃吧,马上要打仗了。”在草原的一处帐篷里,梅郎悄声对在炉火旁熬草药的阿蛮焦急地劝道。

      阿蛮忧虑地回头看了一眼在榻上卧病不起的娘亲,转而继续在炉火上熬药,并对身旁满面愁容的梅郎轻声说:“我娘病重,我带她是跑不远的,而且我根本没想逃,我们草原上自幼就在马背上长大,即使你们中原人多,佣兵千万,也未必就打得过我们草原的勇士。你还是赶紧走吧,一会儿真打起来,草原上的百姓看见你这身打扮,定会将你捉拿起来当人质。”

      梅郎焦虑不安地朝帐篷门口看了看,对阿蛮低声说:“我的马车在附近,你和你娘乔装成我的随从,我带你们离开草原,避开这场战乱,可好?”

      阿蛮皱了皱浓密细长的柳叶眉,思虑片刻后,咬了咬嘴唇,狠声回道:“不好。我不会跟你逃走的,你快走吧。听外面的动静,很快就要打起来的。”

      “阿蛮,何时变得这般不听话了?”听着帐篷外由远至近传来的号角声,梅郎心急如焚,他心里明白若是再不走,让人看见他在草原人的帐篷里,他定会被人议论为叛军。他可以暂且不顾他个人的生死荣辱,但是他身后是这个梅氏家族,他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而牵连整个家族……

      梅郎万般无奈之下选择了离开,骑着马回到了驻扎在了草原边境的军营中。

      狼烟四起时,两军开战,草原人英勇善战,以少胜多,只用了半日的时间,便将中原的军队赶出了草原。

      梅郎临危受命,率领将士与骁勇的草原人作战。

      日暮时分,草原尸横遍野,天空下起了大雨,血流成河,中原的军队惨败,梅郎身负重伤,在与围攻他的草原将士做最后的垂死抵抗。

      就在梅郎无力反抗,被草原的士兵用大弯刀架住了脖子……

      大雨倾盆而下,雨水裹着血水模糊了梅郎的眼,他眯着眼看着草原雨中的夜色,面对死亡时,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凌然的淡笑。

      “刀下留人!”当梅郎脖子上的弯刀被人高高举起又快速放下时,雨幕里出现了一匹快马,马背上是一位穿着战甲的阿蛮,她高呼着刀下留人,并狠厉地挥着长鞭,急切地策马来到了围攻梅郎的草原兵士身前。

      但草原的将士求功心切,根本不理会阿蛮的劝阻,他们只是顿了顿,继续举着弯刀砍向了梅郎的脖颈。

      梅郎见到了阿蛮还活着,忽然不想就这样死在阿蛮的眼前,他使出了浑身最后的力气,躲过了大刀……

      就在梅郎被草原将士打得单膝跪地时,阿蛮靠着单人单骑杀入重围,救起了梅郎,并带着梅郎杀出重围,骑着马逃进了草原上的一片密林里。

      大雨磅礴中,阿蛮带着梅郎来到了密林里的一处简陋的木屋里,木屋的屋顶严重漏雨,屋子里只有少数的角落是干燥的。

      阿蛮扶着伤重的梅郎来到木屋的一角,给他解开了身上的战甲,看见了梅郎胸口和肩膀上鲜血淋漓的伤痕。

      阿蛮红着眼眶,将腰间的一壶酒泼洒在了梅郎身上的伤口上消毒,然后摸着黑取出她别在了她衣带上的一枚铁砧,扯了一根自己的长发,用青丝作线,穿针引线,给梅郎缝合伤口。

      屋外的雨声掩盖住了梅郎喉咙里发出的呻吟声以及埋头在缝合伤口的阿蛮的哽咽声……

      雨声里,传来了马蹄声,阿蛮紧张地抬起头来,快速地缝完最后几针,然后给梅郎将战甲穿上,站起身来拔出自己的长刀,忧虑地对梅郎说:“他们快追过来了,我出去将他们引开,你记住,你一定要活下来。”

      “你别去。”梅郎用手捂着胸口,无力地阻拦道。但阿蛮还是默然转身,毅然决然且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木屋。

      梅郎咬着牙想要站起身来去追阿蛮,可却发现自己力不从心,他伤得太重,根本没有气力再次站起身来,他苦痛地皱着眉,捏起拳头砸向了自己的双腿……

      阿蛮在大雨中被俘。后来中原军队受到了增援,反败为胜,而阿蛮则被草原部落当作廉价的礼物送给了中原的一位将军。

      五年后,当阿蛮与梅郎再次重逢时,是在中原国都中各族贵胄相聚一起贺喜的喜宴上,而被贺喜之人正是为了贵族生下长子嫡孙的阿蛮和她的夫君。

      母凭子贵,阿蛮变成了高高再上的贵夫人,而论资排辈,梅郎需叫阿蛮一声嫂嫂。

      觥筹交错间,故人重逢,相视一笑,却躲不过泪眼朦胧。

      草原人骨子里野性,虽是已为人母,且身份尊贵无比,但阿蛮的心从未被真正驯服过。

      在阿蛮再次看见梅郎的那一刻起,她就开始幻想着与梅郎再续前缘,她觉得命运让他们再次相遇,就是为了成全她心中的夙愿。

      梅郎是国都里才华卓越的文官,阿蛮以给长子寻名师为由,将梅郎请到了府上,并在梅郎教孩子念书习字时,借口给他们师徒送汤羹,趁机接近梅郎,并假装无意之举,刻意与梅郎有了肌肤之亲。

      可是,梅郎的心里从未爱过阿蛮,曾经在阿蛮年少时,梅郎只当她是一个天性烂漫的小妹。阿蛮于他,是有两次救命之恩的大恩人,他将所学知识对阿蛮的孩子倾囊相授,完全是为了报恩。

      而阿蛮见梅郎对自己的孩子照顾体贴细致入微,便愈发觉得梅郎才是她一生都在等的那个人。

      小儿五岁便被安排学习骑射,一次演习骑射的过程中突发意外,小儿险些坠马,是梅郎疾步奔至受惊的马匹身前,用身体和双臂强行将失控的马匹控制住,才保住了阿蛮之子的平安。

      这件事以后,阿蛮对梅郎的钟情便再难掩藏,她寻找着各种机会和理由与梅郎亲近,不惜给自己的孩子的汤羹里下催眠的草药,让孩子在上课时无故昏睡,好给她时间与梅郎单独相处……

      “梅郎,阿蛮心里至始至终只有你一人。”庭院里的紫藤花开得触目惊心,阿蛮揪住了梅郎的衣袖,轻蹙着眉,仰面望着梅郎倾吐着自己的芳心。

      “夫人请自重。”梅郎惊诧又尴尬地推开了阿蛮的手,匆匆转身躲进了院中,站在紫藤花树下,背对着追上来的阿蛮,低声叹道,“我从来都是将你视作亲妹妹。你对我的恩情,我时刻铭记于心。见你坐拥荣华富贵且享有承欢之乐,吾心甚慰!”

      情迷心窍,阿蛮早已失去了判断了是非真假的理智,她伸手抱住了梅郎的胳膊,贴脸靠在梅郎的臂膀旁,低声地哽咽道:“不是的,你心里是爱我的,梅郎,你骗不了我的。”

      梅郎担心被人撞见阿蛮与他拉拉扯扯的画面,唯恐毁掉了阿蛮的贞洁和声誉,遂狠心推开了阿蛮,三步并作两步,头也不回地快速逃离。

      梅郎自知自己再也不能去给阿蛮的孩子授课了,但又怕别人无故猜测,遂找了朝中的好友帮忙,借故将他调离了国都,去了苦寒的边塞驻守边疆,这样他就有理由远离阿蛮母子了。

      阿蛮并未因为梅郎的离开而死心,相反,长时间的分别,让阿蛮心中爱火愈发肆虐,她偷偷给戍守边疆的梅郎写匿名情书,可梅郎从不给她回信。

      万般无奈之下,阿蛮撒谎写了一封加急的家书给梅郎,骗梅郎说孩子生病了,病得十分严重,想要见一面与其情同父子的梅叔。

      梅郎与阿蛮之子确是有血缘之外的真挚情感,他看完阿蛮写的家书后,遂启程回到了国都,一路风尘仆仆,直奔阿蛮母子所在的府邸。

      阿蛮被情迷惑了心智,竟在梅郎的茶盏里下了迷情药,在她精心的策划下,她与梅郎有了“夫妻之实”,且她并未打算将这样的“丑闻”掩盖,而是刻意将此事宣扬出去,并宣称孩子的亲生父亲是梅郎。

      此等丑闻一夜之间在皇城内外不胫而走,闹得满城风雨。

      阿蛮母子被囚,梅郎背负着千夫所指的骂名,做了国都里臭名昭著的逆贼,冒死将阿蛮母子救出,可是阿蛮的孩子在逃难的路途上被乱箭射死。

      满心沧桑,面容憔悴不堪且背负着一身罪名的梅郎拼死将阿蛮送到了草原边境,对着怀里抱着稚儿骨灰的阿蛮,心痛又决绝地唉声长叹道:“我从未料到你竟是这样的女子,你走吧。此生再也不愿与你相见。”

      失去了爱子的阿蛮听了梅郎如此狠心决绝的道别后,再也无法忍住泪水,她痛哭着抱着儿子的骨灰匣子,对梅郎哽咽道:“既是永别,那我可不可以抱你一下……”

      梅郎倦怠不堪地眨了眨眼,他是丝毫也不愿意让眼前这个自私又疯狂的女子再碰他一下的,但是见她哭得满脸是泪,怜她孤零零地抱着孩子的骨灰,遂闭眼低声叹道:“抱了又怎样,我心如止水。”

      阿蛮哭红了眼,缓步走到梅郎身前,在抱住梅郎的那一刻,她从背后拿出了她随身携带的匕首,一刀狠狠刺进了毫无防备的梅郎的心口。

      梅郎当场口吐鲜血,他未料到阿蛮竟会拔刀杀他,他并未推开胸前的阿蛮,而是忍着剧痛,一声不吭地望着阿蛮泪流满面的模样,看阿蛮那副苦痛至极的模样,好似中刀之人不是他自己,而是阿蛮。

      阿蛮面露出狰狞,看着奄奄一息倒在了血泊里的梅郎,用及其扭曲的神情望着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梅郎,低声嘶哑道:“我爱你。”

      梅郎死了,阿蛮将其火化,并将他的尸骨和孩子的尸骨合在一起放在了同一个木匣子,然后她怀抱着那只木匣子,面带着凄楚又可怖的微笑,走进了草原上的无尽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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