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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4-28 13:37: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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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听到自己老娘死了时,韦贻范同志眼前一黑,差点昏过去。倒不是效徐庶哭娘,他只是哭自己的前途坎珂。
双亲去世对于每一个醉心于权力的官员来说不亚于一起灾难。
按规定,他得马上脱下官服,然后老老实实回家,守在母亲的灵前。至于什么时候能再回去上班,那就难说了,孔子老师说,懂礼的人应该守三年。
三年,一千多个时日,一万多个时辰,刚当上宰相半年都不到的他,连中书省办公室的位置还没有坐热,就不得不脱下紫色的官色,穿上素色的丧服。
而且就算守完三年,韦贻范还不一定能官复原职,照李晔对他的态度,再上岗就业估计很难。
于是,在老娘的葬礼上,韦贻范哭得特别的伤心,不了解内情的人还以为碰到了大孝子。 除了韦贻范之外,还有一些人也想哭。
他们是曾经给韦贻范送过礼,让其照顾照顾,提拔提拔的低级官员们。
毫不奇怪,韦贻范是个贪污腐败份子,但像他这样猴急的倒不多见,升任宰相没多久,就敢接私活收贿赂卖官位。
这可能跟韦贻范手头比较紧有关,为了当上宰相,他花了不少钱去结交太监,资金链都差点断裂,现在当上宰相,好比上了市,有了融资的渠道,当然要大圈特圈,以补资金不足的困境。
他那里会想到,正当自己大展拳脚,一展钱图时,自己的老娘不给力去世了。
这一下问题大了。在韦宰相他娘的追悼会上,来了很多人,有些人是来说节哀顺变的,有的却真是来提醒韦宰相,现在不是哭的时候,礼你已经收了,托你办的事,你不是顺变(便)的抓紧的给办了。
谁说人才茶凉,退体的老干部门可罗雀?他们显然是没到韦府去看一看,接下来的日子,韦府门庭如市。
白花花的买官钱,谁能轻易的丢掉,这些人进来后客气的问一声韦相能不能想点别的办法,不客气的直接下通碟,要么安排职位,要么还钱。
韦宰相一时麻木了,茫然不知所惜,有一人趁着客人都走了,悄悄的走到他的身边,轻轻的说:大人,这真要想个办法,要不然他们捅出去可不是玩的。
这个人是韦宰相的贴身秘书刘延美(男的)。韦相的老娘死了,最悲伤最惶恐的不是韦贻范,也不是众行贿者,而是这位刘延美。
像受贿这种事,要堂堂孔子门生朝中大臣去干当然不太合礼仪,要老婆去干好,儿子办公司也好,总归要找个经纪人的。刘延美就是韦相的经纪人,可能在操作当中意志不坚定,见财起意,从中截流了一些好处。
要是一查帐,不全完了。
到了眼下,刘秘书没有职业道德也罢,韦宰相腐败也罢,他们已经成了同一条战线的盟友,怎么应付这些讨债的才是最重要的。还钱已经是不可能还的了,该花的也花了,葬礼也用了不少,况且这钱是资本,早投放到人情市场去了。
那么,剩下的只有一条路了。
韦相擦干眼泪,望望老娘的牌位:娘啊,您生了我,现在就原谅一下儿子的不孝吧。
说罢,韦相脱下麻衣,换上一件提神的衣服,找到了太监韩全诲。
多年的反腐经验告诉我们,贪污是一条食物链,没有单兵作战的,而韦相当然不是链条的最顶端。
韦相的上面是韩全诲。
听完韦贻范请求,韩全诲想了想答应了,培养一名听话的文官不容易,他们也正为安排新的宰相人选犯愁。既然韦贻范为了工作连面子都不要了,那正好。
要让韦相官复原职,只有一个办法:夺情起复。
这种事情多发生在出征的将士身上,韦贻范一个文官(当然,他也是在贪污战场上战斗不息的一位干将),而且是临时政府的文官,白天没啥事,晚上净啥事的。实在没有理由犯人伦之礼,夺孝亲之情。
但办法总是有的,话总是人说的,事总是人办的,地球要是非要说成方的,也不是不可以。
韩全诲找到了李晔,谈起了最近繁忙的公务,总而言之,韦贻范成了世界上不可缺少的人,放着这样的人不为国家出策而守灵哭泣,简直是浪费人才。
最后韩全诲有些忐忑不安的提出了要求:是不是让韦贻范回来上班?
韩全诲已经准备好了李晔拒绝后的应对,大不了扯嗓子吼两句,再不行就请李茂贞来跟他谈。
可李晔竟然点头同意了。
李晔说:好吧,你就去翰林院让那谁写起复书吧。
韩全诲屁颠颠的出去了,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贪污战线的同志又可以回来了。兴奋之余,他没有发现不对劲。
看来,阉帮虽然中兴,但相比田令孜杨复恭们,帮主已经是一代不如一代了。韩全诲没有发现李晔在答应时嘴角泛起的微笑,他实在应该想想一向抱着非暴力不合作理念的李晔为什么这么痛快的答应,更应该想想为什么李晔指定了人去写这份起复制。
韩全诲叫了人去翰林院去交待工作。
翰林院里有阉帮的特派员,岗位名称叫学士使,主要工作职能当然不是为翰林学士红袖添香,他们是监视者,看着这些学士又给皇上出什么对阉帮不利的建议。
这会,在翰林院蹲点的太监叫马从皓。
接到命令后,马从皓一脸和气,请来了写制书那位,交待了一下内容,然后立在那里,立等制书了。
等了一会,那人就笔走行龙,一气呵成,写好送上。
马从皓一看,脸顿时刷成白色。只见上面龙舞蛇行般写道:韦贻范死了老娘没两天,就要回来上班,真是骇人听闻,大伤国体。
制书人是韩偓,自从当日月下追李晔到了凤翔后,因为以前反对尽诛太监,在划成份时,并没有被归为崔四入一党。
在听到要为刚死去老娘的韦贻范写起复制书时,他从心里冒出一股鄙视,这不能怪韩偓愤青,母亲尸骨未寒,坟上黄土犹新,这当儿子的就急着出来当官,实是为天下人所不齿。这种行为大概跟通奸是一个层次,到了办公室要被同事在背后戳脊梁骨,搞不好,编个猪笼装起来丢到黄河里也没有人同情。
韩偓把笔放下,坐到一边,眼观鼻,鼻观心,入定了。
有没有搞错?皇上让你写起复书,没让你写大字报,你敢抗旨不尊!
马公公盯着韩偓看,从那漠然的脸上,他终于明白了,这位韩学士不是开玩笑。马公公冷笑一声,决定威胁一下这位看上去有点拎不清的儒生。
你写不写?
腕可断,麻不可草!韩偓眼都没抬,大声答道。
你想死吗?(君求死邪?)马从皓向前一步,脖上的青筋露了出来,眼睛冒出凶光。
韩偓不再回答,他反而站了起来,脱下了衣服,然后躺在坐床上,睡觉了。他已经用行动明白不误的告诉前面这位太监:吾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好,好!走着瞧。马从皓气得七窍冒烟,转身走了,走之前,他还回过头来撂下一句话:写不写你自己看着办,要是明天上朝皇上问起来,你就是死路一条!
好吧,等明天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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