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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转帖] 《中国式骗局大全》(江湖三十年)-老人教你读懂江湖各种怪奇骗局-作者:我是骗子他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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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8 09:05:23 | 显示全部楼层
  事发突然,院子里的人还没有做好准备,老当家的看到情势不好,就双手把住了院门,大声呼叫响马来了。花面狸和留守的人操起兵器冲向院门,然而已经晚了。老当家的被响马乱刀砍死,响马踏着老当家的尸体,冲入院子里。
  响马人多,而花面狸他们人少,双方一交锋,响马就占了上风。花面狸无奈,只好让大伙且战且走,退到窑门口。身后的窑洞里,是这次走镖时押运的货物。
  响马攻打镖师,只会是为了货物。
  响马把镖师逼到了窑门口后,攻不上去。镖师严密地守护着窑门,响马虽然人多,但用不上那么多人。镖师就像团成球状的刺猬,响马就像青面獠牙的怪兽,双方相持不下。
  响马的阴谋不能得逞,焦躁不安,就在院子里乱砸乱打,一头受惊的骆驼挣脱缰绳,在院子里乱窜,响马对着骆驼刀枪相加,骆驼倒在了血泊中。
  双方相持不下,突然,一个响马端着铁锨走来了,铁锨的铁头里是冒着火苗的煤炭。刚才他们在门外吹吹打打的时候,院子里正在做饭。
  看到那些冒着火苗的煤炭,镖师们都吃了一惊。如果响马把这一铁锨滚烫的正在燃烧的煤炭扔向他们,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花面狸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说得上气不接下气,旁边一位表示递给他水碗,他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听到花面狸说到这里,我们都捏着一把汗。
  喝完水后,花面狸接着说,就在这时候,门外有了动静,有几个人手持鞭炮冲进来,他们把点燃的鞭炮丢在响马的身上,爆炸声震耳欲聋,响马的衣服被炸出了几个破洞,响马的脸也被熏得乌青。这几个人丢完了鞭炮后,又拿出了刀枪,冲向响马。
  镖客看到来了救兵,立即发动反攻。响马受到两面夹击,只能落荒而逃。镖客与响马作战,从来不敢赶尽杀绝,只是把他们赶跑,适可而止。所以,镖客们只是把响马赶出了大院,再没有追击。
  他们回头寻找那几个放鞭炮的人,想要镖师感谢,但是那几个放鞭炮的人,已经冲出了大院。
  响马在前面狼狈逃窜,几个放鞭炮的人没有追击,他们跑到了一棵老槐树下。那里,有一个人牵着几匹马,放鞭炮的人一人骑着一匹马,一眨眼间就跑远了。
  豹子听到花面狸这样说,感到非常奇怪,他问光头:“镖局在这里有朋友吗?”
  光头说:“镖局在这一路上都只是匆匆的过客,既没有仇家,也没有朋友。”
  豹子说:“这件事情实在太奇怪了。他们给我们帮了这么大的忙,却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就匆匆走了。”
  光头说:“我也想不明白。”

  盐池县城很危险。
  大胖子应该是老月的总舵主,老月在江湖上是以骗术见长,而不是以武功见长,而今天的比武中,一撮毛和分头都有比较高的武功,显然不属于老月这一派的。他们应该是老月们邀请的人。
  从我们被卖剃刀的盯梢,到大胖子和老月们给我们下战书,中间也只隔了一两个时辰,如果老月们敢于向我们提出挑战,那么他一定和一座毛、分头们联系好了。如果大胖子要在一两个时辰里找到一撮毛和分头这样的帮手,似乎不合情理。那么就是说,一撮毛和分头他们早就和大胖子的老月们有勾结。
  那么,一撮毛和分头们又是些什么人?
  一撮毛、分头,还有另外一个有武功的人,和老月们相勾结,将我们骗出,然后,另外一批有武功的人趁机攻打防守空虚的大院子。这些有武功的人是一个帮派的,老月们是一个帮派的,这两个帮派又是如何沆瀣一气,走到一起的?
  我深深地感觉到,盐池县城非常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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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9 10:34:2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天,天还未亮。我们就出行了。本来想等到路面彻底干透后,再出行,然而,盐池县城里危机重重,杀机四伏,我们都想早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我们给骆驼的四蹄绑上棉布,牵出了院门。这样做有三个好处,一是避免了响亮的蹄声惊醒别人,二是免得骆驼细长的蹄子陷入泥沼,三是避免追踪的人循着骆驼蹄印追上来。
  我们顺着残破不堪的长城,一路急急走着,走到天亮,走到了一座山峰下。山峰不高,但是异常陡峭,我们赶着骆驼,沿着崎岖的羊肠小道走上去,一步步都走得很小心。路面湿滑,好几次骆驼都跌倒在地。我们好几个人一起用力,才将骆驼庞大的身体扶起来。
  走到山峰上,道路更为难走,一边是悬崖峭壁,笔直如削;一边是万丈深渊,深不见底。骆驼看着一尺多宽的倾斜而湿滑的路面,止步不前。我把手掌放在骆驼的大腿上,能够感到它因为恐惧而大腿微微颤抖。
  然而,到了这里,纵然前面是刀山火海,也要闯一闯,驼队已经没有退路了。往回走只有一条通往盐池县城的道路,县城里,老月和响马都在等着我们。
  光头指示大家分开,两人一组,一组一头骆驼,前面的人拉着骆驼缰绳,后面的人随后驱赶着,骆驼在大家齐声的吆喝声中,不得不上路了。它像山羊一样一步一步试探着,硕大的眼睛里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小个子说,这条道路叫做鬼见愁,每次驼队经过这里,都会心惊胆颤。
  这次,我们都顺利通过了,但是损失了一头骆驼。那条由小眼睛牵着的骆驼,走到半途的时候,因为紧张而浑身颤动,小眼睛无法控制它,它庞大的身躯蹭在悬崖上,然后反弹了回来,掉落悬崖,它一路都发出悲鸣的声音。过了很久,我们才听到沉重的落地声,从黑暗的悬崖下传上来。

  走过了鬼见愁,光头派我和小个子埋伏在鬼见愁,看看后面是否有人追上来。驼队继续前行。
  我们爬在石头后,观察了半个小时,没有见到一个人影。太阳越升越高,天空瓦蓝瓦蓝,我们站在山峰上可以望到很远的地方,视线里没有一个人影,我们从山峰下跑下来,追赶驼队。
  我们沿着道路向前追赶,追到了一条河边,河边有青石板铺就的台阶,我们沿着台阶像下走,水面从膝盖开始,慢慢齐到我们的脖子上。双脚在水面下摇摇晃晃,站都站不稳,我们再也不敢向下试探了。
  小个子说:“往常过河,河水很浅,我们徒步涉水过去,但是下了一场暴雨,河水暴涨,我们过不去了。”
  我们过不去,那么驼队肯定也过不去。即使驼队冒险涉河,也得不偿失,因为驼背上的盐巴,一见到水,就会化开,被水冲走。
  驼队去了哪里?我们四望茫茫,找不到踪影。
  我和小个子在河边查看着,看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因为驼队要改道行走,一定会给我们留下印记的。
  果然,我在草丛中找到了一堆布片,那是驼队用来包裹骆驼蹄子的棉布,骆驼走了这么久,那些棉布已经被磨穿了。
  那堆破布片放在道路的西边,驼队来到河边后,看到河流暴涨,一定是沿着河流向西面行走。我们追了一阵,追到了一片沼泽地带,看到地上果然有深深的骆驼蹄印。
  继续前行,穿过一片盐碱滩,远处出现了一行人群,那正是慢悠悠行走的驼队,而在驼队前方,是一片平缓的山坡。山坡上,有一座古老的房子巍然挺立。
  那是一座道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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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9 10:34:39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们追到道观门口,终于追上了驼队。
  从天没有亮,就一直走,一直走到了现在,粒米未进,大家都感到饥肠辘辘,就准备走进道观里,生火做饭。
  道观里到底有没有人,或者有没有埋伏,大家都不知道。
  镖师们站成一排,对着道观齐声高喊:“合吾——”
  合吾是一句江湖黑话,意思是“我们是江湖上的,如果你听到了,就观照点,注意点。”江湖人称江湖人为老合。合吾最初为江湖人所通用,后来就成了镖局专用了。镖局每逢走到陌生的,和认为有危险的地方——比如山岗、树林,都会先喊一声合吾,意思就是告诉江湖上的人,我们来了。
  这样一亮嗓子,震天动地,个别不怀好意的小毛贼,就会被吓走。
  遇到寺庙道观、孤村野店,走镖的也要喊一声合吾,意思是说,如果有贼人埋伏,你们就走远点,我们人多势众,不怕你。
  驼队喊完了合吾后,道观里走出了一名老道士,老道士手执佛尘,须发皆白,一副得道成仙、超然忘我的模样。
  老道士看到门外来了一群人和一群骆驼,就躬身相应,他说:“贵客盈门,贫道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驼队没有进入道观,小眼睛和一名镖师先走进去了,在道观里查看。道观外,光头和豹子陪着老道士说话。
  光头说:“叨扰道长,不好意思。”
  老道士说:“各位先生从何处来?到何处去?”
  豹子说:“我们是走镖的,因为河水暴涨,不能涉过,绕道来到这里,想借道观一用,生火做饭,不知道长是否方便?”
  老道士说“当然可以。”
  光头说:“请教道长尊号,此后我们会专程登门拜谢。”
  老道士说:“贫道名念家亲,在此道观修炼二十余载,专程拜谢就不必了。”
  小眼睛和那名镖师走出来,偷偷对着光头点点头。光头说:“大家进道观。”
  镖师们牵着骆驼,逶迤走进道观的黑漆大门。道观里供奉的是神话传说里那个会炼丹的太上老君。太上老君塑像前,放着一个竹筒,竹筒里装着卦签。
  道观显得很陈旧,房顶上的瓦楞间,长着荒草和苔藓,屋梁上落满了尘灰,屋角还有蜘蛛在结网。道观里只有念家亲老道士一个人,再没有别人。
  豹子和念家亲老道在屋檐下攀谈,小个子他们在厨房里烧水,我感到无聊,就在道观里四处转悠。
  豹子问:“道长老家不在本地?”
  念家亲说:“是的。”
  豹子说:“我从道长尊号推断而出。念家亲,应是思念远在家乡的双亲,是不是?”
  念家亲说:“是的。我家在云南红河,二十年前来到此处做生意,折了本钱,不能回家,急火攻心,就昏倒在路边,恰好被该处道观的道长救醒。后来,我跟着道长学黄老之术,太极八卦。道长羽化成仙后,我就继承道长衣钵,在此安身。”
  豹子说“山河破碎,风雨飘摇,世间皆是有家难归的游子。”
  我看到塑像前的竹筒,就拿起来看,竹筒里装满了竹签,每个竹签上都有一首诗歌,诗歌是七言绝句,字体极小,比划细若蚊足,显然是用钢针之类的东西刻上去的。
  念家亲看到我在翻看竹签,就走过来说:“此副竹签已有上百年,是道观一代代传下来的。你想算,我就替你算一卦。”
  我说:“好。”
  我依照念家亲的吩咐,拿起竹筒摇动竹签,然后放下竹筒,从里面随意抽取一根,交到了念家亲手中。
  念家亲看着竹签,脸上波澜不惊,然后说:“你这一辈子经历非凡,坎坷不断。”
  我惊讶地睁大眼睛,我这一辈子确实经历非凡,坎坷不断,难道他能够看出来?
  念家亲看到我脸上的表情,就把竹签递给我,让我看。我凑到阳光下,看到那上面是这样一首诗歌:
  困龙他乡志不伸,忧愁寂寞到而今,事来又逢知己友,抱团取暖大放心。
  我感到很震惊。这副卦签好像就是为了预留的,它说的就是我啊。我早年被人贩卖,跟着马戏团四处漂泊,后来流落到河南,加入了江相派,从事了做旧行;又阴差阳错来到雁北,参加了晋北帮;没想到晋北帮被人告密,遭到毁灭,为了寻找师祖而流落草原……我确实是“困龙他乡志不伸,忧愁寂寞到而今”。但是,我又遇到了三师叔、豹子、黑白乞丐,和现在的小眼睛、小个子,他们都是我的知己朋友,甚至是我的忘年交,也确实是“事来又逢知己友,抱团取暖大放心。”
  我是江相派状元郎凌光祖的大弟子,我深知算命先生都是骗人的,可是,我此前从来没有涉足过太极八卦,难道太极八卦就这么神奇。
  小眼睛看到我在算卦,也跑过来看热闹,他一连声地问我:“怎么样?卦象对不对?”
  我说:“很对。”
  小眼睛同样很惊讶,他问念家亲:“奇怪了,你是怎么算的?”
  念家亲依然是一种波澜不惊的神情,他说:“此卦筒里有六十四根卦签,对应着六十四卦。每个人在他摇动卦筒的时候,他的精气神就会集中在某一个卦签中,然后,他就会抽出这根卦签,这根卦签上的诗歌,正好可以解释他的命运。”
  我听得越发神奇,江相派是假的,难道道家问卦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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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10 08:28:56 | 显示全部楼层
  小眼睛急切地对念家亲说:“也替我算一卦。”
  念家亲说:“若问命相,则日算一卦,这是道家祖训。再多算,就不灵了。”
  我觉得很奇怪,道家八卦推算,真的很灵吗?我以前在江相派的时候,深知相面算命都是骗人的买卖,算命的云里雾里说一通不着边际、模棱两可的话,套出你的底细,按照江相派的规律,说出你的过去和想法,都能说个八九不离十。可是,念家亲和我见第一面,也没有说一句话,他对我的过去肯定一无所知,他又怎么会知道我的过去呢?又怎么会知道我有知心朋友呢?
  念家亲是不是江湖老合?他会不会设好了圈套在这里等我们?看起来不像,我们只是临时变更路线来到道观,如果有人设置圈套,肯定要提前做好准备的。小眼睛他们刚才在道观里里外外查看了一遍,没有发现可疑的东西,整个道观里只有念家亲一个人。
  那么,他到底是什么人?是真正的老道吗?
  我装着查看道观四周的情况,突然转过身来,看着念家亲,蹦出一句:“是谁点你出来当相的?”
  念家亲没有反应,他低头摆弄着手中的卦签。倒是小眼睛有了反应,他问我:“你胡乱念叨什么?”
  我笑笑说:“没什么,我随口说的。”
  念家亲不是江相派的人。如果他是江相派的,肯定会脱口而出一个名字或者“阿爸”。这就像你正在路上走着,突然有人喊出你的名字,你肯定会随口答应。
  如果念家亲说“阿爸”,那就说明和我是同派中人;如果念家亲说出了一个人名字,那就说明和我不是同派中人。
  江相派的人严格按照辈分排列,凡是加入江相派,师父一定说过了,行走江湖的时候,如何对春点,也就是暗语,如何寻找同派,如何对答。
  如果念家亲说出“阿爸”,那就说明是我们江相派的同行;我继续问他:“你的师爸贵姓?”他说出姓氏,我就能够推断出他和我谁的辈分高,应该如何称呼他。
  如果念家亲没有说出“阿爸”,却说出了一个人名,比如“李玉和”、“洪常青”,那么就说明他也是江湖上的金点,但不属于江相派一支。
  金点是一句江湖黑话,江湖上的人把所有算卦相面的人,统统称为金点。金点又分为哑金、戗金、袋子金、嘴子金……
  江湖上的金点,都自称自己是当相的,当相的意思,就是依靠智慧赚钱。他们是人群中的宰相,是智慧超群的人。江湖上的金点都很自负。
  如果念家亲是江湖上的金点,我这样突然问他,他肯定会情不自禁地应答。这一问一答都是江湖黑话,而且是金点们才知道的黑话。尽管一同走江湖,外人就不知道我的问话是什么意思,比如小眼睛。
  念家亲没有回答我的话,那么他肯定也不知道我的问话是什么意思。他没有回答,说明他不是江湖上的金点。既然不是江湖上的春点,那么打卦算命就不是骗人的。
  我此前没有接触过太极八卦,也许太极八卦算命是真的,也许世间真的有准确预测这门学问。
  我想弄懂八卦算命的窍门,就问念家亲:“这里面有什么道理?”
  念家亲和颜悦色地说:“道生一,一为太极;一生二,二为阴阳;二生三,三为天地人;三生八卦,八卦为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卦生六十四卦,六十四卦为六十四种命相。芸芸众生万万千,都难逃脱六十四种命相。所以……”念家亲从竹筒里一把抽出所有卦签,接着说:“此处有六十四根卦签,正为六十四种命相。”
  我愈发惊讶。
  念家亲接着说:“八卦问相,乃为周文王首创,周文王被商纣王囚禁于通天黑暗中,不见天日,不见星光,甚至连一只萤火虫也无法看到。为了排遣无边黑暗与寂寥,周文王在黑暗中推演八卦,将八卦推演为六十四卦,对照天地万物,芸芸众生。此后,姜子牙用美女和宝石,进献给商纣王,商纣王放走了周文王。周文王带着八卦命相出狱,此后,八卦命相流传民间,代代相传,一直到今日。”
  我在私塾学堂里就学过周文王,“夏有禹,商有汤,周文武,称三王。”既然八卦是周文王推演而成的,那么一定有它高深的道理。
  我正在想着,突然听到小个子在厨房门门口大喊:“吃饭了。”
  道馆门口留了一个放哨瞭望的,其余人都走进厨房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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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10 08:30:05 | 显示全部楼层
  今天做的是捞面。捞面是驼队最常吃的一种饭食,也是最简单的饭食。面粉里加上水,调和成糊状,然后摊在鏊砧上,下面架着柴禾烧,糊状的面团慢慢被烤熟,然后切成条状,这就是干面条,携带很方便。当需要吃的时候,找一口铁锅,烧开水,把干面条放进去,略加搅拌,捞到碗里,调上猪油、葱花、盐巴、酱油醋,就是一碗美味了。
  我们一人端着一碗,吃得津津有味。光头盛了一碗,端给念家亲。念家亲像被火烤着了一样,慌忙后退。
  光头说:“很好吃的,我们走镖的时候,经常吃这个。”
  念家亲说:“道家修身养性,师法自然,不食荤腥。万物皆有灵性,万物皆有命相,猪油乃大浊之物,只会损伤道家真气。”
  光头看到念家亲这样说,也不再强求他。
  我想,念家亲应该真是一名道士。
  我一碗面条吃完了,去盛第二碗。等到我再次从厨房走出来的时候,看到念家亲在和光头攀谈。
  念家亲问:“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光头说:“走镖,去西面。”
  念家亲说:“西面可不太平。”
  光头好奇地问道:“道长怎么知道?”
  念家亲说:“自今年开始,各路镖师都从贫道眼前走过多次,每路镖师走过,都求贫道算一卦,听他们说起,这一路上都不太平。”
  光头停止了咀嚼,凝神听着念家亲的话。
  念家亲说:“今年以前,贫道这里门可落雀,一年也难得见几个人。然而,今年开春后,下游河流上的石桥被冲断,河水又暴涨,过往行人都要到几十里开外的另一座桥上过河,这条路就经过贫道这里。他们都向贫道说起过土匪。”
  土匪,是民间对抢劫团体的称呼,江湖上称他们为响马,或贼人。
  念家亲接着说:“听他们说,贺兰山中土匪成群,专抢过路行人,已伤了很多人性命。官府对他们也无可奈何,只好听之任之。”
  光头继续凝神听着,看来念家亲得到的消息,都是确切的消息。镖局西边这一路,今年来已经连丢了三次镖银货物,而且都是的地点,都是在贺兰山中的贺家岩。
  念家亲感叹道:“世道不太平,人人皆为蝼蚁之命。可悲!可叹!”
  光头没有再说话,他匆匆几口扒掉了碗里的面条,然后命令大家准备启程。
  我们牵出骆驼,装点行囊,骆驼还不想上路,一个个引长脖子高声嘶鸣。光头把两个银元放在念家亲手中,念家亲坚决不要。
  光头说:“叨扰道长这么久,这点钱,实在不成敬意。”
  念家亲说:“贫道早就看穿俗世,一芒鞋,一蓑衣,一箪食,一瓢饮,足矣。”
  光头拗不过念家亲,只要把两块银元放在口袋里,他说:“道长是世外高人,我们远远不及。”
  念家亲说:“贫道一无所长,平生只好占卜问卦,而且无一不应验。此去西面,路途坎坷,风波不定,贫道愿为指点迷津。”
  光头大喜过望,他说:“如果能这样,实在是太好了。”
  念家亲一手拨开道袍长襟,走到塑像前,拿来竹筒,对着光头说:“请。”
  光头异常虔诚地抽出一签,双手递到了念家亲面前,念家亲眯缝着双眼,嘴里念道:“风吹乱丝不见头,游鱼枯井犯忧愁。早宿缓行头有绪,事到尽头方自由。”
  我想,这四句卦辞是什么意思?
  大家都望着念家亲,都想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念家亲说:“你们这一路上历尽艰辛,走了很多弯路,而且好几次都面临绝境,是不是?”
  光头点点头。
  念家亲接着说:“不过,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此后的路程很平稳,但是,你们要谨记一条,早宿缓行。”
  小眼睛抢着问:“什么叫早宿缓行?”
  念家亲说:“早宿,就是早早住宿,不等太阳下山,就要停车住宿;缓行,就是慢慢行走,切不可贪图行程,否则,会有土匪拦截,轻则财物丢失,重则丢了性命。”
  小眼睛又问道:“刚才我让你给我算一卦,你说一天只能算一卦,怎么你今天连算两卦,给呆狗算了一卦,又给驼队算了一卦?你这卦灵验吗?”
  念家亲说:“贫道从不打诳语。若问命相,每日只能算一卦;若问行程,则每日也可算一卦。贫道所说,信则有,不信则无。”
  小眼睛用探询的眼光看着我,我知道他是想问我,这个名叫念家亲的老道,到底说的是不是真的。然而,我也拿不准。我学的是江相派,而念家亲学的是八卦推演。

  我们又逶迤走出道观,心中揣着疑惑。
  我走在豹子身边,问他:“这个念家亲是什么人?”
  豹子说:“你好好琢磨他的名字。”
  念家亲,念家亲,我嘴里念叨着他的名字,但是没有觉得这个名字有什么奇怪。
  豹子问我:“和尚,用春点怎么说?”春点,就是江湖黑话。
  我说:“治把。”
  豹子又问我:“道士,用春点怎么说?”
  我说:“念把。”
  豹子接着问:“出家人,用春点怎么说?”
  我说:“老念。”
  我说完后,突然有所醒悟,老道士名叫念家亲,而江湖春点把道士叫念把,把出家人叫老念,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呢?
  师祖和燕子死后,我好像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突然开了一窍,心思也变得缜密了。但是,即使这样,我还是不及豹子。
  豹子是个老江湖。
  我想着豹子的话,可是,又不对,如果念家亲真是江湖中人,那他不应该留下这个破绽的。再说,那两个卦象又如何解释?我突然问他:“谁点你出来当相的?”他为什么没有回答呢?
  豹子说:“这个念家亲,是不是江湖中人,我们还没有十分把握,但我们还是要小心提防为妙。”
  我说:“我们走镖回来,再走这条路,看念家亲在不在。如果他还在,那就说明真是老念;如果不在了,那就说明是老合。”
  老念是出家人,老合是江湖人。这都是江湖春点中的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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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11 11:41:48 | 显示全部楼层
  光头说:“管他是不是江湖中人,他对我们的提醒还是很中肯的,早宿缓行,总会没错。以后,只要见到危险路段,大家急急通过;其余的路段,大家都要放缓脚步。前面就是沙漠盐碱地带了,走快了别说人吃不消,骆驼也吃不消。”
  光头所说的危险地带,指的是森林、桥梁、山谷、村庄、庙宇,这些地方都是响马最容易出没的地方。响马埋伏在森林中,借助着树木的掩护,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我们;响马埋伏在草丛中,或者河面下,等到我们踏上桥梁,响马突然现身,包围桥梁两端,我们就成了瓮中之鳖;响马埋伏在山顶,等到我们走进山谷,突然用大石头将两边切断,我们插翅难飞;响马埋伏在村庄和庙宇,等我们经过近旁时,突然现身,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所以,遇到这样的路段,我们在通过前,都要大声呐喊:“合吾。”我们的声音越喊得惊天动地,越会让响马胆寒,越能在气势上压倒对方。响马一听到我们齐声喊出的“合吾”声,就会掂量掂量自己,来的可是一帮会家子,人多势众,该不该和他们交手。
  寻常的响马,一听到我们喊“合吾”,都会躲着不敢出来。镖师不会惹响马,因为这条路要走一辈子;响马最好也别惹镖师,能走镖的,都不是等闲之辈。如果真把镖师逼急了,就会和响马拼命。农妇挑着两筐子鸡蛋进城,如果真把她逼急了,她和你拼命,也就不顾鸡蛋会不会打碎了。

  三天后,我们进入了灵武地界,远远看到一片郁郁苍苍的树林,树木是那种端直的白杨树,淡绿色的叶片哗啦啦作响。
  我们牵着骆驼,站立在树林边,高声呐喊:“合吾。”
  喊过三声后,树林里没有动静。我们赶着骆驼走进去,突然,光头停住了脚步,他感觉到情况有异。
  驼队全都停住了脚步,每个人都偷偷拿出了武器。
  光头对着树丛喊道:“当家的,辛苦了。”
  按照江湖规矩,镖头发现响马,只要喊一声“当家的,辛苦了。”藏在暗处的响马就要应答:“掌柜的,辛苦了。”这是江湖上千百年来形成的行规。镖师们只要发现了响马藏身之处,响马就难以发动突然袭击,响马就必须出来,双方见面谈判。
  可是,这次,响马没有回应。
  光头又对着响马的藏身之处喊道:“当家的,照个面儿。”
  还是没有回音。
  光头看到江湖黑话不顶用,就换了一种口气,他喊道:“谁在哪里窝着,我都看到了,出来吧。”
  树丛里终于有了动静,一个身材消瘦的人走了出来,他的鼻子上架着近视眼镜,看起来就像文弱书生。
  大家本想着树林中藏的是一伙凶神恶煞的江洋大盗,现在突然看到来的是一个文弱书生,就全都泄气了,握着刀把的手,全都松开了。
  文弱书生颤巍巍地走过来,脸上带着惊恐。
  光头问:“你是谁?你在这里干什么?”
  文弱书生胆怯而疑惑的目光在大家脸上飞快地扫了一遍,然后小心翼翼地问:“我是赶路的,你们是干什么的?”
  小眼睛抢着说:“我们是走镖的。”
  文弱书生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他说:“我还以为你们是土匪,吓得我躲在树林里不敢出来。”
  小眼睛笑着说:“我们也以为你是土匪呢。”
  文弱书生叹了一口气说:“唉,世道不太平,土匪多如牛毛。我前两天就被土匪抢劫了。”
  文弱书生说他是在陕甘一带收购古玩的,他出生于金石世家,祖上几辈都在皇宫里任职,大清灭亡了,他家也被从皇宫里赶出,流落民间。但是,祖父和父亲的古玩爱好却越来越强烈,他们居家搬迁到了西北,从事收集古玩行业。汉长安、唐长安、西域三十六国……这一带古玩很多,
  因为祖父和父亲年事已高,他就带人出外寻找。收购古玩不是一般人能做的,首先需要钱财,没有钱一切都是白搭,手中有藏品的人,都是识货的行家,他们看到你喜欢他的东西,就会漫天要价,如果你真的想要收购,看中了它的价值,你就必须掏大价钱。其次,收购古玩也不是一个人能完成的,想想你带着大笔钱财和大把古玩,怎么敢在荒凉偏远的西部行走。所以,文弱书生出外的时候,都带着三四个身强力壮的人。
  可是,两天前,文弱书生在路上遭到了土匪的抢劫。土匪们不但抢走了他们的财物和古玩,还把那三四个人也带走了。土匪们刚刚洗劫了一座村庄,装满了两大车粮食,让他的随从帮着推车。而文弱书生因为骑着一条毛驴,才逃得一条性命。
  小眼睛问:“毛驴呢?”
  文弱书生说:“因为没有草料吃,毛驴死活不愿向前走。昨天晚上,我住在破庙里,毛驴挣脱缰绳逃跑了。”
  小眼睛又问:“你是在哪里被抢劫的?”
  文弱书生说:“在张家寨旁边的路上。”
  一听到张家寨,镖师们全都瞪大了眼睛。他们对张家寨太熟悉了。张家寨是进入腾格里沙漠的最后一站,镖师们在这里补充水分和干粮,然后牵着骆驼走进沙漠中,此后的几天,他们只能依靠这点干粮和饮水,才能够走出腾格里沙漠。如果没有张家寨的补充,他们是无法走出腾格里沙漠的。
  小个子问:“张家寨怎么样了?”
  文弱书生说:“被土匪洗劫了。他们就是抢走了张家寨的粮食,才让我的那几个脚夫拉运的。”
  没有了张家寨,就没有了补充站;没有了补充站,就无法走进腾格里沙漠;不能穿越腾格里沙漠,就无法走入祁连山;不能走入祁连山,就不能把货物送到嘉峪关。所以,张家寨对镖局来说,非常重要。
  光头和豹子在一起商量,现在该怎么办。
  光头认为,既然张家寨被土匪洗劫了,这条路就不能再走了,否则到了张家寨,又要走回头路,来来回回耽搁时间。
  豹子问:“你知道还有别的路吗?”
  光头说:“还有别的路,从这里向前走一天的路程,到了岔路口,左边一条去往殷家集,右边一条去往张家寨。殷家集和张家寨都在腾格里沙漠边缘,都可以补充水分和干粮。不同的是,走殷家集,会多绕上百里路程。”
  豹子沉吟地说:“我们在路上遇到这个文弱书生,而文弱书生又说张家寨被洗劫了。到底文弱书生说的对不对,谁也不能验证。我觉得不如先向前走,走到岔路口再说。”
  光头问:“走到岔路口又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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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11 11:42:01 | 显示全部楼层
  豹子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我们在树林边休息了一会儿,继续赶路。文弱书生要跟着我们一起走,我们只好答应。想着在这片广袤的荒地上,如果文弱书生一个人行走,见不到人烟,等待他的,只有死亡。
  我和文弱书生交谈,想从他口中套出他的真实身份。
  我问:“你叫什么?”
  他说:“我叫段龙飞。”
  我说:“你家祖上在宫中当差,皇帝自命真龙天子,你老爹怎么敢给你的名字里加一个龙字。”
  段龙飞说:“我出生的那一年,大清已经灭亡了,我爷爷和我爸爸都想延续大清龙脉,可惜世易时移,回天无力,就给我起名龙飞,希望大清龙脉再次腾飞。”
  我说:“原来是这样啊。”
  我努力在头脑中搜寻着当年在做旧行中学到的那点古玩知识,想以此来考考段龙飞,看看他到底是什么人。可是,我在做旧行里只是一个不起眼的托儿的小角色,接触到的古玩实在有限,我想了又想,终于想起了王羲之。
  我问他:“王羲之写的字怎么样?”
  段龙飞说:“王羲之的字当然好了,价值连城,谁现在要是有他一幅字,那就几辈子都不愁了。”
  我的用意太明显了,连小眼睛都看出来了,小眼睛说:“我都知道王羲之的字写得好,你还好意思考人家段龙飞这个专家。”
  我知道自己露拙了,干脆一言不发。
  夜晚,我们投宿在一座荒芜的村庄里。村庄已经荒芜了很久,只剩下断壁颓垣,岁月的风从墙头上吹过,留下圆润的痕迹。我们蜷缩在墙角,骆驼卧倒在墙边,为我们阻挡风沙。
  豹子临睡前,告诉我和小眼睛说:“注意这个段龙飞,看他有什么异常动向。”
  那天晚上,我睡前半夜,小眼睛睡后半夜,我们严密地监视着段龙飞的一举一动。然而吗,一直到黎明时分,段龙飞都睡得很香,他根本就没有起身。
  第二天中午,我们走到了一座破庙前,大家一起喊着“合吾”,然而喊过后,没有任何动静。
  我在破庙门前的枯树上,看到一截断裂的缰绳。
  段龙飞说:“你们看看,这就是毛驴挣脱后留下的绳子。”
  我看到那是一截普通的缰绳,缰绳有些陈旧,断裂处已经起毛开花,显然是拽断的。
  段龙飞说:“那畜生大约饿得受不了,就拽断缰绳逃走了。畜生就是畜生,不像人一样有感情,到了关键时刻,就丢下人,只顾自己了。”
  破庙很小,只有一间房屋,里面供奉着一尊塑像。和所有的寺庙不一样,这尊塑像穿着战袍铠甲,器宇轩昂,没有人知道他是谁。我看到破庙的顶楣上写着三个字:左公祠。原来这不是寺庙,而是祠堂。既然叫左公祠,那么供奉的这个人就是左公了。左公是谁?我没有听说过。
  我问光头:“这是谁?”
  光头说:“这条路我们以前也走过几次,每次都路过左公祠。但是没有见到人上香,墙壁也快要坍塌了,至于这里面供奉的是谁,都没有人知道。”
  走镖的都是粗汉莽夫,不懂历史,确实没有人知道这段历史。
  我们绕过破庙,继续前行,走了一个时辰,终于走到了三岔路口。这里有左右两条道路,左边那条道路通往殷家集,右边那条道路通往张家寨。
  驼队停了下来,豹子和光头在商量该怎么办。
  段龙飞再次说:“右边那条通往张家寨的道路,已经被土匪洗劫了,我们不能走了。还是走左边这条吧。”
  光头不知道段龙飞说的是真是假,他让小个子和我去查看详情。
  镖师们把两匹骆驼背上的盐巴卸下来,把两匹骆驼交给了我和小个子。小个子问我:“你会骑骆驼吗?”我说:“不会,我只会骑马。”
  小个子说:“只要会骑马,就会骑骆驼,骆驼比马要好骑。但是,骑马的时候,在平地上可以骑,骑骆驼的时候,在平地上不能骑。你得找个台阶先踩上去,然后才能骑到驼背上。”
  我们踩着卸下来的盐巴,翻身跃上驼背,一抖缰绳,骆驼就慢悠悠地跑起来。我原想着骆驼身躯这么庞大,肯定跑不快的,没想到他越跑越快,越跑越快,最后只听到风声呼呼从耳边吹过,两边的草木争先恐后地向身后倒下。
  骆驼跑起来,速度比马还要快。
  我们跑到了午后,终于看到了那座名叫张家寨的村子。村子里一片死寂,连一声鸡鸣也没有。我们从骆驼背上跳下来,让骆驼伏在地上,我们也藏在一颗大石头后。
  因为不是走镖,我们就不喊“合吾”了,我对着村子高声喊道:“有人没有?”
  村庄里依然是一片寂静。
  我又高喊一句:“有人没有,有人就搭个声。”
  村庄里还是没有任何回音。
  我和小个子一人捡起一块石头,抡圆胳膊,丢进了村庄里。
  村庄里终于有了回音,一群像狼又像狗的动物从村庄里窜出,眼睛血红,嘴巴也被染成了红色。那群动物恶狠狠地盯着我们看了一眼,然后夹着尾巴跑远了。
  我又向村庄里丢了几块石头,看到再没有反应,就和小个子一起走进村庄。然而,一走上村道,我们就毛骨悚然。
  村道上堆满了男男女女的尸体,有的血肉模糊,有的缺胳膊少腿,显然是被动物撕咬的。村庄里的房屋已经被烧成了废墟,只剩下断壁残垣和烧黑的墙头。
  村外突然响起了骆驼悲切的哀鸣声,我们突然感觉到不好,急忙跑出村庄,看到那群像狼像狗的动物,将一匹骆驼啃咬在地。骆驼奋力地挣扎着,然而却难以起身。几只动物扑上他长长的脖子撕咬,那匹骆驼停止了哀鸣,也停止了挣扎。
  另一匹骆驼魂飞魄散,逃到了远处。那群动物追了一段路程,就犹犹豫豫地放慢速度,然后加入了对倒地骆驼尸体的争夺中。
  我和小个子面面相觑,相顾失色。我们不敢惹恼那群动物,只好悄悄绕远了,去追赶那只逃走的骆驼。
  那只骆驼很有灵性,在小个子开始走镖的时候,那只骆驼就陪伴着他,现在,那只骆驼摆脱了危险,就在远处静静地等候着小个子。小个子打了一声呼哨,骆驼就向着他跑过来。
  我问小个子:“那一群是什么动物?看起来好凶啊。”
  小个子说:“我也不知道,没有见过。”
  我说:“说它是狼吧,但是狼不吃死尸;说它是狗吧,看起来又被狗凶了很多。”
  小个子说:“你看它长长的鬃毛,会不会是豹子?”
  我说:“豹子哪里有鬃毛啊。豹子腿脚细长,奔跑迅速,但这种动物腿脚粗壮,跑不过骆驼。”
  小个子说:“那就是狮子了。”
  我说:“狮子只生活在草原上,哪里会生活在荒野上。再说,今天要是遇到一群狮子,我们两个会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小个子说:“回去给他们说吧,他们兴许知道。”
  到了黄昏的时候,我们才骑着那匹骆驼回到了三岔路口。
  我们说了张家寨看到的情况,说了张家寨空无一人,饮水和干粮都无法补充,又说到了那种可怕的动物。
  光头看着豹子说:“我没有见过,你见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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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12 18:51:06 | 显示全部楼层
  豹子说:“我也没有见过。”
  三岔路口没有村庄,没有树林,只有一座小山包,通往殷家集和通往张家寨的道路,都要绕过这座小山包。当天晚上,为了防止响马偷袭,我们把骆驼赶上了小山包,让骆驼在外面围成一个圆圈,我们睡在圆圈里面。
  我和小个子、小眼睛睡在一起。小个子和小眼睛很快就拉起了鼾声,可是我睡不着,我的眼前一直萦绕着下午看到的那种凶猛而奇怪的动物。它们眼睛血红,杀气腾腾,浑身散发着阴森而嗜血的气息,它们到底是什么动物。
  一想起这种嗜血的动物,我就不寒而栗。
  想着想着,我就朦胧睡去了。睡梦中,我爬上了一座山崖,看到燕子站在悬崖边,背对着我,我叫着燕子燕子,她不回头,狂风从悬崖之下吹上来,吹得他的满头长发飘飘散散,就像飞云乱渡。我说:“燕子,你知道我一直在找你,你怎么躲在了这里?”她慢慢回过头来,我突然看到,脖子上的不是她那种异常俊俏的脸庞,而是那种嗜血动物的脸。
  我在急剧的喘息声中醒来了,看到星光满天,没有月光。我不知道自己此刻是在梦境中,还是在现实中。耳边突然响起了沙沙的脚步声,声音极为细微,就像春蚕咀嚼桑叶一样。我扭头一看,看到一个黑影在缓缓移动。
  朦胧的月光下,我看不到他的脸,不知道他是谁。放哨的大概也睡着了,听不到他的动静。我想要询问他是谁,突然又感到事情可能不会那么简单。
  我决定静静观察,看看他想要干什么。
  那个人磨磨蹭蹭地来到了骆驼身边,用手摸着骆驼架子,摸完了一个,又换一个。
  我不动声色,静静地等待着,等着月亮从云层里露出来,到那时候,我就能够看清楚他的脸了。
  突然,我听到骆驼一声悲鸣,接着,所有的骆驼都一齐引颈长鸣,整个小山包上就像炸开了锅一样,骆驼都以极快的速度爬起来。镖师们也都被惊醒了,他们着急地问:“怎么了?怎么了?”
  然而,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大家手持刀枪,面面相觑,莫衷一是。
  那个人影很快消失了,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月亮从云层里露出来,照耀四野如同白昼。有人突然高声叫喊:“山下,山下。”
  我向山下看去,突然看到有几十道黑影,形同鬼魅,向我们扑过来。
  光头高声叫喊:“抄家伙。”
  我们拿着刀枪,齐声呐喊着冲到圈外,将骆驼和货物包在圈内。明亮的月光下,我看到那些黑影移动很快,很快就跑到了距离我们只有几十米的地方,我看到那是一群昨天中午见到过的动物,它们的数量更多了。风吹过来,我闻到一股血腥的气味。
  小个子喊:“怪物又来了,我们见到的就是这种怪物。”
  光头喊:“严防死守,不能放一个进去。”
  光头可能已经听到了小个子讲述昨天中午的恐怖经历,听说过这种凶猛的动物吞食骆驼。我们就要穿越腾格里沙漠了,骆驼是沙漠之舟,每头骆驼的背上都载负着我们的生命,我们已经失去了一头骆驼,如果再有骆驼被这种怪物吃掉,我们就走不出沙漠了,就要葬身异地。
  那群怪物包围了我们,却并不急于进攻,他们蹲在地上,用血红的眼睛盯着我们,月光下,我看到那一双双眼睛发出令人恐惧的光芒。
  我们也不能贸然出击,在辽阔的旷野上,它们的回旋速度和奔跑速度远远超过我们,如果我们贸然出击,它们会趁机攻入圈子里,吞食骆驼。
  我骑着去张家寨的那头骆驼被它们吞吃了,它们肯定尝出来了,活体比尸体的味道更鲜美。它们一路上循迹追来了。
  圈子里,骆驼在声声悲鸣,声音中充满了恐惧。小个子骑乘的那头骆驼,也像小个子告诉光头一样,用我们听不懂的声音,把它所看到的恐惧告诉了所有骆驼。所有骆驼看到这种嗜血的动物,都惊恐不安。
  我们和怪物相持了好长时间,一只体型非常高大的怪物向我走过来,呲着牙齿,嘴巴里发出威胁的声音,就像一只豹子一样。
  我双手握着手中的刀,慢慢举起来,刀背放在右肩上,眼睛紧紧地盯着慢慢走近的怪物。我想象着,当它来到我的身前时,我就一刀将它劈成两截。
  这头身躯庞大的怪物,可能是它们的首领,当它开始迈步向我靠近的时候,别的怪物也向着圈子靠近。所有人都紧张地握紧了刀枪,我听见了他们粗重的呼吸声。
  这头怪物扑向了我,我抡起长刀砍过去,没想到它轻巧地一跳,躲过了刀锋。这时候,我身体的侧面暴露在它的獠牙下,我想这下完了,它一个飞跃就能够将我扑倒。这种念头只是一闪之间,就听到怪物发出了一声尖叫,向后逃走了。
  我身边的小眼睛挺着长枪,扎进了那头怪物的身体里。小眼睛的眼睛虽小,确实聚光,看得又清又准。
  这头怪物只是在试探我们的实力,它逃走后,别的怪物也按兵不动了。双方继续对峙。
  就这样僵持不动,神经又高度紧张,我浑身都是汗水,手心也是汗水,握着刀把的手心有些湿滑。
  月亮落下去,黎明前的黑暗来临了。我看不清几十米远处的那些怪物,只能看到一团模糊的黑影。
  那些怪物很狡猾,它们知道这个时间是发起攻击的最好时段,它们一齐吠叫着,跳跃着,冲向我们。他们发出的吠叫声很像狗叫声,但是又不是狗叫声,比狗叫声更为沉闷,让人畏惧。
  镖师们也吼叫着,和这群怪物进行生死搏杀。我也高声叫着,我感觉到我的声音好像不是我的,破裂了,像瓦罐摔在地上。
  我看不清怪物在哪里,也看不清它在哪个方向进攻,我只是抡着长刀,边叫着,边抡着。我来到镖局时间并不长,只跟着小眼睛学会了一招,叫做夜战八方,又叫缠头裹脑刀,这一招说白了,就是抡刀片子,让刀刃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小眼睛说,夜战八方是刀术的入门招式,当你夜晚突遇敌人,用这招就可以保命。
  我仅仅学了这一招,没想到这一招就派上了用场。
  黑暗中,喘息声、叫骂声、狂吠声、哀鸣声响成一片。我的嘴巴里有一种粗糙的感觉,沙子摩擦得牙齿咯咯作响。我完全能够想象到,此刻小山包上尘土飞扬,沙石乱飞,只是我看不到。
  天亮了,东方天际出现了一抹鱼肚白,远处响起了一声长长的啸叫。这群怪物也一齐啸叫着,作为回应。接着,怪物们向山下跑去。
  我的右臂一阵疼痛,这才感觉到负伤了。我扭头看去,看到血液沿着手臂流下来,像一条红色粗壮的蚯蚓一样。我抓起一把土,按在伤口上,小时候在老家,我们哪里碰出血,都是这样处理的。然而,这次被怪兽牙齿拉出的伤口太大了,血液还在不屈不挠地流着。
  小个子看到我受伤了,就拿出金疮药,倒在伤口上,血液立即止住了。
  东方天际越来越亮,远处,那群怪物跑远了,它们身后跑出了一道道尘烟。
  我们清点人数,发现有三个人受伤,一头骆驼倒在地上,它的肚腹被掏空了。这种怪物攻击力很强,尽管我们严密地守卫着,可还是被它冲进来了。它的进食速度也非常快,那么短的时间,居然将一头骆驼掏空了。
  地上倒着两头怪物的尸体,一只被长刀砍断了头颅,它的头颅和身子仅仅由一张皮连接着,头颅耷拉在一边。另一只肚子给长矛捅穿了,倒在地上,还没有死透,腿脚在有气无力地搐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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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12 18:51:16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们围在这两头怪物的身边,纷纷猜想着这是什么动物。光头用脚尖拨拉着怪物,然后说:“这种怪物可能是鬼獒。”
  “鬼獒?”大家都感到很惊讶,此前从没有人听到过这种动物的名字。
  光头说:“这种怪物,我也只见过一次,那还是在二十年前,我刚刚开始走镖的时候,那一次,因为沙尘暴,我们迷路了,走到了阿拉善,有一户人家就养着这样一头怪物。我们看到这头怪物和三头蒙古牧羊犬撕咬,怪物全身都是血,蒙古牧羊犬死了一只,伤了两只。狗和狗咬架,也只是咬伤为止,而这种怪物把自己的同类咬死了,可见它有多凶残。这还没有完,怪物咬死了那只蒙古牧羊犬后,又吃了它。当时,在场的每个人看到那种血淋淋的场面,都感到害怕。”
  小眼睛问:“后来呢?”
  光头说:“我们问那个牧民,这是什么动物?牧民说,这是鬼獒。是西藏的藏獒和蒙古的牧羊犬杂交后的玩意。有一年,他带着自己家的牧羊犬去了青海,青海那种地方,遍地都是藏獒,就像草原上遍地都是牧羊犬一样。他从青海回来后,他家的牧羊犬就生出了这样一种怪物。他也不认识,就问寺庙里的喇嘛,喇嘛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说这种怪物叫做鬼獒,它比父母藏獒和牧羊犬都要凶猛,嗜血成性。后来,因为这头怪物太富攻击性,那个牧民就把它赶出去了。”
  小眼睛说:“我们今天遇到的,是不是就是那只鬼獒的后代?刚才听到远处的一声嚎叫,让鬼獒撤出战场,会不会就是那只老鬼獒。”
  光头说:“这里距离阿拉善也不远,顶多几百里。你说的这种情况,很有可能。”
  鬼獒,这是我第一次才听说的这个名字。
  太阳升上来了,小山包沐浴在一片金色的光芒中。我仔细看着倒在地上的两只鬼獒,看到它们面目丑陋,獠牙尖长,身体粗壮,四条腿短而有力,它们比寻常的狗都要大,寻常的狗哪里会是它们的对手。
  光头说:“收拾行李,上路吧。”
  我们赶着骆驼上路了。
  光头一路都在督促着,让大家跟进了,不要掉队。后面有人走慢了,光头就骂骂咧咧地驱赶。
  我们朝着西方,走出了很远,已经望不到小山包里。空中有两只小鸟飞过去,我扭头看着他们,突然发现,远远的后方,那群鬼獒一直跟踪着我们。
  我对光头说:“鬼獒跟着我们。”
  光头说:“我早就想到会跟着我们,戈壁滩上没有吃的,它们把我们当成了食物。”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光头不让大家掉队,要让大家跟紧点了。

  鬼獒和我很多天前遇到的那群乞丐一样,它们对我们不即不离,不远不近,就那样不远不近地跟着我们。我们停下来做饭,它们也停下来,远远地观望我们。因为在戈壁滩上极度缺水,我们的碗都没有洗,到吃饭的时候,碗里就炸起了一层干皮,我们把这层干皮揭起来,丢在旷野上,然后用碗盛饭吃。
  我们吃完饭后就离开了,走出了好远,我回头看到那些鬼獒在抢吃我们丢在地上的干皮。
  戈壁滩上,寸草不上,几百里也没有人烟,干涸的沙土地面上,只有那些极度耐旱的昆虫才会爬过去。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每种动物,都面临着极为严峻的生存挑战。
  鬼獒一路跟着我们,是想把我们和骆驼当成它们充饥的食物。
  远远地,我们看到了一片山峦,我们要从两座山的夹缝中走过,这是通往殷家集的必经之路,而两座山的夹缝,又是响马最喜欢出没的地方。
  小眼睛提出来说,他愿意前去探路。
  我说,我也愿意去。
  在镖局的这些天里,小眼睛是我最好的朋友,他简单而淳朴,性情本真,脾气急躁,但却值得交往。我们是镖局里年龄最好的两个人,也是关系最好的两个人。
  光头只给了我们一头骆驼,他也只能给出一头骆驼。一天之内,两头骆驼都遭到惨死,而且两头骆驼都是被鬼獒吞吃了。那两头骆驼驮运的货物,就要加在别的骆驼的背上。
  我们骑着那头骆驼,向前跑去,给驼队探路。如果山峰中真的埋伏有响马,是不会伤害我们的,我们身上没有货物,而且,伤害了我们,无疑就是给驼队通风报信,驼队看到前面有情况,肯定就会转身离开。
  响马和镖师相依相存,响马要的是货物,镖师保的是货物,如果没有货物,响马是不会现身的。
  我们走进了山谷中,望着高耸入云的山峰,感到这里的地势确实非常险要,这里和我们在前面伏击三绺长须他们的一线天可以媲美。不同的是,一线天有很多花草树木,而这里是光秃秃的山岗。
  我们在山谷中喊了两嗓子,听着声音在山谷中回荡,感到没有什么危险,就放慢脚步向前赶,手中牵着骆驼。高高的山峰上,有两只鸟在飞翔,一只追着一只,站在山岗上望去,看到那两只鸟就像蜜蜂一样渺小。
  我们正走着,突然听到身边的一块巨石后传来了一声呵斥:“呔!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要从此过,留下买路钱。”
  我和小眼睛都停了下来,手中按着刀柄,望着声音发出的那个方向。
  小眼睛高声喊道:“当家的辛苦。”
  巨石后又有一个声音传来了:“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要从此过,留下买路钱。”
  我和小眼睛听到对方一遍遍重复这句话,就知道我们遇到的不是真正的响马。我在前面写到过,遇到真正的响马后,我们说:“当家的辛苦了。”响马就要回答:“掌柜的辛苦了。”我们又说:“当家的不容易啊。”响马不再说我们不容易,而是问:“哪家的?”我们回答:“小字号,张家口的。”我们说了自己镖局的名号,但是不能问响马的名号,你要是问了响马的名号,就免不了一通厮杀,响马会想:你问我们的名号干什么?想纠合官府来捉我们吗?
  响马听见我们说是张家口的,就会继续问:“贵姓?”
  我们就要如实相告:“姓邓,江湖人送外号光头,草字如来。”光头名叫邓如来。
  响马问镖师,镖师必须如实回答,绝不能隐瞒,也绝不能乱说一气,否则,响马会认为你信不过他,免不了又是一场大战。
  响马行走江湖,镖师也行走江湖,双方走的是一条线。响马在暗处,镖师在明处,响马对镖师摸得门儿清,而镖师对响马知之甚少。镖师在响马面前,是不敢说假话的。
  响马和镖师一问一答,这是江湖上几百年,乃至上千年流传下来的一整套说辞。无论是做镖师,还是做响马,师父都会把这一套说辞传给徒弟。
  而藏在巨石后面的人,到现在还不露面,他们说话的时候,没有按照江湖上的那一整套说辞,却说什么“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明显是评书听多了,把评书里面的那一套,带到了现实江湖上。
  所以,我和小眼睛一听,就知道这是伪响马。江湖黑话中把这种伪响马叫做“打杠子的”。
  知道他们是打杠子的,我们毫不畏惧,我对着巨石故意说:“我口袋里只有十块银元,是给我老娘抓药看病的,你出来吧,我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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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12 18:51:25 | 显示全部楼层
  巨石后的声音说:“少啰嗦,放下银元,快点走。”
  我说:“你们出来吧,我总得看看你们长什么样,叫什么名,我回家我娘问起我,我总得说把银元给了谁。”
  那个声音又说:“放下银元快走,否则砍断你的脖子。”
  我要逗引打杠子的出来,所以才和他们这样啰嗦,而小眼睛已经忍耐不住了,他喊道:“躲在石头后面的王八,给老子滚出来,否则老子把你们一刀两截,砍了喂狗。”我们后面就跟着鬼獒,要是我们砍死了他们,刚好可以喂狗。小眼睛这句话倒是实话。
  石头后面打杠子的没有想到我们会这样说,一下子愣住了,他们当响马的居然受到了威胁,现在不知道该怎么说,评书中可没有这种情节啊。
  我们等了好一会儿,石头后面站起来两个人,一高一矮,手中拿着棍棒。他们两个人,我们两个人,他们拿着棍棒,我们拿着快刀,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
  小眼睛指着他们喊道:“两个王八,给老子滚下来。老子要是走上去了,一刀一个,剁翻了你们。”
  两个打杠子的对望一眼,就走下来了,一个说:“把银元放下。”一个说:“把骆驼放下。”
  小眼睛用刀片指着他们两个说:“你们两个一搭上,要是赢了老子手中这把刀,银元骆驼都给你们,老子身上还有金条,也都给你们。”
  高个子对着矮个子一点头,两个打杠子的就抡着木棒上来了。小眼睛略一侧身,避过了高个子的木棒,然后用手中的刀架住了矮个子的木棒,顺势一滑,刀背就滑向了矮个子握着木棒的手指。矮个子尖叫一声,木棒掉在了地上。
  小眼睛对着高个子说:“你来,你来。”
  高个子看到一招之间,小眼睛就制伏了矮个子,他吓傻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矮个子从地上爬起来,向着山峰狂奔,高个子收到启发,也向着山峰跑去。他们跑得惊慌失措,高个子跑在后面,边跑边回头看着我们,担心我们追赶。前面的矮个子摔了一跤,高个子没有防备,也摔了一跤,摔在矮个子的身上。
  我们看着两个打杠子的,禁不住哈哈大笑。

  山谷中再没有见到响马,我们就在原地等候大部队。事实上,只要山谷中有伪响马,肯定就不会有真响马了。要是有真响马,伪响马怎么敢出现?
  光头他们赶上来后,我们就合在一处,向山谷出口走去。小眼睛向大家说起那两个伪响马,大家都被惹得哈哈大笑。
  驼队刚刚走到山谷口,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失魂落魄的声音:“救命啊,救命啊。”
  我回头看去,看到一高一个两个伪响马像被皮鞭追赶的耕牛一样,跑得气喘吁吁,白沫子从他们的嘴角流下,摇摇晃晃地落在地上。
  远处,是追上来的鬼獒。
  两个打缸子的说,他们的家在远处的山岗上,那座村子只有几户人,靠天吃饭,而西北的天又偏偏不下雨,所以他们十年九不收,没有饭吃,他们就想到了做响马。然而他们没有想到,第一次做响马,不但没有找到吃的,自己还差点被鬼獒吃了。
  西北环境恶劣,任何动物的生存都受到严峻挑战。所有动物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活着。
  鬼獒看到两个打杠子的和我们在一起,再也不敢靠近了,它们放慢脚步,远远地跟着我们。
  我们向前走,走到了一片胡杨树林边,突然看到路面上摆着几丛枣刺。
  走在最前面的光头停了下来。
  走在最后面的豹子问:“怎么不走了?”
  光头没有说话。
  豹子把骆驼的缰绳交给一名镖师,自己走了上去,他看到地面上摆放的那几丛枣刺后,也愣住了。
  几丛枣刺早就干透了,也落光了叶片,它们摆放在路面上,但就是没有人敢去拨开。因为枣刺是响马摆放的。响马摆放枣刺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阻挡镖师经过。
  如果镖师胆敢拨开枣刺,就会立即遭到响马的攻击,或者乱箭飞来,或者飞刀飞来。
  我想两边偷偷地望着,没有看到任何人影。响马埋伏在哪里?
  光头不敢四处张望,别的镖师也没有四处张望,他们都微微低着头,看着前方的地面。
  光头高声喊道:“当家的辛苦!”
  空中传来一个声音:“掌柜的辛苦!”
  我想抬头去看,但是看到没有人看,我也放弃了这个念头。
  光头又高声喊道:“当家的不容易啊。”
  高处的声音问道:“哪家的?”
  光头回答:“小字号,张家口的。”
  空中的声音又问:“贵姓?”
  光头回答:“姓邓,江湖人送外号光头,草字如来。”
  空中的声音稍停一会儿,说道:“听过。你穿得谁家的衣?”
  光头回答:“穿的朋友的衣。”
  空中的声音又问:“吃的谁家的饭?”
  光头回答:“吃的朋友的饭。”
  空中的声音说:“照个面儿,就走吧。”
  光头吩咐小个子从背囊里拿出一堆叮当作响的银元,放在地上,然后说道:“当家的,你有什么带的?我到嘉峪关,一个月后就回来。”
  空中的声音说:“没有什么带的,掌柜的辛苦了,上路吧。”
  前面说过,响马和镖客相依相存,镖客要称呼响马当家的,因为没有响马,就没有镖客,响马是镖客的衣食父母。
  说话的响马就藏在身旁一棵高大的胡杨树上,但是他长什么样,我们不能看;他有多少人,我们也不敢看。我猜想,这些响马应该都藏在胡杨树上,张弓搭箭对着我们。
  空中的声音说过了“上路吧”,光头这才过去拨开枣刺,恭恭敬敬地放在路边。光头在整个过程中,没有抬头望一眼,大家也都没有抬头望一眼。人家响马是当家的,我们镖师是掌柜的,掌柜的是给当家的熬活的。人家响马是东家,我们镖师只是管家,东家向管家伸手要钱,那个管家敢不给?
  至于给响马留下多少钱,那要看你的货物多少。响马也有一大家子,也要吃饭,响马可不仅仅只会拦路打劫,他们还有侦察的、管账的、后勤的、送信的……镖局是什么组织机构,响马也是什么组织机构。
  走镖的千万别自作聪明,认为自己带些什么货物,响马不知道。响马在这条道上吃了几十年,道上的一草一木他们都熟悉,就连空中飞的蚊子都是他们的眼线。如果走镖的自作聪明,瞒着响马少给他们钱,那么下次这条路就断了,你们就甭走了。

  光头挑开枣刺后,我们低着头从胡杨树下走过。豹子走在最后面,他说:“当家的,当心,后面有恶犬。”
  那个声音说:“掌柜的,放心走,有我们拦着。”
  我们穿过胡杨林,向前走。走出了几百米,就听见后面传来一连串的犬吠声。我回头看去,看到胡杨树上雨点般地落下了无数的箭镞,有的鬼獒倒在了地上,有的鬼獒仓皇向后逃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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