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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转帖] 《中国式骗局大全》(江湖三十年)-老人教你读懂江湖各种怪奇骗局-作者:我是骗子他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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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16 08:13:37 | 显示全部楼层
  豹子嘴巴上脸上都是鲜血,它用舌头舔着丽玛,丽玛眼睛闭着,浑然不觉。豹子的舌头继续舔着,舔着丽玛的额头、脸颊、嘴巴、脖子、手掌……丽玛裸露在衣服外的皮肤,它一寸一寸地舔着。
  然后,豹子消失了。
  我拼尽全力,爬向丽玛。我们相隔只有几丈远,但是仿佛相隔万水千山,怎么也爬不到她的身边。我每爬出一步,都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不得不停下来喘息。我像个节肢动物一样,把身体的部位一个一个挪向她。
  我爬出了两丈远,却再也爬不动了,我的嘴唇挨着沙子,沙子被我吸到了牙缝里,然而我没有力气吐出嘴里的沙子,也没有力气滚动头颅。我觉得等到体力恢复了,再继续爬向丽玛。
  豹子又出现了。
  豹子叼来了半块动物,这只动物只有两只后腿,而没有前腿和头颅,显然是它吃剩下的。豹子把半块动物放在了丽玛身边,继续用舌头舔着丽玛。丽玛一动不动。
  我攒足了力气,继续爬向丽玛,豹子恶狠狠地盯着我,它黄澄澄的眼睛里充满了愤怒。我不得不停下来。
  豹子又在舔着丽玛,丽玛仍旧浑然不觉。
  后来,豹子似乎失望了,它慢慢离开了。它离开的时候,一步三回头。
  我继续向着丽玛爬去,终于爬到了丽玛身边,也终于爬到了半块动物身边。我摸着丽玛,丽玛的额头滚烫如火,脸色灰暗,眼睛闭着。
  我吐出嘴巴里的沙子,然后用尽全力,吸一口动物血,吐在丽玛的嘴唇上;再吸一口动物血,吐在丽玛的嘴唇上。
  那只动物是一只盘羊。
  盘羊依靠青草生活。有盘羊的地方,一定就有青草。有青草的地方,一定就有水。青草是盘羊的食物,水是青草的食物。莫非不远处有绿洲?
  丽玛体力极度虚弱,她的身上只剩下嶙峋的骨头,我的身上也只剩下骨头。盘羊也是羊,羊肉大补,治愈百病。小时候在我们村庄,有一个人生病了,去看郎中,郎中说她顶多只有活半年,回去后就好好吃点想吃的,然后等死。这个人最想吃羊肉,她买了一只羊,煮熟了,想吃哪一块就吃哪一块,半年后,她居然奇迹地活下来。此后,还活了几十年。在这几十年里,她逢人就说:“羊肉是个好东西,羊肉是个好东西。”
  我凑近盘羊,咬住一块羊肉,想要撕下来,可是我没有力气撕下来。我只好咬着那块羊肉,在嘴里咀嚼着,我的脸上、额头上、头发上、睫毛上都是血,黏糊糊的血,像一块块膏药一样糊在我的头颅上。
  我的嘴巴里有了一点肉末,我那肉末和羊血一起吐在丽玛的嘴巴里。丽玛的嘴唇下意识地翕动着。
  我们一直等到了天黑,丽玛也只吃下了几小口羊肉,我也只吃下了几小口羊肉。
  然后,就是这几小口羊肉,让我们的体力恢复了。
  羊肉是个好东西,羊血也是个好东西。陕西有一种小吃叫做羊肉泡馍,羊肉泡馍分好多种,有的是纯瘦羊肉泡馍,有的是肥瘦羊肉泡馍,有的是羊杂碎泡馍。羊杂碎泡馍里有羊肝、羊肠、羊尾、羊血等等。羊尾巴是一块大肥肉;羊血凝固后可以切成条状,即使放在开水里煮,也不会融化。
  半夜时分,丽玛醒过来了,她用手掌抚摸着我。我把她抱在怀里,脸贴着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可就是流不下来。我们的眼泪都被蒸干了。
  丽玛终于活过来了,世界在我的眼前豁然开朗。
  月亮升上来,我看到豹子蹲坐在远处的沙丘上,像一幅剪影画。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们仍然行走得异常缓慢,有时候豹子跟着我们一起走,有时候带着我们走,有时候它神秘消失了。而当它再回到我们身边的时候,它的嘴角和髭须上沾着血迹,它显然吃饱了。
  它应该找到了更好吃的东西,沙漠中任何动物都比这两个瘦骨嶙峋的人类的生存能力更强,沙漠中任何动物的肉都比这两个瘦骨嶙峋的人类更好吃。
  我们走累了,坐在沙漠中,豹子就会跑过来,靠着丽玛。丽玛摸着豹子金黄色的皮毛,依偎着它,豹子眯着眼睛,一副很享受的神情。
  然而,我不能靠近豹子,我一靠近豹子,豹子就瞪圆黄色的眼睛,发出威胁的声音。它是怪罪我当初拿着弯刀试图砍翻它,还是嫉妒我和丽玛在一起?
  我很知趣地和他们保持一定的距离。

  突然有一天夜里,空中电闪雷鸣,电光像长长的树枝,抽打着天空,天空被打疼了,就发出了沉闷的哀嚎。空气中有了一种潮湿的气味。
  我像干旱了太久的禾苗,渴望着会有一场甘霖。我张开了嘴巴,朝向天空,等待着第一滴雨丝落下来。我平躺在地上,恨不得浑身都长满嘴巴。
  可是,我等候了很久很久,也没有等到一丝雨滴。我翻过身来,沮丧到了极点。
  我望着丽玛,看到丽玛毫无沮丧的神情,她的脸上带着喜悦。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在沙漠边缘生活了很久很久,而我对沙漠一无所知,她肯定发现了什么值得期待的东西。我想要问她,可是她又听不懂我的话,直到现在,很多天过去了,我们只能说一些简单的话,比如太阳、月亮、我、你……

  豹子好像很通灵性,有月亮的夜晚,它有时候会过来,和我们在一起,准确地说,是和丽玛在一起。它仍然对我心存排斥。
  月亮照着海面一样的沙漠,层层叠叠的沙丘一直铺到极远的地方,近处的沙丘影影绰绰,远处的沙丘淹没在黑暗中。四周一片寂静,偶尔会响起沙粒摩擦的声音,那是不知名的昆虫从身边爬过。
  只要心惊宁静,就能够听到自然界的声响。
  丽玛依偎着豹子,豹子也依偎着丽玛,丽玛有时候会摩挲豹子的额头,豹子会伸出舌头舔舔豹子的手掌,他们相濡以沫,感情笃深,倒好像我是多余的。
  丽玛唱起了歌曲,歌声哀怨婉转,千折百回,我虽然听不懂她在唱什么,但是我能够感受到歌声中巨大的忧伤。我看着丽玛,一滴清亮的泪水挂在她的脸颊上。
  我睡在沙子上,望着月亮,传说中月亮里有嫦娥和桂花树,还有一直在捣药的小白兔,我能够看到它们,它们能看到我吗?
  丽玛依然在动情地唱着,她声音沙哑,然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魅力。豹子也在静静地听着,间或眨眨眼睛,或者动动耳朵,它能听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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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16 08:13:46 | 显示全部楼层
  丽玛的歌声把我带到了过去的岁月,一种巨大的忧伤随着歌声飘然而至,覆盖了我。我的双眼模糊了。
  丽玛的歌声依然在继续,每一句都像冰冷的雨点落在我的心中,让我的心涌起一阵阵柔软的疼痛。我想起了很多人,他们都生活得艰难而凄苦,他们像一株株小草,一粒粒沙子,悄无声息地来到人世,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人世,忍受种种无法预知的挫折和失败,痛苦和迷惘,这是他们的宿命,也是我的宿命。
  我们来过了,我们离开了,我们在这个世界上不会留下任何痕迹。我们为什么要来这一趟,我们来这一趟的意义在哪里?
  我们生如蝼蚁,死如落叶。
  我们来到世界上,就是为了受苦受难的。每个人的命运都一样。从我们开始降生的那一刻起,苦难就在等待着我们。无论你是达官贵人,还是贫寒子弟,你都无法挣脱命运的束缚。
  更为可怕的是,你完全不知道等待你的,是什么命运,是什么苦难。没有人能够知道。

  我们向西走着,感到空气越来越湿润,地上的昆虫也渐渐多了起来,空中也有了飞翔的鸟雀。在沙漠中行走的很多天里,我们只见到过一棵梭梭树,而现在,我们不时会见到低矮的,披着一层风沙的灌木丛。
  有一次,我们继续向西走,我们走在前面,豹子走在后面。豹子突然停住了脚步,它站立在风中,鼻孔一张一翕,然后,它折而向南走去。
  豹子和我们的距离越来越远,我想,豹子可能要回家了,它可能是追赶猎物,在沙漠中迷路;也可能是寻找同伴,而在沙漠中走失。豹子和我们相伴了很多天,现在它突然离开了,我说不出是悲是喜。
  豹子走出了很长一段距离后,突然停住脚步,回头看着我们。丽玛踩着豹子的花瓣蹄印追上去,我情不自禁地喊道:“你干什么?”
  丽玛说了一堆话,她的脸上带着期盼的喜悦。我在她的话中只听懂了一句:河流。

  丽玛跟着豹子向前走,我跟在丽玛的后面,也向前走。在苍茫无垠的大自然中,动物的直觉和预感,远远超过了人类。人类习惯于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将他们有限的智力都用在了同类的残杀和阴谋中,他们的直觉和预感渐渐泯灭了。
  我们向前走着,搀扶着,一步步走向希望,一步步走向生机。对生命的眷恋,对求生的渴望,从来也没有这么强烈过。我什么都不想要,我不想要万贯家产,不想要奴仆成群,不想要显赫地位,不想要万人敬仰,我只想要让我和丽玛好好活着。
  我只想要我们好好活着,我们活很多年,一直活到了两个人都是满头白发,一直活到儿孙绕膝,一直活到我们再也活不动,我们还要活到最后那一刻。
  我们向前走着,走到了一座山丘下。我们看到一群白色的鸟,哗啦啦从沙丘上空飞过,突然看着这群鸟,这么大的一群鸟,我们兴奋不已,我们泪流满面。
  豹子爬上沙丘,我们也爬上沙丘。站在沙丘上,我们惊呆了。
  一条淡蓝色的河流,像一条细长的带子,从远方流过来,又流到了另一个远方。河流的两边,长满了绿色的草,红色的花,很多种说不出名字的动物和鸟雀,在河边饮水。这一切,宛如梦境。
  我拉着丽玛,大声哭喊着,从沙丘上跑下去。我们还没有跑几步,就像核桃一样滚落了。我们一路跌跌撞撞,我们在跌跌撞撞中大喊大叫,等到滚落到沙丘下的时候,才发现这里距离河流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我爬起身,拉着丽玛,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向那条河流,我们已经没有了奔跑的力气。顽强的求生的信念支撑着我们,让我们迈动着双脚。
  终于来到了河边,我放开丽玛,滚到了河水里。
  河水像温柔的手掌,轻轻地托着我。我躺在河水中,看着蓝天中悠悠飘过的白云,泪水止不住地流。
  活着真好。

  丽玛从小河中站起来,寻找豹子,可是,豹子已经走远了。豹子沿着河流,向上行走,它可能终于想起来了它走过的道路中,有一条这样的小河。
  丽玛看着豹子渐离渐远的背影,她跪倒在小河中,掩面痛哭。泪水顺着她的指缝流了下来。
  豹子的巢穴在河流的上游,而人类的村庄在河流的下游。沙漠中,所有动物,包括人类,都把他们的巢穴建在靠近河流的地方。
  即使大城市也是这样,大江大河流经的地方,一定会有很多大城市,不是大江大河选择了城市,而决定自己的流向;而是城市选择了大江大河,沿着江河而修建城市。
  我们沿着河流行走,走到了第二天,终于见到了一座村庄。
  我们得救了。
  第三天,我们就走到了那座客栈。那座客栈有一个很奇怪的名字,叫做男儿有胆客栈。因为整片腾格里沙漠边缘只有这一家客栈,因为这座客栈独一无二的名字,无论是居住在沙漠里的人,还是穿过沙漠的人,都知道这座客栈。
  客栈的店家是一个赤红脸面的中年人,脸上是风沙留下的道道印痕,光头在这条路上走镖二十年,他在这里开了客栈二十年,他们彼此都很熟稔。
  店家说:“光头他们在这里一直等候了你们好几天,还派人去沙漠里找你们,但是都没有找到,他就走了。他走的时候留话了,要是你们来,就好好招呼你们。”
  店家是一个性格很豪爽的人。能在沙漠中长期生存的人,性格不能不豪爽。店家听说我是光头的朋友,他就搬出酒坛,要和我喝酒。我在沙漠中苦苦煎熬了这么多天,具体多少天我也不知道,本以为酒瘾已经被饿干了,没想到一看到酒,口水立即在喉咙里打转。
  店家吩咐小儿切了一大片牛肉,烙了两张饼子,要来两个海碗,他抱起酒坛,倒了满满两大碗,他的面前放着一碗,我的面前放着一碗。
  我们开始猜拳行令。北方的猜拳,酒令通用,只要是黄河以北的地区,喝酒的时候都是这样行令的。首先喊 “高升”,这是一句吉祥语,相当于体育比赛时候的“预备”。然后两人一起喊出从一到九共十个数字,这十个数字后面连着的话,也全是吉祥话:一枝梅、哥俩好、三星照、四季财、五魁首、六六顺、七个巧、八匹马、九长久、十满堂。每喊出一句,必须伸出指头,做出表示数字的手势。如果对方喊出的数字,与你喊出的数字相加,等于你手势表示的数字,那么你就赢了,输了的对方就要喝酒。
  北方人,尤其是西北人,性格直爽,几句话过后,觉得很投机,就要喝酒。
  店家划拳划得好,酒量也很好。我酒量不错,但是拳法很臭,不到半个时辰,我就一个人喝了大约半坛酒。
  酒喝多了,我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巴,站起身来,指手画脚,不可一世,我说我这一辈子走南闯北,见过了无数英雄豪杰,但能够将各种江湖技艺融会贯通,博采众长的,只有一个人,这个人就是今晚喝了半坛子烈酒的我。
  我的声音很高,吸引了客栈里的所有人,小二也过来了。
  小二说:“我们这家客栈开了二十年,来来往往的英雄好汉我见得多了,简直比见到的毛驴还多。那些英雄好汉们都是绝技在身,你有什么绝迹?”
  小二的话一下子把我问住了。我仔细一想,自己尽管熟悉江湖上各个门派,但每一行都不精通。就说杂耍吧,也只会走个绳索,走绳索在江湖上连末等都算不上,根本就说不出口;打卦算命吧,也学艺不精,依靠它糊口都难;倒卖古董吧,连门槛都没摸到,我在做旧行里只是一个小角色;做过老荣,但后来不做了,手艺都生疏了;想做老千,可惜天资不够……目前只是跟着豹子叔,混在镖局里走镖。确实的,我有什么?我什么都没有,我有什么值得夸耀的?
  但是,小二的话已经难住了我,所有人都盯着我,我要拾起这个面子,我丢不起这人。我一看到坐在身边的丽玛,立即有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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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16 08:13:56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洋洋得意地把丽玛拉起来,让所有人看,我说:“你们还见过比这更漂亮的女人吗?告诉你们,这是我老婆。”
  丽玛本来脸上蒙着头巾,喝醉了酒的我一把扯下了她脸上的头巾。丽玛的魅力像阳光一样,辉煌地照亮了每一个人的眼睛。人群发出了一声惊叹。
  店小二看到我喝多了,就戏谑地说:“你拐走别人的老婆吧?”
  我说:“胡说,我老婆就是我老婆,怎么会是拐走别人的老婆?你们看看,我要抱着亲嘴了。”
  我抱着丽玛,嘴唇凑向了丽玛。丽玛看到这么多人看着她,羞得满脸通红。我亲了她一下,她没有反抗,但却不要意思地低下头来。
  我洋洋得意地说:“看到了吗?这是我老婆,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人,也是你们见过最漂亮的女人。我们从沙漠那边过来,穿越了腾格里沙漠。是我带着她穿越了腾格里沙漠,你们说,我是不是男子汉?”
  人群轰轰然,有的说是,有的说不是。
  二楼的楼梯口,一直站着一个男人,它头上戴着白色的布帽,布帽遮住了他半张脸。所有人都在起哄,唯独他一言不发。
  我指着楼梯口说:“楼上的兄弟,下来喝两杯。”
  那个人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摆摆手,然后走进了房间里。
  我继续在楼下吹牛,我说:“我这一生走南闯北,如今厌倦江湖,我这次来你们这里,是走镖的,走完这趟镖,我就拿着十万银票,息影江湖,找一个世外桃源,和我老婆生一堆娃娃。”
  丽玛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她看到我豪情满怀,她的眼中充满了钦佩;她看到我满带笑容,她也笑容满面。
  我看到刚才楼梯口的那个人,在房间的窗户后向楼下偷看,我就高声叫喊:“楼上的哪位兄弟,下来喝酒,男子汉大丈夫,光明磊落,胸怀坦荡,怎么像个老鼠一样偷偷摸摸?”
  楼上的那个人立即离开了窗口。
  我觉得那个人很可笑,像个娘们一样偷偷摸摸,我就笑着对楼上喊:“你不是好汉,不是好汉。”
  那个人没有回应。
  店家说:“呆狗,你喝醉了,赶快睡去吧。”
  我还要和店家喝酒,店家不喝我喝,他让两个小儿搀扶着我走进房间。
  酒壮怂人胆。那天晚上,喝了酒的我在楼下胡言乱语,自己认为自己无所不能。喝酒后的男人都自我膨胀,认为自己很了不起。
  以前听过一个故事:有三只老鼠在一起喝酒,比赛谁的胆量大,第一只老鼠喝醉后,趴在桌子上大哭;第二只老鼠喝醉后,倒在地上呼呼大睡;第三只老鼠喝醉后,拿了一块半截砖,大声问道:“猫在哪里?”
  那天晚上,我和丽玛在房间里睡到了午夜,突然被一阵吵杂声惊醒,客栈门外响起了急促的撞门声,还夹杂着叫喊声:“店家,开门,开门。”“不要让喝酒的小子跑了。”
  我爬起来,从窗缝向外望去,看到外面密密麻麻全是火把,火把下人头攒动,那些人都戴着白色的小帽子。
  丽玛也起床了,她看到那些人,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这些人显然是奔着我们来的,然而他们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要为难我们,我一点也不知道。
  我拉着丽玛跑出去,在客栈里寻找着能够出去的路径,可是,图墙外都是人,都是火把。人群在闹嚷嚷地叫喊着,火把照耀得墙外如同白昼。现在,即使我冒险带着丽玛翻墙出去,也会被他们抓住。
  我拉着丽玛,像一只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楼上开始有房门打开了,住店的客人拖着迟钝的脚步声走出了房门,我无处遁逃。
  突然,身后有人抓住了我,我下意识地翻身抓住他的手腕,可是却无法扳动,他的手劲很大。
  他说:“呆狗,快跟我走。”
  我一看,是店家。店家带着我们来到了厨房,扒开柴禾堆,里面露出黑乎乎的洞口。店家将我们推进去,我来不及细想,就和丽玛进去了。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店家又将柴禾堆堆好了。
  我拉着丽玛,一步一步向前走,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甚至连近在咫尺的丽玛也看不到,我只能感觉到她的呼吸,和她的惊悸。我把她抱在怀中,她身体微微颤抖着,就像一只暴风雨中躲在树叶下的小鸟。
  她很恐惧。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她的恐惧。此前,在沙漠中面临绝境,命悬一线的时候,她也没有这么恐惧过。
  门外那些戴着白帽子的人,我一个也不认识。她们应该是奔着丽玛来的。
  我拍着丽玛的肩膀说:“别怕,别怕,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我们已经从沙漠里走出来了,我们什么都不怕了。”
  丽玛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她的身体依然在颤抖。
  本来,我想着这是一个通道,沿着这条通道一直走,就能够见到亮光,找到亮光,就找到了出口。可是,我们摸着洞壁一直向前走,一直没有见到亮光,而且,越向前走,感到空间越发宽阔。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我们刚刚从沙漠里走出来,身上没有可以引燃的东西,不但没有火柴,连火石火镰都没有。那时候,火石火镰都是奢侈品,店家是不会把这些东西放在房间里让住店的人使用的。
  既然在这里走不出去,我们干脆就坐在地上。
  我将丽玛揽在怀里,我们的肌肤碰在一起,我们的嘴唇碰在一起,我浑身的热血渐渐沸腾了起来,汹涌澎湃。丽玛的脸颊发烫,嘴唇也发烫,她在喃喃地说着什么,梦幻一般的声音,像雾像雨又像风。
  我颤抖着手指,想要解开她的衣服,然而因为心情慌乱,却总也解不开,她抓住我的手掌,放在自己的胸口,我能够感受到她狂烈的心跳,就像展翅欲飞的鸽子。
  我的呼吸很急促,她的呼吸也很急促。
  然而,那天却并没有发生我想要的事情,她顽固地拒绝了我。
  后来,我想明白了,她可能顾忌两点,第一,她不愿意在黑暗潮湿的洞穴里做那种男女之事,她认为男女之事是非常圣洁的;第二,按照伊斯兰教义,行完男女之事后,必须大净,大净就是用水从头到脚洗一遍,包括嘴巴鼻孔和发梢,但是当时洞穴里连水都没有,根本就不能大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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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16 08:14:05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们在洞穴里等候了很久,后来,看到没有什么危险,我们就睡着了。
  等到我睡醒的时候,看到洞穴里有了亮光。店家打着火把,站在我的面前。丽玛还在入睡,她可能惊惧过度,太需要休息了。
  店家说:“小兄弟,那些人走了。”
  我问:“那是些什么人?”
  店家说:“他们属于回族的一支,生活在腾格里沙漠西面这一带,一直到甘肃北面。这支回族人势力非常大,连官府和军队都不敢惹他们。”
  我问:“他们找我干什么?我又没有得罪他们。”
  店家说:“你没有得罪他们,但是你带的这个女人得罪了他们。其实,也不算得罪,这些戴着白帽子的人,就喜欢打架闹事。”
  我说:“我老婆?丽玛?丽玛只是一个弱女子,又怎么会和他们作对?”
  店家说:“具体的情况我也不了解,我只是听到他们说一定要把这个女人抓回去,给真主安拉一个交代。”
  回族人的真主安拉,就是汉族人的玉皇大帝。玉皇大帝存在吗?玉皇大帝不存在。玉皇大帝不存在,真主安拉也不存在。既然真主安拉不存在,那何必又要给他一个交代?
  难道丽玛得罪了真主安拉?得罪了一个不存在的人,这种逻辑实在混账。
  我问:“他们怎么知道丽玛在这里?”
  店家说:“都怪你,你喝了酒,就胡言乱语,把丽玛的头巾解下来,让所有人都看到了丽玛的长相。”
  我说:“看到了丽玛的长相又怎么样?难道每个人的容貌不是让别人看的?”
  店家说:“你不懂,这是穆斯林的规矩,女人是不能抛头露面的,否则会被认为淫荡,是要遭受处罚的。”
  我说:“莫非就因为丽玛的容貌,被客栈里的人都看到了,他们就要找丽玛的麻烦?”
  店家沉吟着说:“绝不会仅仅这样的。按照穆斯林教义,见到不戴头巾的女人,他们认为这是不知羞耻,顶多会吐口水,绝不会抓起来带走。你老婆可能有什么隐情没有告诉你。”
  我说:“我不会说她的话,他不会说我的话。”
  店家说:“这样啊,你们怎么认识的?”
  我说了镖师们在沙漠边缘遇到她拉着一具骷髅,我送她去她家,她家豪华漂亮,她一把火烧了房屋,跟着我追赶镖师……
  店家说:“你老婆真不简单,她做的那些事情,普通男人都做不到。”
  我又问:“那些人怎么知道丽玛在这里?”
  店家说:“有人通风报信了。”
  我问:“谁?”
  店家说:“就是楼上那个不说话的人,你一再叫他喝酒,他不敢喝酒。你进房睡觉,他就出去了,再没有回来。我估摸着,肯定是他出去报信了。”
  店家接着又说:“这件事情,都怪我,我要是知道你酒量不行,就不会让你喝酒了。你喝了酒就胡说八道,这个毛病可一定要改,今天就惹祸了,以后还不知道会带来什么灾祸。”
  我点点头。
  丽玛醒来了,她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睁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看着我们。
  店家说:“你是光头的朋友,我也是光头的朋友,朋友的朋友还是朋友。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对一个朋友多条路,少一个朋友少堵墙。你的老婆是个奇女子,她很不简单。现在外面那些人走了,你们赶紧离开这里,那些人肯定还会回来找你们的。”
  我拉着丽玛向洞外走去,店家又在后面说:“树下拴了一匹马,鞍鞯也披好了,你们赶快骑着向贺家岩走。顺利的话,三天内就能够赶到贺家岩,追上他们。他们带着镖,走路慢。”
  我说:“太感谢你们了。”
  店家说:“不要谢,这些都是光头他们吩咐的。”
  我们钻出洞穴,看到天色已经大亮了,客栈房顶上的一只公鸡在踱着方步,可能它刚才叫鸣叫累了。客站中间的地面上,长着一棵高大的枣树,枣树下拴着一匹马。
  我和丽玛翻身上马,一走出客栈,就快马加鞭,向前猛跑。当初和燕子在草原额吉家中养伤,学会了骑马,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艺不压身,这句话很不错,尤其是对于行走江湖的人来说,更是如此。
  我们跑出了很远,回头望去,看到后面没有追兵,悬在半空的心终于放下来了。我按辔徐行,感觉到腹中饥饿,丽玛从后面的布袋里取出饼子和水。没想到店主准备得真充分,连干粮和水都给我们准备好了。果然是“出门靠朋友”。
  我们走到正午的时候,看到前面有一座集镇。这是我们走出沙漠后看到的第一座集镇。突然看到大家上行走着那么多的人,感觉到活着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感觉到他们每个人都很幸福。
  集市上行人熙攘,卖东西的摊点一直摆到了街面上,骑着马不能通过,我们就跳下马背,牵着马向前行走。
  集市上的女人都蒙着面纱,丽玛也蒙着面纱。我们徐徐地穿过集市,很多人都在好奇地看着我们。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看着我们,是因为一个汉族男子和一个回族那人走在一起,还是因为戴着面纱的丽玛照样魅力四射,风情万种?
  我们快要走到街头的时候,突然从街对面冒出了一个男子,他留着两撇小括弧一样的胡须,对着我叽里咕噜了一番,我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应答。丽玛抢前一步,用波斯语和他交谈。那个人边和我说话,便用骨碌碌乱转的眼睛看着我。后来,丽玛拉着我离开了,身后只剩下那个人惊讶的目光。
  他是什么人,他和丽玛说什么,我一概不知。
  丽玛走得很快,脚步坚定,看起来她好像生气了。

  我们骑着马,迎着太阳走,天快要黑的时候,来到了一座村庄。
  村庄外有一座清真寺。村道上没有人,人们都去了清真寺做礼拜。丽玛把马缰绳交给我,指着一棵笔直的白杨树,然后转身走向清真寺。
  我明白她的意思,她说的是让我在白杨树下等她。
  我看着丽玛走到了那座有着白色圆顶的非常气派的房屋里,就牵着马在村道上溜达。我看到家家门扉洞开,却空无一人,房间里的东西随便摆放着,有银器,也有食品。如果老荣来到了这里,简直就像看到天上掉馅饼,直接走进房屋里,就可以洗劫一空。
  那一刻,我突然响起了当年我在马戏团的日子,高树林和菩提他们费尽心机,把村庄里的人从房屋里骗出来,目的是为了盗窃。如果在这里,趁着黄昏他们做礼拜的时候,想偷什么就偷什么,想偷多少就偷多少。高树林和菩提他们来到这里,一定乐疯了。
  夜幕降临了,村庄做礼拜的人还没有回来,我来到那棵高大的白杨树下面,拴好马,等着丽玛回来。
  暮色愈来愈浓,丽玛没有回来,清真寺那边突然传来了歌唱声,是很多人的歌唱声,声音整齐而洪亮,就像很多只蜜蜂在飞舞。
  我担心丽玛有什么危险,就走向清真寺。清真寺的外面是石头台阶,台阶下放着很多双鞋。清真寺里灯火通明,墙壁上挂着很多油灯。一个戴着面纱的女人端坐在正中间的椅子上,其余的人匍匐在她的脚前,那个女人身材高挑,坐姿端庄,一动也不动,像一尊塑像。
  我想着这个女人是什么人,为什么这么多人对她顶礼膜拜,我还想多看几眼的时候,礼拜结束了,人们有条不紊地走出清真寺。我担心他们发现我在偷看,就赶紧离开了。
  我在白杨树下等候不久,丽玛就回来了。丽玛的身后还跟着几个回族老人,他们个个的下巴上都留着花白胡子。黑暗中我看不清他们的容貌,但那部花白胡子很显眼。
  丽玛的脸上蒙着面纱,看起来她和任何一个回族女人没有任何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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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16 08:14:18 | 显示全部楼层
  那天晚上,我们住在一个回族老人的家中。老人的家中很整洁,也很富有,有十几间房屋。我想,老人可能就是回族的阿訇吧。阿訇是一句波斯语,意思是身份尊贵的长者,通常指的是在清真寺里主持宗教事务的人,相当于基督教里的教父和佛教寺庙里的方丈。
  老人的家人给我们做了拉面,红色的辣油,绿色的蒜苗,黄色的油花,白色的面条,酱色的牛肉,组成了一碗人间美味。
  吃完饭后,老人和丽玛谈论了很久,老人看着丽玛的表情很谦恭,而蒙着面纱的丽玛看起来神情很端庄。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就早早睡着了。
  阿訇对丽玛都这样恭敬,我有点想不通。

  第二天早晨,阿訇送给我们很多东西有吃的,有穿的。全村人都来到村口给我们送行。
  我们骑着马继续前行,一路上,村庄渐渐多了起来,人群也越来越多,山坡上出现了羊群,也出现了牛群。我们已经被可怕的腾格里沙漠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心情好了,我就想唱歌,可是想来想去,想不出什么歌曲,只好唱起了秦腔中的《将令》,也只有《将令》,才符合西北这种辽阔的场面。我唱道:
  将令一声震山川,
  人披衣甲马上鞍,
  大小儿郎齐呐喊,
  催动人马到阵前。
  头戴束发冠,
  身穿玉连环,
  胸前狮子扣,
  腰中挎龙泉,
  弯弓似月样,
  狼牙囊中穿,
  催开青鬃马,
  豪杰敢当先。
  我的歌声粗犷雄壮,像雷声一样在无人的山间回荡,惊起了一群群鸟雀,扑啦啦地飞到半空中。每次唱起这首《将令》,我就感到热血沸腾,恨不得驰马扬枪,杀入尘烟滚滚的战场。
  丽玛听到我在唱歌,她也唱歌了。我不知道她唱的是什么,但是她的歌声婉转动听,让人柔肠百结。
  我们坐在一匹马上,有时候我坐在前面,有时候她坐在前面,有时候我从后面抱着她,有时候她从后面抱着我。我们拥抱在一起,感觉世界上只有我们两个人,感觉今生今世都会在一起,永远也不能分开。
  尽管我们不能用语言交流,但是我们一个眼神、一个表情、一个动作,都能够感觉到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地位。

  我们继续向前走,远远地看到了一座村庄。之所以判断出有村庄,是因为那里有树木,还有垒砌而成的一两尺高的土围子。

  村庄外有一座山岗,山岗上站着一个抱着长鞭的放羊娃,放羊娃的脚前是一群白色的绵羊,他看着我们,突然唱起了宁夏花儿:
  头一帮骡子走远了,第二帮骡子撵了;阿哥的身子儿不见了,尕妹的清眼泪淌了。
  我听到他这样唱,就知道他是故意捣蛋的,明明看到我们亲密地在一起,他偏偏要唱我们分开。
  我略一思忖,就用信天游回敬道:
  走头里的那个骡子呀,三盏盏的那个灯,哎呀憨娃子抱着羊鞭呀,哭得哇哇的那个声。
  放羊娃听到我回敬他,就立即又唱道:
  山丹花来刺玫花黄,马莲花开在了路上;我这里扯心你那里想,热身子挨不到个肉上。
  听到他这样唱,我马上回应道:
  烧开的水后有下锅的米,马配上了鞍后没了人骑。放羊娃只懂得拿个羊鞭,握上了马鞭他心发虚。
  放羊娃不依不饶,他继续唱道:
  雨点儿落到个石头上,雪花儿飘到个水上;相思病的给者心扉上,血痂儿粘给者堵上。
  这个放羊娃越唱越不像话了,我就故意气他,接着唱道:
  村头的河水哗哗地响,哥哥我快活地直喊娘;花瓣瓣落下果子熟,我们生下娃娃遍地走。放羊娃见了,给我娃磕头。
  放羊娃听了,怒气冲天,他捡起石头,向我们丢来。
  我打着马,从山岗前飞快地穿过了。身后只留下放羊娃气急败坏的叫喊声。我骑在马上,哈哈大笑。
  我感到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不论是现在,还是将来。因为有丽玛陪伴着我,我们永远也不会分开。
  那时候,我根本就没有想到,放羊娃一语成谶。

  村庄里有上百户人,在西北,这样的村庄已经规模很大了。
  村庄里的每户人家,都是挖地穴居。先找到一块地,划成四四方方的一块,向下挖,挖到了两三丈深后,再向侧面挖掘窑洞。窑洞挖好后,人们就住进去。因为窑洞地势低矮,担心下雨的时候,雨水倒灌,就在院子的上方,用黄土垒砌起一两尺高的矮墙,阻挡雨水。
  黄土养人,西北最不缺的就是黄土。西北人对黄土的感情,是其余地区的人远远比不上的。黄土可以挖掘窑洞,黄土可以做成砖瓦,黄土可以种植庄稼,黄土为人提供死后的归宿……千百年来,黄土养活了西北世世代代的人们,人们对黄土顶礼膜拜,给它修建了庙宇,黄土在西北人心中的地位,是任何东西都难以比拟的。
  村子里有一家客栈,所谓的客栈,其实就是几间窑洞。窑洞里是土炕。这里是中国最简陋的客栈,也是中国最简陋的窑洞。
  我们住在一间窑洞里。
  月亮透过门缝,照在地面上,让窑洞里的一切都显得影影绰绰。想到再过一天,就应该能够感到贺家岩,就能够见到豹子和光头他们,我非常高兴。
  丽玛也没有睡着,朦胧的月光中,我看到她的眼睛有一种淡蓝色的光亮。看得出来,她也很高兴。
  我用手掌摸着她的脸,她的脸颊柔软而温润,让人心中悲悯和怜惜。
  在这个静静的夜晚,我突然想到了小时候听到的一个笑话,我太想给人讲了,尽管我知道丽玛听不懂,但是我还是要给她讲。这个笑话是家中的大姐夫讲给别人听的,我记住了。大姐夫每天都乐哈哈地,他最喜欢说的一句话是:“人生多风雨,一笑解千愁。”
  这个笑话是这样的:
  有一个年轻媳妇对孩子说:“你今晚上去跟你爷爷睡觉。”孩子不愿意去。年轻媳妇为了激孩子去,就故意说:“你要不去,我就去了。”爷爷听到儿媳妇这样说,就很不满意地嘟囔道:“教育孩子要讲诚信,不能既哄孩子,又骗老人。”
  丽玛听不懂我在说什么,而我说完了把自己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正笑着,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了杂沓的脚步声,接着有人在叩门叫喊:“店家,我要住店。”
  睡在隔壁的店家窸窸窣窣起床了,打开了院门。院子里走进了一群人,我从炕上爬起来,透过门缝紧紧地盯着他们。
  我听见一个男子的声音在说道:“有没有上好的房间?给我们两间。”
  我感到好笑,这里条件简陋得不能再简陋,能有铺炕面睡觉就不错了,还想要上好的房间,来到这里,还摆什么谱?
  店家说:“我们这里只有窑洞,没有房屋。”
  接着,我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说:“窑洞就行,凑合着对付半晚,天亮我们就要走。”
  这个声音听起来非常熟悉,我努力搜寻着记忆,突然,眼前豁然开朗,我想起来了。
  她是玩嫖客串子的,是那个声音沙哑的玩嫖客串子的,在陕北定远县城,她曾经和一个声音清脆的玩嫖客串子的,一起将我和小眼睛诱骗出去,然后十几个响马趁机翻越院墙劫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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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16 08:14:29 | 显示全部楼层
  月光照进院子里,我看到他们只有七八个人,也只听到声音沙哑的嫖客串子在说话,没有听到声音清脆的嫖客串子的声音。他们这一伙有十几个人,而现在只剩下了七八个人,那么很可能其余的人在腾格里沙漠北面的那场激战中,被打死了,其中就包括那个声音清脆的玩嫖客串子的。
  他们横穿腾格里沙漠,对镖师穷追不舍。
  光头带着镖师,能够穿越腾格里沙漠,来到客栈,而且还在客栈住了一晚,可见,沙漠之北的那场激战中,镖师们应该是打赢了。如果打输了,他们不会这样悠闲住店的;再说,如果镖师打输了,响马就会衔尾追赶,而现在响马和镖师们相隔了两三天的路程,那就说明是镖师赶跑了响马。在镖师继续上路后,响马们重新纠集,随后追赶。
  响马们这样死打烂缠,究竟是为了什么?就为了那张十万元的银票吗?而且,如果他们被打散了,是没有胆量再追赶的。而他们居然麻着胆子追赶,那么就说明,他们要么在前面有汇合的人,要么后面有援兵。
  现在,他们只知道今晚要住在这家客栈里,不知道客店里住着我。他们在明处,我在暗处,他们要去追赶镖师,我决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
  响马们把他们的马交给店家,叮咛说一定要喂好,然后就去睡觉了。
  店家答应着,把几匹马拴在了最靠边的一面窑洞里。店家也去睡觉了,院子里只能听到马匹咀嚼草料的声音。
  我对丽玛说:“我要出去一下。”突然想到她听不懂,就拍拍她的肩膀,指指外面。丽玛睁着一双懵懂的眼睛看着我,不知道我去干什么。
  我悄悄溜出窑洞,来到响马们睡觉的窑洞门口,推了推,里面闩门了,窑洞里传来了山呼海啸的拉鼾声。我来到另一面窑洞前,里面照样有拉鼾声,不过这边的拉鼾声很轻微,可能是那个玩嫖客串子的。门扇同样在里面关上了。
  这里的窑门和其余地方的不一样。以前我见过的窑门都是双扇对开,中间用门闩插住,这样的窑门可以用刀片拨开,而这种单扇窑门是无法用刀片拨开的。
  单扇窑门,现在在一些偏远的北方农村还有,有门框,有门扇,门扇关闭后,门扇的边缘就藏在了门框后,门扇后的门关,插进门框后的门枢,这样就关闭了房门。因为没有门缝,所以就不能拨开。这种房门很丑,现在不被人采用了,但是却是最安全的。
  最古老的,往往才是最好的。
  从窑门进不去,就要从窗户想办法。我准备摸进去后,让他们在睡梦中一命呜呼。
  过去,北方的窗户有窗格,窗格后是窗扇。窗格有上下两格,窗扇有左右两扇。窗格上糊着白纸,后来糊着塑料纸,最近这几十年,装的是玻璃。窗格的作用是透光线,防灰尘。窗扇的作用是防盗贼,加隐私。窗格从外面打开,窗扇从里面打开。
  老荣入室盗窃,很有一套。如果房门在里面关闭,就拨开房门,潜入房中。但是,遇到这种单扇房门,是无法拨开的。房门打不开,就转向窗户。首先从外面卸下窗格,然后拨开窗闩,从窗户可以进入室内。
  然而,这家客栈是单扇房门,无法拨开;而且没有窗格,应该安装窗格的地方,店家装上了五根四棱木柱,充当窗格。四棱木柱后是对开的窗扇,窗扇关闭后,窗缝刚好被最中间的那根四棱木柱挡住了。看不到窗缝,自然就不能拨开。
  我听到响马们的喊声在里面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可惜无法潜入进去。
  绝不能就这样放过响马,响马们一路追踪我们,一路和我们为难,在沙漠的东面,和镖师们激战,又用弓箭射我,现在他们就睡在距离我只有几步之遥的土窑里,我岂能白白放走他们!
  他们的马就拴在最边的一面窑洞里。我不能折磨他们,就折磨他们的马。
  他们骑着马是无法穿越腾格里沙漠的,因为马在沙漠里走不了三天,就会死亡。这些马肯定是他们在穿过了沙漠后,在沙漠西面重新购买的。这些响马有的是钱,他们什么都能够买到。
  把这些马放走,让他们步行。他们步行,就无法追上驼队。
  我来到院门后,想要打开院门,将马匹放走。可是,这家客栈很谨慎,居然在院门后挂了一把大铁锁。大铁锁是中国乡间的铁匠打造的,这种铁锁看起来构造简陋,其实非常难以打开。我以前跟着老同学会了开锁技术,但是开锁手边要有工具,没有工具,再高的高手也不能打开铁锁,尤其是这种乡间铁匠打造的极为简陋笨重的铁锁。
  在过去,考验一个铁匠技艺是否高超,就是看他是否会打造铁锁。一个乡间铁匠能够用小叫锤一下一下打造出一把铁锁,而且没有钥匙还打不开,那种手艺在十里八乡绝对是人人称誉的。
  我在客栈里转来转去,也找不到一根铁丝。客栈里倒是有绳子,但是没有铁丝。铁丝这种玩意,乡间的铁匠是打造不出来的,只能机器制造,只能购买。而那时候铁丝还没有普及到偏远的乡村。
  打不开门锁,我只能另想办法。
  很小的时候,在关中道上,我们家喂养了几头骡子。骡子不能生育,但是力气很大,价钱不菲。在关中乡村,如果谁家喂养有几头骡子,这绝对是大户人家。有一次,长工们刚刚把收割后的黄豆抬到打麦场,突然有事,顾不得晾晒,就离开了。我们家一头骡子走过来,看到筐子里的美味,就埋头痛吃。长工们赶过来的时候,骡子已经吃了大半筐黄豆。长工看到我站在打麦场边,就喊道:“呆狗,呆狗,快把骡子牵走。”
  我把骡子牵离了打麦场,准备牵回家。路过池塘的时候,骡子挣脱了我手中的缰绳,跑到池塘里喝水。它一口气喝了很多,我看到它的肚子渐渐鼓胀起来。骡子喝饱了,我牵着它继续向回走,可是它再也走不动了,它躺在地上,张大嘴巴,口水不断地流下来,放屁的声音也不断地响起来。
  长工晾晒完黄豆后,路过池塘,看到池塘边的骡子,就问:“呆狗,你得是让骡子喝水了?”
  我说:“是的。”
  长工说:“骡子吃了黄豆,再喝了水,肚子里的黄豆就泡开了。这骡子,没有三天,都恢复不过来。这三天就啥都干不了。能保住一条命,都是好的。”
  那天过后,我才知道,骡子吃了黄豆,千万不能喝水。吃黄豆喝水的骡子,会不断地放屁,如果放屁速度赶不上黄豆发酵的速度,骡子就会被胀死。
  骡子是这样,那么骡子的近亲马肯定也是这样。骡子它爹是公驴,骡子它娘是母马。它娃不敢吃黄豆河水,它妈肯定也一样。
  我悄悄来到客栈的厨房,寻找黄豆。可是,客栈里没有黄豆。不但客栈里没有黄豆,普通人家也没有黄豆。黄豆这种东西,在农村种的人比较少,因为它不像小麦、包谷、谷子那样,磨碎后就可以吃。黄豆磨碎了,只能做豆腐,做完豆腐剩下的豆渣,因为口感粗糙,人不能吃,但是牲畜可以吃。
  我从客栈里越墙而出,在午夜寂静的村道上寻找黄豆。
  我对这个村庄一点也不熟悉,谁家种黄豆,谁家没有种黄豆,我都不知道。这个村庄全都在地下挖洞穴居住,一家家相隔很远。我站在地面上,只看到一个个四方形的土围子,不但谁家有黄豆我不知道,甚至谁家有钱谁家没钱,我都不知道。
  我在地面上转悠着,突然看到远处的地面下有灯光照上来。我悄悄走过去,想看看那里是些什么人,他们在干什么。
  我趴在土围子上,向下俯瞰,看到院子里有一面窑门打开了,灯光从窑洞里漏出来,泻在院子里。两个人带着湿漉漉的白布袱子,走到院子里,把白布袱子里的东西倒在了一口大铁锅里。铁锅里立即氤氲着缭绕不绝的水汽。
  白布袱子,就是一大张白色粗布。北方乡下有一种布,叫做袱子布,指的是用织布机一梭子一梭子手工织成的粗布,裁剪成大块,用来包裹衣服。白布袱子,就是用这种布制作的大块白色土布。
  我一见到他们抬着白布袱子,就知道他们在窑洞里做豆腐。乡间做豆腐的人,都是早早起床,在夜色中做好豆腐,等到天亮后,就套着毛驴车,或者挑着担子沿村叫卖。做豆腐的人,都睡不了一个好觉。
  做豆腐的原料是黄豆,做豆腐的人家一定有黄豆。在我们老家,把卖豆腐的人,叫豆腐客;把卖淫的女人,叫沟子客,都属于最底层的,而且被人看不起的人。
  豆腐客家的院门大开着,他们已经准备出门卖豆腐了,豆腐客和他的家人都在窑洞里忙碌着。窑洞中央有一口大铁锅,大铁锅上架着用木头搭成的十字架,十字架的四个角上绑着白布袱子的四个角,豆腐客摇动着十字木架,白布袱子就被挤出了黄色的水。这种水,叫做卤水。豆腐就是由卤水变成的,这个过程就是民间所说的“卤水点豆腐”。卤水点豆腐,需要用到石膏,石膏会让锅里的卤水凝固成豆腐。
  我溜进豆腐客家的院子,偷偷地打量着院子里的情形。那间门扇洞开的窑门前,放着一个麻袋,麻袋里装着半袋子东西,我用手探进去,凭手感就知道这是黄豆。
  豆腐客每天凌晨做豆腐,只用半麻袋黄豆,剩余的半麻袋黄豆,他还没有来得及拾掇好,就被我盯上了。
  豆腐客的家里,再没有别的,黄豆多得是。豆腐客出门卖豆腐的时候,他走到村庄里,不是喊“卖豆腐哩”,而是喊“换豆腐哩”。西北乡村普遍贫穷,家里都没有多少钱,这些钱一般用在给家人看病等水火事上,而吃豆腐,则可以用黄豆来换。豆腐客收了你的黄豆,给了你豆腐,他一年忙到头,只是落到一些黄豆,并没有赚到多少钱。更何况乡里乡亲的,会有人在豆腐客这里赊账,懂情理的人,下次看到豆腐客,还上赊欠的黄豆;遇到不懂情理的人,吃了豆腐,不给黄豆。
  豆腐客的家里,最不缺的,就是黄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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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16 08:14:40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扛着半麻袋黄豆,披着夜色,来到客栈。客栈门洞的阴影处,站着一个人。我突然看到那个黑影,吓了一大跳。那个黑影叫:“呆狗”,我一听,居然是丽玛的声音。
  她可能听到别人叫我呆狗,她就记住了这个名字。
  我问:“你怎么在这里?”
  丽玛没有回答,而是说:“土司迪埃刀嚷。”
  我放下麻袋,一把把她抱在怀里,我也说:“土司迪埃刀嚷。”
  我走出客栈后,丽玛在这里静静地等我,我不知道她在这里等候了多久,但她在这里等候的时间一定很长,我摸到露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服。
  我无法给丽玛解释我去哪里了,我解释了她也听不懂。我将丽玛送进了我们居住的窑洞里,然后一个人背着黄豆来到了喂养马匹的地方。
  黑暗中,马匹闻到了黄豆的香味,看到我走进来,就认为我是给它们添加草料的,它们都喷着响鼻,伸长脖子向我凑来。我把半麻袋黄豆全部倒在了最外面的马槽里,用手拨开,让每匹马都能吃到。
  马槽里拴着十多匹马,响马们来得最晚,他们的马都拴在最外面。
  我把麻袋丢在墙角,正准备走出去的时候,突然听到窑门打开的声音,这种声音干燥急切,就像夹破了一粒核桃。
  我听见门外响起了拖拉的脚步声,赶紧藏在了马槽下。借助着朦胧的天光,我看到一个高大的黑影走进了马厩,他擦燃了一根火柴,火柴照亮了他脸上的黑色端须。他看到几匹马正在埋头吃黄豆,看到马槽里都是黄豆,他很满意地自言自语:“店家真不赖呢,给我的马儿吃这么好的东西。”
  一根火柴燃完了,大个子也离开了。我听见他在门外怒气冲冲地撒了一泡尿,然后又拖拉着脚步回了窑洞。
  窑洞里再没有了动静,我从马厩里走出来,来到水窖边。西北干旱少雨,很多地方靠天吃饭,所以家家都挖有水窖。每当下雨的时候,人们就赶快把水窖通道打开,让雨水流到睡觉里。雨水浑浊肮脏,在睡觉里沉淀到一定的时候后,才可以饮用。而这样的水窖,因为下面有大量的沉淀物,所以每隔几年就要挖出泥沙,这叫做淘窖。
  睡觉上有三脚架,三脚架上挂着辘轳,辘轳下吊着水桶。我将水桶放下去,吊上来一桶水。然后把这桶冰凉的窖水倒进了马槽里。
  我听见那几匹马喝下窖水的声音,就像蛙鸣一样。
  回到房间里,我看到丽玛盘膝坐在大炕上,她一直在等我。我对丽玛比划着说,隔壁那几个人是坏蛋。我指指隔壁,然后做了一个杀头的手势。
  黑暗中的丽玛笑了,我看到她洁白的牙齿熠熠闪光。她肯定明白了我的意思,我看懂了我忙前忙后的用意。
  我们在朦胧的天光中,用手势比划着,似懂非懂地听着对方的话语,后来我才知道了,这种语言叫做哑语。不过,人家哑语有一整套的语言体系,不像我们这样瞎蒙瞎猜。
  突然,远方响了一声公鸡的啼鸣,近处的公鸡也开始叫了,竞相啼鸣的公鸡声让乡村变得热闹起来。门外想起了扁担的咯吱咯吱声,卖豆腐的已经挑着担子出门了。
  我抬起门扇,打开窑门,走进马厩。
  一走进马厩,我就差点被熏倒。门外的公鸡竞相啼鸣,窑里的马儿竞相放屁。窑洞里的马匹热情洋溢,让人无法呼吸。
  我逃出了马厩,突然看到凌晨的天光中,院子里的木棍上晾晒着一件女式衣服,鲜红的颜色看起来异常显眼。我走过去一摸,居然是丝绸衣服。昨晚睡觉前,我还没有见到这件衣服,客栈里只有丽玛和玩嫖客串子的两个女人,这件衣服不是丽玛,那么一定就是玩嫖客串子的。
  我把这件女式衣服团成一团,塞进我的衣服下面,然后捏着鼻子走进马厩,悄悄牵出了我们的马。
  公鸡声唤醒了店家,他打着呵欠走出窑门,给我们打开院门。
  我和丽玛骑着马,走到了豆腐客的院子上面,把玩嫖客串子的红色丝绸衣服,扔在了他们家的窑门前。豆腐客的穿着粗布衣服的老婆正在打扫院子,她看到从天而降的衣服,想要问话,我们已经打马跑远了。
  我们一起向西行走,天色越来越亮,村庄渐离渐远,想到响马们起床后,看到马儿都在放屁,一定惊讶不已;想到玩嫖客串子的起床后,光溜溜地找不到自己的衣服,我就喜上眉梢。我禁不止唱起了秦腔:
  有山人在茅庵苦苦修炼,
  修就了卧龙岗一洞神。
  恨师兄报君恩曾把亮荐,
  深感动刘皇爷三请茅庵。
  下山来我凭的神机妙算,
  直烧得夏侯惇叫苦连天。
  ………
  为江山我也曾南征北战,
  为江山我也曾六出祁山。
  为江山买荆州立下文劵,
  为江山气死了周瑜少年。
  为江山我也曾草船借箭,
  为江山把亮的心血熬干。
  我把自己当成了诸葛亮,我认为自己也有神机妙算,举手之间,就让那些响马追赶不及。我觉得我比光头他们要强多了。镖局想尽千方百计,也没有摆脱响马的追击,而我略施小计,就让响马们裹足不前。
  我正在马上得意忘形的时候,突然看到前面来了一群人,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那是一群乡间农夫,有的蓬头垢面,有的手持农具,大约有七八个人。他们看到我们走到跟前,就询问:“有没有看到一匹白色的马?”
  我说“没有看到。”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说:“那是一匹战马啊,我儿子是当兵的,昨晚骑着马回家看望我,天亮发现战马被人偷了。这马是一匹良驹,在部队上没有哪匹马比它跑得快。”
  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说:“叔,甭说那么多了,快点向前追吧,我估计是贼娃子和马都藏起来了。”
  一群人离开我们向后追去。
  我们又向前走着,来到了一座小村庄,村口蹲着一位少年,正在掩面痛哭。我们走过来的时候,听见他哭得非常伤心。
  大清早的,这孩子哭成这样,一定能够遇到了什么伤心的事情,我下马走过去,问道:“你哭什么?”
  少年抽抽噎噎地说:“我从军队里骑回来的马,被人偷了,我不敢回军队了,那是我们连最好的马。”
  少年的马丢了,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我翻身跃上马背,和丽玛骑着马一起向前走。
  走出了一袋烟功夫,前面又出现了几个人,他们站在路中间,闹嚷嚷地,看起来全神贯注,我走到了跟前,他们也不避让。
  一个少年回过头来,看到我们骑着的马,就突然跑过来,一把抓住了马笼头,高声喊道:“是不是这匹马,是不是这匹马?我抓住贼了,我抓住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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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17 08:43:19 | 显示全部楼层
  一个中年人呵斥道:“你胡吞什么?三娃子丢的是白马,这是一匹红马,你的眼睛让鸡屎糊住了?”
  少年放开了马笼头,不满地嘟囔着:“你们只说马丢了,又没说是白马,我怎么知道?”
  那群人让开了道路,我和丽玛骑着马走过去,我听见他们在后面讨论,有的说贼娃子肯定跑远了,追不上了;有的说主家托付我们找,不能不找,干脆再向前追上几里路,看看情形。
  我们骑着马,走得快,那群人很快就被甩在了身后。
  我们走了几里地,踏上了一条狭窄的乡间小路。小路两边都种着包谷。墨绿色的宽大的包谷叶片吃啦吃啦地响着,往左边看,一眼望不到边;往右边看,一眼望不到边。
  突然,路边窜出了一个留着分头的少年,他手中牵着一匹马,那是一匹白马,白马上披着鞍鞯,挂着马镫,马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看起来很安静。
  少年说:“伙计,这匹马卖给你,我刚刚偷来的,我急着脱手。”
  我和丽玛两个人骑着一匹马,我们确实需要一匹马,需要一匹能够骑乘的鞍鞯齐全的马。
  我问:“多少钱?”
  少年说:“十个银元。”
  我说:“太贵了。”
  少年说:“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马?这是一匹骏马,你看,你看这边。”少年拉着白马转了半圈,让白马的屁股对着我们,他指着白马后面的印记说:“这是编号,你看看,这是军队的编号。”
  我看到白马的屁股后面有一个很小的数字:13。
  我已经想到了这匹白马和前面那些寻找的人之间有各种联系,就故意问道:“军队的马,怎么会在你手中?”
  少年说:“我在前面那个村子里偷的。急着出手,才要你十个银元。”
  十个银元,在那个时候,也是一大笔钱,足够买几千斤包谷。
  我说:“你的马后面有军队的印记,谁敢买?这要是被军队找到了,还不把你打死了?”
  少年说:“你咋这么傻呢?这数字这么小,即使现在都看不清楚,更何况过一段时间,马毛长长了,谁能看得见?再说,军队的马每年都要淘汰一些衰老的,受伤的,这样的战马在乡村多得是,谁会找你?”
  我说:“你这匹马也是老弱病残的吧?”
  少年说:“你不懂马,就不要乱说。这匹马,你看这牙口,这蹄子,这身板,标准的战马,正值当年,我十个银元卖给你,都太少了。”
  我觉得这个少年有些地方不对劲。老荣这个行当,我也干过,知道一些内幕。偷马的贼,在老荣这个行当里排列在最末尾,叫做杂贼。杂贼没有地位,没有帮手,势单力孤。所以,杂贼偷走了牲畜后,都会跑得远远地,找人销赃。杂贼销赃,有一条销赃渠道,杂贼只要把马牵给他们就行了,他们立马支付给杂贼钱。至于销赃的人卖了多少钱,杂贼就不管了,也管不上了。
  而这个少年,说他偷了战马,却又在村庄附近销赃,显然不合常规。这种马不能要,这种马一般都是病马。过不了多久,就会死的。
  我不再理少年,和丽玛骑着马向前走。少年看到我们离开了,就喊道:“不要十个银元了,八个怎么样?”
  我没有吭声,继续向前走。
  少年又在身后喊:“不要八个了,给我五个就行了。”
  我依然不理他。
  少年又喊:“五个也不要了,给我两个就成,我急着脱手。”
  我还是没有理他,继续朝前走。
  少年再次喊道:“一个银元,快,一个银元给你,我想脱身走了。”
  我转过身来,对着他喊道:“吃搁念的,你不是老荣,我才是老荣,你是老月,我说得对不对?”江湖上的朋友,你不是小偷,我才是小偷,你是骗子,我说得对不对?
  少年勃然大怒,他喊道:“既然都是江湖老合,何必花椒我?你这么急着走,家里土了点啦。”既然都是江湖上的朋友,何必捉弄我?你这么急着走,家里死人了?
  我说:“我家里没土了点啦,你家里也没土了点啦,你磨头怀儿怎啦,是俺的。”我家里没死人,你家里也没死人,你娘怀孕啦,是我的。
  少年在后面暴跳如雷,他气急败坏地拿起石头砸我们,我们跑得飞快,石子落在了身后。
  这些耍腥的怎么会知道我要经过这里,怎么会给我下套?我想明白了,可能是我刚才高唱秦腔,让他们听见了,就开始一层一层给我下套。没想到江湖中人无处不在,在这么偏僻闭塞的地方,居然也有江湖老合。
  以前,江湖上耍腥的,诱骗你买马,现在他们与时俱进,不卖马了,改卖碟机、手机、手表等物件。其实,这些人都是江湖老合。

  我们骑着马继续向前走,走到正午,看到路边有人在锄地,锄地的是一个老农民,一脸的饱经风霜和任劳任怨。我问:“大叔,贺家岩还有多远?”
  大叔拄着锄把,指指前方说:“不远了,转过那个山嘴就到了。”
  我一听贺家岩快要到了,立即精神大振,打着马向前跑。店家给我们提供的这匹马,还真是一匹好马,跑了这么远的路,依然斗志昂扬。
  乡间有句话叫做:看山跑死马。意思是说,你赶路的时候,看到前面有山,觉得快到了,其实把马跑死了,都到不了。马跑了一阵,就累了。我们舍不得让马再跑,就让它放慢脚步,慢悠悠地走着。
  一直到了黄昏,我们才来到贺家岩。贺家岩是一座大镇子,足足有几百户人家。街道两边有各种店铺,不过现在都在准备关门。大街上有一个穿着像个乞丐的人,头发乱脏脏地,挡在了马前。自从听到采生折割后,我对乞丐就有一种莫名的排斥,我高声喊道:“让开。”
  乞丐模样的人抬起头来,看着马上的我们,他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他怒气冲冲地吼道:“喊什么喊,欺负老子没钱?老子有的是钱。”
  我没有再理会他,我此刻心情非常高兴,马上就要见到豹子和光头他们了。即使再来十个乞丐挡道,我也不会在乎的。
  大小眼慢腾腾地走了,我赶着马直奔客栈。
  然而,客栈里却没有豹子和光头他们。

  当天晚上,我们住在这家客栈里。
  这家客栈从里到外都透着古怪,我们找不到店家。我想从店家口中打听豹子和光头他们的情况,小二过来说,店家很忙,顾不上这边。我学着江湖中人的口气耍横,说店家要是再不出面,明日我的哥们弟兄来,会让店家好看。小二又说店家不在了,天没有黑就出去了。
  这个店家到底怎么了,躲着不敢见顾客。以前住店的时候,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顾客只要一叫店家,店家就屁颠颠地跑过来,有求必应,满脸堆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过去交通不发达,能够在道上跑的,都不是一般人,店家不敢得罪,要是把人得罪错了,那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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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17 08:43:28 | 显示全部楼层
 找不到店家,小二又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我不知道豹子和光头他们怎么样了,有没有在这家住店,什么时候离开的……我尽管满腹焦虑,但也只能自己斟酌。
  后来,我就睡着了。

  我们睡醒的时候,天刚刚亮,我们穿衣下炕,准备洗脸出行。走镖的人,本来是不能洗脸的,可是自从认识了丽玛后,这几天我每天都跟着她一起洗脸。丽玛是一个爱整洁的人,我也学会了整洁。
  突然,客栈门外响起了浓重的叩门声,有人在门外大声叫喊:“死了人啦,死了人啦。”
  小二急忙打开院门,突然一跤跌倒在地。门外的喧哗声传进来,我看到门口站着七八个人。
  我过去查看详情,突然看到客栈的门楣上挂着一颗人头,那颗人头是女人的,脸上还涂着一层厚厚的白粉,头发很长,挽起来,挂在门楣上。
  门外一个老者手拿梆子,高声喊着:“死了人啦,谁可都不能走,谁走了谁就是杀人犯。”看样子他是更夫。过去人没有闹钟,打更报时全靠这种更夫。
  又有人喊:“报官,快点报官。”
  马上有人说:“报官了,官府就快来了。”
  吵闹声惊醒了一个中年男人,他光着脚跑出来,突然看到门楣上挂着的一颗人头,魂飞魄散,他喊道:“挨千刀的,果然干出了这事。”
  立即有人问:“挨千刀的?谁是挨千刀的?”还有人说:“店家,你要说明白,可不能连累我们街坊邻居。”
  原来这个中年男人就是店家。
  店家面色如土,说不出一句话。
  门外的人原来越多,吵吵闹闹的声音几乎要掀翻屋顶,似乎全贺家岩的人都来了,似乎全贺家岩都知道这家客栈门口挂了一颗女人头。他们堵在客栈门口,紧张而兴奋地议论着。我担心这里面有人会认出我和丽玛,就躲在房间里。
  过了一会儿,门外响起了马蹄声,接着是一声呐喊:“闪开,闪开,官府的人来了。”
  我从窗缝望去,看到一个矮胖子从马背上跳下来,他一挥手臂,身后的十几个穿着黑衣服的人立即冲进了客栈里,他们站在院子里大喊:“都出来,都出来,到官府说个明白。”
  我们只好走了出来。
  矮胖子让客栈里的所有人站成一排,穿过客栈的木门。我走过那颗女人头下的时候,抬头望了一眼,看到那个女人脸上都是血,被砍断的脖颈处也是凝固的血渍,看起来异常恐怖。
  丽玛戴着面纱,跟在我的后面,但纵然如此,她仍旧美艳逼人。她走在哪里,哪里的人就不说话了,静悄悄地看着她,忍不住向后退一步。宽大的长袍和面纱,也无法遮掩住丽玛的美丽。
  矮个子骑在马上,带着我们向前走去,他回头对留下的两个穿黑衣服的人喊:“看好现场,等仵作过来。”
  仵作,就是验尸的人,在过去地位低贱。当仵作的,都是最下等的人,要么是贱民,要么是奴隶。现在,仵作的名称叫法医。
  店家走在最前面,他踉踉跄跄,神思恍惚,矮个子在马上抽了他一鞭子,骂道:“走快点,一看你就像个杀人犯。”
  店家不敢反驳,加快了摆动手臂的幅度,脚步却难以加快。所有人都在想,肯定是店家杀了人,要不然,他怎么会吓成了这样。
  有人向矮个子提出来说:“店家杀了人,不能连累住店的,你们把店家带走就行了,放我们走吧。”
  矮个子说:“说是这么说,但事情没有查明前,谁也不能走。”
  我们向县城的方向走出了四五里,身后突然传来了叫喊声:“留步,留步。”
  我们回头望去,看到那个人手中提着一颗女人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穿得破破烂烂,比叫花子也强不了多少。他追上我们后,捧起那颗女人头说:“这不是真人,这颗人头是假的,是用面粉捏的。”
  骑在马上的矮个子还没有说话,店家先大放悲声:“哎嗨嗨,吓死我了,老天爷你开眼了。”他的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欣喜。
  矮个子举起马鞭,想再次抽他,可终于没有再抽下去,他放下马鞭问道:“你的客店门口怎么会有假女人头,说说到底怎么一回事。”
  店家擦擦眼泪,说了一段让人震惊不已的故事。
  三天前的一个深夜,贺家岩的所有店铺都关门了,客栈的店家也准备关门,突然门外闪进了一个衣着破烂的人,头发乱糟糟,脸上有污垢,眼睛一个大一个小。他一进来,就问店家:“金子多少钱一斤?”
  店家看到这个人一脸蠢相,而且说的是这种没头没脑的话,哪里有人卖金子的?而且还是论斤卖的,就让他出去,说自己要关门睡觉了。
  那个人从怀里取出一个布袋,打开布袋,布袋里居然是黄灿灿的金子。店家一见到金子,再不说自己要关门睡觉了,就问:“你这金子哪里来的?”
  大小眼说:“我家里盖房挖出来的,家里还有很多哩,装了一罐子。”
  店家拿起一块金子,一掂量,沉甸甸的,是金元宝。店家一下子心花怒放。
  大小眼又问:“金子多少钱一斤?”
  店家出门左右望望,看到没有人,然后关上房门,悄悄告诉大小眼:“你要多少钱?”
  大小眼说:“我不知道嘛,这才问你。”
  店家想了想说:“一斤值五块银元。”其实,当时市面上一斤金子,何止只值五块银元,一百块银元都买不到。
  大小眼说:“你坑我,人家都有人说一斤金子要值十块银元,你才给我五块银元。”
  大小眼把金元宝装进布袋里,准备离开。店家看到这么好的买卖上门了,而现在又要走了,急忙拉住大小眼,他说:“兄弟你真是一个急性子,我还没有说完话。”
  大小眼看着店家。
  店家说:“别人出十块银元,我出十一块银元,怎么样?”
  大小眼想了想,说:“那你要先给我现钱,我不赊账。”
  店家说:“没问题。”
  大小眼把几个金元宝交给店家,店家如数给了银元。大小眼问店家:“我家里还有,你要不要?”
  店家高兴地说:“要,要。”
  大小眼说:“那我明天晚上,还是这个时候,给你送过来。”
  大小眼离开后,店家关起房门,仔细打量那几个金元宝,又是称量,又是计算,没问题,全是真的。店家高兴得一宿没睡,他相信天上真的会掉金元宝。

  第二天晚上,还是在那个时间,大小眼又来了,这次,他又背来了几个金元宝,店家殷勤招待他,临走的时候,又给了他一堆银元。
  店家问:“你家里还有多少?”
  大小眼说:“还有半坛子。”
  店家说:“那你明晚一搭给我送过来,我全要。”
  大小眼说:“明晚还是这个时间,你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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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17 08:43:3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天晚上,也就是昨晚,还是在那个时间,大小眼又来了,这次,他的怀里揣得鼓鼓囊囊的,店家一看就欣喜若狂,他想,大小眼这个二锤子,肯定连坛子都给他拿来了。
  大小眼一走进客栈,就自己关上了房门,然后从怀里掏出一颗东西,放在了店家面前的桌子上。店家一看,一下子傻眼了。
  那是一颗人头,一颗女人头。
  大小眼说:“店家,你坑我。一块金元宝,少说你也要给我一百块银元,可是你只给了我十一块。我晚上和我老婆吵架,我老婆骂我笨,我一气之下就杀了她,这是她的人头。你说说现在这事该怎么办?”
  店家看到人头,早就吓得魂飞魄散,他颤抖着声音说:“你说怎么办?”
  大小眼说:“我们去见官,你坑我,也坑了我老婆。”
  店家吓坏了,这事情要是见官,哪里有他的好果子吃,他说:“可千万别见官。”
  大小眼说:“不见官也行,你把这两天拿我的金子取出来,还给我,再给我五百个银元。你逼得我杀了老婆,以后成了光棍。要你点钱算什么。”
  店家说:“我没有这么多银元。”
  大小眼说:“没有也成,我喊一声,让住店的都过来,你向他们借。”
  店家说:“别,千万别啊。”
  店家慌作一团,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四百块银元,那是一大笔钱,他辛辛苦苦开客栈,一年也挣不到四百块银元。而现在,大小眼一张口就是四百块银元,把这么一大笔钱交给大小眼,就像割店家的肉一样,店家实在不心甘。
  大小眼又一次说:“快点,四百块银元。”
  店家说:“我没有这么多钱。”
  客栈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敲门声不是一声两声吗,而是好几个人在敲门。门外还传来了说话声,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喊:“大小眼,开门,我听到你在里面。”
  店家吓坏了,他瘫倒在地,连开门的力气都没有。大小眼赶紧把人头藏在衣服里,起身开门,外面走进了三个男人,一个个凶神恶煞一般。
  大小眼一看到这三个男人,就挨个称呼他们大舅子二舅子三舅子,三个舅子恶狠狠地盯着大小眼问:“你个狗日的,把我妹子怎样了?”
  大小眼吓得惊慌失措,他指着店家说:“你问他,你问他。”
  店家说:“不关我事,不关我事。”
  大小眼扭住店家的衣领,说:“你还敢说不关你事,你要是不骗我的钱,我老婆就不会和我吵架。冤有头,债有主,我不找你找谁!咱们都把住店的人喊起来,让大伙评评理。
  店家很害怕,一害怕大小眼报官,二害怕大小眼喊人,三害怕大小眼报复,他一再央求大小眼不要声张,大小眼一再说拿钱来,店家没办法,只要给了大小眼四百块银元,还把那几块金元宝全部还给了大小眼。
  大小眼走出去了,他的三个舅子也走出去了,店家关起屋门,他后悔得直抽自己的嘴巴:“叫你爱钱,叫你爱钱。”他把自己的嘴巴抽得流血,只有肉体上的疼痛,才能减轻心中的悔恨。
  天快亮的时候,店家终于朦胧睡去,没想到门外的喧哗声吵醒了他。那个挨千刀的大小眼,讹了他的钱,还把那个假女人头挂在了他的客栈门前。
  当店家看到假女人头的时候,大小眼早就逃走了,此后,他们永远都不会再来到何家岩。世界这么大,他们在一个地方只骗一个人,骗一辈子,也骗不完全国。
  大小眼他们就和高树林他们一样,他们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你想要找到他们,千难万难。

  听到店家这样说,我立即明白了,店家遇到的是耍腥的。这一带耍腥的怎么会这么多?
  我更加坚信自己那一天遇到穷酸书生的判断,这个地方确实是江湖老月的总部,而且江湖老月大当家的,就是那个我在砖瓦窑场比武中见到的大胖子。
  店家虚惊一场,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他对所有人说:“今个晚上还有谁想住店,我都不要钱。”
  很多住店的欢呼雀跃,他们能够再白住一个晚上。可是,我们不想住店,我们只想赶快追赶上豹子和光头他们。
  矮个子让我们回去。大家一路上说说笑笑,显得格外轻松。我们回到客栈,突然大吃一惊,我们的马不见了。
  刚才矮个子他们带走我们的时候,小二锁上了客栈大门,现在,客栈大门的锁子被人扭开了。然而,奇怪的是,客栈里再没有丢失什么,唯独丢失了我们的马匹。
  可见,小偷是针对我们来的。可是,我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一个人都不认识,更谈不上有什么仇家,谁会来为难我们呢?
  会不会是那支响马呢?应该不可能,响马们的马匹被我做了手脚,没有三两天,那些马是不会恢复体力的。响马们居住的客栈,距离何家岩少说也有上百里,没有了马匹的响马们,要走过这上百里,至少需要两天。
  会不会是那些设局骗我买军马的呢?也不可能。他们骗我不成,犯不着再一路追上来。耍腥的有一个行规,只骗钱,不纠缠。骗局一旦被人识破了,他们立即就走,不给自己留麻烦。
  那么,到底是谁偷走了我们的马匹?

  店家经历了一场虚惊,人变得非常平和善良,他向我说起了镖师们住店的事情。
  店家说,镖师们来到何家岩的时候,天色已经很黑了,他刚刚安顿镖师们住下,大小眼就来了,此后,他一心一意照顾大小眼,把镖师们交给了小二。
  大小眼离开后,他关上店门,在客栈里巡查,突然感到气氛不对,骆驼躺在树下悠闲地吃草,而镖客们却没有闲着,他们有的攀上树梢瞭望,有的藏在墙角窥探。镖师们看到他,没有和他打招呼,就好像他不存在一样。
  店家很不高兴,你来到我家,还对我爱理不理的,这怎么能行?店家就问:“你们干什么?”
  黑暗中走出了一个光头,光头说:“店家,借一步说话。”
  我听到这里,感觉到很奇怪,就问店家:“你以前见过这个光头吗?”
  店家说:“没见过。”
  没见过?这就很奇怪了。这条路光头走了二十年,从张家口到嘉峪关的这一路上,他们一路住宿的都是同一家客栈,每一家客栈的店家,都是他们的朋友。而这个店家怎么会没见过光头呢?
  我继续问店家:“你真的没见过?”
  店家说:“真的没见过,我前天晚上不但是第一次见到光头,非盗即坚 而且这些骆驼客里的每个人,我都是第一次见到。”
  奇怪了,在贺家岩,光头他们为什么要住在陌生的客栈里?难道就不怕有什么危险吗?他的身上可是揣着十万元的银票啊。
  店家接着说:“我看到这伙人身上透着古怪,所以那晚也没有敢睡觉。我在房间里,把灯吹灭,躲在窗后,看着院子里的情况。大概是三更过后,客栈外响起了一声鹧鸪的叫声,客栈里的树上也传出了一声黄鹂的叫声,我知道那是藏在树上的镖师叫的。他们在对暗号。”
  我心想,这店家果然经多见广,一听到鸟叫声,就知道是江湖对暗号。
  店家说:“树上的黄鹂叫声停止后,客栈外有一个人爬上了墙头。我当时看到了很生气,你们半夜三更爬我的墙头,眼中还有我这个店家吗?夜半墙翻,非盗即奸。可是,想到他们那么多人,舞刀弄枪的,我又害怕了。我且看看他们想干什么。”
  店家说得太急了,连着喘了好几口,然后接着说:“墙头上的人翻进来后,墙根后藏着的人走出来,他们低着头窃窃私语。一会儿,那个人又顺着墙头翻出去了。他好像有功夫,紧跑几步,一只脚踩在半墙上,一探手,就抓住了墙头。一翻身就出去了。”
  果然是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这个翻墙的人,用的是轻功,轻功好的人,要翻过两三丈高的墙头,根本就不在话下,抬脚就过。可是,这个通风报信的会轻功的人,是谁呢?
  店家说:“那个人翻出去后不久,光头就出来了,他来到我的房门前,敲门叫着店家店家。而其余的骆驼客把骆驼吆出来,把货架搭上去,看来他们是要离开了。我把院门打开,他们匆匆忙忙地走了,房间里留了一双袜子,有人走得匆忙,连袜子都顾不得穿。”
  我问:“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急急忙忙离开?他们去哪里了?”
  店家说:“我不知道。他们走了后不久,客栈外又传来了马蹄声。我从门缝偷看,看到他们手中拿着明晃晃的刀子,说着我听不明白的话。然后,他们包围了客栈,有人又翻墙进来,直接闯进了房间里,我看到他们手中的刀子,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连大气也不敢喘。他们看到骆驼客的房间里空无一人后,就又翻墙出去了。我听到马蹄声远去后,才敢出来查看。”
  我问::“这又是些什么人?”
  店家说:“我还不知道。昨天晚上的这两拨人都透着古怪,看他们那凶巴巴的样子,谁敢问?”
  镖客们夜半离开,一定是遇到了非常危险的事情,要不然,镖客是不能走夜路的,因为走夜路的风险实在太大了,稍有不慎,就会中了埋伏,落入陷阱。
  镖客们遇到了危险,我要赶紧赶上他们,兴许我能帮上什么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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