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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转帖] 《中国式骗局大全》(江湖三十年)-老人教你读懂江湖各种怪奇骗局-作者:我是骗子他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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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21 08:58:14 | 显示全部楼层
  丽玛的父亲在圣殿外唱了三个月,引来很多人围观。三个月后,消息终于传到了丽玛耳中。
  丽玛觉得这个老头有什么隐情,要不然他为什么三个月里翻来覆去只唱这一段唱词,她让骑士把老头带进圣殿里。
  丽玛一看到走进圣殿的那个人,就知道是父亲。父亲来接她离开。父亲已看到那个穿金戴银的丽人,就知道是女儿,他同样不敢上前相认。
  四周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丽玛的一举一动。
  丽玛问:“来者何人?”
  父亲说:“行乞至此,请求容身。”
  丽玛问:“你能干什么?”
  父亲说:“我是花匠,能修会剪。”
  丽玛将父亲留在了圣殿里,做了一名修剪花草的花匠。
  每天,父亲都能望见女儿,他看到女儿从自己面前走过,愁眉紧锁,他不能相认。他看到女儿窗口的灯光直到夜深,看着女儿的身影倒映在窗口,他不能相认;他看到女儿前呼后拥,众星捧月,然而女儿一点也不开心……她能够看到女儿,但不能上前相认。他距离女儿很近很近,然而却有深远很远,远到遥不可及。
  那一晚,老教主升天了。
  在圣殿里,老教主升天是一件天大的事情,圣殿里里外外忙成一团,父亲带着丽玛,趁机从圣殿里逃走了。他们挖出埋藏的部分财产,穿越腾格里沙漠,来到了一个叫做阿依拉的村庄。
  阿依拉,阿依拉,这座偏远闭塞,与世隔绝的村庄,生活着这片土地上最美丽的女人,和这片土地上最慈爱的父亲。世界很大很辽阔,他们相信,没有人会找到他们,父亲等待着女儿丽玛能够过上一个普通人应该拥有的生活,男耕女织,生儿育女,传宗接代,代代相传。
  然而,女儿丽玛长得太漂亮了,没有人敢来提亲。女孩子不能长得太漂亮,自古红颜多薄命,长得太漂亮的女孩子,身边总会有无尽的是非和麻烦,总会有各色男子在身边出现。女孩子,只要长得中上就足够了,就能够拥有一个女孩子应该拥有的所有幸福。
  教主丽玛逃走后,圣殿骑士布下天罗地网,查找丽玛的下落。
  然而,他们没有想到,丽玛敢于穿越亘古无人、比野兽更凶猛的腾格里沙漠,去往沙漠的;另一面生活。
  三年过后,丽玛和父亲都认为圣殿里有了新的主人,所有人都会将这件事淡忘,他们决定穿越腾格里沙漠,挖出埋藏的所有财产,一起回到沙漠东面,继续生活。
  他们回到了沙漠西面,挖出了所有珍宝,然后启程回阿依拉。可是,沙尘暴来了,沙尘暴整整刮了十多天,沙丘被刮平了,沙窝被填平了,他们迷路了。
  更让人绝望的是,父亲病倒了。
  丽玛宰杀了最后一匹骆驼,也没能救活父亲。她将价值连城的珠宝美玉丢弃在沙漠中,找了一根绳子,拉着父亲,向着阿依拉的方向。
  后来,丽玛遇到了我们,遇到了我。
  丽玛不要天堂永恒的生,只要人间短暂的爱。我们在一起,我们走在荒凉恶劣的沙漠中,胜过坐在堆金砌玉的圣殿里。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那一天夜晚,在沙漠边缘的客栈里,我喝醉了,扯下了丽玛的面纱,被圣殿骑士的暗探发觉了。这一切,从此发生了改变。

  瘦子派来的那个人讲完了丽玛的身世后,我一夜没有入睡。
  世界上有一个莫耶教教主,教主只有一个,然而世界上有一个行走江湖的呆狗,呆狗也只有一个。我不管丽玛是什么权力无边的教主,也不管她有什么显赫的家世,我只要丽玛,那个在沙漠中和我一起相依为命,一起和我挫败死神的丽玛。
  我不要天堂永恒的生,我只要人间短暂的爱。
  我一定要救出丽玛。

  天亮后,村中来了一个人,他一走进院子,镖师们全都愣住了,豹子和我也都愣住了。
  这个人居然是念家亲道长。
  念家亲是响马安排在道观里的眼线。他用算命骗术,诱骗我们在沙漠边缘绕了好大一个圈子,耽搁了时间。而在那段时间里,瘦子完成了调兵遣将,他将所有人马都聚集在贺家岩,准备对镖局发出最后致命的一击。
  念家亲说,他奉瘦子之命,前来帮助搭救丽玛。
  瘦子和镖局是仇家,但和豹子是朋友,和我是朋友。瘦子也是一个快意恩仇的汉子,爱憎分明,为朋友两肋插刀,换命都可以。
  念家亲说,他知道丽玛现在在哪里,也知道圣殿在哪里。丽玛是莫耶教的教主,白袍骑士带着丽玛,只会想着西北方向走,穿过长城,越过大雪山,就能找到圣殿。
  念家亲还说,他愿意陪着我一起去,去往圣殿的道路,只有他才知道。

  我和念家亲很快就上路了。一人骑着一匹马,念家亲的马鞍边,挂着一个硕大的皮包,那里面放着我们的盘缠,和我们的衣服。
  念家亲是西北的百科全书,各地的风土人情,典籍掌故,他全都知道。为了逗我开心,他一路都在给我讲着故事,可是我心中有事,笑不起来。
  有一天,我们住在一家简陋的客栈里,念家亲讲了一个故事,他说:
  从前,有一个丑女,一直嫁不出去,很着急。一天,来了一群土匪,把丑女抢走了,塞进马车里,丑女坐在车里兴高采烈,以为终于可以做一回女人了。谁知道,到了山寨,土匪们一看,世界上怎么还有这么丑的女人啊!他们就又把丑女塞进马车,送到了丑女的家门口。丑女一看土匪又把她送回来了,很失望,坚决不下车。她想,我不下车,你们就没办法,又得把我抬回去。土匪一看,丑女不出来,就说:“我们走吧,不要马车了。”
  念家亲说完,我还没有笑,突然听到隔壁有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念家亲说:“隔壁的朋友,睡不着就过来聊聊。”
  隔壁想起了鞋子在地上摩擦的声音,接着,房门打开,走进了一个个子瘦小的少年。
  短暂的寒暄过后,少年问我们去哪里,念家亲说我们去西域,少年说:“正好同路,我们搭伴一起走。”
  此后的几天,我们同吃同住。少年性格开朗,能说会道,他很喜欢和念家亲在一起聊。我因为心中牵挂着丽玛,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想说。
  这几天,我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那个少年怀里抱着一个布包,吃饭睡觉的时候,都抱在怀中。我们没有问他,他主动给我们说:“我身上藏着十两银子,这一路上很不安全,能不能把我的银两和你们的放在一起。”
  念家亲答应了。他打开皮包,解开包裹,把少年的十两银子,和我们的盘缠放在了一起,然后又绑好包裹。
  我们又在路上行走数日,相安无事。
  有一天夜晚,天降大雨。少年从炕上爬起来,对我们说:“吃坏肚子了。”
  少年跑出去,走回来,跑出去,走回来,来来往往好多次。我看到少年这样子,感觉到厌烦,就转过身想睡觉。
  念家亲推醒我,他说:“今晚有好戏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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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22 08:10:48 | 显示全部楼层
  我问:“什么好戏?”
  念家亲说:“你光看就行了,不要说一句话。”
  念家亲趁着少年跑出去,偷偷打开了皮包,把布包里的银元钞票全都取出来,把我们头下的石膏枕头放进去,然后绑好布包。
  隔了一会儿,少年又回来了,睡在炕上,听到念家亲的鼾声,他问:“你们睡着了吗?”
  念家亲的鼾声继续响起,我不说话。
  少年又问:“你们睡着了吗?”
  我还不说话,念家亲的鼾声如旧。
  少年认为我们都睡着了,就悄悄爬过来,打开皮包,取出里面的布包,扛在肩膀上,溜出了房间。
  黑暗中,念家亲看到少年溜出去了,这才起身关好房门,对我说:“现在好好睡一觉。”
  我们一觉睡到天亮,念家亲走出房门,大呼小叫,说自己丢了银两。店家和小二急急忙忙跑过来,问丢了多少,谁偷走的。念家亲说:“就是和我们一起来的那个少年,你们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一定要把他扭到官府,别让他再偷人了。”
  吃完饭后,我们就走了。
  走出几里地,走到了一片树林边,念家亲让我们藏在树林里,他说:“你看,后面还有好戏哩。”
  太阳升起来了,四周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金色。没有风,几只昆虫在我们的耳边飞舞,振动着翅膀,嗡嗡作响。
  我说:“后面还有什么好戏看?”
  念家亲神秘地眨眨眼睛,他指着远方,说:“你看,你看。”
  远方走来了一个人,他上身前倾,走得异常匆忙。一看到他走路了的姿势,我就知道是那个偷走了两块石头的少年。
  少年从树林边走过去,一路都行色匆匆,他完全就没有想到,此刻我们就藏在树林里,他的一举一动都落入了我们的视线里。
  少年走过去后,念家亲说:“现在我们睡觉,昨晚让这个少年打搅得一晚都没有睡好,现在正好在这里睡个大觉。”
  我们打着哈欠,很快就睡着了。
  睡梦中,我突然听到了大呼小叫声,惊慌地睁开眼睛,看到有一群人从树林边经过。那群人中,少年走在最前面,被五花大绑,走在后面的是客栈的人,他们每走几步,就在后面照着少年的屁股踢一脚。每踢一脚,少年就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哀嚎。
  他们绑着少年去报官。
  客栈的人和少年远去后,我们继续赶路。
  我感觉念家亲是一个异常神秘的人,而且是一个异常机警的人。他给我们算命,引诱镖师走进圈套里,连我这个江相派的都上当了;他和我住在客栈里,识破了少年的计谋,狸猫换太子,让少年中了圈套;他预感到少年还会回来找我们,在店家面前大喊大叫,逼迫电话扭住少年送官。
  我自诩浸泡江湖十余年,然而,我硬是没有看出念家亲的计谋。如果他不是江湖老手,绝对不会有这么缜密的计谋。
  如果不是江相派,绝对无法识破江相派的骗局;如果不是江湖老荣,无法知道老荣里面的偷窃诀窍;如果不是江湖老月,又怎么能够识破这些骗棍的伎俩。
  念家亲一定有来头。
  念家亲走在前面,我走在后面,我望着他的背影,感到他异常神秘。
  我加紧走几步,和他走在一排,我问:“你知道江湖老月吗?”
  念家亲笑了,他说:“你小子蛮聪明的,看出来我是老月,想打探我的底细。实话告诉你,我就是江湖老月。”
  念家亲头脑转动真快,他总是有先见之明,能够很快就猜中你的心思。见微知著,一叶知秋,这种人就是生活中那种极少数的绝顶聪明的人。
  江湖老月,在江湖上名声极臭,但是他丝毫也不隐瞒自己是江湖老月。江湖老月,就是在江湖上坑蒙拐骗的那伙人,他们没有道德底线,什么人都骗。
  念家亲又说:“我以前是江湖老月,很多年前洗手不干了,后来做了响马的师爷。响马为人很正气,只劫贪官污吏和不法奸商的不义之财;而江湖老月,谁的钱他都想骗,哪怕老太太身上只有一块铜板,他也想要,老月,其实就是江湖上的渣。”
  我说:“我们这一路上走过来,遇到很到江湖老月。”我想起了那几个殴打穷酸书生的人,想起了劝我们买剃须刀的人,想起了向店家卖金子的大小眼,想起了这个偷取我们盘产地哦少年……我问:“这一路上的江湖老月怎么这么多?”
  念家亲说:“你换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我说:“不知道。”
  念家亲说:“你们走镖的时候,有没有经过一个叫盐池的县城?”
  我说:“经过了。”
  念家亲说:“盐池县城里有个大胖子,他是西北江湖老月的总瓢把子。他的徒子徒孙遍布黄河两岸,老月骗术,代代相传。”
  我问:“这里距离盐池,有上千里,你怎么知道盐池的事情?”
  念家亲说:“不瞒你说,那个大胖子是我的师弟,师父一生只带了两个徒弟,一个是我,一个就是大胖子。我学成下山后,感觉老月骗棍这种骗术,伤天害理,就金盆洗手了。师父的事业总要后继有人,后来就收了大胖子为徒。”
  我想,怪不得念家亲聪明绝顶,原来他是江湖老月出身的。凡是走进老月门中,都是资质聪颖的那部分人。
  念家亲说:“要入江湖老月,收徒极为严格,老月这一行,和别的江湖门派不一样,别的门派是徒弟找师傅,只要徒弟心诚,跪上个几天几夜,就能够感动师父,收你为徒;但是老月这一行不一样,老月这一行很讲究天生聪颖,只有天生聪颖的人,才能够进入这一行;如果你天资不好,进了这一行也是白学,学成下山,还是骗不了人。正因为这一行收徒极为严格,所以师父这一生也只收了我们两个徒弟。但是,大胖子就不一样了,师父去世,我背离师门,大胖子唯我独尊,他收取了大批党羽喽啰,不管什么人,只要想学骗棍技艺的,他都传授,所以,他的徒子徒孙良莠不齐,每到一个地方,就祸害一方百姓。”
  我说:“我见到过大胖子。”
  念家亲说:“你怎么会见到他?”
  我说:“他们要提出和我们比武,我们不得不迎战。”
  念家亲说:“这个大胖子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你一个江湖老月,也来掺和响马的事,等着吧,他会摔得很重。”
  我感到念家亲很神奇,就问他:“那次在道观中,你给我算卦,我们从未遇到过,你怎么算得那么准?”
  念家亲笑了,他说:“不是竹签上的卦辞写得准,是我解卦解得准。”
  我听不懂他说的话吗,看着他摇摇头。
  念家亲说:“那天在道观里,我在竹筒里放了六十四根竹签,每根竹签上都有一首卦辞,我嘴边给你念出两首,你看看是不是和你很吻合。”
  我点点头。
  念家亲念念有词道:“明珠土埋日久深,无光无亮到如今,突然大风吹土去,自然显露有重新。这是六十四卦中的一首卦辞,如果你抽到了这一卦,你看看和你的境遇相似吗?”
  我点点头,确实很相似。我自认为我是一个能够干出一番大事情的人,只可惜命运多舛,处处碰壁,步步坎坷,现在我遇到了豹子、三师叔、黑白乞丐、光头他们,这些人都是江湖好汉,我相信我的霉运该走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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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22 08:10:56 | 显示全部楼层
  念家亲说:“我再说一首卦辞:泥里步踏这几年,推车靠崖在眼前,目下就该再使力,爬上崖去发财源。这首卦辞和你的境遇相似吗?|
  我有点点头,确实很相似,我以前走过了很多弯路,此后也该步入金光大道了。
  念家亲说:“这是我随口从六十四卦辞中找到的两首毫不相干的卦辞,第一首是第五卦,第二首是第十七卦。卦序不同,卦辞不同,但是我可以给你做出相同的解释,而且解释地都符合你的经历。你说,这些打卦算命的玩意儿能相信吗?”
  原来是这样。
  我又问:“那个少年把二十块银元放在我们的盘缠里,你怎么就知道他是骗棍?”
  念家亲说:“这些当老月的后生小伙,都是我的晚生后辈,我一看到他们翘尾巴,就知道他们要放什么屁。这点伎俩,瞒得了别人,岂能瞒过我?”
  念家亲顿了顿,又说:“你等着看吧,后面还有骗棍会出来 。”
  我说:“昨晚上这个少年,骗术也太高了,装着上厕所,出来进去好几次,我愣是没看穿。”
  念家亲说:“这还叫骗术高?我给你讲一个我亲身经历过的,比少年这种骗术,高明了不知道多少倍。”
  我说:“你说吧。”
  念家亲说:“我有一个兄弟,在银川府做点小生意,平生有个爱好,就是看戏。只要银川府有戏表演,他场场都看。那一年,我去看他,他跑去看戏了,因为银川府的戏园子里在演《铡美案》,陈世美考上了状元,抛弃了糟糠之妻和两个孩儿,要入赘做驸马。陈世美之妻秦香莲带着两个孩子来到京城,寻找陈世美,而陈世美竟然派杀手暗杀母子三人。杀人明白了真相后,既不能回去复命,又不能下此毒手,他干脆自刎身亡。戏台子上表演这一段的时候,杀手把刀架在脖子上,直挺挺倒下去。下面观看的人满堂喝彩。我弟弟说,他在看到这一段的时候,只顾着拍巴掌喝彩,身上的银两被人盗走了。”
  我说:“这个老荣真会挑时机。”
  念家亲说:“我估摸着这个老荣,肯定是戏园子里的高买。哦,高买你知道是什么吗?”
  我说:“我知道,就是老荣行当里的高手。”
  念家亲说:“他要不是高买,就不会选择在这个时机下手。我就准备会一会这个高买。我买了一身漂亮衣服,到当铺里兑了一些金元宝……”
  我说:“要兑金元宝,不去票号,为什么要去当铺?”票号相当于现在的银行。
  念家亲说:“我准备给高买下套哩,怎么能去票号?当铺里有假元宝,其实是金包铅。外面看起来金光灿灿,里面其实是铅。当铺经常用这种金包铅捣鬼呢。你把你的祖传宝贝送给他,他看你不是江湖人,也不是官府人,就支付给你金包铅。这种金包铅一般没人能识破;即使识破了,他也倒打一耙,说你企图讹诈他。”
  原来当铺也水很深,以前从来没听说过。
  念家亲接着说:“我背着布包,布包里装着假元宝。我的假元宝还要假,不是金包铅,而是铜包铅,这种假元宝一钱不值。我走进戏园子看戏。因为我穿得好,又背着一个看起来就沉重的布包,高买很快就盯上了我,挨着我坐在长凳上。我故意把布包的一角露出来,露出里面金灿灿的假元宝。那时候,能够进场看戏的,都是有钱人,至少也是衣食无忧的人,拉板车的,卖杂货的,不但没钱看戏,也没时间看戏。所以,这个高买也穿得人模狗样的,头上戴着瓜皮帽,身上穿着皮袍。高买偷偷打量着我的布包,我偷偷打量着高买的皮袍。等到戏台上杀手自刎的时候,高买将我放在身边的布包偷偷绺在手中,我将高买的皮袍偷偷坐在屁股下面。高买想走走不了,因为皮袍在我下面压着。高买没办法,就脱了皮袍,拿着布包逃走了。高买一离开戏园子,我马上将皮袍折叠起来,塞在衣服下,坐着黄包车回家了。高买的那件皮袍真是好啊,纯羊羔皮的,能卖个好价钱。”
  我听得哈哈大笑,不得不佩服念家亲是老月中的高手。
  念家亲说:“这一路上,老月多得数不胜数,简直比毛驴还多,他们专盯单身行人,或者两三个结伴的行人,你只要留意,就能够看到。”
  第二天,我们果然又见到一个老月。
  其实,准确来说,不是我们见到老月,而是听到老月。
  我们来到古浪的时候,古浪县衙门前,围了很多人。我们走过去,听到人们在议论纷纷。
  这一日,是古浪县城的庙会,十里八乡的人都来这里。县城东关,是骡马市场,有一个人牵着一匹马卖。这匹马浑身赤炭一般,四蹄雪白,这种马有个名字,叫做“踏雪无痕”,是个名驹,善于奔跑。老月来到骡马市场,和卖马人交谈,讨价还价。西北一带的牲口市场上,讨价还价有一套流传了千百年的程序,买卖双方不能面对面说价钱,必须经过牲口经纪人。经纪人穿着长袖衣服,遮住了手指。如果买主看上了哪个牲口,经纪人就会过来和你攀谈,伸出袖筒,和你在袖筒里摸指头。比如,大拇指代表的是一百,其余的指头代表的是十,如果你想掏120元购买,你就先抓住经纪人一根大拇指,然后松手,再抓住其余的两根手指,嘴里说:“就是这个数。”经纪人明白了你的出价,就会走到卖主跟前,和卖主在袖筒里商量价格。这样,经过经纪人来来往往地摸指头,最后达成成交价。
  当然,经纪人不会白忙活的,他会收取成交价的1%,作为犒劳。而这百分之一,买卖双方各出一半。
  现在,这种古老的交易方式,已经在西北农村消失了。
  那天,双方谈好了价钱后,老月说他没有带足够的钱,让卖马人跟着他回去取钱,他家在县城西关。至于给经纪人1%的手续费,老月全部掏了。
  经纪人拿了他的手续费,就不再管了,他去碰下一笔生意。卖马人相信老月,就牵着马跟在老月后面,去他家拿钱。
  老月走到了一家丝绸店的时候,停住了脚步,他对卖马人说:“你在外面等一等,我进去买几尺绸缎布,就出来了。”
  卖马人老老实实在外面等着,太阳照在头顶上,他汗流浃背,也不知道躲避。
  老月走进了丝绸店,看上了一匹布,和店主讨价还价。老月出价极低,惹恼了店主。店主说:“你不识货,我不卖给你。”老月说:“识货的人就在旁边饭馆吃饭哩,我拿去让他看看,如果他觉得你说的价钱合适,我多买无妨。”店主说:“我不认识你,你要是拿了我的布跑了,我去哪里找你?”
  老月很大度地笑着说:“我跑?我往哪里跑?门外还有我的仆人和马在那里,你说说我这匹马值多少钱?能不能换下你这匹布?”
  店主看到卖马人牵着马,老老实实地站在门口,就以为是老月的仆人,让老月拿着布出门了。
  老月一出店门,就逃之夭夭。
  店主在店铺里久等老月,等不到,就问卖马人,你家主人去哪里了?卖马人说:“谁是我的主人?他买我的马,还没给钱哩。”
  店主不相信,他认为老月和卖马人合起来骗他,就把卖马人扭送到县衙。
  县衙老爷审问,卖马人如实告知,说他不认识老月,他是在骡马市场上卖马,通过经纪人和老月讨价还价。县衙老爷把经纪人叫到跟前,经纪人也如实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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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22 08:11:04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个老月骗棍骗了两个人,先骗卖马人,后骗丝绸店主。
  念家亲说:“这是老月骗术中最常用的一招,叫做假道灭虢。”
  我问:“什么假道灭虢?”
  念家亲说,这是一个古老的故事。
  春秋时期,当时的北方霸主晋献公,向虞国借道,去攻打虢国,并给虢国送去珍宝玉石。虞国国君贪财,就答应了。后来,晋献公灭了虢国后,顺道也灭了虞国。
  念家亲说:“这个老月,买马是假,骗丝绸是真。我现在还知道这个老月藏在哪里。”
  我问:“藏在哪里?”
  念家亲说:“老月得手后,肯定不会跑得很远。他没有骑马,跑得再快,也跑不过马,他知道官府会派人骑着马在城外道路上追他,所以,他现在肯定就藏在县城里。”
  我说:“是的,我也这样想。”
  念家亲接着说:“他急于毁尸灭迹,现在,他肯定在裁缝铺里。只要把丝绸才建成了衣服,谁也不敢说他是骗子。即使店主追到跟前,看到他手中的衣服,也不敢说这就是自己的丝绸布做的。”
  我说:“确实是这样的。”
  念家亲说:“我们要不要去验证一下,看看这个老月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是不是正在裁缝铺里做衣服。”
  我说:“我很着急,丽玛被白袍骑士抢走了,我要赶着解救她。”
  念家亲说:“丽玛的事情,你就不用担心了。她是教主,在圣殿里说一不二,谁也不敢虐待她。白袍骑士没有找到她的时候,她是莫耶教教主;白袍骑士找到她,她还是莫耶教教主。她除了不自由外,其余的生活,比行走江湖的我要好得多。”
  我说:“我当年上私塾学校的时候,先生告诉过我们:不自由,宁勿死。自由是人世间最珍贵的东西。”
  念家亲笑了,他说:“你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相信先生在课堂上的那些鬼玩意儿?先生的学问来自孔子,而孔子的那一套都是骗人的。什么要温顺,要听话,要忠于国君,人家不温顺不听话的,个个腰缠万贯,肠肥脑满,你温顺听话了,你穷得饿着肚子。这个社会就是强盗社会,到处都充斥着强盗逻辑,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国君已是如此混账,好歹不分,可你还要忠于他,你这不是助纣为虐吗?”
  我问:“那你为什么还要舍弃老月,做了响马?”
  念家亲说:“老月是最没有底线的渣,我做事要有底线。你看看我们这一路上,老月什么人都敢骗,偏偏这种渣生活得如鱼得水,左右逢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个社会只认钱,有钱的就是爷,没钱的就是孙子,却从来不问他的钱来得是否正当。所以,这个社会出了问题。”
  我说:“你说的这些都对,但是我只想赶快找到丽玛。”
  念家亲说:“那好,我们现在就赶路。”

  当天夜晚,我们住在了一家客栈里。
  客栈里住了十多个人,因为天气炎热,大家都坐到了院子里,一人一把蒲葵扇,扇着凉风。
  居住在客栈的人,都来自天南海北,大家聊着各地的见闻,聊得很起劲。
  院子里有一棵大槐树,槐树根下坐着一个留有八字胡须的人,他的谈兴很浓,他讲了这么一个笑话:
  有一个四川人住客栈,客栈老板和老板娘在房间里忙着做饭菜,让女儿出去接待。女儿长得漂亮,为人也活络,她给四川人开好了房间后,随后问一句:“客官,您贵姓?”四川人姓毕,他老老实实地说:“毕。”可是,女儿不知道有这个姓,听到四川人说他姓逼,就又生气又恼火,四川人把女人下面那个东西叫逼。
  女儿回到房间,把自己受到的委屈告诉了爹娘,他爹也不知道有毕这个姓,于是出去找到四川人,笑着说:“我们是一家人。”
  四川人愣住了,不知道老板为什么突然要和自己套近乎。老板接着说:“你姓逼,我姓日,我们岂不是一家人,我日你逼。”
  老板说完就走了,房间里只剩下了四川人一个生闷气。天亮后,四川人终于想好了一招,退房的时候,他站在门外大声喊:“日老板娘,日老板女儿,我走了。”
  八字胡说完这个笑话后,板着脸不笑,而大家都被这个笑话逗得哈哈大笑。
  一直到了后半夜,我们才各自回到房间睡觉。
  我睡不着,心中想着丽玛,就一个人拿着扇子,又溜回到院子里。月色惨淡,万籁寂俱,四周的一切都显得模糊而不真实。突然,我听到有人在说话。
  一个说:“ 那两个带风子的,什么路数?”(那两个骑马的,是什么来头。在江湖黑话中,马叫风子,意思是跑得像风一样快;牛叫岔子,意思是蹄子分叉;驴叫金扶柳儿,意思是说驴长得四条细腿,走路晃着屁股,像骚媳妇走路一样风摆杨柳。)
  另一个问:“哪两个?”
  一个说:“一个挂洒水的,一个挂洒火的。”(一个穿着破烂,一个穿着阔绰。我因为长途跋涉,跟着镖局出门已经几个月,所以衣服破破烂烂;而念家亲穿着很考究。)
  另一个说:“我看是空子,不是吃搁念的。”(我看是不懂江湖事理的,不是江湖中人。)
  一个问:“何以见得?”
  另一个说:“一院子的人谈天说地,就他们俩话语最少,一看就是不常出门的。”
  一个说:“那两风子好。”(那两匹马好。)
  另一个说:“风子再好也不要,有正事。”
  我知道他们是在说我们,就缩在墙角,静静地听他们说什么。刚才在院子里聊天的时候,我因为心中有事,只静静地听着;念家亲是老江湖,到哪里都多长个心眼,他也只是静静地听,没想到蒙骗了这两个吃搁念的。
  这两个吃搁念的,居然要打我们马的主意,我一定要留心。
  接着,我听到了更让人震惊的消息。
  一个问:“走镖的尖挂子土了点啦?”(镖局那些武把式都死了吗?)
  另一个说:“还没准信儿。”
  他们不再说走镖的事情了,改说别的,什么库果,什么嘴子,什么念把,什么玩嫖客串子的,边说边夹杂着淫荡的窃笑。江湖黑话中,库果是妓女,嘴子是野妓,念把是尼姑道姑,玩嫖客串子的是荡妇。这两个淫贼,什么女人都要搞,连尼姑和道姑都不放过,
  我听到他们不再提起走镖的事情,就悄悄溜回了房间。
  房间里,念家亲已经睡着了,拉着轻微的鼾声。我悄悄推醒他,他哼哼唧唧不愿醒来。我趴在他的耳边,把刚才听到的话告诉了他,他一下子清醒了,呼地坐了起来。
  念家亲问:“他们在哪里?”
  我说:“从这里向左走,第二个房间里。”
  念家亲说:“狗日的居然想偷我们的马。从这里到西域,一路上万水千山,没有马怎么能行。”
  我说:“这两个是老荣,还是老月?”
  念家亲说:“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响马要干走镖的,这是响马里面的机密事情,这两个人怎么会知道?哦,我明白了,这两个也是响马。”
  我沉吟着说:“还不对,如果他们是响马,你应该认识的,可是前半夜大家在院子里聊天,都打过照面,你们彼此没有打过招呼,说明你们并不认识。”
  念家亲说:“你说得对,他们到底是哪两个人?”
  我说:“听声音,好像是坐在槐树底下那个讲床上笑话的。”
  念家亲说:“这个人可精明得紧啊,我从他的眼神能够看出来。眼神骨碌碌乱转的人,心肠毒辣,为人狡诈。”
  我问:“那怎么办?”
  念家亲说:“先摸清这两个人的底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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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23 08:48:06 | 显示全部楼层
  在这条路上走镖的,只有两支队伍,一支是光头他们的,从张家口走到嘉峪关,甚至走到哈密;一支是反方向的,从嘉峪关走到张家口。这一带的响马,却只有一支,就是瘦子他们这一支。响马就是活跃在人类社会的狼群,在草原荒漠上,狼群划分有地盘,如果有别的狼群贸然闯入,则就会引发生死大战;人类社会也是这样,每个响马也划分有地盘,王伦林冲他们在水泊梁山,鲁智深杨志他们在二龙山,燕顺王英在清风山,要是别的响马闯入了这个地盘,照样会引发生死大战。
  响马要干掉走镖的,这是响马里的高级机密,寻常人怎么会知道?而昨晚那个讲笑话的八字胡,居然知道这个秘密,而且还在问走镖的死了没有,而且他还不是响马里的人,这个八字胡疑团重重。

  天亮后,我早早爬起来,躲在门缝后,查看那两个人居住的房屋。
  时间不长,那扇门就打开了,他们走出来。他们走出来后,没有去井台边洗脸,而是用双手在脸上搓一搓,就算洗过脸了。镖局的人才出门不洗脸,这两个人不会是镖局的人吧?
  我都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镖局的人出门都是成群结伴,赶着镖车骑着马,而这两个人没有货物,怎么会是镖局的人呢?再说,镖局的人都是练家子,江湖黑话叫做尖挂子,练过武的人,浑身都透着一股精干利索的劲儿,而这两个人松松垮垮,尤其是八字胡,肠肥脑满,一副贪官污吏的模样,怎么会是尖挂子呢?
  这两个人也都骑着马,不过他们的马骨架小,看起来没有我们的马高大威猛。
  念家亲也起床了,他也凑近门缝向外观看。
  我说:“昨晚说江湖黑话的,就是这两个人。他们还想偷我们的马。”
  念家亲说:“你懂马吗?会相马吗?”
  我说:“我哪里懂得这些。”
  念家亲说:“我们的马是河曲马,他们的马是蒙古马,看样子这两个人懂马,一看我们的马,就知道比他们的马好。”
  我以前在草原上游荡的时候,听白乞丐说起过蒙古马,他说蒙古马是良驹,成吉思汗就是依靠这种良驹横行天下,所向无敌,而现在,念家亲怎么又说蒙古马没有河曲马好?
  念家亲说:“马分为三种:热血马、温血马、冷血马。我们的河曲马,是热血马,他们的蒙古马,是温血马;乡间用来耕地的,是冷血马。作为战马来说,冷血马是不能上战场的,一听见喊杀声就吓瘫了;温血马耐力强,但是爆发力不足,适合于长途迁徙和跋涉转战;热血马就是天生的战马,胆子大,冲力足,通人性。所以说,他们的蒙古马比不上我们的河曲马,就想偷。”
  那两个人站在井台边,摇动辘轳,吊上来一木桶井水,让两匹马饮水,而他们则从口袋里掏出纸盒香烟,一人一根。
  我说:“这两个人抽这种香烟,一定是有钱人,豹子都抽的是旱烟锅子,我都没有见他抽这种烟。你再看他们身上的衣服,就是有钱人。既然是有钱人,为什么不买上两匹河曲马?”
  念家亲说:“你以为河曲马就那么好买?我告诉你,我们骑着的这两匹马,是响马里仅有的两匹河曲马。河曲马只有河套平原才有,黄河百害,唯富一套,这里说的套,就是河套平原,这个地方土壤肥沃,牧草丰美,而且气候凉爽,适合马匹生长,所以这里的马才叫河曲马。河套平原西接甘肃青海,北靠塞外,是天然的养马场所,历朝历代,朝廷都在这里设立马市,用丝绸和茶叶换取河曲马……”
  念家亲还没有说完,而那两匹蒙古马已经喝完了木桶中的井水,两个人拉着它们走出了大门。念家亲说:“以后我们再好好说这些,这两个人要走,我琢磨着,杀死瘦子孩子的线索,兴许就在这两个人身上,我们快点出去。”
  我们顾不上洗脸,打开房门,给店家打声招呼,从马厩里牵出我们的马,追了上去。
  丽玛被抓到了西域,我们的方向是向西面走,而这两个人骑着马向东面走。我们追了一段路程,念家亲说:“不如这样吧,我们两个人追踪,目标太大,你先去西面,到了红窑堡等我,我顶多三天就到红窑堡。如果三天后我还没到红窑堡,那就说明还没有打听到有用的东西,我需要继续跟踪他们。就丽玛,打听线索,这两件事都很重要。你三天后在红窑堡等不到我,你就一个人先去西域,我打听到情况后,就会在红窑堡等你回来。”
  我问:“红窑堡是什么?”
  念家亲说:“红窑堡在一片树林里,很隐秘。沿着这条路向西走上百里,就到了山丹县,山丹县城北行五里,有片树林,树林里有座古堡,就是红窑堡。我们在那里碰头。我如果离开了,会给你做印记,你如果离开了,也给我做印记。”
  我问:“做什么印记?”
  念家亲说:“红窑堡前有棵大柳树,谁先离开,就在大柳树上刻一个十字,记住,要刻在一人高的地方,防止骡马啃了树皮,消了印记。”
  我点点头。
  念家亲又说:“你这一路上加紧追赶,估计不到西域,就能够赶上丽玛。记住,只可智取,不可力拼。”
  我说:“记住了。”
  我们在这里分道扬镳,我骑着马向西,念家亲骑着马向东。走出了很远,我回头望去,看到念家亲向我招招手。
  我突然有一种伤感,不知道分手后,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念家亲是我见到的,第二个江湖阅历极为丰富的人,第一个是白乞丐。
  江湖险象环生,然而江湖也义气丛生,正因为江湖上既有一腔热血,也有炽烈道义,江湖才让人无限神往。
  我向念家亲招招手,走向西方。

  两天后,我来到了山丹县城,山丹县属于焉支山脉,在古代很长时间里,这里曾经是匈奴地盘。山丹地处河西走廊中部,所以这里出产河曲马。当年,彪悍的匈奴就是骑着河曲马,一次次南下,叩关犯境。汉武帝派遣卫青和霍去病,将匈奴赶到了遥远北部的贝加尔湖畔。匈奴痛苦万分,他们在明亮的月光下,遥望着失去的故土,吟唱道:“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祁连山在宁夏,焉支山在甘肃山丹县。匈奴败退到北部瀚海,天气寒冷,畜生都不生育了;焉支山上有一种花草,可以制作胭脂和粉黛,匈奴退到遥远的北部荒漠,再也找不到可以做胭脂和粉黛的花草了。
  私塾学校的时候,先生给我们讲过这首匈奴的唱词,所以我至今记得。
  我一来到山丹,就有一种亲近感。我总觉得这里的每一片土地上,都留下了当年匈奴的足迹,也留下了卫青和霍去病的足迹。
  沿着一条崎岖难行,若隐若现的小径,我一直向北走,看到了一片树林。树林中果然有一座古堡。可能因为古堡是用赭红色的石头堆砌而成的,所以叫红窑堡。
  红窑堡并不大,里面是几间互相贯通的窑洞,即使在白天,走进去也能感到一种阴森和冰冷,让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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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23 08:48:18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在红窑堡等候了一天,还是没有等到念家亲。可能念家亲没有打探到有用的东西,我决定一个人去往西域。
  红窑堡的前面果然有一棵大柳树,柳树上还有一个鸟巢。鸟巢做得很精致,就像一个放在树杈中的老碗。突然,我看到飞来了两只乌鸦,他们围着巢穴呱呱叫着,听到里面没有动静,其中一只乌鸦飞了进去,另一只乌鸦则站在树梢上瞭望。
  过了一会儿,飞来了一只喜鹊。树梢上的乌鸦居高临下,像喜鹊发起攻击,喜鹊灵巧地躲闪过去,然后发出急促而刺耳的尖叫,乌鸦很大,喜鹊很小,乌鸦不断攻击喜鹊,喜鹊都能够灵巧躲过。但是,喜鹊并不逃跑,他边躲闪边尖叫,似乎是在示警。
  果然,时间不长,就飞来了另一只喜鹊。两只喜鹊一上一下,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向着体型庞大的乌鸦进攻。乌鸦顾此失彼,翎毛纷乱,很快就败下阵来,仓皇远遁。
  另一只躲在巢穴里的乌鸦,看到这种景象,也赶紧逃走了。两只喜鹊一路叫喳喳,回到了巢穴里。
  我知道乌鸦是不做窝的,它总是抢占别人的巢穴。而今天,两只体型弱小的喜鹊,居然打败了比它体型打了很多的乌鸦,我突然似有所悟。
  喜鹊尚且如此,更何况人!
  我一定要救出丽玛。

  我爬上大柳树,在树干上刻了一个大大的十字,然后溜了下来。
  走出了几十米,回头望去,还能够看到这个十字,我相信,只有念家亲来到这里,一定能够看清楚这个标记。他看到了这个标记,一定就知道我离开了,会一路追上来。
  骑着马,我一路向西。我忧心如焚,想早一点找到丽玛,想早一点把丽玛从白袍骑士的手中解救出来。
  这一天,我来到了高台县。
  从山丹县,到高台县,我走的是无数代人走过的河西走廊,这也是中原通往西域的唯一一条通道。我猜想,丽玛和白袍骑士一定也是走的这条道路,进县城一打听,街道上开店铺的人都说,三天前,确实有一队穿白袍骑白马的人,从这里经过。但是,他们没有在县城住宿,看来行色匆匆。
  我想,现在距离他们只有三天的路程了,只要我奋力追赶,过几天就一定能够赶上他们。我有河曲马,河曲马速度极快,步幅极大,寻常的沟坎,它一跃就过去了。
  我走到一间饭馆吃饭,这家饭馆卖高台最有名的小吃面筋。高台面筋,其实就是陕西凉皮,做法都是一样的,只是叫法不同而已。
  我端着一碗面筋正吃着,突然听到门外传来马的叫声。我端着面筋跑出去,看到几个儿童正用弹弓射马。我的河曲马瞪圆眼睛,长声嘶鸣。我大喊一声,装着要追赶那几个儿童,他们吓得发一声喊,抱头鼠窜。
  和我一同在饭馆里吃面筋的一个老者走出来,他看着我,有看着马,问:“这匹马是你的。”
  我点点头。
  老者有些狐疑,对着我看了又看,对着马也看了又看,他可能怀疑我是老荣。我穿得破破烂烂,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一匹马。
  老者问:“你知道这是什么马?”
  我说:“这是河曲马。”
  老者说:“知道就好,你骑着这么好的一匹马,路上要多长个心眼,睡觉也要竖只耳朵,世道不太平啊。”
  我觉得老者有点言重了。如果不是会相马的人,谁能看出来这是一匹河曲马?我就觉得这匹马和乡间拉犁耕田的马,毫无区别。路上肯定会有老荣,但是我是谁?我是晋北帮帮主的大弟子,寻常小偷,我看一眼就能够认出来。小偷的眼睛看人不一样,他们都是偷偷地溜着看人,从不敢和你的眼睛对视。再说,偷马贼在江湖上属于杂贼,是最不入流的那批人。这些没有地位的杂贼,怎么敢在我的面前造次?当初的原木就是一个盗马贼,他在我的面前毕恭毕敬,江湖上的等级尊卑是很严格的。
  吃完面筋后,天色就阴暗了,我想继续赶路,但是老者说,除了高台县城,就要进入山地,山地里有响马,专门抢劫过往行人,不如暂且在高台县住一宿,天亮后再结伴赶路。
  我觉得老者这句话说得在理,就决定在这里暂宿一晚。
  高台县里只有一家客栈,我披着暮色,牵着马走进客栈的时候,店主告诉说,所有房间都住满了。
  我牵着马在县城唯一的一条大街上晃悠的时候,又一次遇到了老者。老者关切地问了我的情况,知道我没有地方住宿,就说:“我家倒是能住,就是太不方便了。”
  我看到老者欲言又止,就问:“怎么不方便了?”
  老者说:“我家还有一个女儿,尚未婚配,要是带着你回家住,担心落下话柄,让人耻笑。”
  我说:“我也不在你家房间里住,我就住在马厩里,陪着马儿过一宿。”
  老者说:“这怎么能行?”
  我说:“出门在外,只要有一块睡觉的地方,能够伸开胳膊腿,就很知足了。”
  老者说:“我这人心软,见不得人受恓惶。那干脆这样,你和我睡一间房,我女儿睡一间房,你看咋个样?”
  我说:“挺好的。”
  老者的家在县城最东面的一条巷子里,我跟着老者走进他家,看到巷子里坐着很多纳凉的人,他们像一群鸭子一样,都伸长脖颈看着我。我想,小县城平时难得来张生面孔,来个人,他们都很好奇,就像看小卧车一样。那时候的小卧车极少极少,只有像被我们干掉的老同这样的人,才会有一辆小卧车。
  老者的女儿很漂亮,她留着一条又粗又长的辫子,辫子梢用红头绳绑着。女儿给我们送了一盏油灯,就又退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我把马拴在马厩里,回到房间,和老者躺在炕上。老者问我是哪里人,干什么,家里有几口人。老者很热情,他完全把我当成了他的家人一样,饶有兴趣地聊着家常。我不能说我是走江湖的,我胡编乱造了一通,用来搪塞老者。
  老者突然问:“你看我女儿怎么样?”
  我说:“挺好的。”
  老者说:“我看你也挺好。”
  窗户外吹来一阵风,吹灭了油灯。我看不到老者的表情,只是感到他有点奇怪,他问我这样详细干什么,我说他女儿挺好的,他干嘛要说我也挺好的?
  老者说:“我只有这一个女儿,指望着她养老送终,我家没有多好的家境,但我女儿是方圆几十里的人稍子,你干脆入赘到我家,怎么样?”
  我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老者说:“你一表人才,我女儿也人才风流,我看你们俩很般配。”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就什么都不说了。我离开驼队,赶了几百里,目的是想解救丽玛,可是,这个老者居然要把他女儿嫁给我,让我入赘他家,那我还怎么能去解救丽玛?对这门亲事,我是万万不能答应。丽玛才是我老婆,丽玛是任何人都不能取代的,哪怕公主想要嫁给我,我也会一口回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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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23 08:48:29 | 显示全部楼层
  可是,现在我不能回绝,如果我现在回绝了,今晚就没地方住宿了。
  老者又说:“今晚你都看到了,你到我们家,满巷子的人都是见证。明天早晨,全县城的人都会知道,你和我女儿做没做那事,人家都会认为做了,我女儿以后再也嫁不出去了。”
  我在黑暗中静静地听着,感觉到被这老者讹上了。
  老者听我一直没有反应,他就出去了。我听到老者的脚步声去了后院,他可能上茅房了。
  过了一会儿,房间的门打开了,我以为是老者,就没有在意。可是气味不对劲,老者的身上是一股旱烟叶子的气味,而这个人的身上是一股洋胰子的气味。洋胰子,现在的说法叫香皂。
  我正在困惑间,那个黑影爬到了床上,一下子抱进了我,我感觉到她胸前那两坨柔软的东西,突然惊叫一声,坐了起来。
  老者出去了,他女儿进来了,这一对父女在搞什么鬼?
  我的尖叫声吓住了他女儿,她坐在炕棱板上,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门外突然响起了马的叫声,我突然一惊,一下子明白了怎么回事。我掀开那个女子,连鞋都顾不得穿,就跑出房门,我看到一道黑影从马厩里窜出来,爬上墙头跑走了。
  老者从茅房里走出来,他装着惊异地问:“怎么了?怎么了?”
  墙边有一把铁锨,我一把把铁锨绰在手中,有了铁锨,我的胆量壮了很多。我一步步退到了大门口,突然发现大门竟然是虚掩的。那个盗马贼已经做好了退路,他准备牵着我的河曲马,从大门逃出去。
  老者上茅房,女人溜进来,老荣去偷马,这三者实在太巧合,明显是这些人设置的圈套。女人在炕上缠住我,老荣溜到马厩偷马,老者在一边察看虚实。如果我和那个女人干那种事情,即使听到马在叫喊,急切间也脱不开身,及时脱开了身,老荣早就骑着马跑了。
  江湖险恶,步步陷阱。

  我手持铁锨,站在那户人家的门口,不敢再走进去。黑暗中,我不知道那户人家的院子里还有没有埋伏,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如果我丢了性命,豹子他们肯定都不知道我是怎么死的,死在哪儿。如果我丢了性命,丽玛靠谁去解救?
  我大概站立了半个时辰,看到远远的地方走来了一盏灯光。灯光忽明忽暗,到了近前,才看到是打更老人手中的纸糊灯笼,老人还带着一条和他一样苍老的狗。那条狗很安分,摇摇晃晃地跟在同样摇摇晃晃的老人后面,他们的生命都行将暮年。
  老人看到我,似乎吓了一跳,他退后一步问:“谁?干什么?”
  我用想好的话语搪塞说:“走亲戚,看看天色不早了,想出门上路。”我指了指那户人家的院门。
  院子里的父女俩明显是骗棍,也可能不是父女俩。但是,我知道他们是骗棍,又该如何向打更老人解释?说他们是骗棍,而他们至今尚未骗到我一分一厘,我顶多也只是怀疑罢了。所以,打更老人来了,我编造一个理由,和他一起走进马厩,我牵着马就能够堂而皇之地离去了。
  打更老人看到院门开着,就没有怀疑,他走进院子里,大声叫喊着:“朱老三,朱老三。”房间里有了回应声,老者披着衣服走出来,他看着我说:“天还早呢,你咋个跑起来了?”
  我没有理他,而是径直走进马厩里,牵出了我的河曲马。
  打更老人说:“天也不早了,五更都过了,一会就天亮了。”
  我对着打更老人说声谢谢,就骑着马离开了。
  高台县城有城墙,城墙因为年代久远而残破不堪,但是异常高大,这是过去防范异族入侵而建造的城墙,难以攀爬。城墙四周开有城门,但天没有亮,城门是不会打开的。我骑着马来到城墙角,靠着城墙迷瞪了一会儿,把马缰绳拴在我的手腕上。
  现在我算是看明白了,我身上没有多少钱,但是这匹河曲马却是值钱的宝贝。我骑着一匹河曲马,走在河西走廊,就像手捧金子,走在大街上一样。河西走廊几乎家家养马,也几乎人人都会相马。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被一阵嘈杂声吵醒了,抬头看到一缕阳光从城墙上泻下来,照在河曲马的身上。河曲马安安静静地站立着,等候我睡醒。
  河曲马真是通人性,怪不得这是世上最好的马匹。

  我骑着马,走出了高台县城,一路向西,走到正午的时候,远远看到路边的山上有一座小庙。
  西北地广人稀,虽是通衢大道,但也难得见到几个行人。有时候,行走几天几夜,也见不到一座村庄,见不到一个行人。
  我走到山下的时候,突然听到山上传来了呼救的声音。声音断断续续,听起来有气无力。
  在此荒山野岭,有人呼叫救命,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测。我担心如果我把马拴在山下,会有人趁机偷走。这里虽然是荒山野岭,但也要提防骗棍给我设置圈套,念家亲说,这一带的骗棍特别多。但是,上面有人呼叫救命,我又不能见死不救。
  我牵着马,沿着山坡,慢慢向上攀爬。越向山上行走,呼救的声音越大,最后,我听出来呼救声是从山顶的破庙里传出来的。
  我观察四周,看到周围没有可疑的迹象,就走进了破庙里。破庙早就废弃了,地上落着一层尘灰。破庙中间有一根柱子,柱子上绑着一个人。这个人神情萎靡,突然看到我,两眼放光。他穿得破破烂烂,皮肤粗糙黧黑,和西北随处可见的农民毫无二致。
  我问:“你怎么会在这里?谁把你绑在这里?”
  他说:“大哥快给我解开,我的胳膊都快要断了。”
  我上前给他解开绳索,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努力摇动着胳膊,他的两条胳膊上都被绳索勒出了深深的红印子。
  我问:“怎么回事?”
  他说:“我饿死了,给我点吃的。”
  我从鞍鞯旁的布包里给他取出了一个饼子,他几口就吃完了,噎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又把水囊递给他,他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这才顺过气来。
  他说:“我叫顺城,你呢?”
  我说:“我叫呆狗。”
  顺城给我讲了一段他的故事。
  从破庙向西边走二三十里,有一座村庄叫商家台,顺成家就在商家台,家中只有夫妻二人。顺城老实巴交,克勤克俭,家中有点积蓄。
  十多天前,顺城正在地里干活,看到远处的山上有一个少年走走停停,手中拿着几张纸片,对着每一棵大树都要端详片刻。顺城处于好奇,就问:“那个娃,你在干啥哩?”
  少年没好气地回敬他:“干你的活,关你屁事!”
  顺城觉得这个少年太没家教了,就不再理他。
  少年在山上踅摸着,徘徊着,看到每一棵大树,都要端详一会儿,他距离顺城愈来愈近。顺城有心探询,想到刚才遭受的抢白,回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这次,那个少年开口了,他问:“老伯,这里是商家台地界。”
  顺城不想理他,但还是出于好奇,想知道少年在干什么,就说:“是的,是商家台,你在这寻啥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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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23 08:48:40 | 显示全部楼层
  少年说:“不瞒你说,我是西宁府的人,我爹早年前发了财,途经这里,听说前面有土匪劫道,我爹就把金元宝埋在商家台的山上,为了避免被人偷走,就分埋在了几棵树下。前段时间,我爹快不行了,就告诉了我这个秘密,还给我写了这几页纸,让我去找财宝。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树都长大了,我找不到了。如果你能帮我找到,我找到财宝分你一半。”
  顺城听说有这么好的事情,赶紧放下锄头,迎上去。
  少年让顺城看纸片,但是顺城不认识一个字。少年就照着纸片给顺城念道:“青扦树下,有元宝一。”
  顺城一听到青扦树,就笑了,他说:“你这城里娃儿,在松树下寻什么哩。你连松树和青扦树都分不清。青扦树在山坡那边,不在这边。”
  顺城扛着锄头,带着少年来到了山坡那边,他指着几棵高大的树木说:“这几棵都是青扦树。”青扦树是西北极为高大的树木,一般都能够长到五十米以上。
  少年接过顺城手中的锄头,在第一棵青扦树下挖掘,没有挖出东西,又在第二棵青扦树下挖掘,挖出了三尺,突然。锄头发出了当的一生轻响,碰到了什么东西。
  顺城和少年一起跳进坑里,从里面果然起出了一块金元宝。金元宝亮光闪闪,灿烂夺目。
  少年问:“你有锯子没有?我俩一人一半。”
  顺城下地干活,哪里会带锯子。少年说:“干脆这样,我跟你回家,回到家一人一半。”
  顺城说:“那你别的元宝呢?不寻啦?”
  少年说:“当然要寻,我从西宁府来到这里,走了上千里路,就是来寻回我爹留下的宝贝。我也没处吃没处睡,干脆就吃住在你家,你帮我找到金元宝,我走的时候给你分一半就得了,行吗?”
  天降元宝,顺城还没有反应过来,少年拿着纸片说:“这上面还有30个金元宝。”
  顺城赶紧接口说:“好的,好的。”
  西北乡村异常偏僻,人数稀少,一年也难得会有一张生面孔出现。少年跟着顺城走进商家台,一定会有很多人问东问西,顺城不想让人知道他家来了财神爷,就对少年说:“别人要问你,你就说我是你舅舅,你是我外甥。”
  为了进一步骗住村里人,顺城把自己父母、姐姐、妻子的名字,全都告诉了少年。在西北农村里,村中的每个人都是一部活字典,村庄所有人的祖宗八代,远亲近亲,都了如指掌。这些人农闲时节没事干,坐在一起就是谈论谁家的亲戚怎么样了,谁家和谁家沾亲带故。

  少年住进了顺城家,村里人好奇地来到顺城家串门子,好奇地询问他家的情况,少年都能够对答如流。村人询问:“人家都说外甥像舅,你怎么长得一点也不像你舅舅?”少年说:“陕西水土和这里不同,容貌就有异,我长得不像我娘,只像我爹。”乡人不再怀疑。
  少年很乖巧,在家里看到什么活,就做什么活。而且他很会说话,所以,全村人都觉得这个少年很不错。
  最后,就连顺城的妻子都认为这个少年确实是他家的亲戚。
  顺城的姐姐出嫁到了遥远的陕西。
  接下来的几天,少年天天都带着顺城去那座山上寻找元宝,每次都有收获。看着房间墙角藏起来的金元宝渐渐增多,顺城一家乐得合不拢嘴。
  又过了几天,少年说:“我爹在这张纸片上还写了,距离商家台二三十里,有一座寺庙,寺庙大佛肚子里藏有一箱珠宝。这座寺庙在哪里?”
  顺城说:“向东走二三十里,就有一座山,山上确实有一座寺庙。”到了现在,顺城对少年深信不疑,也对少年他爹写的那张纸片深信不疑。少年说他从来没有来过商家台,既然没有来过商家台,怎么会知道向东二三十里,会有一座寺庙呢?可见,少年他爹确实去过那座寺庙,也确实在寺庙的肚子里藏了一箱珠宝。
  珠宝比金元宝还值钱。顺城觉得他的发财梦快要实现了。
  少年说:“我们这一来一回,走的全是山路,路上可能需要好几天,寺庙里的佛像,我估计也不止一两尊,想要翻找出来,估计也需要些时间。这些天我们吃住都要钱,我身上又没有钱了,只有这些换不来钱的金元宝。不如这样吧,我把金元宝放在你家,你带上些钱路上用。”
  顺城觉得这么多金元宝放在自己家中,而且他们此去还要找珠宝,所以就毫不犹豫地把自己所有的积蓄拿出来,装在身上,他很大度地说:“这一路上的花费,我大包大揽。”
  两人就开始上路了。
  顺城辛辛苦苦走到山下,爬上山顶,走进破庙,突然从佛像后面走出了几个少年,他们把顺城绑在木柱上,搜走了他身上的积蓄,然后扬长而去。
  顺城直到这时,才发现着了道儿。他看到那几个少年走远了,就大声呼救,可是,四周没有一个人。顺城说,就在他几乎就要绝望的时候,遇到了我。
  我说:“你遇到的是江湖老月。这些江湖老月最可憎了,什么人的钱都敢骗,他们眼中只有钱。”
  顺城唉声叹气。
  我说:“你记住,只要你不贪心,就不会上当的。”
  顺城说:“那个娃娃的金元宝还放在我家,我们赶紧回去吧,甭让他们把金元宝偷走了。”
  我笑着说:“怪不得人家能骗走你的钱,你的脑子实在太不开窍了。老月放在你家的,肯定不是金元宝,是假的。”
  顺城说:“金元宝怎么还有假的?”
  我想起了念家亲给我说过的,当铺里用铅制作假元宝,我想给他说,但又担心他听不懂什么叫铅。这个粗笨的乡下汉子如果不知道什么是铅,就会没完没了地追问,算了,我还是别给他再说假元宝了。
  顺城又说:“我们快点回家吧。我只想回家,老婆还在屋里等我哩。把那些金元宝卖了,我也不吃亏。”
  顺城现在还在相信那些金元宝是真的,他如此愚钝,如此粗笨,骗子不找这样的人,还能找谁!
  从破庙到商家台,一路都是陡峭的山路,不能骑马。我牵着马在前面走着,顺城在后面跟着。行走山路很寂寞,我想和他好好聊几句,可是他说话总是驴唇不对马嘴,我说这一路上江湖骗子很多,他说他们家的猪刚刚下了崽;我说其实人只要不贪心,就不会上当受骗,他说他们家的叫驴力气大,能拉起一车石头;我说出门在外,要多长一个心眼,避免上当受骗,他说他老婆总是不生娃,还不如他家那头老母猪。
  对他说话,真是对牛弹琴。这样愚蠢的人再不上当受骗,简直就没天理了。
  走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山路后,前面是一个马鞍形的地势,两边高,中间低。我们走到马鞍的底部,看到有一个人坐在地上,用手抚摸着脚腕。他的旁边,有一匹马在吃草。
  我走上去,关切地问:“怎么了?”
  那个人哭丧着脸说:“摔下马来,扭伤了脚脖子。”
  我问:“要紧不?”
  他说:“我爬不上马鞍,你扶我上去就行了。”
  西北山区,人烟稀少,如果我不扶他上马,可能他等到明天这个时候,也不会遇到一个人。我把马缰绳交给顺城,然后拉着他的马缰绳,将他扶上马来。
  那个人坐在马背上,突然指着我的身后喊:“你看,你看。”
  我扭头一看,看到顺城骑着我的河曲马,一溜烟地向后奔逃。我赶紧放开了这个人的马缰绳,向顺城追去。
  我刚刚追出几步,那个人就呵呵大笑,他打着马也跑远了。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中了江湖老月的圈套。他们早就编织好了这个圈套,等我我往里钻。顺城并不是粗苯的乡下汉子,他是躲奸溜滑的老月;这个谎称扭伤脚脖子的人,也是江湖老月,他们是一伙的。顺城说的那些全是假的,目的在于让我认为他非常笨非常呆,从而对他放松警惕。
  可怜我还一路上给顺城上课,说什么只要没有贪心,就不会上当受骗;还在谆谆告诫顺城,出门一定要多长一个心眼。
  我没有贪心,但还是受骗了。老月的骗局天衣无缝,不管你有没有贪心,你都会受骗;但只要你有爱心,你一定就会受骗。
  我一路上都在心里笑话顺城愚蠢,其实最愚蠢的,应该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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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24 14:47:07 | 显示全部楼层
  从高台到哈密,何止千百里,如果没有马匹,依靠不行,要走到猴年马月。不行,我一定要追回我的河曲马。
  我在后面高声叫喊着,向东跑去。跑出了几百米,我累得气喘吁吁,眼看着顺城骑着河曲马跑上了山梁,可我没有力气追赶了,坐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候,我看到山梁上出现了一群人。
  那群人在山梁上一出现,我看到了希望,就像一个即将溺水的人,突然看到了远处的帆船一样;就像即将被黑暗吞没的人,突然看到了一缕曙光一样。我奋力爬起来,又向前追赶,高声叫喊着,挥舞着手臂。
  前面那群人一字摆开,挡住了顺城的去路。顺城走投无路,弃马逃跑,他习惯了行走山路。他的身影在山峁上一闪一闪,就逃远了。
  我跑过去,将我失而复得的河曲马牵在手中。
  那群人有五六个,个个都骑着高头大马,每匹马都装饰得很漂亮,尤其是中间的那匹马,鞍鞯鲜艳,辔头铮亮,就连马缰绳也是鲜艳的红色。马上坐着一个少年,皮肤细腻,明眸皓齿,看起来异常英俊。他们头凑头在一起窃窃私语,我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在荒山野岭,突然遇到这样一群人,让人眼前一亮。他们的穿着打扮、口音声调、肤色气质,都和西北乡下人不一样。我尽管走南闯北,但仍然猜不出这些人的来历。
  那个少年用马鞭子指着我问:“你去哪里?你叫什么?”他的声音非常动听,就像女孩子的声音一样清脆。
  我说:“我要去西域,我叫呆狗。”
  少年说:“我也要去西域,我们同路,我叫大排。”

  大排很健谈,他说起了各地的风土人情,尤其喜欢说江南,他说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他说陌上山花无数开,路人争看翠辇来;他说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他说闲梦江南梅熟日,夜船吹笛雨潇潇……他对这些古典诗词信手拈来,而且弥合得天衣无缝,让人敬佩。他说的那些古典诗词,我有的听过,有的没有听过。
  我搜肠刮肚,把私塾学堂里学到的古典诗词都回忆了一遍,想难一难他。我问:“你从江南来?”
  大排说:“大哥你真是好眼力。”
  我说,你说到的这些景色,让我无限神往。白马秋风塞北,杏花春雨江南。塞北和江南,风土人情、自然景观、思想观念、容貌气质,都大不一样。
  大排问:“大哥你去过江南?”
  我说:“江南这个地域,该怎么说呢。有人说,江南指的是长江以南。杜牧说,落魄江南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诗歌中写的江南,指的是扬州。杜牧还有一首诗歌: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二十四桥位于扬州,而杜牧这首诗歌的名字又叫《寄扬州韩绰判官》,他写的江南,还是指扬州。我总以为扬州就在长江以南,谁知道有一年去了扬州,才知道扬州在长江以北。既然扬州在长江以北,如何又称为江南?”
  大排笑着说:“大哥真是文人雅士,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方不枉来此一世。江南在哪里?众说纷纭。地理学家说,江南是丘陵区,南岭以北,洞庭湖以南,太湖以西,此为江南。此地河汊纵横,水网稠密,土地肥沃,人烟密集,乃自古以来中国最富庶的一块地域。气象学家说,江南是梅雨区,暮春初夏,烟雨蒙蒙,山含粉黛,水生紫烟,此时景色最为美丽。语言学家说,江南是方言区,吴湘客家,赣闽南粤,软语呢喃,生情婉转,此区域发声不同,但至柔至媚,如出一辙。历史学家说,江南是历史沿革,南宋的笙歌,明代的画舫,清代的云烟,民国的脂粉,都在这里流过。文学家说,江南是人间天堂。如今却忆江南乐,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翠屏金屈曲,醉入花丛宿。此度见花枝,白头誓不归。”
  我听大排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禁不住暗暗喝彩,这个明眸皓齿的少年,学识竟然如此渊博。
  大排接着说:“江南江北,风景殊异,风情殊异。江南人这样喝酒: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而北方人则是这样喝酒: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我生于江南,长于江南,然而,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去往塞北,纵马奔腾,任狂野的风吹散我的头发。”
  我说:“此处就是塞北。”
  大排说:“来到这里,我才能体会到‘四面边声连角起,长烟落日孤城闭’的悲壮,也才体会到‘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泪下’的沧桑。遥望塞北三千里,扶摇直上接苍穹。这种感慨,是在柔婉的江南水乡根本就体会不到的。所以我喜欢塞北,不喜欢江南。”
  我感到很奇怪,大排明明是一个柔弱得像个女子的少年,怎么会有这样的胸襟和志向。可见,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骆驼装不进竹筐。小时候听私塾先生说,白起杀人无数,却身高不过五尺;张良扭转乾坤,却貌同妇人。这个少年如果以后长大了,肯定也会有出众的才能。
  我正在出神地想着,大排突然问我:“大哥去哈密干什么?”
  我说:“去找老婆。”
  大排好奇地问:“哪里找不到老婆,非要去哈密找?”
  我说:“不是这样的。我老婆被人抢走了,我要去哈密找回来。”
  大排哦了一声,似乎恍然大悟。
  我又问大排:“你去哈密干什么?”
  大排说:“古人仗剑天涯,负笈游历,我也想效法古人,走遍万水千山,结交四方好友,此生才不会虚度。”
  我很羡慕大排这种像蜻蜓一样飞来飞去的生活,可是我没有钱,也没有自由。一入江湖深似海,从此感情是路人。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江湖是一辆高速奔跑的战车,你被绑上车轮后,一切都不再属于你,不到战车散架的那一刻,你就永远无法停歇。
  而大排就不同了,大排步履从容,神定气闲,优裕自如,他一定有着良好的家境,一定有着可以供自己支配的财富。当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我整天惶惶如丧家之犬,在江湖上狼奔豕突,稍不留意就会丢了性命,而大排是含着金钥匙长大的,他可以肆意挥霍自己的时间和金钱。
  人和人的差别居然会这么大,一个出生在贫寒之家的孩子,和一个出生在官宦人家的孩子,他们走上的道路完全不同。他们从一开始就不同,结果更会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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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24 14:47:18 | 显示全部楼层
  人生最大的不平等,就是出生的不平等。
  天快黑的时候,我们来到了肃州。肃州,今天的名字叫酒泉。
  我在肃州的大街上寻找客栈,大排说:“不劳你去找了,今晚有人安排我们吃饭,有人安排我们住宿。”
  大排从包裹里取出一封书信,交到一名随从手中,那个随从打马离去了。
  时间不长,有一顶轿子来到了我们跟前,轿子里钻出了一个戴着眼镜的人,他见了大排,连连作揖,说自己迎接来迟,敬请见谅。
  我不知道这个人是什么来头,只看到大排对他不冷不热,而他倒是对大排极尽谄媚,脸上始终带着讨好的微笑。
  这个人把我们安排在了肃州城最好的客栈,然后带着我们去肃州最好的饭店吃饭,说是给我们接风洗尘。
  坐在饭桌边,我感觉大排来头很大,他不仅仅只是来塞北游玩这么简单。
  吃完饭后,天色尚早,眼镜还要陪我们,大排挥手制止了,他说:“回去后,我一定会在家父面前替你美言几句。”眼镜听得心花怒放,屁颠屁颠地离开了。
  眼镜离开后,我问大排:“这是谁呀?”
  大排说:“肃州最高行政长官。”
  我问:“他怎么看起来害怕你?”其实,对于大排的身份,我已经猜到了几分,只是想证实一下。
  大排说:“老兄,我不瞒你说。家父在南京政府里担任要职,想要提拔和任免笑笑的肃州长官,只是一句话的事情。即使想要干掉他,也和踩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松。”
  我相信大排的话,自古官场就是最肮脏的地方,也是最恶劣的地方,所有为人所不齿的行为,在官场都能够堂而皇之地上演。官场就是一个巨大的染色缸,再纯洁的人,只要进入了官场,都会变得心黑手辣。官场没有什么正义不正义,官场只有狗咬狗,任何一个人击败政敌,都会编造各种正义的借口,什么惩治贪官,什么弘扬正气。中国几千年来形成的所谓官场文化,其实就是垃圾文化,是人类五千年人类历史中最邪恶的文化,它在我们这里不但不会根除,而且愈演愈烈。
  大排接着说:“我从南京出发,这一路上不用花费我一分一毫,只要我把家父一封书信递过去,自有各地官员一站接一站迎来送往,恭敬有加,简直比对他亲爹还孝顺。而我是什么?我只是一个上过新学的中学生,一个没有任何生活经验的愣头青,而他们为什么对我如此卑躬屈膝,还不是因为有我爹在位置上。中国这个地方,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人当官,全家发财。我算是彻底看透了。”

  那天晚上,我们住在了眼睛提供的客栈里。客栈非常整洁干净,是我所住过的客栈里最为干净漂亮的。偌大的几十间房屋的客栈,却没有多少人居住。客栈外是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花坛。
  住在这里很宁静,完全没有以前所住客栈的嘈杂和喧嚣。大排说,这种客栈是官家客栈,它有一个新的名字叫政府招待所,只有来往官员和官员的亲戚才有资格住在这里。
  政府招待所是一座两层楼房的房子,两层楼房在那个时候很少见,后来我去过当时全国最高军事学府的黄埔军校,看到这里的建筑也不过是两层楼房。而在今天,政府大院和政府招待所,一定会是各地最好的建筑。再穷不能穷政府,再苦不能苦官员。
  政府招待所里有几间房屋长期有人居住,听小二——在这种地方叫工作人员说,长期居住在这里的那几个人,都是本地有实力的官员,他们经常会把不同的女人带到房间里过夜。
  大排说,官员睡几个女人算什么,哪一个官员没有几个女人?这个社会烂到了根子上,从上到下,大官大贪,小官小贪,无官不贪,无官不包养女人。这个社会表面上吹嘘自己太平盛世,其实是中国五千年来最黑暗的社会。还是最无耻的社会,你见过历史上有谁一边拿着滴血的屠刀,宰割百姓,一边号称自己是为百姓服务,说自己代表百姓的利益?
  我说,这些贪官应该好好惩治了。
  大排说,没用的。一棵大树,根子都烂了,你今天摘几片黄叶子,明天摘几片黄叶子,大树就会起死回生?我们坐等这棵大树倒掉吧。大树倒掉了,在原来的地方可能会长出须根,这才会是旺盛的新的生命。贪官遍地,腐败成风,骗子横行,老实人受穷,这个国家之所以烂到这种程度,都是因为官场带坏的。
  我感到很惊讶,总以为江湖最黑,谁知道官场比江湖黑了何止千倍万倍。江湖上还有道义可言,而官场上毫无道义,只有利益。江湖上还讲究师徒情义,朋友情谊,而官场上你在位一天,视你如同亲爹;你不在位了,丢你如同敝履。这种最为人所不齿的行为,在官场却很普遍。官场的善,即使民间的恶;官场的恶,就是民间的善。官场和民间从来都是对立的。民间所认为的两面三刀,八面玲珑,在官场居然是会来事儿;民间认为的假公济私,投机钻营,在官场居然是会办事儿。官场,这是一个善恶不分、是非颠倒、阴阳错位的什么场啊。
  我们正在房间里聊天的时候,突然响起了敲门声,进来了几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他们整整齐齐地站成一排,有的高大丰满,有的小巧玲珑,有的金发碧眼,有的肤如白雪。小儿——工作人员说,书记交代过了,大排和我们今晚的所有花费,都是免费的。我明白他所说的花费是指什么,是指我们在招待所的所有吃喝玩乐。
  然而,大排招招手,让那一排女人和工作人员都出去。大排说:“我们不需要,住一晚就走。”我看到大排的脸上飞上了两片绯红。
  那些女人和工作人员离开后,我奇怪的问:“这些女人是干什么的?打扮得像妓女一样。”
  大排说:“他们就是妓女,准确的说法叫官妓。”
  我惊讶地问:“官妓?”
  大排说:“妓女,是给所有送钱的人服务;官妓,只给官员提供服务。妓女拿的是嫖客的钱,官妓拿的是政府的工资。”
  此前我闻所未闻,好奇地问:“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大排说:“官场上任何事情都有,任何事情都不奇怪。你要是能够想通了,那就不是官场了。在官场,没有最恶劣,只有更恶劣。”
  大排精通官场哲学,却没有被官场污垢侵染,他还是一个纯洁的少年。

  没有了官妓,夜晚就显得漫长。大排把大家都邀请过来,一起喝酒。
  政府招待所里,有两样东西最不缺,一是官妓,一是好酒。官妓都长得很漂亮,好酒都入口醇厚。世界上的好东西,都让猪给糟蹋了。
  我牢牢记着上次喝酒的教训,如果上次在客栈里没有酒后失言,哪里会有后来这么多的麻烦?所以,我坚决不喝酒。
  没有了酒,大排就说:“我们以茶代酒。”
  大家围成一圈,每人桌子前放着一杯茶,开始行酒令。南方酒令和北方酒令不一样。南方酒令很温柔,一只青蛙一张嘴,两只眼睛四条腿,扑腾一声跳下水;两只青蛙两张嘴,四只眼睛八条腿,扑腾、扑腾跳下水……所有人都参加这种游戏。而北方酒令就不同了,两个人面对面坐着,高声呐喊,伸手舞指,脸红脖子粗,知道的人说他们在喝酒,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在打架。
  几圈过后,每个人都喝得鼓鼓囊囊,不停地向外跑。后来,大家装着一肚子茶水,回到各自的房间里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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