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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云雾飞舞

《老穆茶棚》--(希望是另一种味道的鬼故事)(中篇故事集)--说谎的老穆--(更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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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16 07:54:59 | 显示全部楼层
  铁打的人也有打盹的时候,祝家后生终于还是扛不住草原上的泥泞和湿气,半路上病倒了。望着祝家兄弟蜡黄的脸色,几个小点的孩子急的直哭,周大哥伸手试了试他的额头,烫的要命。
  
  “怎么办?”一个才十四岁的小兄弟哭着拽着周大哥的衣角,“祝大哥这个样子,干粮也咽不下;只能勉强喝点热水,他会不会撑不下去?”
  
  “别瞎说。”周祥贵拍了拍小兄弟黑红的脸蛋,咬了咬牙,说了句“等着我”,便转身钻入茫茫的黑夜里。
  
  过了几个时辰,周祥贵一瘸一拐地回来了,手里提着一只鸡,嘴角流着血,衣裳上都是泥。几个孩子吓傻了,似乎明白了点什么,但又都不敢问,只是七手八脚把鸡杀了,熬了锅香浓的汤。煮开的那一刻,香气狠狠地往每个人的鼻子里钻去,大家的肚子都不约而同地唱起歌来。当然,第一口是得先给病人的,暖暖的漂着一层厚厚油花儿的汤灌下去,刚才还昏睡不醒不停说胡话的祝明贤居然慢慢缓过劲儿来,一睁眼看见的就是周祥贵狼狈而又担心的面孔。
  
  “怎么回事儿?”祝明贤摸了摸周祥贵的脚踝,心头一酸——这脚脖子骨头没事儿,但是恐怕做下病根,再也没法像以前一样健步如飞了。祝明贤紧紧咬着牙,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别把我想的那么没出息。”周祥贵拿胳膊肘轻轻捅了捅祝明贤,“我没偷,咱们在羊头崖的时候饿得人模鬼样也没干过那见不得人的事儿,这次也没有。你们先走,我答应人家了,给他们做一个月的工,顶这只老母鸡钱,两不相欠,咱靠力气吃饭,不会给咱山西人丢人。”说完看了看自己的腿,啐了一口唾沫,“妈的,这蒙地的蛮子下手太快了,非得先打够了才让人说话——”周祥贵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讲一件和自己不相关的事儿一样。
  
  祝明贤再也忍不住了,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来。周祥贵拍拍祝明贤,大声嚷嚷着:“哭啥哭啥,我又没卖给人家。刚缓过劲儿来,回头再给哭岔气了我上哪儿再给你弄只鸡去?别那么娘们儿样儿,来,都来喝口热汤暖暖身子,路上还不能耽搁呢,得攒着力气。”
  
  孩子们一下子涌上来,一人拿个小碗乖乖地接着。但是每个人都很懂事的只盛了小半碗,汤不多,就为就那口香味,肉香填满齿颊,肠子里垫一点儿油花,嘴里有了鸡汤的味道,那感觉和刚吃完一整只鸡也没多大区别。
  
  “哥,等我以后做了大买卖,天天给你杀鸡吃。”钱家的孩子仰着头傻傻地说。
  
  周祥贵拍拍钱家孩子的脑袋:“大买卖?做什么大买卖能天天吃鸡啊?”
  
  钱家孩子愣了一下,孙家孩子却抢先开了口:“卖肉火烧,卖很多,卖了的钱都交给哥。”
  
  周祥贵和祝明贤都笑了,眼里填满泪花,周祥贵眯起眼,自言自语地念着:“大买卖,大买卖……”
  
  过了一个月,祝明贤带着脚夫帮原路经过,带走了周祥贵。晚上在牛车上过的夜,拿柳杆支起一张油毡子当顶棚,,但是前后开洞还是灌风,俩人就挤在一处紧紧靠着借彼此点热乎劲儿。睡不着,挤在一起不吭声想心事。
  
  “想家吗?”周祥贵笑着捅捅仰望着破毡子发呆的祝明贤,“还是想媳妇?”
  
  祝明贤回过神来,憨憨地一笑:“都想。”
  
  周祥贵搓了搓手掌:“咱也想啊,出来都这么久了,真想回去看看。”说完,周祥贵看着祝明贤,“我最近一直在琢磨个事儿——”
  
  “咱们单干,自己起一摊子给蒙地挑货的买卖。”祝明贤微笑着看着周祥贵。
  
  “嘿!你小子怎么知道的?”周祥贵高兴的打了打祝明贤,显然,俩人的想法不谋而合,“我做工的这家人啊,就是给蒙地商人跑腿儿的。这儿的皮毛牲口多的贱价卖得人心疼,绸缎布匹烟茶那些又是俏货。这次这家人对我挺满意的,说我心眼实又能吃苦,讲义气,跟我做生意他放心,咱出来也有几年了,虽然没啥本儿,但还是认识了不少人。那家人说了,能先支我们点儿本钱,到时候按三分利提成就行。我琢磨着这是个好机会,咱给人家当脚力,一辈子也就是个脚力;但是咱给自己当脚力,赚的钱都是自个儿的。”
  
  “我觉着行,”祝明贤一翻身爬起来,掰着指头对周祥贵说,“咱走关的山西人不少,这几个行当的咱都认识,只要那人肯给咱下本,咱肯定能行。”
  
  “我就知道你会同意,”周祥贵得意地捅捅祝明贤,“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咱们可以先这样……”
  
  夜空上的星星不多,但很亮,像眼睛一样眨巴眨巴闪着光,静静地看着这对衣衫破旧却满怀希望的小伙子。
  
  说干就干,做生意抢的就是一个先机。年轻后生们肯吃苦也能吃苦,再苦也苦不过那些紧巴巴嚼着酸枣仁的日子。这样,周祥贵和祝明贤的生意慢慢地成了点儿气候,本钱还清了,媳妇过门了,宅子也起来了。当然,每趟出关押货还得自己出马,毕竟家业还不算大。
  
  “您的意思是——”周若辛慢慢明白了什么,“您和我的祖父是一起做生意的合伙人?”周若辛皱起眉,努力回忆着,“对,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周家供着的牌位里,好像的确有一个姓祝的牌位……那你——”周若辛盯着祝明贤,迟疑了片刻,话还是说出了口,“您又怎么会在这里?您到底是人还是——”
  
  “难为你祖父,你们周家还能记得祝明贤。”祝明贤并没有直接回答周若辛的话,只是不紧不慢地吐出一个烟圈,把视线转向一旁站着的周福,周福低下头,有意地躲开了他的目光,“如果我们那一次不走那一趟货,或者换句话说,如果我和你祖父不是一起走那一趟,或许就不会有后来的事了……”
  
  那本来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一趟生意,原本是祝明贤带人沿科布多河到上游一处草场推销货物的,然而彼时正逢草原上的雨季,道路泥泞,周祥贵想来想去,总是不放心祝明贤——很多时候说的鬼使神差,就是这么回事。
  
  “那怎么行?上一趟就是你走的,这一趟说啥也得我去。”祝明贤说,“咱们一直不就是这个规矩吗?没啥可商量的。”
  
  “那我跟你一起去。”不知道为什么,周祥贵对这趟行程总是觉得不放心。
  
  “瞎话,哪儿有一家两个东家同时押一趟货的。”心直口快的祥贵媳妇玉儿抢白了自己男人一句。
  
  “没啥不能的。”周祥贵一边卷烟丝一边说,“这次押两倍的货。咱们一直只在科布多河上游活动,这次到了以后咱们分两路,你去老地方,我去中下游的草场转转,一趟多走点儿,这个雨季咱就可以少一趟单跑的买卖了,人也划算货也划算。”
  
  听到这里,祝明贤也不再推辞,二人各自回家收拾东西。
  
  一路行至科布多河入口处,二人分开,约定七日之后在此会合。此时的周祥贵和祝明贤当然不会想到,这一别,就成了阴阳两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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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16 07:57:07 | 显示全部楼层
  七日后,周祥贵回到科布多河入口,他的心情实在是很好,中游的几个大草场被他摸了个滚熟,货当然是扫空了,他甚至高兴地盘算着回去以后再走一趟科布多河,需求量实在是太大,而且由于地势的关系,涉足科布多上游的商人不多,这样的钱不挣都嫌可惜。他正在编织着长顺川的美好前景时,几个衣衫褴褛狼狈不堪的人跌跌撞撞地倒在他面前,周若辛愣了,是商队的几个活计,跟着祝明贤一路的,一个姓钱,一个姓孙,一个姓王——其他人呢?祝明贤呢?周祥贵觉得自己的脑袋嗡的一声炸开了。
  
  事情的经过很惊心动魄,但也很简单:牧民们是随着草场的长势而不断迁移的,祝明贤他们风尘仆仆地赶过去的时候,却发现原来的几个部落都搬走了,只留下一片光秃秃的草场,像癞头和尚的头皮。
  
  没办法,天已经黑了,再想出这片地界得等明天了。商队只好原地安营扎寨,在车上搭上厚厚的油毡子就地露宿。天很黑,风很冷,天上没有星星,地上却有像星星一样的点点亮光,是绿的——那是狼的眼睛。
  
  大家都不敢睡了,只能爬起来,挤在一处,燃起篝火,手里紧紧地握着长刀,警惕着四周的绿光,草原上又湿又冷的夜晚生生地憋出了一身汗。但是,没有用。狼太多,狼多势众,五只狼对付一个人也绰绰有余。
  
  祝明贤闭上眼,那种尖利的狼牙刺进肉里的感觉让他痛不欲生,但是更让他觉得痛的是,自己一向信任的三个当家伙计逃命的脚步有多快,快的连头都来不及回。
  
  当给商队赶骆驼的小伙计周四玩命把祝明贤背出来的时候,祝明贤的一条胳膊已经没有了,一条腿也只剩了膝盖以下的部分,断口处还残留着清晰的狼牙印。人是废了,有口热气而已。
  
  “怎么办?”在一座破庙里,钱姓伙计问另外两人,“东家现在已经是废人了,可是周四那小子还在。他们见了周掌柜,来龙去脉一说,我们也没好果子吃。”
  
  “那就一不做二不休。”孙姓伙计咬咬牙,“一起灭掉完事,让他们永远张不开嘴。”
  
  “那就等后半夜他们睡熟之后下手。”钱姓伙计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关系咱们仨的性命,厉害咱们都该晓得,不用我多交代了。”
  
  王姓伙计却有些手软了,他是读书人出身,给商队管账做些笔墨活儿的,总还残留了些读书人的软弱和良心——所以当狼群扑来的时候,他只会手脚并用的逃命;但真要让他做刽子手,他一样不敢。“我们还是——不要亲自动手的为好。”王姓伙计迟疑地说道,“动手杀人,我怕……”他没说下去,他怕鬼,他怕做了亏心事鬼魂不会放过他——书读多了,自然神神怪怪的事想的也多。
  
  另外两人听完,也觉得心里莫名的一凛,想到祝明贤和商队其他伙计被狼群撕扯的惨状,他们仨同时打了个寒战。“那你说什么办?”两人同时看向姓王的账房。
  
  “下点药,扔到沼泽地里,让他们自生自灭吧。”王姓伙计说,“我们手上别沾血,沾血鬼魂闻着味儿会找上来的。”
  
  上下摸了摸,随身没有蒙汗药,因为不是开人肉包子店的,于是干脆拿石头将两人砸晕,再七手八脚拖到附近的沼泽地里。看着两人一点点往下沉,脸仰着,一个脸发白另一个脸发青,一旁站着的三个人突然害怕了起来,拔腿就跑,身后的沼泽里鼓起一个个大泡。
  
  当三个人跌跌撞撞地爬到周祥贵面前的时候,他们的耳边还回响着石头撞击头骨的闷响,眼前还是渐渐没入沼泽地的两张死人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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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16 07:57:49 | 显示全部楼层
  周祥贵疯了一样要去下游找祝明贤和商队的其他伙计。却被人死死地拉住了,理由是那里现在已经是一片荒草地,除了野狼以外没有其他人,去了等于是把自己往狼嘴里送。
  
  周祥贵哭的几乎昏过去,他怎么向弟妹交代?怎么向还未成年甚至还未出生的侄子侄女交代?还记得当初一起走西口的誓言吗?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可是现在兄弟在哪里?周祥贵头也不回地牵着骆驼,向下游的方向寻去——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然而,走到半中腰,天色突然暗了下来,隐隐能听见狼群的干嚎,听起来数量绝对不小。姓钱的伙计心虚地看了看周祥贵,抖抖索索地说:再往前走,就到了我们遇袭的地方了。
  
  周祥贵心中凛了那么一下,望着黑压压的天,他眯起眼,隐隐能看到前方有白色的东西,可能是人的骨头,风中还有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道。周祥贵突然生出一股莫名恐惧感。他转身看了看商队,都是活生生的人,祝明贤和自己告别的时候也带着这样一支活生生的商队,可是现在只剩下这三个人——自己呢?自己要再将祝兄弟的遭遇重演一遍吗?
  
  库兹克狼的嚎叫声仿佛是在嘲笑和挑逗着周祥贵和他身后的商队一般,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嚣张。库兹克狼是活跃在科布多一带特有的草原狼种,比内陆的山狼更多一份野性。山狼是阴,上来先咬断喉管让人没有还手之力;而草原狼是蛮,会不留余地地撕扯它们的牙齿触碰到的每一块肉,同样让人没有还手之力。周祥贵在心里感受着那种被狼牙霸道地撕着血肉的感觉,那种感觉让他握着缰绳的手在一瞬间变得冰凉。他知道,自己怕了,干冷的风划过他的脸颊,也划过他的良心,“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昔日的誓言,简简单单的八个字不断拷问着他……但是,他还是怕。在这么一刻,他不愿再去想如何向别人的老婆孩子交代,如果只能管得了一头,他不能不给自己的老婆孩子一个交代。
  
  终于,三个死里逃生的伙计的一句话彻底让周祥贵打消了继续前行的念头——他们一路逃过来的时候,见到了时常在这一代出没的盗匪马帮。这个时候,三个伙计惶恐的表情、慌乱的语调和身上血淋淋的伤口显得格外真实而清晰。
  
  周祥贵带着商队掉转了方向,将一堆残破的白骨扔在身后。他一路上都在哭,当人们结拜发誓的时候,总爱标榜自己义字当头,其实真的到了命悬一线的关头,往往最先忘掉的就是这个“义”字,当然,事后最先想起来的,也是这个字。一路走来,他满脑子都是以往的点点滴滴,在羊头崖一起干活一起挨饿一起爬树摘酸枣,出西口一起漂泊一起卖苦力一起风餐露宿,挣到第一笔银子一起高兴一起流泪一起憧憬未来。那些挤在搭着油毡子的牛车里数星星想媳妇的日子,那些饿极了偷只鸡被打的几天走不了道的日子,从今往后便成了残破不堪的回忆,因为少了一个人,再也回不来。
  
  周祥贵回了家,祝明贤的媳妇先是昏睡了三天,醒来以后就疯了,祝家媳妇姓何。周祥贵收养了祝明贤唯一的儿子,视若己出。
  
  死里逃生的三个伙计因为声泪俱下的编了套谎话,不仅赚来掌柜的信任,还得了不少辛苦钱。三个伙计在庆幸的同时又终日忐忑,只能埋头更卖命的给长顺川干活。他们的辛苦和努力换来的是东家加倍的信任和欣赏,没人知道他们是为了赎罪,谁能想到这样老实勤勉的人在生死关口能做出那样不堪的事儿来呢?他们自己都不愿相信,或者说不愿想起。在钱姓伙计和孙姓伙计慢慢地被周祥贵委以重任,派到商号的分号去独挡一方的时候,姓王的伙计则主动辞去了在长顺川的一切职务,他只说自己近来身体抱恙,却没说自己常年噩梦连连。
  
  钱姓伙计和孙姓伙计后来都成了掌柜,但都没能尽享天年,而是中年便得了怪病死了。他们的儿子也子承父业效力于长顺川,并且也成了掌柜,钱姓伙计的儿子叫钱天保,孙姓伙计的儿子叫孙福壬——都是响当当的好名字,只是没有好命,眼下正躺在这间昏暗的屋子里七窍流血。
  
  没人知道姓王的伙计去了哪里,我只能告诉你他的儿子寻父未果,死在出西口的路上。他只有一个孙女,名叫蕊儿,因为孤儿寡母穷困潦倒而不得已做阴亲嫁到了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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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16 07:58:39 | 显示全部楼层
  看到这里你是不是会问:这一切都是祝明贤和周四怨魂的报复吗?就是这个坐在周若辛面前的祝明贤?那他下一步是不是要杀掉周若辛,让他最恨的四个人全部断子绝孙?
  
  没错,周若辛也是这么问的。此时周若辛已经不害怕了,听完这么长的一个故事,他反而很坦然。
  
  坐在周若辛面前的老人听完周若辛的问题,微笑着摇了摇头:“我不是祝明贤,我是周四,祝老爷那次已经死了。他们三个慌慌张张,找了个看上去像沼泽的地方,其实只是个很浅的河沟子,我们连脸都没埋进去,就到底了。当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和祝老爷躺在泥里,我把他拖出来,他浑身冰冷,但是人居然还清醒,他告诉我,往东边走,去寻你爷爷他们。他们是好兄弟,他不会扔下他们不管的。可是,当我们半走半爬的拖到地方的时候,除了马和骆驼的蹄印,什么也没看到。”周四眯起眼,嘴角有些颤抖。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幕: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祝明贤看着远去的一排蹄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兄弟同心,兄弟同心,自己的兄弟却连自己的尸首都顾不上要了——这就是兄弟……祝明贤狠狠地咬着自己的嘴唇,丝丝缕缕的血渗出来,比手脚断口处已经干涸的血迹更加触目惊心。
  
  祝明贤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昨天晚上我把随身带的银票放在了我们夜宿的那间破庙里,你去取,这些钱足够你在关外自己起个小本买卖,别回去,别再为长顺川做事了。
  
  “然后您就开了这家会馆?”周若辛问道。
  
  “嗯,一开始是家小客栈,后来,走西口的山西人越来越多,这儿慢慢就成了今天这样一家会馆。”周四点点头。
  
  周若辛看看一边的周福,正想开口问,却被周福抢了先:“别问了,这是我爹。”
  
  “你——你是周老先生的儿子?!”周若辛惊讶的问道。
  
  “是的,”周福还没有开口,周四便抢过话头,“我恨你们周家的薄情寡意,我发誓要为祝老爷报仇,让当年辜负兄弟背叛主人的人家破人亡断子绝孙。周家的人认得我,却不认得我儿子,所以我让我儿子混进周家商队。他又凭着自己的机灵劲儿在你们周家做到了今天的位置,然后让他一步步除掉所有仇人。”
  
  “这么说来,二弟的死,二弟亡灵作祟,什么算八字寻阴亲的这一切都是你干的?!”周若辛看着周福,觉得难以置信,但的确又合情合理。
  
  周福没说话,只是闭上眼,沉默良久,终于缓缓开了口:“爹,这些年,我只是按照您的意思,一个个干掉您和祝老太爷的仇人,可我从来没对您讲过我在周家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今天,您想听听吗?”
  
  周四愣住了,他不知道为什么儿子会说出这样奇怪的话。周福摇摇头,苦笑一声:“知道吗?祝老爷唯一的儿子过继给周老太爷以后,周老太爷拿他当自己儿子养着,而且从那以后,周老太爷居然也只生了一个儿子,其余的都是女儿——”
  
  周祥贵一辈子只有两个儿子,一个是自己亲生的,另一个则是祝兄弟的儿子。更让人无奈的是,周祥贵自己的儿子天生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而祝兄弟的儿子却一天天长成一个见识胆略才干都让周祥贵欣赏不已的年轻才俊。
  
  “你打算怎么办?你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玉儿问周祥贵,“你真的要把家业传给——”玉儿咬咬嘴唇,“传给别人的儿子?”
  
  周祥贵点点头:“我知道,你心高气也傲,我也一样,做什么都容不得自己比别人差。可这一桩事,我们拗不过老天爷了。长顺川的生意越做越大了,我们不像年轻的时候,是自己给自己跑腿了。我们现在捏着那么多人的饭碗,可以对不起自己,不能对不起大家伙儿。把生意交给我们自己的孩子——你看他撑的起这个担子吗?”
  
  玉儿不说话了,两个孩子的对比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不甘心有什么办法呢?玉儿叹了口气,幽幽地说:“也许——真的是你当年错了,我们只有一个儿子,还是这么一个儿子,是报应……”
  
  周祥贵一口郁气涌上胸口,咳了一个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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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16 07:59:21 | 显示全部楼层
  周祥贵死后,祝家儿子当了家。长顺川的生意就像商号的名字一样越来越顺利,玉儿也当了奶奶,成了周家人口里的“老太太”。遗憾的是,周家的第三代依然只有两个男孩,老大叫周若辛,老二叫周若梓,周若梓其实是祝家的孙子(插播公益广告一条:计划生育,基本国策。控制人口,人人有责。只生一个好@_@)。
  
  然而周家的第二代也都短命,两个孙子还嫩着,得磨练几年才能当家。让周老太太头疼的是,自己的孙子老大周若辛身体一直不好,而说起来该算是祝明贤孙子的周若梓却天资聪颖,做事情井井有条,颇有他父亲的风范。周老太太心里真是又酸又涩,自己这一脉是真的要废了吗?说起来,我周家确是有负你祝明贤。可那也是情非得已,这么多年来,我们周家把你的儿子孙子视若己出,还让你儿子当了家,何氏疯疯癫癫这么些年,我们也一直悉心照料,没有丝毫怠慢,可是老天爷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们?
  
  那一天,来了个不知道来路的道士。那道士很神秘地在周家四下看了一圈,告诉周老太太:你们周家,被人下了血咒。
  
  “什么是血咒?”我打断讲故事讲得很投入的何叔,“周家的几代人和那几个伙计是被咒死的?”
  
  “所谓血咒,是指人死前咬左手中指,以指血画符咒,然后将中指吞下。这样被咒之人生生世世不得翻身,连后代都不能幸免。”何叔只大概描述了一下血咒的说法,没有详细解释。
  
  “太可怕了!”我惊呼,“祝明贤不要这么狠吧?是人都怕死,反正他那时候已经是个废人了,周祥贵也没用亏待他的儿子老婆,他干嘛不依不饶缠着人家全家?”
  
  何叔摇摇头:“祝明贤有没有给周家下血咒,没人知道。一个将死之人还能不能完成血咒很难说,毕竟没有人看见,也许只是这个道士的信口胡谄罢了。我只是想说,自从这个道士告诉了周老太太关于血咒的说法以后,周老太太的心头就又多了一重心病。”
  
  因为,所谓血咒,靠的是血脉的延续。要破掉血咒,办法只有一个,让祝明贤的血脉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换句话说,就是让周若梓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你的意思是……”周若辛从椅子上站起来,眼里写满惊疑,“我二弟的死——是我奶奶干的?”
  
  周四抬了抬眼皮,没说话,周福摇了摇头,低声说:“不是。二少爷的死是他……咎由自取。”这四个字太狠,却是实话。对周家的恩怨,周福更愿意做个清醒而安静的旁观者——虽然他不得不生活在父亲和那个他见都没见过的“祝老爷”那些生生死死掰扯不清的仇恨里。
  
  祝明贤的儿子精明,孙子也精明。精明人做生意是好手,做别的也是好手。从周若梓的父亲,祝明贤的儿子开始,就开始在巡查各处商号的中途暗渡陈仓,和别的商号暗通往来,企图一点点蚕食掉周家的生意。当然,周老太太不是傻瓜,蛛丝马迹之间她渐渐也看出了端倪,只是她不愿意说出来,不愿意拆穿,对于祝明贤的儿子,她只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开始是小打小闹,然后胃口越来越大,还没大到周老太太发话的时候,祝明贤的儿子得急病死了,这也成了笔烂账。烂在老太太肚子里,周福也知道,但是不说。周老太太多想这笔帐就这么烂下去,好好的把周若梓当自己的孙子养出来,都到第三代了,再生疏的血脉也该融在一处了。此时的周老太太不再是当年那个年轻气盛总爱跟自己男人争道理处处不肯输人让人的玉儿了,她只想守住这片基业,守住自己唯一的两个孙子。然而,道士关于血咒的话却又给了她重重的一击。
  
  “……怎么办?”灯下的周老太太一下子苍老了很多,没了平日里众人面前的精神头。她面前只站着两个她最信任的人,她多年前从半道上捡来的一个快饿死的丫头——现在的周家老厨娘,另一个就是周福。
  
  “老爷当年做了亏良心的事情,是老爷有错在先。但是这些年您和老爷对祝老爷的儿子、女儿、夫人、孙子还有孙女的恩义,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您没必要太苛责自个儿。”厨娘淡淡地说。
  
  周福没说话,他更想知道老太太会怎么想,怎么做。
  
  周老太太苦笑一声,看看天,摇摇头:“不行,周家永远欠祝明贤一笔债,这笔债算不清,没法算,没有债主,没有账册,永远也还不完。更何况,这是件丧天良的事儿,不能干,不能干……哪怕我周家断了香火,也不能再错第二次,否则,这笔帐债赶债利滚利,生生世世都是块石头,压的我周家在‘良心’二字跟前永远抬不起头。”
  
  不知为什么,听到这些话,周福觉得自己心头仿佛一块石头落了地一般轻松。当然,他没法违抗自己的爹。他知道,自己的爹这么多年只为报仇活着,他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包括自己的儿子,还有……
  
  然而,很多账,不是想让它烂掉它就会烂掉的。周若梓很小就知道了自己祖辈的那段恩怨,也很小就知道了仇恨和如何在周家面前隐藏这种仇恨。所以他非但不罢手,反而越做越大,大到终于有一天,周老太太也坐不住的地步。
  
  事情的起因是周家在江淮两地的盐业生意。这两地的盐业原本是由两淮商人垄断的,但晋商以汇兑借贷换两淮盐商的经营权,慢慢的也和两淮盐商构成了南北之势。山西人经商,最讲朋合和兼济,同乡是伙伴,更是根基。偏偏周若梓一念之差,试图与两淮的山西商号勾结未果,竟然和两淮盐商搅和在了一起。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消息传出,两淮的山西商号一下子炸了锅。自然,周家如果不给个说法,今后在两淮同乡面前将无法立足,往大了说,整个长顺川的名声也就臭了。
  
  “叫回来怎么办?”周福试探着问周老太太,“家法?”
  
  周老太太颤抖着揉捏着帕子,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先叫回来再说。”
  
  然而周若梓不愿意回来,不愿意要周家给他一点同情和怜悯——这就是所谓的周家二少爷一夜暴毙的真相。周若梓死了,周家主动撤出了两淮的盐业生意。因为周家的声望和地位,这件事没有人再追究下去。但是,周四仍然活着,所以又有了亡灵作祟和那桩恐怖的冥婚。
  
  冥婚的规矩不是活人和死人成亲,而是死人和死人成亲。周家要蕊儿死,因为这是冥婚的规矩;周四父子要蕊儿死,因为她是仇人的孙女。说到底,蕊儿踏上了那顶挂着白灯笼的花轿,就注定是要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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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16 08:00:24 | 显示全部楼层
  冥婚的规矩不是活人和死人成亲,而是死人和死人成亲。周家要蕊儿死,因为这是冥婚的规矩;周四父子要蕊儿死,因为她是仇人的孙女。说到底,蕊儿踏上了那顶挂着白灯笼的花轿,就注定是要死的。
  
  但是周老太太终归是狠不下心来,从她第一眼看到蕊儿开始,她就觉得像自己的孙女。周老太太没孙女,女孩儿就是贴身小棉袄,孙子得当家,但孙女却招人疼。更何况这孩子的爷爷和爹也都是倒在走西口的路上——想想自己的男人,想想祝明贤,想想这么多风餐露宿一辈子奔波在路上的同乡,她下不去手。
  
  厨娘却急了。她没那么多念想,她的命是周老太太给的,她只知道该死心塌地的对周家好,就像周四只知道该死心塌地的为祝明贤报仇一样。周老太太不忍心破血咒,结果周若梓自己死了。可现在怨灵不除,血咒还是破不了,周家的头顶上永远悬着一把剑。厨娘想引蕊儿接近何妈,因为何妈是疯子,看到年轻姑娘会狠命的掐人家脖子,疯子掐死人,没人会追究。可是何妈却一直不碰蕊儿,也许在她仅存的那点模糊的意识里,能感觉到蕊儿是她的孙媳妇?厨娘没办法,只能在蕊儿的饭菜里下附子粉,附子是慢药,每天一点,积少成多,日子久了自然有毒发的一天。
  
  “这一趟,是你们算计好的?”周若辛定定的看着周福父子,眼里有种说不出的意味。周若辛顿了顿,摇摇头,看着周福,“枉我一直拿你当朋友。我从小就没我二弟聪明,没他能干。我从小就觉得老太太对我很奇怪,不喜欢我,但又总爱盯着我。我受了委屈都找你诉苦,就连得一包果子都拉着你躲起来分了吃。直到现在,老太太信任你多过我,我也没有任何不平和抱怨。我嫉妒过我二弟,可我从来就没嫉妒过你,可你呢……”周若辛停下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真想杀我,趁我半夜睡着了直接抹脖子就是,为什么要费这么大的功夫?何苦?”周若辛的声音很轻,但却逼得周福低下头,不敢正视周若辛。
  
  “别怪他,是我的主意。”周四眯起眼,“我只是想看看,你在性命攸关的时候,是不是和你爷爷一样。果然——”周四冷笑一声,“你们周家,都是这样的孬种。”周四猛地站起身,手里是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周若辛后退几步,却发现已经退到了墙角,无路可退。
  
  周四冷笑着举着刀,慢慢向周若辛走去,一字一句地说:“别怕,这一天是迟早的。杀了你,你们四家人就彻彻底底地灭了门,有冤报冤,有仇报仇,谁都甭想跑……”
  
  就在匕首离周若辛只有几寸的时候,周四却停住了,周若辛惊恐地看着周四的眼睛慢慢瞪大,面孔逐渐扭曲,一缕黑血从他嘴角滴下来——他的胸口上露出一截血红的刀刃,刀是从后背插进去的,他背后的周福满手是血。
  
  “你……”周四缓缓转过身,指着周福,“为什么是你?”
  
  “我受够了!”周福声嘶力竭地吼着,“我受够了你一辈子只为一个‘恨’字活着!我受够了你心里只有恨却不准别人爱!我受够了没完没了的替你杀人,杀掉一个又一个!我受够了你毁掉我的朋友,我的……”周福哽咽着说不下去了,周四倒了下去,周福俯下身抱着自己的父亲,泣不成声,“爹,你知道吗?我有多想好好过日子,我在周家这么多年,你知道看着别人过日子的滋味有多难受吗?我不想一辈子活着就为报仇,爹……”
  
  周四听不见了,他的手僵硬地垂了下来。眼睛仍然瞪得大大的,眼中写满惊恐和不解——直到死,他也不明白儿子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背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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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16 08:01:50 | 显示全部楼层
  周若辛愣愣地站着,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他只是木然的挪动了一下脚步,却被周福喝住了——
  
  “别过来。”周福抬起头看着周若辛,“我爹恨你们周家,可我不恨。我爹告诉我,你其实想救我,我知道你不会抛下我,即使别人会,你也不会。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朋友,哪怕——”周福咬了咬嘴唇,笑了,“哪怕我爹安排把曼珠送到晋中,又嫁给了你。”
  
  “曼珠?”周若辛喊道,“她是——”
  
  “曼珠是她的本名,她是我爹的养女,也是我的……”周福没有说下去,即使不说,周若辛也明白了。“知道我为什么恨我爹吗?他毁了我的一切,我的一辈子。”周若辛的嘴角微微颤抖着,“也毁了曼珠,她是个多好的女孩,为了我爹,为了我,她什么都愿意做,什么委屈都咽得下去——”周福低下头,身子慢慢蜷缩在一起,等到周若辛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匕首已经穿透了周福的胸膛。
  
  “告诉曼珠,我对不起她。今天这个样子,我不知道该怎么见她。”这是周福留给周若辛的最后一句话。
  
  四具尸体,两个是惊恐,一个是困惑,另一个则是解脱——相逢何喜,相离何悲,情到深处,无以牵挂。
  
  当我现在写下这个故事的时候,我已经想不起何叔是如何详细描述周若辛带着四具尸首回了家,又向周老太太和家里人讲述这一切的经过了。因为听到后来,我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个之前一直被我忽略掉的叫曼珠的女孩儿,想象着她在过去的那些日日夜夜里,咽下多少苦水泪水才能做到和自己真正的爱人同处一个屋檐下,却又故作陌路人。
  
  “蕊儿呢?蕊儿还是死了?”表姐的话打断了我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我和她一起把目光转向何叔。何叔笑着摇摇头:“没死。周老太太不是说过么?周家的一切祸事皆由‘良心’二字而起,所以事关良心,再也不能错第二遍。否则,债赶债利滚利,能压得人永远抬不起头。”
  
  “也就是说周家在最后一刻还是救了蕊儿?”我感觉自己松了口气,说真的,我从来不觉得一念之差做了错事有什么不可原谅的可怕,真正可怕的是这一“差”带来的后续效应会没完没了纠缠不清。
  
  何叔点点头:“蕊儿没死,但是大嫂死了,何妈也死了——”
  
  从岁数上看,何妈算是寿终正寝。而周家的大少奶奶,我们还是叫她曼珠吧,曼珠在同一个寂静的夜晚把自己缠进了一根白绫里,对于自己在周家度过的这将近一千个充斥着尴尬和煎熬的晨昏,她只用六个字做了个了结:死无恨,求共命。
  
  何妈是被火化的,周老太太让人带着何妈的骨殖烧成的灰来到了曾经的三晋会馆,后院埋葬的正是祝明贤的尸体,五十年,他们还是到了一起。当回来的伙计经过杀虎口的时候,又遇上了山西商人的商队,好像比之前又阔气了些,一眼望去,看不到头。
  
  后来,周家又办了一次冥婚,不同的是,这次是货真价实的冥婚了,曼珠的棺柩上系着上好的红春绸,算作周家的女儿从周家大院动身,一路抬到城郊的坟地,周福的坟侧早挖好了一穴,露出他棺柩的槽帮,像睁大的眼睛一样眼巴巴地瞧着曼珠的棺材一步步靠近。一把花红纸钱扬起,一对生不同衾死同穴的夫妻就此并骨合葬,一抔黄土便是最好的合欢酒。
  
  “大喜——大喜——”带着哭腔的道喜声在空荡荡的坟地上空回荡着,“哭喜”恐怕该算是“冥婚”特有的一道风景了。花红纸钱被大把大把地扔进火里,化作坟头飞舞的烟灰,鼓号和唢呐的声音混在一起,像“两毛烧”一样烈的呛人——
  
  一步低唤哥哥亲,两步我揭红头巾,
  三步相依看明月,四步回眸笑而行。
  五步踏过妹妹心,六步酒红滴穿冰,
  七步八步醉九步,步步走断生死未了情……
  
  第二谈《冥婚》完
  
  (注:最后的《十步歌》选自越剧《寒情》的唱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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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5-16 14:04:39 | 显示全部楼层
  加油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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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5-16 16:34:04 | 显示全部楼层
看冥婚让我想起前几年网上的那张照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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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17 08:37:55 | 显示全部楼层
那照片是PS出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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