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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andyqpg

《老穆茶棚》第五谈 冥村--(希望是另一种味道的鬼故事)说谎的老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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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0-17 08:49:33 | 显示全部楼层
  八 “窍”门
  
  当然,那时的老七其实还是人,虽然他觉得自己的心已经不是人心了,但毕竟披着的还是人的皮囊,真正让老七变得不人不鬼的,恐怕还是那一次,那一次他被贺娘娘骂了个狗血淋头,这是他跟着师傅走了这么长的路,请了这么多次的喜神,住了这么多年不要钱的店,第一次看到贺娘娘发这么大的火。
  
  那次老七要走一趟很危险的路,为垭栳寨的郑家人迎回他们死在桂西的一个叔伯兄弟,桂西到湘西,山高路远的不说,更关键的是一路穷山恶水,顶着那么重的瘴气赶一路的尸,对赶尸匠实在是太大也太危险的考验了,但是老七不能拒绝,因为他是这一带出了名的任劳任怨的赶尸匠,起码在别人眼里是这样,师父在的时候就最重名声,到他这里自然不能毁了这份名声;更何况他阿四刚刚死,他若拿不下这桩活,别人一定会说没了阿四的老七其实不过是孬种一个。于是老七接下了这桩活儿,阿四死了,他一个人孤零零的上了路,对外头当然是说自己跟别人搭活计搭不来,也容不得别人代替自己的好兄弟,可是对自己……
  
  天知,地知,我知,不能再有第四个人知道。
  
  老七其实一直都知道一个赶尸行当里不能对外人说的“窍门”,也许别的赶尸匠也知道,甚至也用过,但是谁都不会对别人讲起,因为这实在是个说不出口的事——外人都只当赶尸又神又邪,也或多或少的知道这一行容易撞鬼撞邪,走那些穷山恶水的时候会遇到这样那样的危险,但却都不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如果赶尸匠真的觉得这一趟恐怕拿不下来,却又不得不拿下来的时候,他们会索性把尸首大卸八块,然后背着那些肉块上路,等快到目的地的时候再“组装”起来,这样一路上便不再会有“诈尸”之虞了。
  
  真是好办法,只可惜这样的好办法不能对别人说,逝者为大,对死人动刀子本来已是大逆,更何况你是拿了苦主多少血汗钱的,这样的事让人知道了非得连祖坟都被人刨掉不可。所以这个秘密或许赶尸这一行里每个人都知道,但每个人又都不知道别人到底是不是知道。老七第一次听到这件事是在一个跟师父同辈的老赶尸匠的丧礼上,那次师父很严肃的对老七和阿四说“别以为对死人就能做亏心事,不管活人死人,做了亏心事老天爷一定会看见”。从那以后,老七和阿四都知道了这个秘密,也都知道了做了这件忌讳的事好像会遭报应,但这报应是什么,谁都不知道,也不敢问,问也问不出来——谁会告诉你自己做了亏心事还遭了报应?
  
  但是这一次,老七决定做一次。自从阿四和朵玛出事后,老七觉得自己变得有点破罐子破摔了,自己连活人都杀过了,还在乎割个把死人么?比起之前跟邓叔的那桩协定,老七觉得这次理由其实更站得住脚:上一次是为了自己的心,这一次是为了自己的命。不这么干,自己半路上被那些诈尸的活死人不明不白的取了性命,谁还会替自己掉一滴眼泪不成?他郑家人会么?
  
  那次顺利的回来以后,郑家人给了老七三倍的酬劳,更关键的是,老七的名声从此更响亮了,虽然是个永远上不了台面的赶尸匠,但这一带的人说起老七,却都是一副尊敬的口吻,再不是当初谈起“赶尸”二字的时候,人人唯恐避之而不及的样子。只有贺娘娘,这个一直看着老七长大、入行的人瞧出了端倪,她太清楚老七究竟是个什么人了,只是她心疼这个孩子,心疼这个聪明老成却不得不入错行的孩子,更何况老七是他师父最喜欢的徒弟。所以贺娘娘只是狠狠的骂了老七一顿,但却没有对任何人提起,就像没有对任何人提起朵玛的事一样——前者是为了老七的师傅,后者则是为了邓叔。
  
  但是师父说的对:别以为对死人就能做亏心事,不管活人死人,做了亏心事老天爷一定会看见。人在做,天在看,老七聪明,但却太过自作聪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老七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吃生肉,越来越喜欢那种带着血腥味的东西,甚至每次走脚的时候,看到皮肤白嫩还没有脱水干枯没有长出太多尸斑的那些尸首时,会忍不住……流口水。老七不敢去想为什么,因为没有人告诉过他犯了忌讳会怎么样,所以他宁愿自欺欺人。但是有一天他终于再也骗不了自己,因为他在一条河沟子旁边喝水的时候,清晰的看见了颗锐利的牙齿——他太熟悉活死人的牙齿是什么样了,只是这一次,他看见这样的牙齿出现在自己的上颚里。
  
  一失足,千古恨呐!在空无人烟的大山里,老七对着灰黄的天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嚎的身边那两具“喜神”似乎都被他吓得抖了一下。老七恨不得把自己的牙齿咬碎,他恨命,恨老天,恨老天爷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把他从人打成了鬼。如果说若干年前师父的那个老朋友的下场让老七觉得又可叹又可怜,那么自己现在的下场则让他觉得又可耻又可笑,躺在菟丝草上一动不动的老七望着天又想起了阿四,想起了朵玛,这是他们给自己的报应么?老七浑身一个激灵,猛地从地上坐起来,脚腕被菟丝草的锯齿形叶片狠狠的划了一下,流出一小股淡黄色的液体——现在的他,连血都没了,血没了,心没了,魂也没了。老七的手指紧紧绞着自己的头发,如果能再来一次,再来一次,自己一定不会再相信任何“窍门”了,窍门,窍门,什么窍门?脚底下入了这道门,魂便出了窍,没了魂的人,还是什么人!
  
  悔之晚矣。
  
  或者说,知道后悔的时候,永远都是晚了一步的时候。

该用户从未签到

发表于 2008-10-17 13:59:45 | 显示全部楼层
原来如此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前天 09:13
  • 签到天数: 331 天

    [LV.8]以坛为家I

    发表于 2008-10-20 14:54:30 | 显示全部楼层

    该用户从未签到

    发表于 2008-10-20 15:47:23 | 显示全部楼层
    老穆是作甚么优化得啊?组合优化?真是佩服啊

    该用户从未签到

    发表于 2008-10-25 15:43:18 | 显示全部楼层
      九 只是当时
      
      “也就是说,老七犯了赶尸的忌讳,把死人分尸了,然后自己也变成了活死人?可是——为什么?”朋友小何问道,“是被他这一趟要‘请’的活死人附体了或者是别的什么规矩么?”
      
      老贾嘿嘿嘿的鬼笑几声,弹了弹烟灰,笑道:“你还真把这当个真事儿呐?这也就是我们这一带的一个传说而已,跟那些什么天仙配狐狸精的故事是一个类型的,听一听解个闷,你们还当真么?不过——”老贾转回了话头,“不管事儿是真是假,有个理总是真的:先有因,后有果;人在做,天在看。”
      
      老贾最后说的这十二个字灌进我耳朵里,突然就让我有种迎面吹过一阵穿堂风的感觉,透心凉又透心亮。我想了想,问老贾:“那么,老七自己已经不是人了,他为什么还要害跟他素不相识的王二?朵玛拿着王二的血去干什么了?最关键的是——朵玛到底是人,还是鬼?”
      
      “当然是鬼。”老贾回答的很干脆,“难道你忘了,垭栳寨的规矩是:男钉刑,女沉江。阿四被钉住之后,朵玛也被沉江了。”
      
      “朵玛是鬼?”虽然早已经想到了,但是听到这里还是一惊,继而是一串困惑:“朵玛是鬼,那么老七赶尸回来见到的朵玛……也是鬼了?”
      
      “对,所以老七才会怕,他怕朵玛是变成怨鬼来找他索命的。”
      
      “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是实实在在为老七这个聪明人叹气,太聪明,误性命。“可是朵玛并不是来找老七索命的,相反最后老七还帮朵玛找到了王二——话说回来,他们害王二这么个路人干什么呢?”
      
      老贾放下烟,又端起茶:“这就要从阿四的钉刑说起了……”
      
      老贾所讲述的他们这一带所谓的钉刑,除了用的是极钝的竹钉以外,更残忍的地方在于并非像我们之前所听说过的钉刑一样把人活活钉断气,而是在五十个单穴上各穿一枚竹钉,然后用一枚最大的桃木钉从脐下石门穴穿腹而过,牢牢地钉住,石门即命门,单穴被封,命门被钉,人的身和魂便被一并封死,上不得天,下不得地,不能超度,不得往生,永远是一具……一具什么呢?说是活死人,却又和老七这样的活死人不同,至少活死人的肉身是自由的;说是孤魂野鬼,更不是了,孤魂野鬼虽然肉身没了,但是魂魄又是自由的。身,心,魂,这些东西你其实都有,但都被钉住了,求生不得,求死也不得,这便是钉刑最可怕的地方,他让你能看到眼前鲜活的一切,但是就是动不了,够不着,并且,没有尽头——其实只要能有个期限,这世上的一切都还不算可怕,最可怕的就是没有期限,生生世世,永生永世。
      
      所以当已经变成鬼的朵玛跪在老七脚下求老七一定要想办法救阿四的时候,老七先是惊,后是恨,最后,是悔。他后悔为什么自己要为了自己心底那一点阴暗的心思,把自己曾经的兄弟逼成现在这个万劫不复的样子,当然,这些话他是不能对朵玛说的,虽然他知道朵玛是鬼,但是他却并不害怕,一半是因为他明白自己欠他们的要比他们欠自己的多得多,另一半则是因为——他是真的喜欢她呐!不管她是人,还是鬼。望着这个哭的支离破碎只要能救心上人哪怕把心肝都能掏出来煎汤的女鬼,老七心里还是当初看他们俩幽会时的那份酸涩,但是这酸涩之上,又撒了一层黄连,老七决定,不管怎么样,都得答应朵玛,都得帮她。
      
      老七觉得自己真他妈的欠揍。所以当他又去找到邓叔,被邓叔狠狠一记窝心脚踹上胸口的时候,老七什么话也没说,他觉得这一脚真的踹轻了。
      
      “你个死幺佬,拿老子当猴耍是不是?!”邓叔拍着桌子吼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小子现在觉得自己不是人了,现在后悔了是不是?!滚!老子没空再跟你耍猴!”邓叔的声音都有些哑了。
      
      老七没说话,只是跪着,跪了半天,说了一句话:“邓叔,不是我给自己开脱,我只问您老一句话——我当初来找您下阴蛇蛊的时候是我不是东西,但是您答应我,又是为了啥?”老七咽了咽口水,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难道不是为了您自己么——”
      
      “你给我闭嘴!”邓叔声嘶力竭的吼道,他的脸有些变形,也有些抽搐,七娃啊七娃,你师父的好徒弟!聪明的徒弟……邓叔颓然跌坐在椅子里,“为了我自己,为了我自己……”邓叔的眼前依稀呈现出他的好兄弟——老七师傅的模样。
      
      邓叔和老七的师傅是真正的好兄弟,好到两个人的职业都这么相似,相似的邪。老七的师傅是赶尸匠,邓叔则是蛊匠世家。反正俩人都是寨子里的人家不敢接近的主,索性就抱成团的要好,当年的老七师傅和邓叔就像今天的阿四和老七——更邪门的是,他们也像阿四和老七一样爱上了一个姑娘,那个姑娘,聪明的人看到这里一定早就能猜出来了,就是这么多年来一直守着这个店的贺娘娘,人生就像年轮,永远都在重复着同一个轮回,只是轮回的长短不同罢了。
      
      要说不一样的地方,也有,那就是身为蛊匠的邓叔跟赶尸匠不同,蛊匠是可以讨婆娘近女色的,但是当年的贺娘娘偏偏就不喜欢能讨婆娘的邓叔,她喜欢老七的师傅,喜欢他那副心里通透面上却永远是憨憨的模样。年少的时候总是轻狂多一点,那时的老七师傅一直躲着贺娘娘,贺娘娘却偏偏就是不依不饶的跟他拗着,拗着喜欢他,老七师傅实在是拗不过躲不了了,也就……将错就错了。
      
      然而报应不会因为两人情投意合恩爱无边就不会来的,贺家的一个小侄子自己在席上玩,他娘在灶上烧油茶,烧了一个半时辰却突然想起来很久没听见孩子咿咿呀呀的自说自话了,冲进里屋一看,孩子口吐白沫歪在一边不省人事,小脚脖子上是两个细密的牙齿印。
      
      孩子没死,救得及时所以救过来了,但是老七的师傅和贺娘娘却不得不做个了断了。蛊蛇伤人的事儿老七的师傅自从入了行,就听他自己的师傅说过,赶尸匠不能近女色,原因也正在于此,只是老七的师傅没有亲眼见到,再聪明的人也总是心存侥幸的,但是眼见为实,想骗自己也骗不了了,好在这件事只是贺家的家事,贺家人也只当是后山有蛇跑到家里来了,全家人把屋里屋外翻了个底朝天,倒真的找出半张蛇皮,于是除了每日关门关窗加倍小心以外,再也没多想别的。比起后来的阿四和朵玛,当年的老七师傅和贺娘娘真的是逃过一大劫。当然,当年的老七和贺娘娘没有阿四和朵玛那般意乱情迷到什么都不管不顾,老七的师傅和贺娘娘都是带着三分冰的人,就算干柴烈火的烤起来,最多也只有七分热度,不会沸到泡沫四溢不着边际,所以当他们懂得应该在什么时候悬崖勒马,什么时候回头是岸。
      
      老七的师傅和贺娘娘就这样悄悄的开始又悄悄的结束了,他们的事儿搁在现在叫闷骚,但是搁在那个时候,搁在那个地方,一份一星半点的物欲和私念都不掺的最干净的感情却不得不以这样从头到尾都说不出来的方式结束,我更愿意送他们一句他们或许并不喜欢的泛着酸味的诗:只是当时已惘然。
      
      是啊,惘然!惘然是最说不清道不明给不出评语的一份暗香浮动的情愫,贺娘娘一辈子都带着这份不明不白的惘然,不嫁人也不离开,永远守着这片地方,在垭栳寨的入口处,也是四里八乡的交叉处开这么一家不收钱的店。一个独身女人坐着这么一桩没来由的生意,说闲话的人自然少不了,但是贺娘娘都不在乎,牙咬碎了大不了就口水咽下去,凭你怎么说我开野店勾野男人,我只要自己心里清楚我手底下这一片荫凉能为我真心喜欢的男人,还有他那些风里来雨里去刀尖上走一辈子却还被别人当瘟疫躲的兄弟们遮个风挡个雨,让他们知道这世上有那么一扇门永远心甘情愿的对他们开着,进了这道门,他们永远能看见一张让人从心里舒坦的笑脸,还有一碗热水一顿饱饭在等着他们,这就够了。
      
      贺娘娘就这么一直开着这家店,来往的赶尸匠都拿这里当家。开店的初衷当然是为了老七,但开到最后,那些兄弟,那些兄弟带出来的小孩子却更让贺娘娘心疼,都是好孩子,却都要重复这条路,重复他们的轮回。贺娘娘是看着老七的师傅一点点变老,直到最后给他送终的,他们俩这一辈子,偷偷摸摸了几十天,光明正大了几十年,说起来,和平常夫妻又有什么区别呢?无非是少了温言软语,少了耳鬓厮磨,少了肌肤相亲,除此以外,什么都没少,你为别人走路,我为你守家,我们都惦记着彼此,却没有再伤害别人,至于少的那一点点,又算得了什么呢?承诺还是一辈子的。
      
      这个承诺,一句话都没有,却像这家店一样,在荒村野岭,风里雨里默默的站稳了这一辈子。只是当时已惘然,此情却不是追忆,而是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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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0-27 04:20:38 | 显示全部楼层
    十 轮回
      当老贾讲到这里的时候,我承认,我已经完全忘记了之前一切血腥和邪门的东西,老贾黑黄的面孔在我面前也变得文艺起来,因为这段到现在为止最打动我的爱情,这段发生在我认为荒蛮的地方却充满家常幸福的爱情。这真是个美好的故事——如果就在这个地方结束的话。
      
      “行了,别美了,我们再说说邓叔吧。”老贾看着我一脸向往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来。
      
      “邓叔?邓叔怎么了?”我一下子没回过神来。
      
      “邓叔……呵呵,你把他忘了吧?”老贾得意地望着我。
      
      “邓叔我没忘,我倒是把王二忘了。”
      
      “好,那我们就讲讲邓叔和王二——”老贾还是把我从一厢情愿的爱情幻想里拉了出来,拉进现实,拉进活生生的世界里。
      
      看到这里,想必你和我一样,也觉得贺娘娘和老七师傅的这份不明不白的感情很温暖,也很无私,也许里面缺了点什么,却不是为了自己,带着自我牺牲的长相守,总是比太过自私的海枯石烂来的更动人。牺牲是为了成全,舍是为了得,多么伟大,如果……如果这牺牲真的有意义的话。
      
      我从来没有这么不愿意写出真相,因为这事关两个人一辈子的坚守,我真的不希望说这一辈子的坚守其实也许根本……根本什么都不是。但是,还是写出来吧,否则这个故事是无法结束的——也许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赶尸匠蛊蛇附身害人的事,至少在这个故事里,两起所谓的蛊蛇伤人,都是人为,而且始作俑者都是一个人,邓叔。
      
      贺家的小侄子是被邓叔豢养的蛊蛇咬着的,至于后来那个满月男孩的死,我们早已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贺娘娘是邓叔的心上人,老七的师傅是邓叔的好兄弟,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尽管这衣服是穿在自己手足上而不是自己身上的,脱掉便是了,决不至于赶尽杀绝,在这一点上,邓叔还是很有良心的,因为他知道老七师傅和贺娘娘是什么样的人,他知道两人在这之后一定会有个了断;更何况伤人性命的事儿,少做多积德。
      
      他如愿了,但是却并不轻松,每当他碰上自己兄弟的眼神时,他总会觉得他看似诚恳的笑容里带着些别样的东西,所以邓叔总会对老七的师傅很客气,因为心虚。至于贺娘娘,从那以后邓叔不再敢去和她说话了,再后来贺娘娘搬到卡洞坪去开了那家店,邓叔也就彻底死了这份心思,不是自己的,机关算尽也不是自己的,于是从此娶妻生子,安心养蛊。
      
      如果后来老七,这个他抱愧终生的好兄弟的好徒弟不来找他,他一定会永远把这一切缝进自己的记忆里,但是那个圈还是转回来了,当老七故作无辜的出现在他眼前时,他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那种一副若无其事却又急不可耐,急不可耐却又装出替天行道的模样让邓叔觉得一阵恶心,为自己恶心,自己当年不就是老七这副德性么。
      
      恶心归恶心,恶心完了,邓叔却发现自己无法拒绝老七。没错,当年所谓的蛊蛇伤人是自己干的,但是究竟赶尸这一行究竟有没有这么回事,邓叔自己心里也没底。“这事,寨子里很多人已经觉察到了,只是都不敢肯定罢了,见光是迟早的事。”老七的话让邓叔觉得一阵后怕,是啊,这种事,见光是迟早的事,因为人人都感兴趣——当年老七的师傅和贺娘娘如果不是自己主动的快刀斩乱麻,等到东窗事发的那一天……邓叔狠狠地在心里打了个冷战。朵玛是贺家的侄女儿,贺娘娘自然有私心,但就像老七说的,她这点私心拖下去,对她自己一点好处也没有,贺娘娘,这个女人虽然后来和邓叔没再有什么太多的往来,但她的的确确在邓叔的心里住了一辈子,就住在那个最深最隐秘的角落里,谁也看不见。邓叔的烟管夹不住了,他怕什么,躲什么,却偏偏来什么,但他却没法拒绝,没法拒绝……
      
      “我不想让我师傅死了都安不了心。”老七的最后一句话让邓叔死了逃避的心思,“我可以对不起阿四,但我不能对不起我师傅。”——对不起你师傅,邓叔在心里喃喃自语道,是啊,我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师傅,他走了,我不能再让他不安心。只是,他如果活着,知道了这一切,他会怎么想?怎么做呢?邓叔不知道,他们当年选择了了断,选择了放弃,可是如果能再来一次,他们……又会怎么做呢?
      
      这个问题,永远不会有人来回答,邓叔只有自问自答了。其实他真的只是想重复一遍当年的老办法,他认为阿四和朵玛也会像当年的老七师傅他们一样,但是他忽略了自己的儿子,那个不得不遵从父亲的命令不得在学艺未成之前讨婆娘破元阳的混小子。
      
      其实,邓叔的儿子真的并不是像老七那样对朵玛有多么心心念念的喜欢,要说喜欢,他跟寨子里其他的小伙子差不多,就是觉得这姑娘漂亮的紧,看着就舒坦,能讨回家当然更舒坦。但是他爹不让他这么早成家,所以他只能干看着,干看着其实也罢了,但是眼睁睁看着这么漂亮的姑娘却钻进了一个一无所有什么都不如自己的赶尸匠的怀里,这滋味可就变了。妒火是最难灭的心火,会越烧越旺,所以,当他知道老七来找自己的爹之后,他把他爹豢养的两条不一样的蛊蛇,悄悄的换了个位置,于是,本来死不了的孩子便死了,死了人,自然罪加一等。至于后来的事,虽然正中他的下怀,但是……当他亲眼看到一切的时候,他还是惊得尿了裤子——那是他亲手做的孽啊!邓叔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把自己的儿子关起来狠狠的抽了小半天,从那以后,又惊又怕又挨了揍的儿子便折了大半元气,成日里痴不痴呆不呆的,终于在有一次给虱虫换料的时候中了自家的虱蛊,倒也真是卖肉的没饺子过年了。
      
      儿子出殡那天,邓叔一滴眼泪也没有流,流不出来,都憋在心里了,和那些藏着掖着的事儿,那些不敢见人的心思一起憋在心里了。他不敢哭,不敢嚎,他怕老天爷听到他的哭声会咧开嘴干笑两声,然后把这笑声掷在他头顶上化作一个霹雳。
      
      天地为炉,造化为工,阴阳为炭,万物为铜,很多时候我们只是炉子里的一锅铜水,不知道下一步会被拿捏成什么形状。其实真的不是不想赎罪,只是这份不知不觉就当出去的罪就像典当行里的任何一件价廉物美的首饰一样,早已落在别人手里了,出多大的价钱也未必赎的回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们,看着自己的罪过和良心一起被层层转手,然后在太阳的暴晒下逐渐脱水萎缩成山核桃的模样——良心就是这样的俏手货,卖出去了,就赎不回来了,邓叔明白,老七也明白,只是都晚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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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08-10-27 08:49:41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 andyqpg 分享,辛苦了,+2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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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1 20:45:03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一 冥村
      好了,现在总算回到这个故事的标题上来了——冥村。之所以把垭栳寨叫做冥村,是因为这个村子里已经没有活着的男人了,死的死,跑
    的跑。
      
      已经死了的朵玛来找老七,于是老七又去找了邓叔,邓叔躲得了别人,独独躲不过老七——他那点子烂事,老七都心知肚明,就像他对老
    七那点子小心思也知根知底一样。
      
      “我倒是知道一个法子,能救阿四。”邓叔的脸一半隐在阴影里,半明半暗的让老七没来由的一寒。
      
      “阿四还有救?受了钉刑的人还有救?”老七这时候的心情很复杂,替朵玛高兴,又替自己……不甘。
      
      “钉刑不是让人死,是让人生不如死,不能上天不能下地。钉刑是先钉入五十个单穴,然后再桃木穿石门,想救阿四,只要把这五十一颗
    钉子挨个拔下来就可以了。”
      
      “吓,说得轻巧。”老七啐了一口,“五十个竹钉和最后那颗木钉都是符水泡过又上了针蛊的,拔一颗,人就变活尸,还五十一颗挨个拔
    ?”老七突然觉得松了一口气。
      
      邓叔苦笑一声:“当然不是生拔,针蛊用雄黄、山甲和皂角末和苞谷烧就能解蛊,但是用作钉刑的针蛊竹钉除了这些以外,还另外需要一
    样东西——”
      
      “哦?什么?”
      
      邓叔的声音一下低了八度,一字一句地说:“壮年男子的血。”
      
      “什么?”老七觉得鼻腔里一下子充满了甜腥的味道。
      
      “壮年男子阳谷穴向上一寸半的地方放出来的血,和另外四样一起炼成归魂散,才能顺利拔去竹木钉而不伤人性命。”邓叔斜眼看了看老
    七,他看到老七的手有点发抖,邓叔笑了笑,“没错,也就是说,想救阿四,要拿五十一个壮年男人的命来换——你还想做么?”
      
      老七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他本能的想说不想,是啊,自己本来就不是十恶不赦的人,为什么要害人性命,还是五十一个人的性命?!老
    七看着邓叔,看着他埋在阴影里模糊不清的面孔,张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说啥呢?回去对朵玛说自己救不了阿四?她会把自己怎么样?她活着是个漂亮姑娘,死了也就是个鬼,鬼会做什么,谁说得清?老七又想起了回寨子以后刚见到朵玛的时候那种魂飞魄散的感觉——人鬼殊途,他是真的怕。更何况,他真的不知道,朵玛到底知不知道他做过什么?以后会不会知道?她会不会就这样一直缠着自己?阿四不人不鬼,朵玛也不会安安心心上天入地投胎转世,她会不会一直拿这件事纠缠着自己,没完没了?
      
      当然,还有,他……的确不愿看到朵玛伤心的样子,尽管朵玛对他曾经一度是形同陌路,尽管他们现在已经是人鬼殊途。
      
      “我要帮她。”老七回答的很坚定也很坚决,五十一个男人,就在垭栳寨里找吧,这个寨子里的人们本来就和他没什么关系,他们曾经像
    躲瘟疫一样躲着自己,他们像看牯牛殴斗一样看着阿四和朵玛被生吞活剥,不从他们中间找人,还从哪里找?
      
      邓叔看着老七,愣了半晌,啥也没说,回身进了屋,开始准备雄黄、山甲、皂角。
      
      后来,垭栳寨的壮年男人便一个接一个的死去;再后来,人人都说垭栳寨有个女鬼,她就是已死的朵玛,是回来索命的;再后来,能逃的
    人都逃走了,垭栳寨变成了货真价实的——冥村。这些逃走的人里,包括邓叔。
      
      于是好些年过去了,垭栳寨成了一个人人谈之色变的地方,没有人敢再踏进这个地方半步。只有贺娘娘依然在卡洞坪开着自己的店,一直
    守在垭栳寨入口的地方。
      
      好吧,现在再讲回那个已经被我们差不多遗忘的小信客王二吧,他接了那么一桩没来由的到垭栳寨送信的活儿,于是,他便成了这些年来
    第一个即将进入垭栳寨的壮年男人,也是,第五十一个。
      
      是的,在王二之前,朵玛和老七只找到了五十个男人,五十个垭栳寨的男人,只差一个了,但是垭栳寨已经没有人敢再来了。
      
      说真的,老七其实挺想把自己的血放掉的,这么活着累,但是自己已经不是人了,有心无力,何况跟自己搭伙计的走脚汉子都种了蛇蛊,
    他们的血也不能用。更关键的是,老七不想没来由的再害人了,他这一辈子吃的亏已经太多,人在做,天在看。总之,他和朵玛都不去动那些出寨子抓人的念头,垭栳寨的人害了他们,冤有头债有主,做鬼也不能做怨鬼。说他们傻也罢,假也罢,反正这些年过去了,他们一直等着一个主动走进垭栳寨的人,终于等来了王二。
      
      其实,也不是等来的,因为让王二送包裹的那个肯出大价钱却不肯露面的人,是邓叔。


      当邓叔再也无法承受垭栳寨的男人一个接一个的死去给他带来的惊恐而最终选择悄悄离开以后,他来到了王二所在的这个镇子上,置了个不起眼的小宅子,干了份不起眼的小营生,那些噩梦一样的过往似乎是离他越来越远了,直到老七像鬼魅一样突然出现在他眼前。
      
      此时的老七其实本来就不是人了,但他遇到邓叔的确是偶然,邓叔也像自己的儿子当年一样尿了裤子,果真是该还的,逃到天涯海角也逃
    不脱么?老七看着筛糠一样的邓叔,只是淡淡的笑了笑,露出嘴角尖利的两颗牙齿——
      
      “邓叔,这些年都没见了,你跑到哪里去了?”
      
      “你……你要啥子?你要啥我就给啥?”邓叔膝盖一软,跪在地上。
      
      老七看着邓叔灵魂出窍的样子,苦笑一声,冷笑一声,轻轻拍了拍邓叔的肩膀:“我啥也不要,你不欠我什么,只是我欠朵玛的,还没还
    清。”
      
      “啥?”邓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些年了,你们……还没有凑齐五十一个男人。”
      
      老七摇摇头:“现在的垭栳寨,没有人敢再来了。我跟朵玛说好了,不害无辜人。”老七觉得自己很虚伪,但是又不得不虚伪,杀了五十

    个人,还奢谈什么无辜和有罪呐!但是不讲无辜和有罪,又何至于到现在才杀了五十个人,独独缺这最后一个?
      
      邓叔愣愣的望着老七,就像当年那样愣了半晌,然后告诉老七:“这份孽,咱俩一人一半,你回去吧,这第五十一个,我来找。”
      
      他找到的这个人,是自己……我们姑且叫做毛脚女婿吧。说是毛脚女婿,但邓叔是绝对不同意自己唯一的女儿要嫁给王二这么个一穷二白
    的信客的,只是自家丫头偏偏就拗着和这穷小子好上了,当着他爹的面对王二好,拉拉扯扯眉来眼去,邓叔自从没了儿子之后,就格外惯着这个小丫头,所以丫头做的这些事儿,他真是看在眼里,闷在嘴里,急在心里。他拦不住,但是说真的,每当看到王二脚上那双露出脚趾头已经磨得看不出样子的鞋子,他总会想起老七的师傅,想起老七,想起那些跟王二一样风里来雨里去挣脚力糊口的小伙子。
      
      于是丫头继续跟王二好着;
      于是丫头终于告诉邓叔,自己想嫁人了;
      于是王二换了身干净衣裳和一双干净鞋子的王二上了邓叔的门,结结巴巴,面红耳赤的说要提亲;
      于是邓叔想了想,还是问王二:钱呢?你有多少钱?够糊口,但是够养家么?
      ——这些卖脚力的人怎么挣钱,能挣多少钱,邓叔太清楚了,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唯一的闺女一辈子废在这个吃了上顿没下顿,过了
    今天没明天的穷小子手里。
      
      “我这些年攒了些银子了,”王二急迫的说,“再接几趟活儿,我今年就能把您家闺女娶进门,力气我有的是。”
      
      邓叔笑了笑,摇摇头,闷头抽了半袋子烟,终于发了话:“去吧,等钱挣够了再来,我把闺女嫁给你。”
      
      等不来这一天了,邓叔望着王二的背影自己对自己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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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用户从未签到

     楼主| 发表于 2008-11-1 20:45:59 | 显示全部楼层
    老穆这个臭小子,终于更新啦,想喝茶的同志们来吧

    该用户从未签到

    发表于 2008-11-2 11:12:35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 andyqpg 分享,辛苦了,+2分


    楼上啊,老穆是MM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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