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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裤宝宝

[分享] [连载]新聊斋(小小短篇系列)-----淡淡天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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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3 11:12:23 | 显示全部楼层
  30、偿冤
  
  
   “放心吧,我到地下见了久开,一定会好好跟他说的,绝不让他来找你寻仇。”
   “是呀,我也修了一封书信,到时候焚在老太婆坟前,让久开不要再念仇,不然我也不认他这个儿子了。”
   听了这样的话,跪在地上的王学甫才算稍稍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鲜血——这是刚才他在讲出藏在心底已经五年之久的秘密时,以额叩地,碰出来的鲜血——心中不由苦笑,想想自己这几年的食不知味,夜不安枕,真是所为何来。
   那是五年前的旧事了,说起来,其实也只是王学甫的一念之差。
   他的同学曾久开,不知怎的牵扯到一件盗案之中,竟然被活活打死在狱中,剩下年迈的父母和寡妻幼子。曾家本来就家境贫寒,当家人一死,简直是天塌地陷。幸亏王学甫念在同窗之谊,出钱出力,先是贿赂了狱卒,将曾见开的尸身赎出安葬,接着见曾家度日艰难,索性把曾家老少四口接到了自己家里。不但奉养着曾家二老如同自己的亲生父母一般,又因为曾妻年轻,怕瓜田李下落人口舌,特别在后园新造了一间小楼,让曾妻带着幼子独居,自己轻易从不涉足一步。等到曾见开的儿子思年六岁的时候,还重金聘请了名师在家教课。总之只要是为曾家作事,王学甫总是一不计金钱,二不遗余力。城里知道这件事的人提起王学甫,总要竖起大拇指道一声“难得”。
   如果不是王学甫现在亲口说出来,谁也想不到,曾久开的死,竟是拜王学甫所赐。
   ——只因为五年前无意间见了曾妻一面,王学甫始终不能忘情于她的美丽娇媚,所以乘着曾久开牵涉盗案的时机,买通狱卒,要了他的性命。
   眼看事成,王学甫却忽生悔意,觉得此举太过狠毒,只怕日后会遭恶报,所以这几年来照顾曾家妇孺无微不至,希望可以借此稍解前衍。此事五年来象一块大石一样压在王学甫心头,现在终于忍不住在曾母病危之时,把事情真相说了出来。
   曾家二老虽然伤痛儿子惨死,但见王学甫确是真心悔过,这几年又不余遗力的照顾自己一家,也就宽恕了他。曾母更应允死后如在地府见到儿子,一定劝他不念前仇。
   三天后曾母去世,王学甫花重金替她选了一块风水好地,又亲自督工建造灵室。
   这一天王学甫照例去坟地察看工程进度,忽觉疲倦,坐在地上打起盹来,忽然听到耳边有人大声说:“冤是解了,不过你还有一个女儿,难道忘了吗?”王学甫一惊而醒,四顾却并无旁人,忽然心下一激灵,猛想起那正是曾久开的声音。
   回家后,王学甫便请来曾父和曾妻,将自己的小女儿和曾久开的儿子思年定下了婚事
   后来王学甫以八十高龄善终。
   所以,世界上没有解不开的冤结吧——只要你有足够的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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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3 11:13:00 | 显示全部楼层
  31、司命
  
   “呵呵,运气太好了……”
   陈子蛟心中的快活难以言喻,真没想到,自己朝思暮想无处着手的事,此刻眼看着就要成了。
   ——他在臬台大人府中任职文书,中意师爷费百明那个娇媚的小妾凤娘不是一天两天了,费师爷好客,隔三岔五地便请上一班同僚到他家饮宴,常常会让凤娘出来斟酒见客。只是那凤娘虽然看起来风骚妖娆,似乎颇容易上手的样子,可总不能当着主人的面去调戏他的家眷吧?而费家的高墙,更不是凭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能翻得过的,所以陈子蛟也只能干咽几口唾沫,过过眼瘾罢了。
   人就是这样,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是觉得心痒难搔。陈子蛟念念不忘总在盘算,怎么才能有机会一亲芳泽。正巧近日臬台府中来了一个游方的老僧,看上瘦小干枯很不起眼,却颇会几手抟泥为马,隔空取物之类的幻术,叫人拍案称绝。陈子蛟渐渐动了心思,寻了个没人的场合,就磨着老僧问他可会那种可让人穿墙而过的咒术,老僧微微一笑,道:“这倒不是太难。”说着随手拾了一块瓦片,喃喃咒诵几句,对准墙壁一划,果然一条不大不小的缝隙应手而开,正好可以钻过一个人。陈子蛟大喜,连忙趁老僧不注意,悄悄藏起了这块瓦片。
   这一天陈子蛟可以算得上是度日如年,好不容易盼到夜深人静,一溜烟跑到费家内宅的后墙,算准了方位用力一划,墙壁立时开了一条大缝,陈子蛟兴冲冲一头钻进去,三步两步就摸到了凤娘的房门口,轻轻一推,门没上锁,陈子蛟蹑手蹑脚的摸到床边,钻进了被铺。
   妙就妙在凤娘居然来者不拒——大概把我当成了费百明吧——陈子蛟喜孜孜地得偿所愿,一夜颠鸾倒凤,直到临近天亮方才沉沉睡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红日东升,陈子蛟暗道“不妙”!正从床上跃起准备夺路而逃,却被枕边人紧紧拉住。陈子蛟低头仔细一看,那哪里是凤娘,分明是自己的妻子尹氏!再转头看四周,果然是在自家的卧室。陈子蛟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尹氏见丈夫傻愣愣的模样,啐道:“几天不回来,连自己的家也不认得啦?”
   陈子蛟当下便冲出家门,找那老僧兴师问罪。那老僧慢条斯理地道:“狎淫有夫之妇,亵乱他人闺阁,那可都是大罪过啊,所以老纳才以小术相戏,其实也是为了不致折伤先生阴德,希望先生以后勿再萌此邪念。”看陈子蛟一脸不以为然,又叹息道:“便是这样,司命也已录下了此事,虽然没什么大碍,恐怕先生的福禄已经为此削去大半了。”陈子蛟想想总是自己理亏,只好悻悻而去。
   果然,陈子蛟本也算得上是才干敏捷,因此臬台大人对他颇为倚重,但从这一天起,陈子蛟的才思在不知不觉间迟滞起来,连着耽误了几次要紧的公文。转过年的时候,臬台大人便不再续聘他,陈子蛟四处求职,却总是蹭蹬不顺,最后只能靠在乡下替小孩子教些三字经勉强糊口度日,晚年穷困潦倒,贫病以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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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3 11:13:36 | 显示全部楼层
  32、及第
  
   大比之年,赶考的举子们都摩拳擦掌,要籍此平登青云之路。来自云南宾川的朱天门也是其中一员,所谓十年寒窗苦,金榜题名时,等的不就是这一天嘛。
   谁知天不从人愿,考试的前一天朱天门吃坏了肚子,在考场中腹痛如绞,不得不提前退场,眼看今科功名无望,朱天门想想若回云南老家,不仅路途遥远,旅费也是不赀,不如索性留在京城中,等着后年再考。于是便打发随行的家人回去送信,自己在京城中住了下来。
   本来朱天门和几个朋友结伴住在城内的登元客栈里,,后来偶然一次到郊外的云居寺游玩,见寺中景色清幽雅致,又觉得客栈中人来人往太过吵闹,便在寺中借寓下来。
   住了没几天,朱天门就发现有一个年轻的女子在寺中来来往往,虽然不过十五六岁年纪,但已经出落得明眸皓齿,眉目如画,眼波流转之间又隐含荡意,让朱天门一见之下便觉得神魂颠倒。他本就自命风流,又客居在外,不免留上了心。那少女仿佛对他也甚有情意,常常有意无意地走过他的房门。有一次见天色已暗,朱天门也老实不客气,一把就将她拉了进来。
   两个人就此结下了露水姻缘,那少女自称是寺里香积厨中帮工的女儿,名叫杏雨,自此两人夜夜密会,直到清晨杏雨才悄悄离去。
   这一天早晨,两个人正在榻上相拥而眠,忽然有小僧闯进来说有客人到访,朱天门还来不及起身,几个朋友跟在那小和尚后面已经一脚踏进了房门。
   朱天门这下可闹了个大红脸,心想自己在和尚庙里私藏女人,说出去也太过不雅,正想措词掩饰,却见众人仿佛什么也没看见的样子,只是拉着他娓娓长谈——这可让朱天门犯起了嘀咕,房间就这么点大,床帐也没有放下,床上有人没人一目了然,这几个朋友平时又最是喜欢谑笑捉弄人,绝不会碍于朋友情面故作不见——难道他们都看不见杏雨?
   朱天门越想越觉得古怪,好容易等朋友一走,就拉住杏雨追问,杏雨撒娇道:“公子别怕,实话对你说,我是这寺中的杏花之精,所以一般人是看不见我的。”
   “啊?”朱天门不喜反惊:“那……那你可是妖怪了……你……你和我在一起是为了采补精血了……”
   “说什么呀?”杏雨嗔道:“我是千年杏树之精,英华内聚,积久而成形,就如同道家所结的圣胎一样,可以称得上是半仙之体,和那些吸精采补的妖魅完全不同,不会害人的。”
   朱天门半信半疑,道:“既然你已是仙体,那为何还来和我这个凡人在一起。”
   杏雨媚笑道:“这自然就是前缘了。”
   朱天门仍觉不妥,索性打破砂锅问到底:“人和草木之间会有什么缘份呢?”
   杏雨这一下可被问住了,过了老半天,才低着头勉强回答道:“不借一点人的精气,我们不能炼形的。”
   朱天门叹道:“那说来说去,还是为了采补呀!”说着打开大门,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杏雨见此情形,知难挽回,默默披衣而起,走出了门。
   虽然因为贪色一时不察,不过最后能够悬崖勒马,朱天门也算得上是有大智慧了。
  
   (杏花又名及第花,看起来朱天门下一科功名有望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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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3 11:13:59 | 显示全部楼层
  33、良缘
  
  
   扬州城里的三姑六婆最近为孟府少爷的婚事跑断了腿。
   ——既要家世好,又要外貌出众,品行自然要端正,性子也要和顺……给皇帝选妃子大概也不过如此了吧?若非看在孟家那十两黄金的谢媒重礼上,就孟家老太太那个挑剔劲,那些媒婆们简直都要摞挑子不干了。
   眼看着城里大户人家的适龄女子轮番挑了个遍,却都不中孟家老太太的意——不是嫌人家长得不够秀气就是有貌无才。媒婆们贪财,舍不得那注谢媒的重礼,就把主意打到了小户人家家里,反正孟家少爷总要成亲的吧?也许瞎猫碰死耗子,随便哪家女子能对上孟家老太太的眼,十两黄金就可以落袋平安了。
   就这样又把城里城外头脸齐整的女孩子筛了一遍,最后有人想到了城外小南门李秀才家的独生女儿月容,今年刚满十七岁,不仅长得楚楚动人,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以说得上是才貌双全。虽然因为父亲过世得早,家计消乏,好坏也算书香门第了。
   本来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念头,谁知这次竟然一说就成了,也不知为什么孟家老太太才听媒人提了两句,都不象以前那样又要合八字,又要亲眼看人,只是再三问了问月容是住在小南门外第几家,便应允了这门婚事。
   小俩口成亲后恩爱异常,月容性情温柔大方,一家人别提对这个媳妇有多满意了。做媒的朱媒婆顺顺当当地拿到了十两黄金,喜得逢人便夸自己做得好媒。后来渐渐传到了孟老太太耳朵里,老太太笑笑:“哪里是她做的好媒,这个媳妇是我自己挑中的。”
   ——原来去年清明节的时候,孟老太太到城外去上坟,回来途经小南门,偶然觉得口渴,就命管家停下轿子来,向近邻的人家讨水喝。当时出来应门的就是月容,孟老太太见她长得秀丽可人,一时兴起招她过来聊了几句,月容的明慧婉娈着实给孟老太太留下了极深的印象,所以朱媒婆一提起她来,孟老太太便应允了。若非如此,以孟家的家势,恐怕也不会与李家这样的小户人家结亲。
   可是月容听了这其中的奥妙,却是一脸茫然:自己自从十多年前父亲去世后,一直寄住在北门的外婆家里,两个月前才和母亲回到小南门自己家中,去年清明节是谁在冒充自己呢?
   孟家老太太再派人去南门旧时歇脚的地方去打听,回报说只见几堵断墙,并无人烟。
   ——不知是何方神圣,伪托了月容的形貌以促成这桩美满的婚事,真是世事无常,神鬼不测,莫过于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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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3 11:15:30 | 显示全部楼层
  34、替代
  
  
   住在葛州城外的人都知道,凉水河那一带最多水鬼——凉水河风高浪急,常年有人在渡河时溺死在河里,所以一入夜,河边总是鬼影憧憧,鬼声啾啾,常有走夜路的人不明不白地死在河边,传说是被水鬼缠上作了替代,渐渐地入夜后这一带就很少有人敢再行走了。
   不过世事总有例外,此时魏本南就踏着月色,急匆匆地走在葛州城外,前面不远处,正是那条凶名昭著的凉水河。
   当然魏本南也听说过关于凉水河的种种传说,所以走归走,一颗心却七上八下,生怕遇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正左顾右盼提心吊胆的时候,忽然肩头被什么东西“啪”地打了一下。
   魏本南跳起来差不多有三尺高——回头看,昏暗的月光下隐约可见是一个中年男子,此时正不住地打拱作揖陪不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吓着先生了……”——看对方这样,魏本南也不好发作,只能小声地埋怨了几句。
   那个中年人自称叫李叶,是贩货的客商,因为赶路错过了宿头,见此处十分荒凉,所以想在路边等人经过好结伴同行,谁知等了半天也没人来,好不容易看到魏本南,一时情急,不及开口先拍了他肩头。
   “喔……”魏本南见他说话斯文有理,才慢慢松了一口气,道:“这条路一到晚上就没人走啦,你今天是运气好遇上我,不然你等到天亮也不会有人来的。”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闲聊,魏本南说起凉水河边种种可怖的凶事,李叶奇道:“却不知魏兄有什么急事,在这里涉足险地赶夜路呢?”
   魏本南不好意思地笑笑,道:“我前两个月问朋友借了五千钱做生意,本来生意不好,想过几个月再还的,今天吃晚饭的时候才听人说起朋友的母亲生了急病,病势危急,却无力医治,所以才连夜给他送钱去。怕只怕送晚了,老人家因此而不治,那我可要为之终生不安了,凶路不凶路的我也顾不上了。”
   李叶听了,默然不语,魏本南见他忽然冷淡起来,也就不再多搭讪,两个人一路往前行去,那李叶仿佛路途甚熟的样子,遇上坑洼之处,都能预先一一指明。行了小半个时辰,总算平安走过了凉水河,前面岔路口已经能隐隐看见村落了。
   魏本南正要问李叶接下来意欲何往,李叶忽然止步道:“我就送魏兄到这里了。实不相瞒,我其实就是这凉水河里的水鬼,今天本来是想到路口截一个替身的,但听魏兄的一席话,象你这样诚心实意的人真是难得,所以一路护送魏兄来此,现在已经出了险地,你我就此别过。魏兄以后也千万别再在凉水河边走夜路了,遇上别的鬼,未必能象我这样心软。”说着奄然而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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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3 11:16:11 | 显示全部楼层
  35、秘戏
  
   海丰的寺庙里多狐狸,这是住在附近的人都知道的,路过这里的行人,常常冷不防就会遭到飞石扑面的戏弄,要不然就是头上无缘无故地落了一堆鸟粪。如果有人因此破口大骂,那么,就更会有一团泥土飞过去塞住嘴巴,弄得人哭笑不得。
   不过这些狐狸对于新近借在东厢设帐授徒的李学究还是比较客气的,倒是从来没有去挠过他的安宁。大概是这些畜类对读书人也还有几分敬重的缘故吧。
   后来李学究渐渐也听闻了此事,光起火来,自告奋勇地跑到佛殿前,指天划地,把那些狐狸厉声呵责了一通。
   说也怪,从李学究骂过之后,那些狐狸似乎一下子都销声匿迹了。乡人们都说这可真是邪不压正,李学究到底是有大学问的人,连狐妖也要让他三分,李学究一提起此事,就面有德色,沾沾自喜。
   到月初,那些学生们的家长照例到东厢来探视李学究,顺便给付下个月的束脩。有人又提到了此事,李学究自然大吹大擂一番,正手舞足蹈讲得过瘾的时候,忽然从他的袖子里掉了一卷东西。不等李学究弯腰,站在他身边的学生已经捡起了它,顺手翻开一看,所有的人都脸色大变——只见上面绘制着无数赤裸男女,肉体横陈,姿势千奇百怪——分明是一本春宫秘戏图册。
   李学究的脸一下子红成了秋天的柿子,家长们也都阴下了脸,纷纷告辞了。
   第二天,一个学生也没有来上课。李学究自知无脸再待下去,夹着铺盖灰溜溜地走了。
   ——狐未犯人,人乃犯狐,已属不智之举,偏偏自己又所行不端,一下子就被抓住了痛脚,李学究此举真可谓是自取其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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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3 11:16:36 | 显示全部楼层
  36、奇谋
  
  
   黄之楚最近不知撞了什么霉运,不顺心的事一桩接着一桩。
   先是黄之楚外出会友回来,竟然发现在书房里藏着一个年轻俊俏的小白脸,揪送到官府,有人认出那是县里出名的浪荡子张一郎。虽然张一郎一口咬定自己溜进黄家是想顺手牵羊——可看看张一郎身上:簇新的缎袍,梳得油光溜滑的头发,脸上还敷了香粉,分明一副密期幽会的样子,哪里是象作贼?只是无凭无证,县老爷没办法,也只好打了张一郎二十杖敬诫而已。
   黄之楚的念头自然就转到了自己新婚妻子蔡氏的身上,回家去一问,蔡氏呼天抢地地直叫冤枉,说自己连张一郎的面也没见过,怎么会有什么奸情?偏偏那张一郎放出来以后,隔三岔五地在黄家门口转悠,黄之楚是个急性子的人,一怒之下,就把蔡氏休回了娘家。
   正余怒未消,隔了两天,蔡家竟然到县老爷面前呈了状子,说黄之楚无故休妻,两家官司打得难分难解。最后县老爷烦不胜烦,判决让蔡家以后自嫁自女,黄蔡两家永无干系。蔡家为了出气,当日便招来了一大群媒婆给女儿作媒,不上半个月,蔡氏就改嫁了本县另一个富户施明夏。
   黄之楚无端端丢了一房妻子,事后回想起蔡氏的温柔美丽,心头不禁也渐生悔意,但木已成舟,黄之楚只好叹了一口气,索性借着做生意,出门远赴广州散心去了。
   再回家中,已经是一年以后。还不等黄之楚踏进家门,一群相熟的邻居就把他拉到了衙门口——高台之上,正在官卖罪女。见黄之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邻居们就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原来一年前,张一郎白昼入室,蔡家改嫁其女……种种情事,竟然是早有人算计好了的。始作俑者,就是黄之楚的远房族兄黄之湘。
   原来蔡氏本是城中出了名的美人,在闺中时求亲者众多,蔡氏的后夫施明夏也曾是其中一人。施明夏和黄之湘本来熟识,一日无意中说起自己除了蔡氏,再也看不上别家女子。黄之湘见有利可图,便为他筹划。先是贿赂张一郎,让他大白天的穿着整齐,找机会溜进黄家,故意挑起黄之楚的疑心。等黄之楚果然受不了激休了蔡氏,又挑唆蔡家去状告黄之楚,让蔡黄两家势同水火再无破镜重圆的余地,一连串的计谋使下来,果然让施明夏如愿以偿。
   事成之后,施明夏重谢了黄之湘,黄之湘却贪心不足,教张一郎反噬施明夏,以到官府告发相要胁,施明夏无奈,陆陆续续又付了不下千金给黄之湘。
   黄之湘正得意,谁知张一郎因为和他串谋的缘故,常常出入黄家,竟然得隙引诱了黄之湘的独生女儿蕙春,私奔逃走了。黄之湘急怒攻心,一气而死。黄妻奈不得寂寞,很快改嫁他人,黄之湘从施家诈来的银两,正好作了黄妻的嫁妆。
   张一郎和黄蕙春逃德州,奸情败露,被遣送回原籍。按当时律法,通奸是重罪,男子要被流放,女子要被官卖,张一郎在堂上为了减轻自己的罪状,忙不迭地供出了一切。所以那些邻居都为黄之楚打抱不平,见他回来,忙把他拉到官卖场边,让他买黄蕙春下来出气。
   黄之楚听了前因后果,如梦初醒,看看高台上的蕙春,摇头道:“她父亲作孽,我可不能那样。”邻居们见他如此大度,也只能叹息几句,纷纷散了。
   黄蕙春后来被妓院买去,流落为娼,张一郎被流放到关外,再也没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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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3 11:17:13 | 显示全部楼层
  37、清债
  
   二月二,龙抬头,正是忙着春播的时候,万周的岳家却派人来报信,说岳母生了急病。
   万周看看家中十几亩田地要料理,一时走不开,就打发妻子吉氏自己回娘家看看。吉氏挽了几件换洗衣服,骑着家养的一头健骡,跟报信的长工回了门。
   在娘家照料了几天,见母亲病势已无什么大碍,吉氏挂念丈夫,急着回家。因为那头骡子十分驯熟,平时吉氏也常骑着它来往两家之间,从无半点差错,所以就一个人独自上路了。
   谁知行到半路的时候,骡子忽然打横刺里窜进了道旁的树林,枝丛叶密,刮擦得吉氏钗斜鬓乱,等好不容易钻出树林,已经天色昏暗,连方向也辩不清了。吉氏无法,只好勉强策着骡子向前摸索,最后走到了一座破庙里。庙中已有两个年轻的乞丐睡在那里,吉氏虽然觉得不妥,但看看天已经黑透了,只好勉强在庙里歇息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两个乞丐把吉氏送回了家,乡邻们刚出完早工,正一个个端着碗蹲在门槛上吃早饭,看吉氏和两个年轻乞丐同行,看上去又衣冠不整,止不住议论纷纷。很快吉氏和陌生男子共宿一夜的事在村里传得沸沸扬扬,那些好事之徒添油加醋,直讲得活灵活现,仿佛亲眼所见一般,弄得吉氏百口莫辩。
   万周为此简直气炸了肺,但想想确又不是吉氏的错,只好把一口恶气全出在骡子身上,准备第二天就把那头该死的骡子卖到张屠户家里去。
   当天晚上,万周做了一个怪梦,梦见一个青衣人对他说:“这头骡子前世其实是你的邻居,偷了你的钱逃走了,一直没能捕获。你愤恨难消,所以叫捕役把他的老婆带到你家关了一夜出气。今世他投胎作骡是还你的钱债,把你妻子载入破庙,则是报你羁留他老婆的仇,如今可谓两清了。你何必把他卖入屠户家吃一刀之苦,再结下来世之冤呢?”
   万周惊醒后,思忖再三,终于决定不把黑骡卖入屠户,第二天一早,就发现黑骡无声无息地死在了骡圈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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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3 11:18:02 | 显示全部楼层
  38、酷报
  
  
   霍家的女儿青沅失踪已经七年了,霍母为此差点哭瞎了眼睛——她连生了两个儿子,在三十岁上才得了这个独女,自然把她视作掌上明珠,爱得如珍如宝一般。谁知六年前的元宵,保母带着七岁的青沅出去看灯,竟然一去不回。等霍家发现情形不妙,派人满世界搜寻的时候,已无半点踪迹可觅。
   虽然立刻报了官,霍家却再没有得到过女儿的半点消息,一直到今年十月,有人无意中在邻县发现了那个保母,捉到官府严刑拷问,保母才供出当时把青沅拐卖到了河南的某户富室为婢。霍家忙催着官府移檄行文到河南救人,总算把青沅接回了家。
   救回来的青沅象变了一个人一样,说话弱声细气,稍大一点的动静就吓得浑身发抖。替她洗澡的时候,才发现青沅身上鞭痕,杖痕,剪痕,锥痕,烙痕,烫痕,爪痕,齿痕……遍体鳞伤,累累血痕如刻画一般,惨不忍睹。霍母心痛得差点晕厥过去。
   一问方知,那家富户的主妇十分暴酷,下人服侍稍有不周,便是一顿刑罚。青沅从小娇生惯养,哪里做得来什么事情?挨打自然成了家常便饭,几年下来,不知受了多少苦楚。起初青沅年纪小,只会害怕,等到年纪渐渐大了一些,知道这样下去不是了局,便常常想寻机自尽。但每次一生此念,便会梦见一个白须老者对她温言劝解,让她再忍耐几时。最末一次梦见那老人对她道:“你再受炮烙两次,皮鞭一百下,业报便满了。”果然这一天正绑在树上被鞭打,刚刚打到一百下的时候,官府救人的檄符便到了。
   霍母听了青沅的述说,连着几天默然不语。
   原来她平时御管婢仆也是极残忍的一个人,身边的婢女脸上身上少有不带伤痕的。偶尔一声咳嗽,下人们立刻吓得觳觫战栗,生怕会有什么不测落到自己头上。如照那个老人所说,难道竟因此报应在女儿身上吗?心痛之余,霍母的脾性果然收敛了不少。
   可是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没多久,霍母渐渐又回复了原样。不过这一次她也没有能威风多久,就因为背上发疽而死。死前脓疽溃烂,在床上痛苦挣扎了三个多月。
   至于霍家,听说后来家业败落,子孙零替,现在已经没什么人知道他们的下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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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3 11:18:45 | 显示全部楼层
  39、杀业
  
   一大清早,知府夫人文氏的哭声就响砌了船码头,惹得邻船的人都纷纷探出头来,询问缘由。
   本来是赶着清明节,坐船去西山给夭亡的女儿上坟,所以触景生情痛哭几声也是人之常情,可文氏的哭声惨烈凄厉,说起来,便是女儿去世的时候,也不见她如此痛哭过。满船的仆婢们都围在船舱外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还是老妈子江氏,跟随夫人有年头了,附在夫人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才劝得文氏止住了哭声。
   下人们好奇心起,一等江妈退出船舱,就围了上去。
   “快说说,怎么回事呀?”
   “唉,你们问问老陆吧。”江妈叹口气。
   “咦,我怎么知道呀?”老陆是厨子,因为做得一手好菜,所以夫人到哪都带着他。现在见众人都把目光转向他,不由挠起了后脑勺:“今天早上起来,我还是和平常一样,先上岸去买一天的小菜,买回来以后就在后厨里洗涮……喔,就是杀一只小猪的时候,老江妈跑进来关照我快点住手,可是杀都杀了……别的,我实在想不起什么来了……”
   “夫人哭的,就是这只小猪了……”江妈说着,眼眶也不禁湿了起来:“夫人早晨临起床的时候做了一个梦,梦见过世的小姐被人缚在那里宰割,惨叫连连,夫人被吓醒了,醒来觉得声犹在耳,而且似乎是从后舱厨房里传出来的,就让我去看看……”
   “是为这呀?”老陆恍然大悟:“可梦怎么作得真呢?”
   “你不知道,夫人梦到小姐脚上绑着的是一条红白杂色的绳子,你没看到那只小猪脚上绑着的也是红白杂色的绳子吗?夫人说一想起小姐在梦中所受的屠割之苦,就忍不住要嚎啕痛哭。是我说已经把那小猪包敛好了,只等到西山找块地方厚瘗,夫人才止泪收声的。”
   “噢——”众人恍然大悟,有人就小声嘀咕:小姐活着的时候十分柔婉,从来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呀,怎么会受此惨报呢?
   “这我倒是能想通,大概是因为小姐活着的时候太爱吃鸭舌的缘故吧。”老陆忽然冒出这一句:“而且一日三餐,顿顿都少不了这道菜。一年到头,起码要为她杀掉几千只鸭子,这大概也算得上是……嗯……杀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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