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的每日心情 | 奋斗 3 天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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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到天数: 96 天 [LV.6]常住居民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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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8-9 09:37: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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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丧人讲故事:下嫁女子的临终一怨>
01
这几天状态不咋好,因为天太热了,浑身汗津津的,不爱吃不爱喝,站那不动都一身汗。今天的开头也是写了删、删了写,反复五六遍,总是不满意,我怀疑智商可能被太阳晒化了,既然变傻了,就不写开头儿了,咱们直奔主题,讲今天的故事。
我跟着师父跑活儿的第二年,去另一个镇上给人哭丧。那次不是坐拖拉机,本家特意弄了一个面包车来接的。不过我可能不太会享福,晕车晕得我七荤八素,感觉不如坐拖拉机得劲儿。那时候冬妹还没走,跟我们一起,她倒是坐得悠哉悠哉的。司机很健谈,说我们可是捞着了,请我们去的是个大官,大官的太太死了,大官对媳妇儿贼好,特别舍得给她花钱。
我们到地方一看,还真是,一栋二层的小洋楼,门口停的都是好车,有的咱都叫不上名字。
灵棚都搭好了,不是用我们这样的苫布,人家弄的是花棚,整个灵棚里外都是百合花,老香了。棺材也是好木料,师父说那口棺材得几万块。我们正在卸东西,一个中年男人,戴着金丝边眼镜,穿着一身黑西装,皮鞋锃亮,长得仪表堂堂,头发都是精心梳理过的,过来跟我们说:劳驾各位了,内人不幸,我一时也是摸不着头绪,还需要什么,尽管跟我说。
师父点点头,没说客气话。男人去忙了,我说师父,你咋了?师父看着男人背影说:言情中肯,却不悲伤,衣冠肃整,却无正气。冬妹,一会儿哭的时候你在五子后面。
冬妹打进了灵棚就说心脏有点不舒服,问我有啥感觉没?我说没有。
灵棚里可能是太香了,我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师父围着小洋楼转了好几圈儿,咱也不知道本家是多大的官儿,反正进进出出那些人看着都很贵气,穿着很讲究,说话也很得体。
棺材边摆着一排椅子,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儿,穿着一身孝坐在那,也不知道哭了多长时间,眼睛脸都是肿的。
要开始的时候,死者的丈夫跟师父说:一会儿不用太刻意,太夸张,我爱人活着的时候喜欢清静,你们哭的时候尽量含蓄一点儿。
我们点头应着。
围着棺材一圈儿哭下来,椅子上坐着的小姑娘哭着喊妈妈,死者丈夫红着眼眶搂着孩子,师父示意我们停下来(不是为了要钱,钱都是事先讲好的,不会中途另外加钱。师父是觉得小姑娘太可怜,想让气氛缓一缓)。
男人又去招呼其他客人了,冬妹来到小女孩儿边上,把她松开的臂纱重新弄了弄,又把她的头发拢了拢。
小女孩儿一直不说话,只是哭,哭累了就坐着,一直都抱着她妈妈的照片。
我们这趟活儿挺轻松,基本上是走过场,本家不让太张扬,反倒落得清闲。以前这时候师父就四处溜达抽烟儿去了,今天没有。他把一串佛珠摸索了一遍又一遍,脸沉沉的,不说话。
午饭虽然是盒饭,但是菜很丰盛,肉很多。刚要扒拉菜,师父说:把肉挑出来。
我以为他又让我把肉给冬妹,刚想说不给,看见冬妹也往外挑呢,就着青菜吃了几口饭,冬妹悄悄跟我说:刚才小女孩儿问我有没有电话,她想用。
可惜我没有(是真没有,当时不像现在这么普及,好多年前的故事了)。
不过师父有一个,别人送他的,说是为了找他方便。
我说你跟师父说了吗?冬妹摇头。
下午又哭了一次,我在前,冬妹在后。我绕到左侧的时候,跟冬妹对脸儿,她偷偷地往棺材里看,看得仔细,趁人不注意,她把手伸进去不知道干了什么。
完事儿后我问她干嘛呢?
她拉我到一边儿:师父让我把一颗珠子放进死者的手里。
啥珠子?我问。
冬妹说,我也不知道,师父没说。
下午本家的宾客还是络绎不绝,我和冬妹在那守着,师父不知道去哪了。冬妹总是大口吸气,她心脏不舒服,我让花香呛得总打喷嚏,晚饭没咋吃,小女孩儿被亲戚扶进屋了。
一天了,死者的丈夫一直在应酬,一张纸也没给他媳妇儿烧过。
晚上八点多,男人来到棺材跟前,站在那,看了好一会儿棺材里的媳妇儿,然后跟我们说:各位辛苦了,酬劳不会亏待大家,今晚上就麻烦你们了。
言外之意是他不会留下来守灵,这其实是很少见的,除了那种上了年纪身体吃不消的,很少有不给另一半儿守灵的,说不过去。我们村有个得急病没的老太太,老伴儿还瘫痪着哪,守灵的时候非得让大伙儿把他抬到棺材边上,整夜就躺在灵棚里,老头儿说我要是不陪她,她害怕。
夜里,师父拽出酒葫芦喝了两口,嘱咐我们留神,他眯一会儿。院子里留着一个灯,这房子周围也有几个小楼,离得很远,四周特静,连个猫狗的叫声都没有。我去给火盆里添纸,往回走的时候,朝棺材里扫了一眼,就一眼,吓了我一身白毛汗。
死者的两腮怎么塌下去了,眼睛开了一条缝。
我怀疑自己可能是困了,揉揉脸,挤了挤眼睛,再看,还是那样。我到冬妹跟前小声跟她说,冬妹瞪大眼睛眨巴几下,起身去棺材那,站了一会儿,人明显往后一闪,我跑到跟前一看,死者眼睛睁开了!
你们都看到了?是师父说话。
我和冬妹“嗯”了一声。
师父说:这是恨相。死者心里不甘,可能是想跟咱们说啥,她又不会表达,脸才这样。
我问师父,那咱不镇一镇吗?
师父摇头:现在不行,她的心事儿不了,镇了也只是暂时的,弄不好以后就是祸患。她得过了自己那关才行。
正说着呢,后面一个声音突然说:你们在干什么?是死者的女儿。
师父示意我们不要多言,我俩低着头不吱声。小女孩儿走过来拉冬妹的手:姐姐,你们刚才说谁有事儿?是我还是我爸?
冬妹说:都不是,说的是我们这活儿的事,你快回屋吧。
小女孩儿没听她的,搬了把椅子坐在棺材头前,把她妈妈的遗照摸了又摸,突然起身伸头要往棺材里看,冬妹去拽她胳膊,小女孩儿一甩手,冬妹没拉住,小女孩儿“哇”的一声哭出来:妈妈,你怎么了?你到底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师父摆手让我们赶紧把她拉走,冬妹搂着小女孩儿的肩膀,半推半架地送她回屋。师父让我跟着,小洋楼里很气派,家具都是红木的,进门大厅的沙发上坐着几个人,好像都是帮忙的。看我们进来,起身问啥事,我说送人回屋,哭累了。几个男的也没说啥。
上了二楼,小女孩儿回到自己房间,冬妹要走,女孩儿扯了她手一下,然后朝我抬下巴,意思让我下去,让冬妹留下。
没等我说话呢,小女孩儿把房门关上了。回到灵棚,我跟师父说了,师父嗯啊答应着,没细问。
然后让我给他卷根儿烟,小声说:二楼左边倒数第二个窗户有人偷看咱们,你别抬头,想办法上去看看咋回事。
这时候已经晚上十点多了,我想了半天,没啥好理由进屋里去啊。正想辙呢,灵棚里的灯泡啪一下灭了,都没闪。我一看,机会来了,几步跨到屋里,问接灯的电线在哪。
心里祈祷着可一定要在二楼啊。一个梳小平头的告诉我,在二楼左转最里面的电闸那。
我缓着气,脚步放轻往上走,心里有点打鼓。越靠近电闸越紧张,手心也冒汗,心跳明显加快。还没等我走到,一个房间的门突然打开,是死者的丈夫,问我什么事,我说灵棚里的灯坏了,我来看一下电线。
男人嘴角动了动,没说啥,下楼了。我装模作样地弄了弄,往回走的时候,贴着每个房间的门听了听,都没动静。要下楼的时候刚好冬妹也出来了,她的神色跟平时不一样,有点急,还有点气,回到灵棚,师父没在,我和冬妹摸黑在灵棚里等着,不一会儿,师父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灯泡,让我换上。
灯亮了,跟师父说了下刚才的情况,师父没吭声。冬妹把手放在心口那拍了拍,意思是她有话要跟师父说。
师父看了一眼没理会,在灵棚的一角儿坐下来。不一会儿,死者的丈夫过来了,给师父拿了烟和酒,还有几瓶水,上面都是外国字,一个也不认识:老师傅,您受累了。
师父站起来:都是应该的,但我得跟你说个事儿,你来看。
说着师父把男人带到棺材跟前,一指死者:你爱人这样子有一会儿了,我也不瞒你,这叫恨相,我不知道你家有没有啥仇人,但这么下去可不是办法,你还要土葬,那以后有啥后患你可别找我。
男人看着棺材里,抓着棺材边儿的手有些发抖:师傅,师傅您说咋办都行,实不相瞒,我们两个感情很好,我爱人除了对她娘家人有些不满之外,跟外人真没什么过节。她性子温和,知书达礼,我们从没红过脸,更别提有仇了。
男人说话的时候,师父就那么看着他,不搭话也不打断。正说着呢,男人的女儿不知道啥时候过来的:你在这干什么,我妈最不想看见的就是你,你快起开,免得我妈死不瞑目。
男人尴尬地看了看我们,朝师父点点头走了。
冬妹问女孩儿下来干什么?女孩儿说,我就是想跟我妈多待一会儿,还有几个小时她就永远离开我了。
时间马上零点了,可师父一点儿也不着急,冬妹陪女孩儿坐着:你家咋没有亲戚来呢?
女孩说:我家只有一个小姨在国外,我爸说等办完丧事再告诉她。我爸爸家的亲属他都没告诉,也不让我说,我想给小姨打电话,可我爸把电话收起来了。
我在师父身边,师父说:我刚才也没问他们两口子有没有仇啊。五子,准备东西,让冬妹送那孩子进屋。
我看了看表,二十三点四十,准备好应用的东西,我发现朱砂带得有点儿少。观察了下棺材里的那位,手指蜷起来了。正当师父要问魂的时候,男人带着一些人来找师父:您老辛苦,我听了您刚才的话,想着别有个万一,就让人请了几个高僧来给我爱人超度,一会儿就到。您几位先休息,明早还得麻烦您呢。
其实言外之意就是让我们少管闲事。
师父也没多说啥,点了点头,让我们把东西收了。一个岁数大的老头儿带着我们去休息,老头儿说:我姓吴,有什么需要您喊我。
我以为男人是骗我们的呢,结果还真来了两个僧人,不过看起来也就二十左右岁的样子,我假装去灵棚拿东西,他们正站在那敲着木鱼诵经。我回到房间不一会儿,有人敲门,是小女孩儿,一闪身进来,手里拿着个本子递给师父:爷爷你看看,我在我妈妈的旧箱子里翻出来的。
师父翻了翻:孩子,爷爷就是个干活的,怕你太伤心,哭坏了,帮你哭一哭,这些事儿爷爷管不了,也帮不上,本子你收好,等这事过去了你就好好念书,大人有大人的事,你是孩子,别跟着掺和。
小姑娘垂着头走了。
我问师父那上面写的啥,冬妹抢着说:我知道,那孩子都给我看了。
冬妹说,那是她妈妈写的日记。记的都是她丈夫怎么靠她娘家当上的官儿,他事业有成之后是如何拈花惹草的,又是怎么把他岳父气死的,由于她不肯离婚,他对她如何冷淡,还打过她无数次,一次比一次重,并且偷偷给她服用一些刺激神经的药物,想让她变成精神病。不让她见女儿,不让她见家人,天天说她精神有问题,还带着不同的女人回来刺激她。她一次次在自杀的边缘徘徊,是女儿给了她继续活下去的希望。可是命运没有善待她,由于长期的抑郁和折磨,她得了癌症,她丈夫知道后乐得像中了头彩,一点儿也没有给她治疗的意思,她顽强地挺着,等着在国外上学的孩子回来见最后一面......
她在日记里写的最多的是她不理解那个曾经相爱的人为什么会变这样。
师父听完没说话,让我去楼下转转。我借着抽烟的机会在外面转悠,两个僧人正在和死者的丈夫说话,意思是已经诵完经,他们准备回去了。那个带我们休息的老吴头儿送他们出去。
我回去跟师父说,师父说:咱们准备吧。我纳闷儿:他们不是做了法事吗?还用咱干啥?
师父说:我倒是希望不用咱们,可这女人心冤太重,岂是两个小沙弥就能化了怨气的?何况还有她女儿在,她更不爱走,我是怕一会儿出乱子,你们也精神点儿,别误事。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将近凌晨一点,房门急响,老吴头儿满脸恐惧:闹鬼了,闹鬼了。
我们几个下去一看,一楼的几个小年轻躲在门后往外看,打开门出去,那几个人在后面“咣”一下把门关上了。
灵棚里,男人跪在遗像前,头耷拉在一边儿,看不着脸啥样。
火盆里的火灭了,遗照的镜框,玻璃有裂纹。棺材里的女尸除了塌陷的两颊和睁开的眼睛,其它没有异样。
师父让冬妹准备黄酒和贡香,让我把男人放躺下。我去搬男人的身体,很硬,搬不动,又试了几次还是不行,除了晃几下,怎么都不动。
我跪下去想看看男人咋回事,师父一把拽住我:不能看眼睛。
我有点发蒙。师父说:你看看尸体的眼睛。
我仔细一看,尸体原本浑浊的眼睛有些发红,刚才没细瞅。
师父说:这是怨瞳,一般冤死的或是怨气极大的鬼才会这样。你刚才要是看了,对你很危险,她丈夫的眼睛也是红的,她不想放过他。
冬妹把黄酒和香拿了过来,让我把香点着,师父跟我俩交代:一会儿我让你们倒酒就倒,让你们插香就插,要快,不能耽搁。
说完,师父从口袋里掏出一团黄色的绳子,比红绳粗很多,浸了公鸡血后,再用写好的符纸一点点儿缠上。师父扽着绳子,站在男人背后,缓缓地把绳子从后面往前举,到了下巴那,突然往下一送,往上一勒,男人像是通了电一样,全身不停地抖,瞪着血红的眼睛,师父手上在使劲儿,男人张开嘴,师父喊:倒酒。
冬妹上前一大步,把酒倒进男人嘴里。紧接着师父又喊:香插嘴里。
我拿着贡香,香头朝自己,香尾朝男人,手起香落。
就听男人喉咙咕噜一声,跟着身子一软,瘫在地上。
师父又让我弄点儿朱砂抹在他脑门儿上,过了一小会儿,男人缓过来,眼睛也正常了,呆呆地坐在那。师父看着他:我们就是哭丧的,按理说这些事儿都跟我们不挨着,但是赶到这了,也不能干瞅着。这人都死了,究竟是怎么死的我们并不知道,但就现在这样看,你是在劫难逃。你要是想解决,那就得听我们的,但也得看她的意思。
男人站起来,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跑到棺材跟前,发疯似地拍打棺材两边儿:你到底要干什么?你是想我死吗?来,杀了我吧!杀了我啊!你个臭婆娘,我恨你们全家,我希望你们全家都去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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