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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转帖] 《1986淘金惊魂:新疆淘金客死亡之旅》(完结),淘金引出的不可思议之事,作者: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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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12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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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10-2 16:54:39 | 显示全部楼层
        水急得不像话,再加上浮力,人都要跟着漂起来,站都站不住,就更别说跑了。我认为在浪推过来之前上山已经不可能了,扯着嗓子叫住还在奋力往前游的武建超,大喊,“不行了,快上树。”他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转身抱住1棵树,蹭蹭两下蹿了上去。

        看他这么轻松,我却傻眼了,周围树倒是不少,可大都是杨树,下边几米都是光溜溜的树干,连个抓头儿都没有。而我爬树的技术又实在不敢恭维,笨手笨脚地试了两次,都是上一步退两步,眼见还是不成。当时简直欲哭无泪,心说狗急了还能跳墙呢,我是个人怎么连棵树都爬不上去?

        大浪说到就到,难不成因为不会上树而活活淹死?生死攸关的时刻,我发了狠劲儿,借着水的浮力,拼了老命往上一跳,劈开大腿夹住了树干,两手也紧紧抱住,总算比前两次强了那么一点儿。可这高度根本不够,不上不下的,浪打过来迟早还要被冲走。

        武建超看我作难,骂了一句,又从旁边树上跳下帮忙,跑过来托着我的屁股,让我踩着他肩膀,咬着牙又勉强往上蹭了几米,终于抓住了最下边的大树杈,有了使力的地方,开始手脚并用的往高处攀,被树枝扎破了手也顾不得了。

        只是这一会儿工夫,水就淹到了武建超嘴边,浪头已经近在眼前,他来不及再找别的树,看我腾出了地方,也纵身爬了上来。

        那树有成年人一搂粗,上俩人应该没问题。可我越爬却越觉得不对,这树怎么颤悠悠的直晃啊?而且从上到下的树皮酥烂,随便用手一抓就能扯下一大块,显得很不靠谱。

        我心说坏事,赶紧冲着下边的武建超摆手,叫他别上来。可他就跟没听见一样,大马猴似的嗖嗖爬到了旁边一根树杈上,满面凶光,张嘴就骂:“狗日的,凭啥不让我上来?老子能抬你上来,也能踢你下去!”说着当真伸腿要踢。

        我看他会错了意,忙解释说:“不是,你看这树恐怕要倒……”结果话音未落,滚滚巨浪就轰鸣着席卷到脚下,只听咔嚓一声,好死不死的,树竟然被大水冲折了。

        只能说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

        树干从中间竖着裂开,一半断了,另一半还勉强连在根上,向着水流的方向一歪,我们也跟着摔回水里。武建超因为刚才想踢我,没坐稳一个跟头掉下去,直接被浪头捂在了当中,不见了。

        好在我一直死死地抱着树干,身子虽然在水里,人还能挂在树上。吃力地露出脑袋,耳边全是洪水哗哗的拍击声。我不敢乱动,来回转头去找武建超,叫了几声,可身周一片汪洋,哪里有他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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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0-2 16:56:26 | 显示全部楼层
        而且不知为什么,河边的树林竟几乎被冲毁了一大半。抬眼往上游一看,急流裹挟着几截断树冲奔下来,方向正好直对着我。避无可避,我只能挤眼,心里叫苦,树啊树,看你长这么粗,怎么一点用都不顶?一冲就折,可坑死我们啦!

        怀里的树一阵剧震,终于不堪撞击的力量,彻底断了,跟着横漂起来。苍白的月色下,天地间仿佛变成了一台无比巨大的洗衣机,河谷里的东西全被卷在一起,搅拌翻腾,一棵棵断树像是盒不小心撒进水里的火柴,而我,则是只趴在火柴上的可怜蚂蚁,一会儿被埋进水里,一会儿又被推上浪尖。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从发现涨水到现在,恐怕还不到五分钟时间。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事实上也是什么都做不了。这已经不是一两个人遇到危险的问题了,这是一场自然灾难。

        虽然暂时死不了,可我泡在冰凉刺骨的水里,身体逐渐僵冷,牙关打战。混浊的水流还不断灌进嘴里鼻里,我呛一口,吐一口,拼命坚持。朦胧夜色中,身边的景色都变得不真切起来,周围不见一个人,这洪水要把我带到什么地方?难不成直接冲出国境,跑到苏联去?

        胡思乱想着,突然听到附近有人的声音,四下一找,下游不远处竟屹立着一棵大树,几个人正站在上边,冲我摇着手电筒呼喊。

        起头的水墙过后,水势已经不如刚才那么猛了,我抱着树奋力划水想靠过去,可终究差了一点距离。眼看又要越漂越远,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我心一横,深吸口气放开了浮木,朝着手电光游了过去。

        树上的人一阵惊呼,怕是被我大胆的举动吓到了。而我也明显高估了自己的游泳水平,洪水里暗流很乱,又穿着衣服,根本不是只在泳池里玩过的我可以应付的,虽然是顺水,可仍旧游得很费劲,没几下就觉得力不从心。

        不过现在后悔没用,只能硬着头皮往前,然而刚游出几米,我感觉左脚脚踝却突然一沉,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住了,接着刷的一下,整个人被拽进了水底。

        我瞬间就奓了毛,脚上乱蹬,却被越拉越紧,拼命扒水上浮,可还是一个劲儿地往下沉。水里黑漆漆的,也瞧不见到底什么状况,我觉得下边应该是有什么东西,试着用右脚去踢,可腿一伸出去就收不回来,妈的,两只脚竟全给困住了。

        我就像条被咬住尾巴的鱼一样,全身拼命乱弹腾,却如何也挣不脱。一口气早已到了极限,又是那种窒息的感觉,虽然不想承认,但我觉得恐怕自已真要死在这儿了。

        之后我就失去了意识,再醒过来时,人已经在树上了,正被抱着腰,头朝下的吐水。我剧烈地咳嗽,抹了把挤出来的眼泪,简直哭笑不得,都快算不清这是今晚第几次死里逃生了。心说狗日的老天爷,死都不让痛痛快快的死,不带这么折腾人的。

        坐直了才意外的发现,把救我上来的人竟然是我大哥,赵胜利也在,头顶的树杈上还坐着两个不认识的人。他们运气比较好,找了棵长得还算结实的树。

        见我清醒了,大哥先问武建超呢?我灰着脸没说话,他叹了口气,接着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劈头盖脸教训了我一顿, “你胆儿大得可以啊?这水又急又冷,还想游过来,没抽筋淹死算你命大。要不是最后我认出来是你,看谁愿意下去救你。”

        看看浑身湿淋淋的大哥,再看看树下湍急的流水,我心说不错,如果不是亲兄弟,这时的确不会有人敢冒险下水,可转念一想,又摇头大叫不对,说我刚不是抽筋,是水里有东西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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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12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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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0-2 16:57:54 | 显示全部楼层
        我说的郑重,他们听了都跟着一愣,大哥问我是不是太紧张造成的错觉,其实还是脚抽筋的问题。他刚下去捞我时,什么都没看见。

        我指着水面很认真地解释说,就是游到那儿的时候被抓住了脚,一个劲儿把我往下拖,而且被拽的不是一条腿,是两条。这种事没什么好骗人的,再说抽筋和被拽下去的差别,我还是分得清楚。

        大哥的意思还是不大相信,我不想再多解释,拉起裤管露出双腿,用手电一照,脚踝上赫然可见两个黑色的印子,明显是被用力抓握之后留下的淤青,左边的颜色较深,右边的颜色浅些。

        大哥看着我的腿,一时哑然。而与此同时,像是为了证明我的话一般,水面上突然咕咚冒出一个水泡,紧接着一个东西从水下浮了出来。

        幽幽的月光让我们看清了,那是一个人,准确的说是一个人的尸体,而他出现的位置,就是我刚差点淹死的地方。

        浮尸顺着水往我们的方向漂了过来,而他的身后同一个地方,咕咚、咕咚两下,眨眼间又冒出了两具尸体。

        气氛一时变得诡异起来,我们呆立在树上,静静注视那三具浮尸从阴沉的水面上由远漂到近,再由近漂到远,直到消失在月亮照不到的地方。那感觉很奇怪,仿佛他们并没有死,只是三个恰巧经过的沉默路人。

        我没能看清他们的具体长相,只记得那些人的手都蜷成了鸡爪形,而脸全白得吓人,这是典型被淹死的状态。

        在水里把拉我往下拉的,是他们么?那当时他们是死了还是活着?为什么刚才在水底沉着,这会儿又突然冒了出来?我一时失魂,心底的寒意让自己打了个哆嗦。

        其他人也被吓得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久,大哥咽了口唾沫,勉强憋出一个解释,“可能是地窝子塌了,人困在里边被淹死了。后来挡在上边的东西被冲走,人就浮了上来。”

        这个猜测不能说错,但只把事情解释了一半,相当于没说。我揉揉太阳穴,这一晚上已经遇到太多超越常识的事了,如今我倒宁愿自己刚才是脚抽筋了,而压根儿没见过那三具死尸。

        几个人依旧保持着沉默,我浑身无力地靠在树上,手上机械地拧着湿透的衣服,尽量不去胡思乱想。然而就是这时候,寂静的背景里,传来了一阵嗤嗤的轻响,时断时续,从我脑后钻进了耳朵。

        又来了!我惊得转过身,还因为动作太急还差点掉进水里,但眼前除了树,什么都没有?我飞快地望了赵胜利一眼,他绷着嘴冲我点点头,意思是自己也听见了。

        左右看看也没什么发现,嗤嗤声却显得如此之近,如此一来,解释只剩下一个,声音的来源不在别处,就是身边的这棵树上。

        我把耳朵贴着树干上下寻找,发现有个地方的声音尤其清晰,用手一敲还有空空的声音,而且树皮发酥,竞然被敲出了个小坑。我顺着酥烂的树皮一路抠下去,却没想到,从树皮底下抠出了一只白乎乎的大肉虫。

        我心中讶然,问这是什么玩意儿?大哥拿着手电凑近一看,说好像是天牛。我摇头说怎么可能,天牛是长着长须子的甲虫,又不是没见过?

        大哥却说这是天牛的幼虫,躲在树皮下吃木头,长大了才变成甲虫钻出来,杨树上生得最多。古代人管这个叫“蝤蛴”,用来比喻美女的脖子。

        赵胜利也趴过来看,却撇撇嘴结巴着说,白乎乎跟个大肥蛆似的,恶心都不够,有啥可美的?

        那虫子被捏着,显然是不大好受,拼命的扭动身体,头顶一对又黑又硬的大嘴夹子一张一合,我不小心被咬了一下,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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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0-2 16:59:24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看看它,又看看那片被啃空的树皮,说难道这一个多月来我听见的怪声音,就是这东西发出来的?又想起了之前的那棵烂树,还有被大水冲毁的整片树林,难道都是因为它干的好事?这也太扯了吧?

        大哥却说有可能,今年春天天气不正常,说不定让天牛大量繁殖成了灾,这东西啃起木头来声音很大,数量又多,河边的树被它们吃空了,结果大水一冲全倒了。其实天牛成灾还没什么,至少从外边看不出来,他还见过有一次天山的落叶松毛虫闹灾,松针被毛虫吃光了,漫山遍野的枯树,看上去就像被野火烧过一样。

        大哥的野外经验远比我们丰富,这个推测应该没什么问题。而且很奇妙的,经他这么一讲,似乎让我又找回了一些安全感。当然不是说天牛让人觉得安全,而是我发觉自己终于回到了理性与唯物的世界,终于又可以用常识来解释遇到的问题了,而不是像先前那样,到处是不可思议。

        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个啼笑皆非的结果。谁会想到小小的一个虫子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如果仔细追究;可以说武建超现在生死不明,很大一部分也是被它们害的。

        想到武建超,我心里又是一声叹气,顿时没了兴致,甩手把那跟美女脖子一样的“蝤蛴”丢进了水里。

        大哥却突然急道:“你别扔啊,还不知道水什么时候退呢,那虫子能吃。”

        我一时没明白过来。大哥叹了口气,说蚊子腿再瘦也是肉啊,要是这水一直不退,我们就得靠吃那虫子坚持。他说完打开挎包,露出里边一个被塑料纸包着的铝饭盒,从里边拿出一个药瓶,倒出几块方糖分给我们吃,说是补充点热量。

        我认出了那挎包,就是之前大哥跑回地窝子死活要找到的东西,拿过来掀开饭盒盖子一看,里边都是些多功能工具刀、针线包、火柴、磷皮、蜡烛、指北针之类的小东西,还有几个药瓶子,里边装的糖、盐,各种药片儿,最下边还压着一个工作笔记本,一个小铅笔头。大哥说这个叫“野外急救盒”,他在地质队每次去野外都要备一个,关键时候能起大用。

        事实上也真让大哥说对了,大水完全退去,已经是两天以后了。卖金子的钱倒是一直在身上没丢,而且包在塑料纸里,人都湿透了钱也没湿,可四周洪水茫茫,空有几百块钱又能到哪里买吃的东西?最后饿得很了,还真吃了那种虫子,不过味道没尝出来,都是跟猪八戒吃人参果似的直接咽下去。当时我们就跟啄木鸟一样,这儿摸那儿敲,竟从一棵树上找出了快二十只肉虫,这棵树还是没被蛀倒,可以想象那些被冲毁的树上肯定更多。

        两天里,我不止一次跟大哥提起,说那晚有人跑进地窝子想掐死我,后来被吓跑了,而且那个人长得很像我自己。

        可大哥却坚持说他当时根本没看到什么人,他打开手电是因为发现地窝子里进水了,着急跑出去也不是追人,而是为了看外边的情况。

        最后被缠得不耐烦了,大哥反而问我是不是做噩梦鬼压床,把幻觉当了真。我心说放屁,指着脖子上被掐出的伤给他看,说鬼压床能压出这个来么?

        总之争论来争论去也没结论,大哥又旧调重弹,让我不要再想了,因为很多事根本没法解释,与其想那些不着边际的东西,不如多考虑考虑眼前实际的问题。

        而眼前最大的困难,除了洪水还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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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0-2 17:00:40 | 显示全部楼层
        按照大哥的说法,今年阿尔泰的天气很不正常,比往年热得早,很可能雨季也提前到来,如果上游集水区内的几个地方同时暴雨,再和海拔更高区域的冰雪融水赶在了一起,很容易瞬间形成了洪峰下泄,凶猛成灾。

        老金客们虽然都发觉了天气有异,可没做什么防范准备。结果一夜噩梦,人被逼到了高处,采金区全淹在了水底。

        两天后大水退去,整条河谷被洗刷得面目全非,到处是碎石断木,杂草垃圾,还不时能看到被水泡发了的人畜尸体。

        我只记得大哥从树上下来后,第一句话就是,“完了,全完了。”

        损失不可不谓之惨重,且不说粮食、工具、地窝子什么的全被冲没了影,就连我们以前扎营的小岛都快找不到了,只因为周围的地形参照物全变了样,那种陌生的感觉,简直跟头一次来一样。

        除了我们树上的三个,其他人也从山坡上走了下来,渐渐聚拢在一起。唯一让人激动的是,被大浪卷走的武建超,竟然也奇迹一样的回来了。

        不得不说他命真大的可以。后来据他讲,他当时掉进水里被直接冲出好几里,人也晕了过去,按说是死定了,可后来也不知哪路神仙帮忙,他再醒过来时,发现自己竞卡在下游的一个崖缝里,除了受了点擦伤,丢了一只鞋之外,基本没什么大碍。他在那儿缩了两天,饿了个半死,水一退就光着只脚走了何来。

        说起来,武建超前前后后救过我好几次,如果他死了,我心里绝对最不安宁。如今看他活蹦乱跳的没事,我真是如释重负,说不出的高兴。

        如此一算,十个人全须全尾的一个没少,大家多少都有一份劫后余生的庆幸喜悦。不过唯独有个人情绪不高,那就是赵胜利。只见他蹲在地上,手抱着头好像在低声地哭。我心想他和武建超之间就算再有矛盾,可看人家没死,也不至于哭吧?

        大哥却偷偷地告诉我,赵胜利是因为钱丢了伤心。涨水那天晚上,他跑出来时把钱掉在了地窝子里,后来不顾一切地想折回去拿,又被大哥拦住了。这两天本来还抱有一丝希望,打算等水退了回来找,看样子只怕是没找到。

        我觉得他有点想不开,毕竟跟钱比,还是命重要一些。就走过去拍拍他肩膀,说了几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之类的话安慰,不过好像没起多大作用。

        其实要说损失,大伙儿都有。行李什么的就不说了,关键是前些天攒下的金子还没来得及卖出去,让大水一冲全没了,算下来一个人也得几百块。而且那些补给、工具都是大哥和我花了血本买的,现在影儿都没剩下一个,可以说惨得不能再惨,我们又找谁哭去?

        金子一时是淘不下去了,留在河谷里不是办法,几百号淘金客像逃难一样,扶死携伤的往四牧场撤。这一路走得异常艰难,其中的凶险,并不亚于山洪当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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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0-2 17:02:03 | 显示全部楼层
        路被冲毁就不说了,那几百里地没有交通工具,全靠用脚走。没什么吃的,也没有开水喝,都说大灾之后有大疫,发烧感冒的很多,有些人因为喝了没处理的脏水得了痢疾,几天之内就拉得不成人形,身体差的就死在了路上。

        回去的途中,我又见到了那些面朝东的石人,试着摸了摸它们久经风化的刻纹,又看看身边的遍野哀鸿,心头说不出什么滋味。只觉得世事难料,不管草原先民把石人立在这里是什么用意,但它们年复一年守在这里,从古至今只怕是见多了进山出山的淘金客,那些人有几个是暴富而去,又有多少人是和我们一样狼狈而归?

        回到四牧场,我们在牛棚里躺了快半个月才大概调整了过来。身体虽然恢复了,心里却留下了障碍,从那之后,我就有些怕照镜子,因为镜中的脸总是让我想起那晚的事。苦思冥想许久,仍然找不出任何头绪,似乎只存在一个有还不如没有的解释——我撞邪了,还不止一次。

        突如其来的山洪完全打乱了我们的计划,眼前最现实的问题,就是下边的事该怎么办?

        周围不少淘金客被山洪吓到,纷纷打道回府走了。但我们显然不能这么一走了之,原因很简单,一是本钱小折腾不起,二是觉得不甘心。

        大哥淘金的头几年都是跟着别的金老板干,趟熟了路子,这才自己拉队伍。来新疆前,我们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卖了,再加上大哥的一点积蓄,这才凑足了本钱。本来想大干一番,没想到老天爷不高兴,大水一过,让我们“辛辛苦苦二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

        我跟大哥在底下商量,假如就此回去,虽说我们身上还有千把块,足够之后一年生活,但如果明年想再来淘金,那就彻底没了本钱,只能给人家当长工了。那些金老板雇来的工人,我们都见过,他们只算工钱不分金子,工钱低不说,弄不好还会挨工头儿老板的打,日子过得跟旧社会差不多。

        但想要重回喀喇尔古伦河谷,基本上也不用考虑了。大伙儿心里有阴影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发山洪不是闹着玩儿的,那地方没个一两年恐怕恢复不起来了。

        而且尤其重要的是,我和大哥剩下的那点钱,已经不足以支撑十个人几个月的装备和后勤了,这个问题最难解决,必须另外想办法。

        无奈之下,只能发扬民主精神,把十个人聚在一起商量对策。我们透出的意思,是大家把钱拿出来放在一起,买些工具粮食,转移阵地从头再来,到时淘出金子按人头平分。

        可就这么一个我自认为很合理的建议,却没有得到一致响应。每人的想法不一样,我们讨论了一晚上,除了一地烟头,什么结果都没有。主要是有几个人不愿意拿钱出来,怕到时再出什么意外,落个血本无归。

        倒是最后甘肃老爷子说了个提议,让人眼前一亮。他有点甘肃口音,我们费了点劲才听懂,意思是现在淘金的大多是在集中在前山一带,其实在更偏远的后山,也有很多大金场。解放前,新疆军阀盛世才曾大办金矿,不少“官采”都在阿尔泰后山。那儿的矿更富,传说沙土出金比人出汗都多,一年能淘出来几千几万两,我们哪怕弄点人家采剩下的尾砂搞一搞,都能赚到钱。

        有人问既然有这么好的地方,怎么没听说过有人去?

        王老爷子咳嗽一声,说那都是深山老林,凶险得紧,敢去的人不多。而且道太远,吃饭很成问题,粮食什么的必须一次带够,干上一两个月就得赶紧撤出来。不过因为金子多,在后山干一个月,就能顶前山干半年了。

        我问他自己去过没有?他却摇摇头,说他来新疆淘金时,盛世才已经倒台了,不少“官采”停办,后山的老金场只是听说,去倒是没怎么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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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0-2 17:03:42 | 显示全部楼层
        我肚子里嘀咕,什么叫“去倒是没怎么去过”?这不是明显话里有话么。

        还是大哥听出了门道,知道他是不想当着太多人面把事情讲透。于是站起身递上支烟,拉着老爷子的胳膊说:“来来,咱爷俩儿到外边好好商量。”

        俩人足足说了半个钟头才回屋。我问大哥怎么样?他使劲揉了揉自己的脸,说:“我得想想。”

        大哥这一想,就想了整整一天,话也不讲,只是坐在窗户边看他的日记本。我心里奇怪,可想起火车上因为日记挨骂的事,也不敢凑太近。

        晚上临睡的时候,大哥躺在旁边,像是下定了决心对我说道: “咱去吧,赌这一把。”我说:“你问清楚没有,这事儿靠谱么,会不会太冒险?”

        大哥倒是挺笃定地说,那老爷子确实知道后山一个叫姊妹海的地方,藏着一个老金场,只不过他自己没去过,去过的是他的叔叔,三几年的时候在矿上当过账房。那儿本来是“民采”,但没开几年就被军阀派兵强占,变成了“官采”,兴旺了一阵后就废弃了。

        我惊问:“这种一面之词你都相信?”

        大哥笑着说当然不能全信,不过他以前正好看过一份材料,记载 1931 年富蕴地震,使阿尔泰山一处红金台(极富的金矿)露头,金脉旁正好有座高山湖,引水方便,采淘条件得天独厚,出金“大者如豆,小者如粟”。被盛世才“收归官办”后,他岳父邱宗浚苦心经营,甚至还从苏联引进了几台淘金机,每年收金几万两, “获利甚丰”。

        两种说法,时间上比较吻合,也都提到了山里的湖泊,说的很可能是一个地方,应该是确有其事。大哥说如果我们去了,虽然按老爷子的回忆只能摸出个大概的方位,但有他自己这个搞地质的在,找到金苗机会还是很大的。

        我点头,觉得好像是那么回事儿,但马上又冒出个疑问:好好的金矿,为什么会废弃?军阀不要了,老百姓也不去采?老百姓不去采,新中国成立之后咱人民政府也不去么?万一金子早被淘干净了,我们就算找到了矿场,还不是瞎子点灯——白费蜡,照样什么都捞不着?

        大哥却解释道,砂金一般是淘不干净的,除非是作为矿源的岩金断绝了。所以哪怕是被翻过很多遍的熟窝子,只要成矿的条件没变,过上一段时间就会恢复。就像我们之前淘金的河谷,前前后后已经不知被挖了多少年了,但还可以一直出金子。

        当年那个金场被废弃,有几种可能:一是盛世才倒台,人亡政息;二是1940 年时阿勒泰曾有过一次矿工暴动,不少矿区被烧毁,那地方可能也受了波及;三是战乱影响,金场地处深山,物资给养全要靠外边运,所以稍有风吹草动,就很容易经营不下去。

        至于解放后为什么没开发,这跟当时的历史条件有关系。那时候全是政治牵头,地矿部门都是先找战略国防最急需的资源。造原子弹之前全国找铀,大炼钢铁时一心找铁找煤,备战备荒那会儿,水晶、云母又成了重点。黄金开采一直是零敲碎打,从来没真正提上过日程。

        直到如今改革开放了,大家都想办法挣钱,这才想起来新疆还有黄金。全疆的金矿拉网调查已经开始了,相信过不了多久,那老金场就会被人翻出来。

        既然大哥这么有信心,我也没道理不同意,事情就这么定下了。不过在深山老林里待一两个月,这种事并不是人人都敢的,跟大家商量之后,最后愿意去的只有五个人,除了大哥和我,还有武建超、王老头儿和赵胜利。大家合伙出本钱,淘出金子平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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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0-2 17:04:3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来我们考虑赵胜利做事不大稳妥,而且也没钱了,就不想让他去。可他说自己愿意多干活少拿金子,软磨硬泡的让我们带上他。大哥被缠得实在烦了,就点头答应了,说赖好还能多个背东西的人。

        我笑着问赵胜利为啥那么想去?他脸一红,结巴着说:“俺想买拖拉机,娶媳妇。”

        接下来的几天是采办装备和粮食,都是老一套的东西,不过把木溜槽换成了皮溜槽,把金斗子换成了塑料淘沙盘,这样比较轻便。考虑到深山里可能遇到危险,每人都买了把伊犁产的沙木萨克折刀带在身上,大哥还按着地质队的习惯给我们一人发了个哨子,说带在身上,出事了就吹。

        另外还买了两支 12 号双管猎枪,枪倒是不错,就是原装子弹太贵,武建超弄了些铅砂、火药和弹壳之类的材料自己做。试子弹时我也开了几枪,感觉后坐力比军训时玩过的 56 半自动还大,打起来很是带劲儿。

        最后我们找了一匹老马驮给养,每人身上也带了几十斤的东西,趁着清晨没人注意的时候,悄悄上了路。

        当时的心情,还是颇有几分激动与忐忑的,毕竟前方的目的地遥远神秘,但同时又是遍地生金的阿尔泰山腹地,这又让我多少找回了些杰克·伦敦小说中那种冒险者的浪漫豪情。

        但我却一时忘记了,冒险者其实还另外有个说法,叫“亡命之徒”。我们谁也没料到,去后山淘金之路,竟然是一段实实在在的亡命之旅。之前经历的那些不过是小小的序曲,真正的噩梦其实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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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0-2 17:07:24 | 显示全部楼层
    贰    姊妹海老金场

        甘肃老头儿领路,我们几天里翻山过水,进入了阿尔泰山腹地。随着地势抬升,森林的构成逐渐变化,新疆落叶松、云杉之类俊秀挺拔的树越来越多,莽林如海,不时可以看到野生鸟兽穿梭其间,生机勃勃,全然一副原始自然的景色。

        内地有名的景区大多是青山秀水或者奇石怪柏,看起来宛如水墨国画。但阿尔泰山不同,这里山林色彩浓烈,层次分明,再加上蓝天绿水,倒有几分西洋油画的味道,简直已经分不清到底是风景如画,还是画如风景了。直到那时我才意识到,这才是阿尔泰山的真正面容,而之前淘金时的所见,不过是她可怜的脚趾头罢了。

        只是风景虽美,我们赶路的过程却并没有因此变得轻松。身上的东西依旧是那么沉,脚下的路依旧是那么难走。我从来没走过那么远的路,感觉腿都快断了,要不是有之前一个月的重体力劳动做铺垫,恐怕早就要支持不住。

        人都还能硬撑,牲口却不行了。那匹老马因为负重太大,已经累得吐起了白沫。我有些不忍,问要不停下来让牲口歇歇力?

        牵着马的武建超心肠却硬,拽着缰绳说:“歇什么歇?这老家伙不中用了,就是个一次性的东西,到了地方咱们就杀了吃肉,还能顶几天粮食。”

        他这话不假,淘金客每年秋天都是净身出山,什么都不要,只带走金子和钞票。不过看那马的腿都开始打战了,我真有点怀疑它还能不能坚持下去,说万一死在半路怎么办?

        武建超咧咧嘴,“哪有那么容易死,你心疼牲口,你替它背东西啊。”

    来,两边对上脸又惊着了它,这种情况除非你随身带着机关枪,不然完蛋的大多是人。

        而除了哈熊这种猛兽,我们还要提防一种不知名的红蜘蛛。大哥说人要是被这种蜘蛛咬了,几乎不可能活命。夏天正是它们繁殖的季节,小蜘蛛全部附着在母蜘蛛圆咕隆咚的肚子上,只要受到惊吓,就会哄的一声,像一阵红雾似的四处逃散,危险过去之后,再重新爬回老蜘蛛肚子上。我不幸见过一次,那场面看得人浑身发痒,毛骨悚然。幸好红蜘蛛怕油烟,只要生了火,就不会来我们睡觉的地方。

        就这样,在峡谷里走了好几天,我们冲上一个达坂(维语和蒙古语,意思是高高的山口和盘山路),再翻过一个小山包后,视野陡然开阔,眼前出现了一大片地势相对低平的山间牧场。

        周围山峦上的林海把草场虚抱在怀中,壁垒分明,却又浑然一体。小河随着起起伏伏的地势,在草坡间蜿蜒环绕,把一汪汪海子勾连起来。大大小小的海子波光粼粼,配上周围的翠绿山色,恍若散落在碧玉盘上的珍珠。

        除此之外,牧场上还有几顶牧民的毡包好像蘑菇一样点缀其中,一团团云朵似的羊群在河湖周围平缓宽阔的草原上慢慢移动,炊烟缥缈,流水潺潺,更是平添几分浪漫诗意。

        几天里跋山涉水,把王老爷子折腾得不轻。他胸口呼哧呼哧拉着风箱,瘫坐在地上端详了一下周围的地形,又掐着指头算了算,竟然说我们到了,这儿应该就是姊妹海,老金场就在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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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0-2 17:09:54 | 显示全部楼层
        新疆人难得见着海,所以喜欢把湖叫“海子”。眼前几个湖泊交相辉映,连成一片,的确像一群勾肩搭背的兄弟姐妹,叫“姊妹海”倒也形象。大哥让他们几个原地休息,却带着我拿上他的地质老三样儿和铁锹、淘沙盘,开始找金苗。

        虽说淘了个把月金子,直到这时我这才见识到金子是怎么找的。大哥先用罗盘仪看了看方位,又往河里扔了个小木片,掐着表测了下流速。接着我们沿湖而行,每隔一段距离就停下来,在河道拐弯或者湖边浅滩之类的地方,挖坑铲点土,用淘沙盘淘洗一番。时不时地,还会从水里捞出几块石头,用地质锤和放大镜敲敲看看。

        大哥研究着盘里的砂子,又拿铅笔头儿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像是在计算什么。一边干还一边跟我讲解,说一个地方有没有含金层和周围的地形地貌、水文气候都有关系,必须综合考虑。

        我们这样沿河验沙,用专业点的术语叫“取土样”,既可以计算砂金含量,还能寻找常与金矿伴生的讯砂(就是乌砂,对金矿有指示作用),确定金脉范围。敲石头的原理也差不多,一般来说,越是掂着重,敲起来有“钢”

        声的石头附近,越可能有金子。

        手上干活,大哥又说了好多找金子的口决,什么“顶水背水”,“三山四不露”,“青牛、铁马、毒砂”,“小沟出嘴,大沟有腿,不大不小在肚里”之类的,一套一套全让我记着,搞得我一阵头大。

        扯了一大圈,他最后却总结了一句,说其实除了这些,找金子还得看运气。运气好的,穿草鞋随便在河边走一圈儿,回家就能在鞋底儿见着金子;运气差的,哪怕你装备齐全经验丰富,就算明知那儿有黄金,依旧挖地三尺一根金毛都找不到。

        他刚说时,我还想哪有这么倒霉的人,可不久之后就不得不信了。因为我们从头到尾忙了几个钟头,直到太阳都要下山了,竞然也是“一根金毛都没找到”。

        我的心当时就凉了一截,问怎么办,会不会是老爷子记错了地方?

        大哥倒不是特别着急,说找金苗又不是在马路上弯腰捡钱,哪有那么轻松的?今天没找着,明天接着找就是了,这地方这么大,还有很多地方没走过。

        当天晚上,我们找了家哈萨克毡包借宿。牧民们经年累月遇不着个生人,看到我们都高兴得很,款待十分热情。

        我们盘腿坐在毡房里,当中是烧干牛粪的炉火,几碗咸咸醇醇的奶茶下肚,热气腾腾羊肉上桌。黑红脸膛的哈萨克男主人拿着刀为我们分肉,山里羊肉嫩而不膻,肥而不腻,撒撮细盐就进嘴,吃法简单,却鲜美无比。

        可惜我们几个人里,只有大哥会说简单的哈萨克话,和那一家人聊了会儿,却都是磕磕巴巴词不达意,只能相对傻笑。

        53饱睡一觉后,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兵分几路继续寻找金苗,然而一天下来,依旧是一无所获。表面上还没人说什么,可我明白,大家的心肯定都已经悬了起来。

        第三天如此。

        第四天仍然如此。

        所有人都开始焦虑。那是一种失去了目标的恐惧,路上虽然辛苦,但知道我们要去哪儿,干什么。可如今到了地方,却没能发现所谓的老金场,感觉一下扑了空,突然不知道下边该怎么办了。

        我心里开始后悔,只怪先前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现在要真找不到金苗怎么办?想象着种种恶劣后果,更是觉得冒冒失失地进山实在是欠考虑,以至于落到现在进退两难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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