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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警告读者》(全文完)-受害者的妻子是一个侦探小说作家-作者: 约翰·狄克森·卡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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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懒
    2024-10-12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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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11-10 18:13:45 | 显示全部楼层
    9
    马斯特斯反应了过来。

    “等等,先生!”他警告道,掏出了笔记本,给了蔡斯一个在做这种警告时形式化的凶恶眼神,“你的意思是,你周五晚上看到彭尼克先生在基恩小姐的房间里?”

    “唔,严谨地说,我看到他从基恩小姐的房间里出来。”蔡斯补充道,他又把烟盒抛到了半空。

    “几点钟的时候,请问?”

    “大约八点差一刻。”

    “哦?但据我们了解,八点差一刻的时候彭尼克先生应该正在楼下给奇切斯特太太和她儿子开门。”

    “对,没错。”蔡斯说,沉思着,“我很确定彭尼克冲下楼的时候后门的门铃在响。”

    马斯特斯看着他。

    “然而,先生,你之前不是给贝尔彻警司做过一份证词吗?”

    “没错,老好人贝尔彻。天呐,这个名字 4 !”发现自己推翻了之前的证词,他突然紧张了起来,单薄的肩膀向后绷着。但这一切背后又似乎有好奇心涌动,虽然他仍在抛着烟盒,可声音却干练、认真了起来,“我是给了警司一份证词,像你说的。所以?”

    “但你没和他提过这件事。”

    “是没有,为什么要提?这和可怜的老山姆之死又没什么关系。况且——”

    “如果你不介意,”马斯特斯说,庄严地举起一只手,“请允许我朗读你当时的证言。你说:‘七点半,康斯特布尔夫人让我带彭尼克到厨房去,其他人都上楼了。我领他到厨房,看了冰箱和其他东西,然后我也上楼了。我只和他待了几分钟。之后,我就回房更衣了,一直没离开过房间,直到八点钟康斯特布尔夫人开始尖叫。’”

    “对,没错。”仔细听过后,他抬起了头,“怎么了?这都是实情。我没有离开过房间,我没有和彭尼克在一起,我也没和他说话。但我看见他了。”

    “能解释一下吗,先生?”

    蔡斯放松了下来。

    “当然。大约八点差一刻的时候,我正在一边放洗澡水一边准备脱衣服,突然听到一声巨响,好像玻璃或者瓷器碎了的声音。我打开房间门往外看,就看见彭尼克从希拉里的房间里出来,关上门下楼了。就这样。”

    “你当时不觉得奇怪吗?”

    蔡斯皱了皱眉。他昂起头,用一种奇怪的、像是在看远方的眼神打量着马斯特斯,好似想要看清楚一幅太大的画面。

    “不,当然不。为什么要奇怪?希拉里主动要帮他做晚餐,或者至少帮他上菜——桑德斯可以证明这点。我以为他是为这个去的希拉里房里。”

    “是这样吗,桑德斯医生?”

    “是这样没错。”

    “哈!那你就不觉得瓷器摔碎的声音很奇怪吗,蔡斯先生?”蔡斯犹豫了。

    “是有些——但只是一小会儿,然后我就找到解答了,之后就没再想到过彭尼克。”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冷漠,“彭尼克刚下楼,老山姆就拉开他的房间门冲了出来,身上裹着便袍,赤脚松松垮垮地挂着拖鞋,走得跌跌撞撞。他径直就去了桑德斯的房间,使劲砸了几下门,就推开了。我听到他问发生了什么,然后桑德斯的声音说:‘没什么,台灯摔碎了。’”

    他顿住了。

    “然后呢,先生?”马斯特斯追问。

    蔡斯耸了耸肩:“我还听到了希拉里的声音。”

    “所以?”

    “所以我就把门关上了。”蔡斯说,故作轻松,仿佛想要结束这个话题,“这他妈关我什么事,我为什么要在意彭尼克?毕竟,希拉里根本不在自己的房间里。”

    他没有解释更多,也不需要了。

    原来,桑德斯想,这就是蔡斯周末开玩笑的原因。可以说,这案子中的每一个人几乎都(也许很自然地)误会了别人的动机。但他什么也没说,因为总督察用眼神警告了他。马斯特斯突然变得温和而热心蔡斯意识到这也是对方不愿意放弃的标志。

    “我知道了。”总督察说,“很有道理,就像你说的。没错!既然说到这里了,咱们最好就把疑点都澄清一下,对吗?”

    蔡斯朝他咧嘴一笑:“你问吧,总督察,不用拐弯抹角。拐弯抹角总是代表藏着脏东西。记住,我可不会在自己的法律地界上摔跟头。”

    “是这样的。好了,当你看见彭尼克先生的时候,他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你一直在说‘奇怪’,到底什么算‘奇怪’?”

    马斯特斯只是做了个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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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12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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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10 18:14:01 | 显示全部楼层
    “不,我不觉得。大厅里的灯光很昏暗,我没能看清他的表情,如果你是想知道这个。只是他走路的姿势有些蹒跚,像是头该死的大猩猩。不过那时候(现在我也敢这么说)我己经开始觉得他动了歪脑筋。”

    “动了歪脑筋?”

    “你看,总督察,”蔡斯把烟盒扔到半空,又接住了。他看上去像是下了决心,“这事上,我一直有种慢火受煎熬的感觉。我是说真的:他确实问过我,在厨房里,如果按照他说的情况杀了人是否会被逮捕。我说就现行的法律体系而言,无论心里的想法多么恶毒也不会被定罪,哪怕像他那样。整个事情上,他简直像魔鬼一样理智而且有逻辑。你甚至会忍不住喜欢这家伙——对不对,桑德斯?”

    “是的,我也觉得是。”

    “甚至于当真了,哇!”

    H.M.仍坐在土耳其角那边,大嘴的嘴角食拉着,发出了酸讽的笑声。

    “呵,呵,”H.M.说,“所以你们开始相信他了吗,孩子?”

    蔡斯用烟盒一指。

    “唔,一点读心术的把戏是一回事,”他说,仿佛在说“男孩终究是男孩”,“但是用意念敲断人的骨头和天灵盖就有点过分了,跟死亡射线似的。想想吧!想想如果是真的,这意味着什么。希特勒,打个比方。希特勒突然捂着脑袋说‘我的上帝!’或者‘我的战斗!’ 5 或者其他什么口头禅,然后倒在地上死了,像俾斯麦那样。我也问过他,我说:‘呃,比如,你能杀了希特勒吗?’”

    这番话引起了马斯特斯极大的兴趣,他甚至合上了笔记本。

    H.M.摘下了眼镜。

    “他怎么回答,孩子?”

    “他说:‘希特勒是谁?’”

    “这?”

    “对,就是这么说的。一瞬间我觉得自己是在跟一个月亮上来的人说话。我问他过去五六年都在哪里,他很严肃地说:‘在亚洲各地,那里听不到太多新闻。’然后他让我——我——讲点道理。他说,第一,他从未说过这方法对所有人都能奏效;第二,他必须带着问题见到目标,然后给他‘套一顶帽子’,才可能成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最后,他还得待在目标身边,而且目标必须智力上不如他才行。”

    马斯特斯总督察用挖苦的眼神看向H.M.。

    “所以,”马斯特斯总结,“所以这些条件就把希特勒、斯大林之流的大腕排除了。但你不会只靠周五晚上和他说的那一两句话,就得出这么多信息吧?”

    “噢,不是,我昨天抓住了他。他——顺带一问——他现在人呢?”

    马斯特斯安抚着他。

    “没事的,先生,他伤害不了你。”

    “你觉得不会,我可没办法不去想。不过他人呢?”

    “那位先生可能在哪里生闷气吧。他想要和警察局里的几个记者说话,但我让记者相信了他没做坏事。”马斯特斯带着极大的满足感说,“那么,好了,先生,你没有信他那套胡言乱语吧,对不对?何必在意他人在哪里呢?”

    “不是,我只是,”蔡斯说,“以为刚才看见他在窗户外面了。”

    马斯特斯站了起来,走到三扇朝向宅子正面的落地窗旁。窗帘的边缘装饰着小珠子,像是西班牙帽子那样,最后一丝余晖正从帘子之间透进来。马斯特斯用强壮的肩膀顶在窗框下面,伴着尖锐的吱呀声窗子推开了,然后顺滑地向上抬升。

    细微的噪音渗进了沉默中:鸟浴旁的鼓翼声,藤蔓在夜晚生长时的皴裂声。但外面的小路空空如也。

    “也许在别处吧,有人说过,彭尼克先生喜欢四处逛。”马斯特斯继续道,他的声音轻快了起来,“好了,蔡斯先生,我想问你几个问题,不是关于彭尼克先生,而是关于你自己的。与此同时,医生,可以麻烦你上楼请基恩小姐也加入吗?呃?”

    桑德斯去了,推开的会客厅大门在他身后关闭。

    他不太喜欢马斯特斯在窗口张望的样子,那就像个瞭望塔上的射手。但是当他上楼敲响米娜·康斯特布尔的房门时,这边环境又是如此的居家。希拉里·基恩带着某种决绝的表情坐在窗旁打着毛线活儿,身体俯向窗口捕捉着光线。米娜裹着一件有些艳俗的丝质长袍,坐在床边一把带靠垫的椅子上。她手边的烟灰缸里已然塞满了烟头日她还在吸着另外一支。香烟在她嘴里微微滚动,仿佛那双唇太过顺滑,以至于夹不住。两个女人都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房间里的气氛是某种平静——某种干涸的平静,好似她们已经把能说的话都说尽了,只能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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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12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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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10 18:14:20 | 显示全部楼层
    米娜动了动,像是风中打火机上的火焰。

    “谁在楼下?”她问道,大眼睛转着,“又是那个警司吗?我听见你给他开门了。”

    “不,康斯特布尔夫人,是马斯特斯总督察和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他们想见——”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这就换衣服下楼。但我没有黑衣服,噢,天哪,我一件黑衣服都没有。”一时间,他觉得她的眼睛里又要涌出泪水了,“没关系,这有什么关系呢?该做的总要做。你可以让他们等一下吗,医生?”

    桑德斯有些犹豫。

    “不用麻烦你更衣,康斯特布尔夫人。坐下吧,放松些,他们一会儿会上来的。实际上,他们想先见见基——希拉里。”

    希拉里本来正紧皱着眉头看着白色的羊毛线,此刻抬起了头。

    “我?为什么是我?”

    “证词有点小问题。冷静点,康斯特布尔夫人!”

    米娜飞也似的掠过他身边,冲进了浴室里,打开灯,从架子上拽下来一条毛巾,差点在电暖气上绊了一跤,然后在门旁转过身,眼神坚毅。虽然第一印象不易看出来,但她身上那股坚强、有力却又柔韧的性格现在愈发明显了。然而,并非这点吸引了桑德斯的注意力。浴室的灯光越过床边的桌子,洒在桌下的两个书架上。那本瘦高的剪贴簿《新式谋杀技巧》不见了。

    “证词有点小问题?”米娜问道,在毛巾上擦着手,“怎么回事?”

    “没什么严重的,真的。”

    “和那只癞蛤蟆彭尼克有关吗?头上戴着宝石的那只?”

    “是的。”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请先坐下。”希拉里劝着她,又转向了桑德斯,“那个,杰克 6 ,”他们叫彼此的名字时那番犹豫未免有些刻意,“有些事情只能现在在这里解决。你明天必须回城里去吧?”

    “是的,我猜是的。会有审讯,当然,但不会很快的。”

    “你能不能找个借口留下?”

    “当然可以,但是为什么?”

    “因为这位女士,”她朝米娜点了点头,后者仍失神地擦着手,“不能自己在这里过夜。我是认真的,杰克。医院打了电话来,说那两个仆人——厨师和女仆——明天就能出院了,但没办法更早。康斯特布尔太太一直像蜜蜂一样吵着要自己待着,但不能让她那样。我本想自己站岗的,但我们明天有个大米协会的案子要处理,除非我今天晚上回去,不然一定会败诉的。你能留下吗?”

    (再怎么说,桑德斯想,眼睛盯着书架上《新式谋杀技巧》曾经在的地方,我也不是警察。这不关我的事。但我真希望这本书没有消失。)

    “拜托,你有没有在听?”

    “当然,”他说,把思绪拉了回来,“我很愿意留下,如果康斯特布尔夫人不介意的话。她应该再多观察一晚的,她不像她自以为的那么坚强。”

    米娜皱了皱眉,但表情很快因一丝充满魅力的微笑而变得柔和起来。她把毛巾扔到一边,冲动地走到希拉里的身边,拉住了她的胳膊。

    “无论如何,”她说,“都很感谢。你们两个一直对我很好。尤其是你,希拉里,我真不知道要是没有你会怎么样。做饭!甚至洗盘子!”

    “很糟糕的工作,”希拉里干巴巴地说,“我的腰都要断了,简直累得要死。你去那些蛮荒之地的时候,究竟是怎么应付像洗盘子这些的?”

    “噢,我可以付钱雇人洗。”米娜含糊地说,“省麻烦,省时间,你知道。”她换了个语调,“但不用担心我,亲爱的,我很好,真的很好。我已经想开了,不过,我还得说服彭尼克那只蛤蟆也留下来。”

    “彭尼克?”

    “没错。”

    “我以为——”

    “我想要和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谈谈,”米娜继续道,“然后就能看出端倪了。现在请出去吧,拜托,你们两人都请出去,我要更衣了,快!”

    她把他们推了出去,果断得像个在崩溃边缘的人。门很大声地关掉了。桑德斯并不介意被赶出来,他有话想问希拉里。然而,他发现很难说出口。

    大厅光线暗淡,只有顺着楼梯蜿蜒向下的彩绘玻璃发着幽幽的光,这些玻璃看起来更高了,组成贝壳的形状,身处其中仿佛在万花筒的中央。“暮光神圣,阴影颂扬”,他和希拉里踩着厚重的地毯并肩走下楼梯时,他不知怎的想到了这句诗,但其他的话仍旧堵在喉咙里。这时,希拉里说话了。

    “你没办法坦率地和她讲话,这就是最大的问题。你也没办法越过她的防线,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谁?”

    “米娜,还能是谁!否则她就会变得很极端。也许这样有好有坏,但我真希望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希拉里。”

    “怎么?”

    “为什么你不告诉我,周五晚上彭尼克去了你的房间?”

    二人都停住了。他们己经下了大约十级阶梯,背后仍能听到上方的落地钟嘀嗒作响。他不愿意会客厅里的人听到他们说话。“这边来。”他说,拉着她往上走了几级。她没有拒绝,她的胳膊在他手中软绵绵的。

    然后,一个平静的声音问:“为什么你会觉得我没有说实话?”

    “劳瑞看到他出来了,就在你爬进我窗户不久。蔡斯己经跟警察说了,这就是他们想见你的原因。关键在于,这没有坏处的,他们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被吓成那样子。但他确实在那里,对吗?”

    他感觉到她深吸了一口气。

    “对,”希拉里说,“他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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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10 18:14:3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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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有些躲闪。在这种情况下躲闪显得有些天真而不合时宜,但她仍可敬可佩地坚持着。在维多利亚式的屈膝之后,她坐在了阶梯上,双臂紧抱着膝盖,抬头看着他。彩绘玻璃透出的微弱光线里,她的表情有些令人捉摸不定。

    “‘为什么我必须告诉你,先生?’她说。”希拉里问道,摇了摇头。

    “别这样。”

    “也许像你这样崇高又无邪的年轻男子不应该知道这些。”

    “也许吧。但崇高又无邪的警方如果不知道的话会不高兴的,这就是我要说的。”

    “你在威胁我吗?”

    “你看,希拉里,”他说,坐在阶梯上她的身旁,“你说话的语气像个末流惊悚小说的女主角一样,高贵,而且想把所有东西都自己扛了,却想要毫无道理地隐瞒一些琐事。警方只是对彭尼克和他的动向感兴趣罢了,而我,则是为了别的原因。彭尼克做了什么,把你吓成那样?”

    “你以为呢?——噢,你开始了,像个末流惊悚小说里的男主角。你觉得我应该吵嚷得所有人都听见吗?你觉得所有的女人都想要把事情弄大,让所有人都吓一跳吗?不是的,除非她是个不正经的女人,就是想给人不正经的印象。最好选择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这样——”希拉里的情绪变了,桑德斯感觉得到她的颤抖。

    “实际上,你是对的。”她说,“是别的事情。那个可怜的家伙连碰都没有碰过我。”

    “‘可怜的家伙’?”

    高高的窗下,希拉里往后靠去,后背顶着凸起的台阶,身体放松了下来。“和我说说,”她突然道,“要和你结婚的那女孩,那个布莱斯通小姐,她是怎样的人?来,告诉我吧。”她的声音里甚至有几分娇嗔的味道。

    “可是——”

    “请告诉我吧。”

    “好吧……我觉得她有一点像你。”

    “哪里像?”

    他的脑海中唤起了冒着烟的烟囱,还有太阳照在轮船那白色塔楼上的画面。玛西亚·布莱斯通穿梭在人群中,飞快地试图和所有人道别。凯斯勒应当也是甲板上的人之一。

    “我不知道,为什么问起这个?她没有你成熟,更加——活泼,”他这样说是因为厌恶这个词,“是派对上的焦点人物,很擅长交流。她很清新脱俗,而我太过平凡。”

    “她长得什么样子?”

    “她比你矮一点,更瘦,棕色的眼睛。她是个艺术家。”

    一定是个很有趣的人。”

    “是的。”

    “你爱她吗?”

    他内心深处一直等待着这个问题。

    “是的,当然。”

    片刻间,希拉里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你当然爱她,”她说,坐直了身子,语速有些快,“所以我们才能成为好朋友,对不对?”

    “我们己经是好朋友了。”

    “对,我是说——”她顿住了。所有那些姿态和娇嗔仿佛只是出于某种情绪,现在则飞也似的消失了。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却极其严肃。“听着,你刚刚指责我说话的样子像惊悚小说里的女主角。我之前也常常嘲笑那种片子,但现在确实是我当下的情况。大师缠上了女孩。前天晚上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和康斯特布尔先生之死相比不值一提,但也足够可怕。赫尔曼·彭尼克不是真的邪恶,但很危险。我不会告诉他们所有事情,因为我不愿意他们四处传扬——哎,算了。问题在于,如果我真的全盘托出,他们就会指责我之前有所隐瞒;但如果不说,我自己又得不到任何保障。自从我小时候第一次被关在阴暗的小房间里起,我就很容易害怕,真的十分害怕。我只能寄希望于有人陪我。你会陪我的,对吗?你会不会陪着我?”

    “你知道我会的,希拉里——”

    他被打断了。

    楼下漆黑得仿佛深渊的大厅里,最后一丝光线也溜走了。黑暗中传来跌跌撞撞的脚步声,咒骂声,还有盆栽的棕桐打翻在地的声音。

    “麻烦你找到电灯开关就好,爵爷!”一个恼怒的人声在说,“请原谅,但你不知道东西在哪儿的话能不能不要走来走去?不然会把屋里磕碰得一团糟!”

    “你到底以为我是什么,猫头鹰吗?”另一个声音怒气更甚,“饶了我吧,马斯特斯,你要是能摸黑看清楚,你来找开关啊!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好吗?啊哈,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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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12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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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10 18:14:55 | 显示全部楼层
    随着“啪”的一声,希拉里和桑德斯颇有罪恶感地一跃而起,整个大厅都被照亮了,也显露了他们的身影。灯光也照亮了他们的脸,将二人的表情暴露在H.M.和楼下仰着头的马斯特斯眼中。

    “噢,”H.M.咕哝了一声,没有说下去。他笨重地走上楼梯。“晚上好,”他换了一个话题,“你就是乔·基恩的女儿吧?”

    希拉里点了点头,一声未发。

    “我很多年前就认识你父亲了。老乔啊,好样的。”H.M.说,从鼻子里往外喷气。“对了,总督察在楼下,有些问题想问你,你可以过去一下吗?等等,孩子,”他碰了碰桑德斯的胳膊,“你跟我来,我需要你把我介绍给康斯特布尔夫人。”

    希拉里再度冷冷地点了点头。

    “我准备好了,”她回答,看了看表,“希望不会太久,我还要准备晚餐。”

    她轻盈地跑下楼梯,马斯特斯仍是一副严肃而沉重的表情。劳伦斯·蔡斯恰好正在往大厅里看,从牙齿之间挤出了一声口哨。桑德斯陪着H.M.上楼去。后者并未说什么,他只是看着。

    即便在这种尴尬的情况下,桑德斯也意识到“这些”演出并非是为他和希拉里而设。空气中有另一番味道。当把H.M.介绍给米娜的时候,他便意识到了这点。

    米娜身着棕色的连衣裙,带着冷冷的神态迎接了他们。

    “我正要下楼去,”她告诉二人,关上了门,“但这里也一样。请坐吧,然后咱们就可以说正事了。”

    “夫人,”H.M.开口道,带着像巨人一样的小心翼翼,而这巨人也会爆发可怕的怒火,“夫人,我并不想来烦你。”

    “但我很高兴你能来,”米娜一笑,往脖子上拍着粉。她的眼睛很明亮,“我只希望你能来得更早些。你会留下来吗?”

    这个要求显得有些奇怪,但H.M.只是摇了摇头。

    “不行,夫人。我说过我只能待一天。不过,”他小心地把自己安置在椅子上,双手握着扶手,从眼镜背后露出一丝愠怒,“不过,你看,他们说你想和我说话,正好我们也有些问题想问你,而我比马斯特斯要方便一些。有些问题恐怕有点尴尬,夫人。”

    “你想问什么都可以。”

    “好吧,那么,你丈夫是否曾经怀疑过你想要杀了他?”

    “谁和你们说的?劳瑞吗?”

    H.M.打了个手势。

    “他没说这么具体,更像是我们凭空冒出来的想法。康斯特布尔先生有没有怀疑过?”

    房间里仅有床边的那一盏灯亮着,光线从她脑后照过来。但她被什么噎了一下,仿佛是笑声。

    “不,不,不,不!这太荒谬了,我简直没法形容这究竟有多荒唐。当然了,劳瑞才不会说这个,他心里清楚。当然,他不会说的,我知道。这只是可怜的山姆开的玩笑。”

    “对于玩笑来说,这恐怕有些恶劣,夫人。”

    她又变得光亮照人起来。桑德斯看着这一幕,隐约觉得她手中(或她自以为手中)握着决斗必胜的一把剑。

    “未必,你看,”她似笑非笑地说,“我是一个作家。”

    “我知道。”

    “噢,那太好了。你看,我只写过一本纯粹的推理小说,却被批评得体无完肤,而我其他的小说中几乎总是会出现神秘的谋杀案件。山姆他,”她尽量维持着波澜不惊的眼神,“山姆他说我有犯罪的倾向。可我说,正相反,这是乐观而心理健康的表现。把什么都藏在肚子里的人才真的有犯罪倾向呢!说我想要谋杀他只不过是玩笑罢了。”

    “你曾经因此而困扰吗?”

    “没有,从没有。”她看起来有些惊讶。

    “我只是在想——你是从哪里得来的那些离奇死亡的灵感?”

    “噢,和大家聊天,还有古埃及和中世纪的很多记录。对了,当然,我还有一本剪贴簿,叫作《新式谋杀技巧》。”

    即便是H.M.,听到这话也不禁眨了眨眼。第欧根尼俱乐部的那些牌友早就发现读他的表情没有什么效果,但眼下他却露出了奇怪而有些呆滞的神色。他把双手交叠在腹部,抚摸着大拇指。

    “是吗?剪贴簿,哈?读起来一定很有趣吧,康斯特布尔夫人。”

    “不,已经不行了。天哪,拜托。”米娜绞着双手,“我昨天把它烧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碰这些东西了,书上的也不例外。”

    她往前倾了倾身子。

    “亨利爵士,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说过为什么我这么着急地想见你。我很崇拜你,真的,这不是场面上的恭维话。我熟悉你办过的每一个案子,从1930年达尔沃斯一案,还有1931年电影明星被害案,还有曼特灵勋爵家那个被下了毒的房间。他们没有认识到你的价值,我经常说他们应该给你一个世袭的爵位。”

    H.M.涨得满面紫红。

    “而我最喜欢的一点是,”米娜继续道,忽略了对面这位的神色,“你总能透过现实的高墙证明墙后的妖怪只是纸老虎罢了。我们正需要这种能力,我们急需!这就是我现在恳切地请求你帮助我的原因,我要曝光赫尔曼·彭尼克。我要你捉住他,让他罪有应得,最好吊死他。你见过彭尼克了吗?”

    H.M.艰难地喘过一口气。

    但令人惊讶的是,他仍旧保持着冷静。

    “好了,”他说,“你这番话信息量很大,康斯特布尔夫人。你的意思是彭尼克杀了你的丈夫吗?像他声称的那样?”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个男人是骗子。”

    “可这有点矛盾,不是吗,夫人?你先说他用意念波杀了你丈夫,然后又说他是个骗子。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我不知道,这只是我的感受。你见过彭尼克了吗?”

    “没有。”

    “你会发现他在周围游荡,”米娜说,眯起了眼睛,“亨利爵土,我这几天一直在琢磨,这个人到底让我想起了什么。现在我知道了。他像恐怖小说《旋转的螺钉》里那个彼得·昆特。你知道这个恐怖的案子吗?关于一个家庭教师在一幢名为布莱的大宅里发生的事。布莱……连这个名字都如此不详而神秘。昆特在塔楼上。昆特在窗边,昆特在楼梯间。而黄昏仿佛永远不会结束。但这也提醒了我,我可以告诉你怎么对付彭尼克。”

    她又往前倾了几分。

    “他总是在外面游荡,天黑了才走到你身边。你知道为什么吗?他有幽闭恐惧症,不能忍受被关起来。这就是为什么他喜欢这里高挑的大房间的缘故。你知道怎样做了,对不对?捉住他,随便找个理由,把他关起来,关上一个礼拜,用你们最狭小的房间。然后他就会坦白了,他会全盘托出!”

    “恐怕我们不能这样做,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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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10 18:15:15 | 显示全部楼层
    “可是为什么?”她直白地问道,“没有人会发现的。”

    H.M,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他看上去有些困惑。

    “你看,夫人,咱们是有法律的。不管咱们喜不喜欢这套法律,都得遵循它,不能拿它当笑话。我们没办法拿彭尼克怎么样,哪怕他真的招来了蓝色闪电杀了你丈夫。而且,你看,法律也禁止这样折磨人。”

    “折磨?那么他就不是在折磨人了吗?”

    “呃——”

    “所以他就能随意用山姆‘做实验’了,对吗?为所欲为,对吗?反正山姆对这个世界一点用也没有,对吗?他就是个多余的,对吗?走着瞧吧。那么你是拒绝帮助我了,亨利爵士?”

    “噢,他喵的!”H.M.咆哮道,“放松点,夫人。我是个老年人了,我会尽全力帮助你的,但这事不好搞,脏兮兮,滑溜溜的,咱们现在还抓不到把柄。你怎么了?”他看到一丝阴影飘过米娜的面庞,停了下来。她的脸慢慢变得僵硬,仿佛灵魂缩回了壳里,丧失了与外界的联系。她朦胧地微笑着。

    “听着!”H.M.说,突然变得警觉,“你在听吗?”

    “什么?”

    “如果想让我派上用场,夫人,你必须帮我,不要陷入那种恍惚。我有个主意,虽然还很模糊,但我需要你提供信息。你能告诉我我想要的事实吗?”

    “很抱歉。”米娜说。她清醒了过来,又变得光彩动人了,“当然了,我什么都会说的。”

    (H.M.真的很担心,桑德斯看得出来。他把话语在她面前挥舞,就像那是可以把她牵回来的绳子一样。有一瞬间,H.M.说话的时候甚至喘起了粗气。)

    “好的,那么,”他环视了一番房间,“我猜,你丈夫不住在这间屋子吧?”

    “不,不,他以前抱怨过我说梦话。他的房间在那边,你要去看看吗?”

    她了无兴趣地站起身,带着他们穿过浴室,来到山姆·康斯特布尔的卧室,打开了灯。这间屋子和大宅里其他的卧室不太一样,甚至比客房还缺乏个人特点。房间很高,方形的,棱角分明。家具——床、衣柜、五斗橱、桌子、几把椅子——都是黑胡桃木制的,立在贴着胆汁色墙纸、装饰着镀金嵌板的墙底下。几幅固定在粗壮画框里的画也未能给这个房间增添丝毫魅力。

    H.M.四下看了看,然后开始蹒跚着沿着四边走动。枪套躺在一个墙角,五斗橱顶上堆积着许多帽盒,桌子上摊着《闲谈者》和体育杂志。没有留下太多屋主的个人信息。一扇窗户打开着,朝向另一个杂乱的阳台,由一段石质楼梯蜿蜒着连通底层。H.M.仔细查看了片刻,然后转过身看向站在浴室门口的米娜。

    米娜那双泛黄的眼睛始终跟随着他。

    “呃,夫人,这个房间楼下是哪间屋子?”

    “楼下?是餐厅。”

    “好的。现在,咱们回想一下周五晚上。七点半的时候,你和你丈夫上楼回到了这里,哈,然后他做了什么?”

    “他去洗澡了,然后换衣服。”

    “你那时候在哪里?”

    “在这里。”

    “在这里?”

    “对。帕克(他的男仆,你知道)在医院里,所以只能由我准备他晚饭要穿的衣服,给衬衫系上袖扣和领饰。花了挺长时间的,我的手——”她顿住了。

    “继续,夫人。”

    “他穿了一半的衣服,我在给他系鞋带——”

    “什么?他自己不能系鞋带吗?”

    “他有头晕病,可怜的老男孩,他不能那样弯腰。”她看着五斗橱,紧紧地绷住下巴,这大概是她最伤心的时候了,“我正在给他系鞋带,就听到那个可怕的碎裂声。我说‘好像是隔壁’,他说‘不,不是,是我祖母的台灯,在那个愚蠢的小医生房间里’。(桑德斯医生并不蠢,山姆只是太过寄希望于他能够揭露彭尼克的真面目,却失望了。我现在知道他的感受了。但你不用担心,山姆,我会安排好一切的)”

    注视了她片刻,桑德斯仍然摆脱不了那股怪异的感觉。

    “他说他要去看看怎么回事,穿上晨袍就出去了。一分钟左右他回来了,说希拉里·基恩和桑德斯医生正在——”然后,她仿佛突然惊醒了,“对不起,医生,我没有意识到!这没什么的。呃,不管怎样,等我帮他穿好衬衫,他就让我去给自己换衣服,不然该迟到了。他可以自己系领带,因为我的手不太能做这个。”她哀伤地一笑,“我就回到了自己房里。接下来的几分钟,我听到他刷了自己的外套,然后说他要下楼了。我说:‘好的,亲爱的。’等听到关门声了,我才想起来那两条干净的手帕。剩下的事你应该知道了吧。我都说过好几遍了,好几遍,好几遍。还要我再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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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10 18:15:39 | 显示全部楼层
    “不必了。”H.M.说。

    他两腿分开,大剌剌地占据着房间的正中间,拳头背在身后。他一直安静地听着,但耷拉的嘴角流露着一丝阴沉,连光头都反射着险恶的光。他吸了吸鼻子。

    “哈,”H.M.说,“孩子,我得说,”他转向桑德斯,“我也不喜欢弯腰,虽然是由于体重问题。”他指了指,“那边地板上,床脚那里,再离康斯特布尔夫人近一些。你蹲下好好看看,告诉我那是什么。”

    “看上去,”桑德斯回答,仔细检查着地毯,“是一滴蜡油。”

    “蜡,”H.M.说,挠着鼻子的一侧,“这样吗?”

    他又环视了一圈。五斗橱顶上,两角分别立着一个瓷质的烛台,烛台上各有一根装饰性的绿色蜡烛。H.M.蹒跚着走过去,摸了摸两支蜡烛顶。

    “凉的,”他说,“不过,有人曾经点过这些蜡烛,两支都是,看看顶上。是你点的蜡烛吗,康斯特布尔夫人?”

    “天哪,不是!”

    “最近电灯坏过吗?或者有没有类似的事情?”

    “不,当然没有。”

    “但有人用过这对蜡烛,”H.M.坚持,“你知道是谁吗?”

    “我恐怕不知道,我没注意过,真的。”她用双手捂住脸,“这让你想到了什么吗?为什么问这个?”

    “因为这很奇怪,”H.M.说,“是这个自然的、有规律的房间里唯一不对劲的地方,也是个自然的、有规律的破绽。这里的灯都足够点亮整个皮卡迪利广场了,可还是有人拿着这对蜡烛走来走去。而就在这扇门外,有人凭空挨了一下,死掉了。噢,我都看到了什么!而且——”

    米娜苍白的脸上浮现决绝的神色。

    “你好了吗,亨利爵士?”

    “大概吧,至少目前就这样了。”

    “我还没有好。”米娜说,露出紧张、悲悯的微笑,“正相反,我才刚刚开始。你们看着吧。现在,可以跟我下楼吗?”

    桑德斯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显然,H.M.也一样。沉默中,他们出了房门,走下楼。米娜径直进了会客室,那两扇大门正敞开着。在一顶蛇形枝杈的吊灯下面,马斯特斯正在膝上的笔记本上奋笔疾书。劳伦斯·蔡斯看着他。看到米娜闯进来,二人露出惊讶的神色,但她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在窗户旁的桌子上有一部电话。

    她拿下听筒放在桌上,然后用左手稳住右腕,开始拨号码。她的表情中仿佛有什么东西。

    “总——机——”米娜专心念着,拿起了听筒。

    马斯特斯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不好意思,”他说,“您是康斯特布尔夫人吧,对不对?没错!可以告诉我们您这是在做什么吗?”

    “怎么了?”米娜问道,回过头,脸上挂着明亮、愉悦却又坚定的神色。她又看了回去,“总机吗?我想和伦敦通话,麻烦了。这里是格鲁夫托普31号,请帮我接中央9876。对,麻烦你了……你刚刚说什么?”

    马斯特斯大步走到她旁边。

    “我刚刚问您在做什么,康斯特布尔夫人。”

    “我正在给《每日直达》拨电话,我认识他们文学板块的编辑,以前给他们写过稿子。我不知道他们谁负责这种事,但他应该可以告诉我去找谁。不好意思。——你好,《每日直达》吗?请找一下布尔顿先生。”

    “等一下!”马斯特斯阴沉地说,伸出一根粗壮的手指按下叉簧,啪的一声切断了线路,“抱歉,康斯特布尔夫人。”

    米娜抬起头。

    “你的意思是,”她问道,“我连在自己家里打电话都不行吗?”

    “您当然可以,康斯特布尔夫人,当——然可以。”马斯特斯脸上堆满了笑容,还有些虚伪的热忱和反对,“只不过,呃,您看,您不如先和我们说说,对不?我们是这方面的行家,也许能提供一点建议。您想和他们说什么?”

    米娜并没有生气。在刺眼的吊灯下,她看上去好像枯萎了,没有丝毫的吸引力。她的举止漫不经心,但却紧紧地把听筒压在胸口。

    “你一定就是马斯特斯总督察吧,”她说,“告诉我,你所知的最严重的侮辱是什么?”

    “啊,不好说!”马斯特斯精明地回答,“如果你是想要用在我身上——”

    “我是想用在赫尔曼·彭尼克身上。”她若有所思地说,“某些话题上,我的丈夫总是能气得他跳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但我们可以先从假货开始,加粗的假货,还有暴发户。”

    “可以把听筒给我吗,康斯特布尔夫人?啊哈,谢谢!这样好多了,对吧?”

    米娜松了手。她环视了一番。房间里没有人能够看了她脸上的表情而不心脏抽紧。

    “我像活在地狱里一样,”她说,“看在上帝的份上,给我一个回击的机会。”

    然后,她的双眼里溢满了泪水。

    马斯特斯把听筒放回了电话机上,叮当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冷冷的空气从高高的落地窗里飘进来,回旋在房间里。

    “我知道,夫人,我知道。”马斯特斯说,语气诚恳而充满同情,“但咱们不能这样干,对不对?我是说,您就算给报社打电话,找到那个人,也没有什么用,对不对?”

    “我不是想那样。”

    “不是?”

    “不是。那么,”她用平静的声音继续道,“赫尔曼·彭尼克先生声称可以用意念作为武器,对吗?这个愚蠢的小骗子。你看,我的丈夫很有钱,而我要做山姆一定会想让我做的事情。山姆,他一辈子从没怕过任何事、任何人。很好,那就让这只癞蛤蟆彭尼克在我身上试一试他的武器吧。我要证明他是个纸老虎。让他试着杀我吧。如果他成功了,我的所有财产都会捐赠给你们指定的慈善组织。但如果他失败了,就证明他是个假货,这就是我能为可怜的老山姆做的了。告诉你,我一定会把这个消息传遍英格兰的所有报纸,哪怕这是我这辈子能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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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10 18:15:54 | 显示全部楼层
    劳伦斯·蔡斯往前走了两步。

    “米娜,”他含混地说,“小心你的话,我劝你小心!”

    “噢,别胡说八道。”

    “我告诉你,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恐怕你也一样,先生。”马斯特斯回过头说,“女士们,先生们!”他清了清嗓子,一拳砸在电话桌上,“请注意!冷静一点,好吗?不要歇斯底里的,好不好?”

    他设法挤出了一个笑容。

    “就是这样!现在好多了,对不对?那么,康斯特布尔夫人,”他用安抚的语气继续说着,“您过来这边,舒舒服服地坐下,不好吗?咱们好好聊聊。基恩小姐正在那边准备晚餐,”他朝合拢着的餐厅门扬了扬头,门后餐具碰撞的声音传递着家庭生活的气息,“这时候咱们何不坐下来,平静一下心情?”

    “随你,”米娜高高兴兴地同意了,“我只是说出了心里话。你不可能永远不让我打电话,你知道这点。”

    马斯特斯拙劣地使了个眼色。

    “我可以告诉你另外一件事,”他坦白道,“如果你还在担心这个彭尼克先生的话,不必了。你不用告诉大家他是个骗子,我们都知道这点。”

    米娜猛地转过身。

    “你是说真的吗?”

    “看在上帝的份上,你觉得警察都是干什么的?”马斯特斯问道,“我们早就知道了。实际上,我们已经证明了这点。”

    外面,敞开的窗户旁边的砂石小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

    桑德斯——他最靠近窗边一听见了,但没有查看。他是下意识地听到的,随后才想起来。当时,他太过专注于明亮而华丽的房间里的情况,况且灯光下铿亮的橡木地板上同时回荡着他们自己的脚步声。

    “绝对的,康斯特布尔夫人,”总督察向她保证,“我还可以再额外赠送您一点惊喜。怎么证明的呢?因为我们刚刚发现蔡斯先生和基恩小姐的证词可以互相佐证,我们的红人彭尼克在某些场合所表演的读心术只是传递二手信息罢了。”

    “不好意思,”蔡斯急切地插嘴说,“我可不愿意被篡改了意思,我没有这么说,是你选择这么表达的。”

    “你爱怎么表达都行,先生,我不介意。”

    “我不敢相信,“米娜叫道,“你是说他连读心术都是假的?”

    “没错,康斯特布尔夫人。”马斯特斯轻松地肯定道。他瞥了一眼H.M.,后者看着这一幕,一言不发,“你真该在这里听的,爵爷。天呐,真是出好戏!”然后,马斯特斯的面色一沉,“他今天可真让我喝了一壶,我不否认。说我孩子的事,哈!我会让他知道我的感受,还有我女儿明天的手术!我很好奇他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但你要是想公之于众,我可以让报纸发个公告,好好取笑一番那位先生。至于您的挑战,”他朝她投去怪异的、干巴巴的一眼,有些莫名,“随便您做不做吧,不过是浪费力气罢了。就凭那什么意念波,他谁也杀不了的,那位先生不行。他用苍蝇拍也杀不了蚂蚁。如果他成功了,我明天就递辞呈。”

    “你们听!”蔡斯突然说。

    这一声让他们安静了下来,连钥匙在衣兜里的碰撞声和马斯特斯的怒哼声一开始都显得很清晰、沉重,然后所有声响都慢慢止息了。这下,他们都听到了外面的砂石小路上那微弱的摩擦声。

    蔡斯冲向窗口。桑德斯就在近处,往外看去。星星已经挂在清澈而微亮的夜幕中,没有风吹拂的树木静静地立着,空气清朗得无须灯光也能看出很远。可是外面的小路空无一人,有人正在离开,慢慢地穿行在树木的影子里。

    “是彭尼克,”蔡斯说,声音很小,却很清晰,“你们觉得他会怎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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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12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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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10 18:16:06 | 显示全部楼层
    11
    “你们的早餐,”希拉里说,一边戴上一只手套,“都在储藏室里摆好了,你不会认错的。新鲜的面包在右边的盒子里,不是左边的,左边是几天前的。你确定你能弄好吗?而且还要照顾好米娜?”

    “也许你不相信,”桑德斯对她说,“过去,有时候我也得自己准备早餐。上帝啊,女人!这又不是什么自我牺牲的祭典,还要先彻夜冥想和祈祷。难道不就是打几个鸡蛋再加几片熏肉一起放到抹了油的烤盘里,同时烤两片吐司,然后万事大吉吗?至于米娜,那四分之一片吗啡足够她沉沉睡到明天早上九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确实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这样说着,恰恰因为他也感受到了那股氛围。他们正在餐厅里等着,头顶上挂着一幅巨大的画(如果清理一下上面那层灰尘的话),看起来似乎画的是来自巨人国的火腿和蔬菜。桑德斯的手表显示着九点二十分。

    希拉里抚平了手套。她的行李已经打点好了,等待着启程。透过大宅敞开的前门,他们可以听到警车从车道上传来微弱的轰鸣。

    她开始戴第二只手套。

    “我们都抛弃了你,”她继续说着,“像老鼠一样,从船上逃跑的老鼠。先是可爱的彭尼克坚持要待在外面,不愿意进来用餐。然后是劳瑞·蔡斯突然说有个紧急的约会,必须赶回伦敦——”

    “他和律师有个会议,昨天就说了的。”

    “周日晚上?这个时间?我还想让他帮忙洗碟子,他说他最忍不了洗碟子了。要我说,咱们这个劳瑞可不是怕洗碟子才溜走的。但我也没资格说什么,毕竟我也要抛弃你了,是不是?”她暴力地拉扯着手套,“关键在于,彭尼克到底去哪了?为什么他不肯进屋?你有没有发现,今天这里只剩下彭尼克、米娜还有你自己了?”

    “别紧张,我能应付彭尼克。”

    (他怀疑自己到底能不能。)

    但同时他也不想要她离开。她的气色振作了起来,蓝色的眼中闪耀着紧张或者兴奋的光芒。她穿着一身浅灰色衣服,和面色及双眼的颜色形成鲜明的对比。还有那一丝淡妆,像她皮肤散发的微光一样带来某种新鲜感。他总能想起在餐桌上模糊的弧形灯光下这个样子的她。

    她一只手拎起包,伸出另一只手。

    “那么,再见了。这可真是个周末,对不对?”

    “是啊!”他从她手中拿过包。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停住了,“那个,杰克,如果有什么事——”

    “你看看你,”他温和地抗议道,“我又不是被关进了监狱,再也不见天日了。这里很舒服,埃奇医生可能十点钟会过来看看米娜。储藏室里还有啤酒,图书室里的书我还没有好好看过。你去吧,咱们不是约好周二晚饭再见吗?”

    她点了点头。桑德斯医生继续轻松地谈着天,直到他们走到前厅里,他才控制不住地释放一丝隐匿的担忧和敌意。总督察和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正在下楼来。

    “上车吧。”他对希拉里说,“马斯特斯送你去车站。”他目送着希拉里出去,随后关上了大门,以防她听到。桑德斯医生固执地站在二人面前。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不要无视我。”

    马斯特斯看上去有些惊讶。“问题,医生?当然可以。”他转过身,脸上挂着诚挚的微笑,“你想知道什么呢?”

    “你们打算对她做什么?”

    “哪个她?”

    “康斯特布尔夫人。你们有没有想过,她可能正处于极大的危险当中?”

    这是他第一次感到和这两个朋友如此疏远。他们的交流仿佛中断了,无论想法或是感受都难以传达。甚至连H.M.,这位他一直无条件信任的朋友,眼下也沉着一张臭脸。马斯特斯则温和而积极。

    “噢,医生,你指的是什么危险?哪种类型?”

    “我是指彭尼克,你们大概还不了解他的脾气。无论他有没有靠意念波杀过人,他都有杀人的能力。你们没听到康斯特布尔夫人的挑战吗?”

    “康斯特布尔夫人的挑战,”总督察被逗笑了,“对,先生,我听到了。我还听过‘狼来了’的故事,你呢?”

    “我记得这个故事中,”桑德斯说,“最后狼真的来了。”

    “我们目前还不担心他那边,”总督察轻松地说,“你也不用担心。实际上,如果我是你,干脆就忘了这些东西。”

    一阵沉默,桑德斯紧盯着他。

    “可是如果彭尼克回来——”

    “他不会回来的,孩子。”H.M.阴沉地打断了他,“我们刚刚去了他的房间,这个人已经溜了。趁咱们吃那几口晚餐的时候,他打包了所有东西,清空了房间,还在梳妆台上留下了一封信。马斯特斯,给他看看。”

    总督察从笔记本里抽出一张折叠着的便笺,递给桑德斯。便笺上的墨迹干净整齐,用小字写着:

    致警方:

    非常遗憾,无论出于现在的情况还是未来可能发生的事件,我继续留在福威斯都是不明智、不方便的选择。然而,我并不愿意被指责不配合警方工作,所以我将搬至黑天鹅旅馆,也就是今天早上见到马斯特斯总督察的地方。那是这个地区我知道的唯一提供住宿的地方,而且就短暂的一面之缘来看不无舒适。我将在那里听候召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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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12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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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11-10 18:16:28 | 显示全部楼层
    你的

    赫尔曼·彭尼克

    他想,这封信既令人松了一口气,也引发了更多的不安。他把便笺递了回去。

    “可是,康斯特布尔夫人——”

    “听着,孩子,”H.M.以一种他不常用到的沉静口吻说道,“我也不愿意得出这样的结论,但是你看,这位勇敢而极度悲伤的康斯特布尔夫人跟我们撒了好几个谎。”

    桑德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被这番话吓到,或者某种程度上,他觉得太震惊,他只知道这种感觉确实涌了上来。

    “你想知道哪里不对吗,孩子?”

    “非常想。”

    “第一,”H.M.低吼道,把手伸进领子里拉扯着,“回想一下你之前的小冒险,凶杀发生之前的十五分钟,当山姆·康斯特布尔听见你房间里的台灯打碎了,怒气冲冲地来调查的时候。对于这一场景,有两个人曾经详细描述过,对不对?你听到了。年轻的蔡斯描述过一遍,康斯特布尔夫人描述过一遍。蔡斯告诉了我们康斯特布尔是怎么匆忙冲出房间,赤脚穿着拖鞋,因为滑而走得跌跌撞撞。我们都有过这样的经历,知道确实是这样的。这太细节了,不可能是描述错误,要么是实情,要么是谎话。”

    “所以呢?”桑德斯说,已然料到后面会发生什么。

    “但那位女士又是怎么说的呢?她告诉我们,当康斯特布尔听到瓷器碎裂声,跑出去的时候,她刚刚帮他绑好了鞋带。所以她说自己的丈夫是穿着鞋袜的。这番话也很详尽,要么是真相,要么是大谎话。孩子,恐怕她说了谎。”

    “为什么不能是蔡斯说了谎?”

    H.M.用手摩掌着光秃秃的头顶。

    “因为我知道骗子什么样,孩子。”他有些不耐烦地说,“她甚至不是最优秀的那种骗子。但如果你想要证据,而不是我这个大脑袋的唠唠叨叨,就自己回想一下!你看见那家伙了,对吧?怎样?他穿的是皮鞋还是拖鞋?”

    桑德斯之前从未想过这点,他的注意力都被别的吸引了,未曾注意个中差异。现在,虽然他满心不情愿,那场景却生动地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拖鞋。”他承认道。

    “啊哈,所以那位女士说谎了——”

    “第二点,”H.M.继续道,“你听到她真诚而动人地发誓说,完全不知道是谁在她丈夫的房间里点那两支蜡烛。当然,难道不正是她拿着两支蜡烛走来走去吗?你也许没有注意到,我看见那两支蜡烛的时候,她差点跳起来。但这点不作数。现在,告诉我,她周五晚上是不是穿着一件宽大而厚实的粉色罩袍?马斯特斯和我在周围调查了一番,找到了那件罩袍。衣服右手的袖子上沾染着几滴蜡液,是她的手太抖,滴上去的。”

    (桑德斯没有质疑这点,他连试都不想试。一幅画面倔强地驻留在他脑海中:米娜·康斯特布尔蜷缩在软垫椅子上,厚罩袍裹在她身上,袖子上仍带着蜡痕。)

    “明白了吗,孩子?”H.M.温柔地问。

    沉默。

    “还有,”H.M.继续着,“那本大剪贴簿的事,她声称已经烧了。但她没有。你没办法把一本那么厚的人造革封面的书烧得毫无痕迹,除非用那种熔炉。可是这里没有熔炉,甚至连烧木头或者木炭的火炉都没有,也完全没有那本书烧剩下的痕迹。全是谎话,孩子。让她睡吧。如果我们能找到哪怕一丝她犯罪的证据,她可能已经因为涉嫌谋杀而被押送到肯辛顿了。”

    “真是该死的。”桑德斯说。

    “是啊。”H.M.附和着。

    “但不管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康斯特布尔穿的究竟是皮鞋还是拖鞋,这有什么关系呢?或者她到底有没有烧过蜡烛,有什么关系?”

    H.M.带上了几分凶恶:“我也希望我知道其中的联系。我听到了太多奇怪的线索,而这些是其中最为怪异的部分。”

    “难道你认为,”桑德斯坚持道,“她所有那些哭喊、晕倒和低落,甚至今晚想要在报纸上登出挑战,都是骗术和华丽的演技吗?”

    马斯特斯善意地轻笑起来。

    “啊,先生,那你认为如何呢?你也注意到了,她很轻易地就被说服了,放弃了联络报社,不是吗?”

    “我认为你们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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