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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云雾飞舞

[转帖] 《纸人割头颅》(重写版)--我要去米国(<卅街档案馆>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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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4-9 08:01:43 | 显示全部楼层
  ——是陈婆。
  她从“狗咬牙”砖墙笼罩的黑暗里滑出,如同一束垂直的静风,悄无声息。雨水打在她穿着的宽大桦皮蓑衣上,嘀嘀嗒嗒,嗒嗒嘀嘀。她就那么站着,眼神在我和杜少谦身上飘忽不定,看,看了又看……
  一股无可名状的惊悸麻酥酥溜遍我的心头,为了掩饰这种慌乱,我轻咳了两声,这才问道:“陈婆,这黑灯瞎火你站在门外干什么?怎么连个麻油灯都不拿?”
  陈婆尖削的脸颊扭动了扭动,笑了,露出几颗歪斜的牙齿,她说:“灯都被他们拿走了。雨天路滑,我来迎迎你们。”
  杜少谦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将要推开黑漆大门时,他突然转脸道:“他们?他们是谁?”
  “胡建设和徐海生。”陈婆慢悠悠地回答着。
  杜少谦听罢快步冲入宅内。我跟在他的身后,脑袋里闪出此前皮五讲述大哼哼时,曾经提过这两个人。他说过,那被大哼哼剃成白骨的胡二嘎就是胡建设的儿子,还说他是魁岭武装部的头头;而那个徐海生,应该就是魁岭公社的社长。
  (按:那个年月里所谓的“武装部”,实际上也是人民公社时期的特殊产物,它相当于现在的公安派出所,主要任务是搞阶级斗争,批判、管制地、富、反、坏、右五类分子,维护社会治安。)
  待我们走上吊脚楼,果然在回廊里见到了他们二人。还没等我和杜少谦开口,那谢掌柜就指着其中一位大块头的汉子,满脸殷勤地向我们介绍:“这位,就是咱们魁岭的胡部长。”
  那大块头汉子捋了两把冒着青茬的腮帮子,撇嘴道:“啥他娘的胡部长,叫我老胡就行咧!”
  这时候,站在他身后那个带着八角解放帽的小个子伸嘴道:“我姓徐……听说你们是从沈阳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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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4-9 08:01:53 | 显示全部楼层
  还没等徐海生说完,胡建设就不耐烦地皱眉道:“老徐,别整那些没用的!”他转而对杜少谦说:“我不管你们是从哪来的,现如今在魁岭这一亩三分地儿出了人命,谁都脱不了干系!尸体我已经命人收好带走了,明天我就去城里向上头报告。从现在开始,你们都给我老实呆在这旮瘩,哪儿也不准去!”
  我瞄了杜少谦两眼,心下泛起了嘀咕:我们马不停蹄赶回来,就是要查看吴先生尸体上的尸斑,可是现在案发现场显然已经遭到破坏,这样以来杜少谦的计划岂不是落空了?
  而杜少谦听罢胡建设这番话,似乎并无一丝惊讶,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道:“老胡,我听从你的吩咐即是。不过,我要提醒你,河上的木桥已经损毁。”
  胡建设在楼梯口停下脚步,他转过身时眉宇间透着一股生硬,声音同样生硬:“这是我的事,用不着你来操心!木桥坏了可以再建,啥时候建好我啥时候去城里报告,总之,你最好不要插手这件事,没人可以在我的眼皮底下玩花样!”说着他“噔噔噔噔……”下了楼梯。
  徐海生紧随其后,不过他在下楼时的表情很复杂,看样子还想说些什么,可是就在他刚刚张嘴的空当,胡建设的催促随即让他灰溜溜地转身而去。
  这时杜少谦快步来到吴先生被害的房间,他褪去之前面对胡建设时的平静,转而目光如炬地扫视着房间各处,一边问道:“除去尸体之外,他们还拿走了什么?”
  一直缩在谢掌柜身后的老崔说:“其它的啥都没拿走。”
  杜少谦见老崔眼神躲躲闪闪,连忙和气地说道:“这事不怪你,是我事先没有考虑周全。”
  老崔这才展开了抽巴的脸颊,愣头愣脑地靠在了我身边,用力地扯了扯我的衣角。
  我再去看杜少谦,只见他的嘴角突然泛起了一种异常奇怪的笑意。这笑意一闪而过之后,他便正色道:“李秘书,你先跟我到房间来一趟。邱明,你也来吧。”
  我们三人顺次走入房间,杜少谦随即命我将房门关闭。
  还未等李桐坐下身来,杜少谦就开门见山地问道:“李秘书,我想请你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吴先生此次前来辽东究竟所谓何事?”
  李桐慢吞吞摘掉眼镜,一双眼睛在昏黄的麻油灯下闪着晶亮。他说:“杜科长,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也没必要再隐瞒了,其实……其实在出发前我曾问过吴先生,他只是说奉上级指派视察民生,旁的并无二话。”
  杜少谦问:“那么,吴先生的真正身份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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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4-9 08:02:05 | 显示全部楼层
  李桐踌躇了一会儿,才摇头道:“杜科长……这个,这个我真的并不清楚。原本,我只是军区的一名机要秘书,可是就在前两天,我们处长突然命我停止手头的一切工作,说是要派我外出公干,不久之后,我就在一处黑屋子里见到了吴先生。当时我还看到吴先生的桌上排了五六份人事档案,我偷偷瞄了两眼,发现其中就有……就有……就有杜科长你的。”
  听罢李桐的这两句话,我再也无法克制胸间的猜疑,忙对杜少谦说:“这实在是太古怪啦!杜科长,你是被临时委派给吴先生的,现在就连李秘书也是这种情况,到底吴先生这么做有什么目的呢?为什么偏偏选中的是你们俩,而不是别人?”
  杜少谦摇头自语:“一位身份特殊的人物,选中我和李秘书两个并不相干之人,马不停蹄地赶去一处陌生的地方,接着毫无征兆地被杀害,房间密封,通往外界仅有的木桥偏巧损毁……这些实在太过纷繁杂芜,我想……恐怕只有死掉的吴先生才晓得个中因由。”他停顿了片刻,又向李桐问道:““还有一件事情。李秘书,你能否帮我回忆回忆,吴先生下颌那块印记是什么时候生出来的?”
  李桐偏着脑袋盯着墙壁,嘴里“嘶嘶”个不停:“咱们的吉普车在小文字沟那地方抛锚的时候,我早就吓得惊慌失措,生怕吴先生出了啥闪失,所以根本就没去留意这个。”
  杜少谦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让李桐先回房间休息,又让他顺便将陈婆叫到屋中。
  李桐走后,杜少谦伸出双臂用力地张开伸展,关节之处传来了两声疲惫的“咯咯”声响,他对我说:“我看,咱们还是按照此前在河岸捋出的线索来寻找突破口,否则这些琐碎就会像一堆乱麻包裹在身上,最后会把你我生生废掉。”
  正说话间,陈婆从门缝挤了进来,脱掉桦皮蓑衣的她更显单薄,一身灰布小褂就像是套在一具枯骨之外,使得她整个人看起来有如睡眼惺忪的狸猫。她蹭着碎步来到我们面前,坐下身来时轻轻抚了抚额间垂落的稀疏灰发。
  杜少谦试探着问道:“陈婆,您老今年贵庚?”
  陈婆颔首道:“老了,老了,不中用哩!盼着早点进棺材,省得给党和政府再添麻烦。杜科长,你有什么要问的不妨直说吧,老太太不喜欢拐弯抹角。”
  杜少谦显得有些尴尬:“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想让陈婆给我讲讲你儿子陈光的事,之前听谢掌柜说,他是得了怪疾传尸鬼疰才毙命的,您老能不能详细回忆一下当时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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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4-9 08:02:15 | 显示全部楼层
  陈婆听闻杜少谦提及陈光,原本展现的平静之气遽尔荡然无存,她仿佛陷入了痛苦的记忆里无法剥离,闷了好一会儿,这才用凄惶的声音说道:“这些旧事,说……起来话长,既然,既然杜科长想知道,那老太太就跟你唠扯唠扯!我儿他……大概十年之前,差不多就是抗美援朝那阵子,当时我和小光已经在这跃进旅馆谋生活了,这份差事那还多亏咱们党和政府的帮衬。原本,我们娘俩过的还不错,虽说是国家派兵到朝鲜打美国人,旅馆的营生并不怎么太好,但是,这魁岭临着鸭绿江,岸上林子茂密,能填饱肚子的物件自然不少,就这么靠天靠地,咱们到也能混个囫囵饱。可是谁也没有想到,有一天半夜,旅馆里突然来了位客人……”
  陈婆说着沁出两滴泪来,她提起衣角抹了抹,接着说道:“这位客人名叫张树海,他出手挺大方,有股子爽朗的劲头,对老太太那也客客气气,日子久了大家就熟谙起来。后来聊起家常,我就问他还要在魁岭停留多久,他说自己是单身汉子没什么牵挂的,哪里舒坦哪里就是他的家,似乎像是要长住下去的样子。小光这孩子命苦,从小他爹就扔下我们娘俩儿撒手西去,他跟着我没啥机会见世面,这回听到张树海聊起外头的玩乐事,心思就活泛起来;加上这旅馆客人疏稀,杂活我还能应付过来,他就没时没晌跟张树海混成了堆儿。起初我是打心眼里挺高兴的,不是有这么句老话么,跟着啥人学啥人。可是后来我就觉得不对劲了,他们整天也不见个人影,常常是大清早才哈欠连天地回来,连口饭都顾不得吃倒头便睡。小光不但越来越瘦,而且脾气也急躁了,一点小事儿就跟我针尖对麦芒地又吵又嚷。我知道事有蹊跷,就去外头打听了打听,结果……结果不问不知道,原来张树海和小光跟当地一些不学无术的二痞子铆上了,整日昏天黑地的赌博,还抽上了大烟!”
  “这么说……陈光的赌资是这个叫张树海的人提供给他的?”杜少谦突然打断陈婆冗长的叙述,脱口道。
  “当时我也问过小光这件事儿,”陈婆说,“要知道俺们娘俩挣那一点辛苦钱儿,别说拿去豪赌,就连平日里的家用都紧紧巴巴。但小光好像根本不担心,他让我别管,说是输掉的都是张树海的钱,而且他还说张树海拿他当兄弟,这些钱不用还。这下我就更着急了,这世上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老太太我活了一大把年纪,除了咱共产党打倒土豪劣绅让老百姓当家作主,我还真是没碰上过。”
  杜少谦疑问道:“如此说来,陈光输掉的这些钱真的就没有还给张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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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4-9 08:02:29 | 显示全部楼层
  陈婆连连点头:“非但没有让小光还,而且连提都不提。就这样过了一阵子,有一天小光突然买了些酒肉吃食孝敬我,他跟我东拉西扯,说我辛苦半辈也该享享清福啦。因着之前他整日不见影子,我心下就怀疑起来,于是就问他是不是出了啥事,小光说啥事也没有,就是想让我给他讲讲这鸭绿江早年间的旧闻怪事,我虽说心里还是泛嘀咕,但也没咋多想。我记得小光那天晚上特别精神,不停地问这儿问那儿,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天都黑成熊皮样了他也不肯回屋困觉,最后还是我硬给他撵走的。”
  杜少谦说:“陈婆,您老务必帮我认真回忆一下,那天晚上你都跟陈光讲了什么旧闻怪事?这或许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您先不要急着回答,仔仔细细地想,不要漏掉任何细节。”
  陈婆回道:“老太太我打出生就长在这旮儿,几十年下来都没着离开过,这些囫囵事儿就跟身子的痦子样,我心里清楚的很哩。别看我一把年岁啦,人还没糊涂到杜科长说的那个地步。”她瞄了两眼杜少谦,接着说道:“这鸭绿江是咱中国人和朝鲜人的界江,浩浩荡荡流出一千六百多里出去,水里头难免有些啥不寻常的物件儿,要说最怪的,那就属一种叫‘毛毛撑’的玩意儿,邪乎的很哩!”
  “毛毛撑?”我插嘴道:“这名字实在是蹊跷,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陈婆说道:“顺着魁岭朝西走不了多远,江上的甩弯处有片礁石区,这些沥沥拉拉的礁石列成一条粗链子横在江中,站在高处看过去,右岸的山头就像个旱烟口袋,那些碎石就似旱烟口袋的链子,所以咱魁岭的乡亲都管那旮儿叫烟袋链。这毛毛撑只在这地界儿出没,也不知道它到底是个啥玩意儿,反正花白花白的飘在江面上,就像一床厚厚的棉被。它早晨的时候吐着泡沫子,到了中午身上就开始长起黑毛,那毛撑起来足足三尺多高,耸起来跟刺猬一模一样。可是不知为啥,但凡那些长毛撑起来,这江上的白鹭、水鸹子啥的就往上落,怪的是落上就飞不起来了,就像被浆糊黏住了。等到所有耸起的黑毛都落满了水鸟之后,这毛毛撑‘嘭’的一声卷成个团,再看江面上顿时喷出去一股子一股子的血赤连浆,那八百十只的水鸟就这么报销咧,然后毛毛撑翻出两个浪花沉入江底。”
  我听得直咂舌:“陈婆,那现在这毛毛撑还能经常看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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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发表于 2012-4-9 13:09:53 | 显示全部楼层
    先顶后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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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4-10 08:08:47 | 显示全部楼层
      陈婆摇头叹息:“那物件已经好些年不见踪影哩!据说上次出现还是三十多年前,当时咱这大东北被日本鬼子占领了,他们扶持溥仪皇帝建立了满洲国,说啥满洲国不是中国,我们都是满洲人,还在这界江修建了一座水丰发电站。当时的工程征用了几十万人,没日没夜的干活,结果有一天早晨干活的乡亲们就看到毛毛撑浮出了水面。有两个日本鬼子不信邪,乘着小船非要弄清这物件儿是啥,没想到碰到毛毛撑就给黏住了,怎么着也下不来。岸上的鬼子一看不妙就用机关枪铆足了劲的扫射,不想这毛毛撑立马就卷成了团,两个鬼子顿时被裹得血肉横飞!后来鬼子们又拉来大炮铺天盖地的轰炸,八成是打中了毛毛撑,这物件儿惨叫两声,听起来像耕地的大牤牛。可是等着风平浪稳之后,那物件却早就没了影子,只剩下江上漂浮着一片片绿汪汪的东西,看起来跟菜油似的,没多久江面起了一层白花花的死鱼。有那不知天高的人捞上鱼来回家吃,第二天就全身腐烂,流出来的脓水就跟那绿汪汪的油一个模样。所以,这毛毛撑和那苇塘枯井里的大哼哼是这魁岭的两大怪,提起来这旮儿的乡亲没人不晓得。”
      杜少谦沉吟片刻,又问道:“除去毛毛撑这件事,您老那晚还跟陈光提到了什么?”
      陈婆未加思索就脱口而出:“再就是‘龙宫采木’这件事,小光似乎对这个挺有兴趣,我记得他听的出神,连麻油灯着光了他都浑不知觉的。”
      杜少谦连忙道:“龙宫采木?也是跟这鸭绿江有关么?请您老赶快细细说来。”
      陈婆说:“就在那烟袋链下游不远处,有处水流较急的地界儿名叫响水亮子。听老辈儿的人唠叨,早年间每逢六七月份下大雨的光景,江水暴涨的夜间,在雾气蒙蒙的响水亮子那旮儿,往往能看到满江的火烛,红通通的焰子伸出一丈多高,然后还能听到好多木排顺流而下的震天响动。乡亲们不明白其中的因由,都说这是渤海龙宫派出的派虾兵蟹将前来鸭绿江流域采木修建海底宫殿。这些自然都是谣言,哪里有啥龙宫采木之说?但是这响水亮子确实与这鸭绿江其它的流域不同,不知道是因为水流还是别的啥原因,反正每年的这两个月份,途经那旮儿的老蚌又大又多,据说每只老蚌里都藏着一颗美人湖。”
      “美人湖是啥玩意?”我禁不住又插嘴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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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4-10 08:09:02 | 显示全部楼层
      “这美人湖就是上品东珠,老太太我也没咋见过,都是听小光他那个早死的爹跟我嘟囔的。他爹早年间是个猎户,平日里就靠着去山里挖参打貂卖点碎钱过活。就说这野参吧,那也有好多名目哩,啥龙爪、跨海、牛尾、菱角、金蟾、闹虾、雀头、双胎,他还说这辈子就盼着挖到一颗金井玉阑,咱也不知道这金井玉阑的人参到底长成个啥样;还有那貂,咱辽东这旮儿管打貂叫打贝子,貂有白板、紫鞟、花板、油红、亮青、大黑、老干这些名目,他爹总跟我胡诌一通,过了这些年,老太太我就只记下了这些。”
      杜少谦问:“那陈光他爹究竟是怎么死的?”
      陈婆长叹一声,口气了充满了复杂的意味:“人这东西,有时候想想全是命中注定,躲是躲不过的!他爹满门心事想要弄一颗美人湖东珠,那阵子我就快要生小光了,他爹说弄到这东西从此之后就不用再受苦受穷;还说生在清水激流处的东珠色白,浑水及不流处的大多色暗,而响水亮子那旮儿正是清水激流,保准能摸到好的货色;就算采不到那一等一的美人湖,怎么着也能弄两颗成色稍差的龙眼湖和金缕衣。后来有天深夜,他爹冒着大雨还真就去了响水亮子,谁想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最终连个尸首都没见到。小光真是可怜,连他爹啥模样都没见过呐……”
      陈婆说着说着竟“嘤嘤”抽搭起来,浑浊的泪水在那饱经沧桑的皱纹里逶迤流淌着。我和杜少谦见状不好再行询问,只得压制着心中的疑问,安安稳稳地望着陈婆,等待她的情绪趋于平静。
      过了好一阵子,陈婆才微微止住了哭泣,她用衣襟掩着眼睛,说:“老太太本不该说起这些伤心事的,让你们这些后生见笑啦。”
      杜少谦仿佛受到这种情绪的感染,忽尔变得异常温和,那原本询问的语气也渐次清淡下来,他说:“真是难为您老孤苦伶仃这么些年,不过再苦再累也总算熬过去了。那……您老还跟陈光讲过什么?”
      陈婆叹息不止:“本来,我给小光讲完这些,就想让他回房睡觉的。可是这孩子愣是不肯挪动屁股,非得让我再给他讲讲六十年前江心岛上那桩怪事情……”
      “等等!”杜少谦猛然说道,“您老的意思是说,陈光主动问起了江心岛的事儿,而不是您直接讲给他听的?”
      陈婆诧异道:“是啊,是小光问我的,这有什么问题吗?”
      杜少谦说:“这就对了。我在想,陈光之所以让您给他讲关于界江的旧闻怪事,其实主要目的应该就是关于这江心岛的事儿。换句话说,那个叫张树海的人来到跃进旅馆,跟着结识您儿子陈光,然后拉着陈光玩乐,送给他钱赌博等等的情况或许只不过是个引子,他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意在江心岛——究竟那座岛上发生过什么,为什么会让张树海如此大费周章地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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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4-10 08:09:1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雾隐妖蛟
      陈婆缓缓回忆道:“听杜科长这么一说,我倒是回想起了一些不寻常的事情来。我记得张树海最初来到跃进旅馆的那段日子,我给他拾掇房间的时候,无意中在他的枕头下发现了一只双筒望远镜,因着这东西是个稀罕物,我还拿起来摆弄了摆弄。后来有几次我看到他早早的就起来出去了,回来的时候裤脚挂着很湿的露水和草屑,我知道他肯定是去了山里。结果这几次我去他房间整理被褥,就没再看到那只双筒望远镜,想来……那物件应该是被他带在了身上。”
      “嗯。看来这里边确实有些蹊跷。”杜少谦用手掌托在下颌思忖了片刻,接着话锋一转:“那么,陈婆,您老还是先讲讲那个江心岛吧?”
      “这桩怪事说起来年头就更远哩,差不多都快六十多年啦!”陈婆说,“当时还是大清国呢,我也只有十来岁。大概就是这个月份,忽然有一天我听说这旮儿要打仗,说是日本人已经占领了鸭绿江江对岸朝鲜人的地盘——那时候咱们管日本人不叫鬼子,都叫倭奴。还听说这些倭奴个个凶神恶煞,抓到女人和小孩就掏出心肝生吃,为此乡亲们都拾掇好家伙什儿跑到了山里躲避。没过多久这仗就打开了,我们在山里听到炮声震天响,刚开始咱们清军和倭奴不相上下,谁知道后来竟然被打得一塌糊涂。合着咱们中国人也不争气,那头都血流成河哩,守在宽甸城里的扑盗营还趁火打劫,疯抢咱老百姓自己个儿的财物,弄得城里的乡亲们不得已也都跑到了山里躲避……”
      “扑盗营?”我打断陈婆,转而向杜少谦发问,“扑盗营是做什么的?”
      “扑盗营是清末地方建立的保安武装,相当于后来的保安团。”杜少谦说,“这些人大都没经过什么正统的训练,有的甚至出自绿林匪家,自由散漫,毫无信仰,为祸乡里更是不在话下。听陈婆所言,事情发生在六十年前左右,想必应该是中日甲午战争时期。——难道这件事也跟当时的扑盗营有所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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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4-10 08:09:31 | 显示全部楼层
      陈婆的双眼遽尔变得暗淡,她不住地叹息:“全部都死了,那凄厉的叫声我到现在都忘不掉!我从来没有听到过那么恐怖的声音……”陈婆说着抖了两个冷噤,继续缓缓说道,“当时天色已近黄昏,江面上升起了一层很薄的雾气,大伙儿正准备吃些干粮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喊叫,说是倭奴正在渡江。我们赶紧跑到山顶躲在树后观察,果然看到有四五只梭船从对岸驶了过来,这时候岸边驻守的清军也发现他们了,没成想炮弹打过去之后,那伙倭奴不但不后撤,反而加快了速度硬往江心岛上冲。估计这头的清军也觉察出有些不对劲,紧跟着也出动了十几只梭船冲上了岛。雾气这工夫儿已经障住了眼,我们在山头上已经看不清那座岛,只听得阵阵惨烈的叫声囫囵囵传过来——那叫声决不是两军厮杀发出的,好像是岛上的人遇到了什么怪事,都在哭天喊地般求救,那声音真是又瘆人又让人揪心……”
      杜少谦咂着嘴:“您老的意思是说,那伙倭奴和清军刚登上岛,还没等碰面就开始喊叫?”
      陈婆连连点头:“倭奴和清军是从南北两个不同方向登岛的,虽然有浓雾遮着人眼,但那江心岛并不算小,他们怎么可能在短短的时间就碰面厮杀起来呢?所以,老太太我才会说这事儿有些怪哩!”
      “难道……”我摇晃的脑袋里满是疑惑,“我是说,那伙倭奴和清军后来都没有离开江心岛么?”
      陈婆接着说道:“那些恐怖的叫喊声响了好一阵子呢,差不多得有一刻钟左右才渐渐息止哩!我们躲在山上的人都被吓得浑身发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天色越来越暗,冷风飕飕地刮着,原本罩住江心岛的浓雾也缓缓消散开来。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就在这时候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岛上……那岛上……那岛上居然影影绰绰显出一个白花花的东西来!由于天色和雾气的缘故,我们看得并不是十分的清楚,可它实在太过庞大啦,张牙舞爪地盖在整座江心岛上,而且,还在微微地颤抖着身子呐!”
      “究竟是什么玩意儿?”我焦急地问道:“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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