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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转帖] 《一路去死》他对犯罪心理的描写为何如此细致?(完结)--作者:那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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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12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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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13-3-27 13:25:24 | 显示全部楼层
    钟仪问这案子什么时候发生的,怎么说了一半就不说了,不像戏台无头案那样详细,不过瘾呢。我说后面想不起来了,顿时也把她气得不轻,点了我一句“在敦煌”,我也只是笑笑。

    陈爱玲说,身体被切成许多块堆放在窟内的分界线位置,两只断手分别放在洞口和洞的最深处,像是祭祀,某种邪教仪式。我问她是不是美剧看得多了,她说对,《CSI》里有,不过又在石壁上留下血手印,这就像是《X档案》了。我哈哈说不像你这年纪嘛,六十几岁还喜欢看罪案剧,这种心态太难得。话刚顺嘴突噜出来,想起她的金主身份,连忙找补说,不过大概是你先生小孩喜欢看吧。

    一句话里攻击点太多来不及放盾牌,她哈哈说自己还差三岁到六十……

    好处是终于冷了场,车里安静许多。

    袁野一会儿就瞄我一眼,他当然很想知道,我的办法到底是什么。

    这一路的行程很赶,也是我不愿在一场纯粹挣钱的旅途里耽误太多时间的缘故。我可想不到此行最终会变得如此有内涵。今天夜里我们会宿在吐鲁番,大约要开七百公里。

    “打算怎么走?”我问袁野。

    “高速啊。”

    “走段国道吧,靠近柳园镇的地方,我知道有家路边店大盘鸡不错。”

    “行,新疆路好走,国道比高速慢不了太多。”

    一路上我听着范思聪和钟仪有一句没一句地找话聊天,不禁回想起昨晚她在床上的模样。这种对身体的迷恋我已经许久没有了,我让自己挣脱出来,把注意力集中到前路上,以免车子开过头。

    还是险些错过了,那是紧贴着小丘的一排三家司机饭店,四川饭店和大盘鸡王中王两块招牌下面,已经是空荡荡的店面,有处墙都倒了一半,剩下一家小张大盘鸡,除了我们之外,并无其它客人,连大盘鸡都要现烧,需等上四十分钟。看这情况,再过几年,这家也要步上前两家饭店的后尘。这里经过的车辆越来越少,大多走了高速,附近也无加油站,这歇脚处眼瞧着就要废弃了。

    等候的时候,我教袁野故意错发了一条短信,假装是要发给另一个女人的,却误发给了女友。内容是拒绝另一个女人的告白,但又不能拒绝得很彻底,要留个口子,显得他其实对那人也不是全无兴趣的样子。

    袁野被这个法子惊到,不敢发。我说你现在的情况基本就是没戏,不下猛药活不过来,没见人急救的时候还电击心脏呢。人么都贱得很,没人抢觉得不是好货色,一有人抢就绝不轻易放手。这都不成的话,那你就死心,如果救回来呢,我给你背书,以后需要的时候,我告诉你女人,这主意是我出的,另一个人并不存在。

    留下袁野一个人傻琢磨着,我下了路基。

    翻过路基一边的小坡,就是戈壁,苍茫开阔,直连到远方的山,和山后的天,天高地厚,云垂风劲,只是这般风景,出了关到处都是,看得久了,就不觉得是景。

    我自然不是来看风景的。我要找的那人在不远处,本是蹲着,才站起身,叫我看见了腰臀的一抹腻白,却是钟仪在方便。大戈壁上处处是厕所,也只能上天然厕所,这儿比路基矮了两米,算有些遮挡——如果没人凑近看的话。

    我走上去,她回身看见我,啊地低呼,一脸嗔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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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12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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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13-3-27 13:25:38 | 显示全部楼层
    “你这人……”她骂了半句留了半句,表达了不满又给我留了些面子。

    “找个地方说说话。”我对她说。

    “你故意的。”

    我笑笑,她往回走,却发现我没动。

    “在这儿说话?这里风刮得脸疼。”

    “去那儿吧。”我用手往前一指,正是与公路相反的方向。

    大约几百米的地方,是一条已经完全废弃的公路,公路边有一间平房,门窗洞开,早已经无人居处。

    那房子离我们颇有些距离,钟仪看了我一眼,大约在猜测我的心思。

    找个地方说说话,在一间远离众人的空房子里。一对前夜才欢好过的男女。

    我先往前走去,她跟了上来。我们一时沉默,听着风的呜呜声。

    这种怪异的缄默一直保持到走过三分之一的路程,钟仪开口说:“我第一次看你的书,是在高二,我让一个男生帮我去图书馆随便借本闲书打发时间,结果他借了两本,一本是帮我借的言情小说,名字已经不记得了,另一本就是《古井、眼珠、牙》,是他借来自己看的。我就很生气,说凭什么你觉得我喜欢看的就一定是言情,然后把你的这本书抢来看了。这一看,就不可收拾啦。”

    “你的每本书,我都看了十遍以上,不是一目十行的看,而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翻来覆去,琢磨字里行间的含义。然后就想,是什么样的人写出这么好看的小说。之后看到你的照片,就觉得,哈,这个男人居然还长得这么帅。当然,其实你自己也知道,这只是粉丝眼中的偶像光环,但身为粉丝,明明知道那是光环,还是情不自禁地盯着去看,只觉得无比的耀眼。我就决定,一定要嫁个像你一样的男人,心底里,也免不了要意淫一下,如果你是我的男朋友该有多好。从高中到大学,这种狂热没有减退,反而越来越厉害,很多时候,连我自己都觉得不正常。做的很多蠢事,也就不必说了。”

    初说起时还有些艰涩和不自然,但很快她就自如起来,仿佛在说另一个人的事情。嘴里说着“不必说了”,但还是多多少少讲了些,比如她是怎样探访我笔下的地点,组织粉丝聚会,甚至建立专门的网站,搜全我小说的各个版本,排队等我的签名书。

    “这次旅行,是一次圆梦之旅,你不知道我在之前做了多少次心理建设,让自己不至于在你面前过度狂热而出丑。”

    “你的心理建设很成功啊。”我说。

    “成功吗?在经过了昨晚之后?”

    “昨晚是美妙的回忆。”

    说话间,那间破屋已经很近了,屋子有三个门洞六个窗洞,走得这么近却还是让人觉得扁平。一侧的墙上用红漆写了几个字,一眼看去,正中“远征”两个字特别明显。

    钟仪的语速,突然加快了。

    “对你的喜欢,已经超出了正常的程度,是走火入魔,这让我没办法正常地生活,很多时候,我讨厌这样的自己。所以这一次,也是了结。昨晚我不后悔,也很满足,会是很好的回忆。呵,刚刚好,如果再多一次……我可不想把自己的生活搞砸。”

    说完这些,我们恰走到破屋中间的门洞前。

    我不想说爱情不爱情的蠢话,比如我们可以试试正式开始而不是随便打一炮。以我的女人缘,还从来没谁能像钟仪这么主动过。

    在我的小说里,失去主动就意味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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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3-3-28 08:08:05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 black白夜   分享,辛苦了,+18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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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12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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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13-3-28 13:21:34 | 显示全部楼层
    “那么现在,你想对我说什么。还是我们往回走,我已经很饿了。”

    钟仪站在破房子前问。

    我没有立刻回答,那几个红字是“岛远征轮”,其它的残了,在下面有几个浅些的字,“昆仑胎玉”,仿佛原本是家路边的玉石店。

    然后我把目光移到钟仪的脸上。

    “我脱了手套和你来一次,怎么样?”我裂开嘴朝她笑。

    钟仪抿起嘴,把人中绷得老长。

    “开个玩笑,脱了手套我会阳萎的。”

    钟仪的表情像吞了个苍蝇。

    “进去看看吧。”我说。

    我知道这不是什么玉石店,没有人会把玉石店开在这种荒郊野外,那就是招抢找死了。这样的店,最多的是吃饭的,其次是修汽车的。所以并不是“昆仑胎玉”,而是“昆仑胎王”,污渍让它看起来像多了一点。上面“轮”后残失的字,当然也只能是个“胎”了。这曾是家汽修店。

    钟仪犹豫了几秒钟,才拖着步子跟进来。

    屋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灰色的墙,许多地方掉了粉露出砖。地上是厚厚的风砂,一踩一个脚印。钟仪进来时我在低头在看自己的脚印。

    我用脚把一个脚印抹掉,左右划拉,露出地面的底色。

    我来来回回地趟着,清理出一大片区域,当然不如用扫帚来得干净,但已经足够让我看出下面的血。

    是大片的干涸的血迹,看样子当年没经过任何冲洗。也是,这里不通自来水,取水不便。

    钟仪也看出来了,她讷讷地问:“难道……这才是《在敦煌》?”

    “对,敦煌又不仅仅是莫高窟。”

    “那先前?”

    我摇了摇头,没有回答。那自然是有用心,却不便明说了。

    钟仪的手机响起来,她看了看,说:“他们在找我们了,要不要叫他们过来?”

    我耸了耸肩,表示了无可无不可的态度。

    他们过来的时候,我正围着屋外的一根木桩子打转。许多年过去,许多痕迹都已经雨打风吹去,也没有像嘉峪关时有一个导游,会解说当年的具体细节,但只凭着屋内的血渍,这根木桩,以及附近的地形,足够让我相信,那篇《在敦煌》里所述的谋杀案,就和《在嘉峪关》一样,是真实发生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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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12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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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3-28 13:21:49 | 显示全部楼层
    “来之前,我以为和那老师同行,会丰富很多西域的知识,却没有想到,居然是一趟谋杀之旅。”陈爱玲说。

    “哦,你猜到了?刚才钟仪在电话里可没说。”我冲她笑了笑。

    “从昨天的戏台,到今天早上的石窟,到这间没人的破屋子,再猜不到的话,那也太……呵呵,我看那老师你提出不走高速,不是为了吃那家的大盘鸡吧。不过别和石窟里那样,只说一半,那可难熬得很啊。”

    “对呀,别藏头露尾的。”

    我当然听得出范思聪这是拐着弯儿在骂我,实际上,这正是我想要达到的效果。

    现在唯一让我感到有些棘手的,是陈爱玲啊。

    “行,我知道多少,就说多少。这里发生过的事情,从某种程度上说,比戏台的谋杀案对我更有吸引力啊。”

    “你是说更冷血更残酷吗?”钟仪问。

    “面对死亡时,所有的东西都呈现出它们的本来面目,不管是冷血、残酷又或是变态的人性,呵,它们本就如此,赤裸、真实。”

    这番人生哲理把他们说得有点发愣,我微微一笑,然后说:“嗯哼,你说得对,就是更冷血更残酷。我就好这一口。”

    “冬夜,无雪,无雨,有风。那人开了一辆车,看清楚是什么车的人,都已经死了。”

    我开始讲述《在敦煌》的故事。

    我想,写这篇小说的人,当然也并不清楚在那个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和《在嘉峪关》一样,不过是收集了些当地人知道的线索,或者公安的调查情况,再加点想象,复原而成。

    而我在讲述的时候,又尽可能地把写作者的想象剔除出去,将最真实的一面还原出来。这并不困难,作为一个悬疑小说家,我一眼就能看出,哪些是最原始的骨架,哪些是艺术加工。

    还是我真的知道?这样的念头忽然出现在脑子里。呵,我不禁为自己的无稽想法失笑起来。

    “你在笑什么,你的笑容很奇怪啊。”钟仪问。

    我摆了摆手,收敛了笑容,继续描绘那个夜晚。

    虽然没有人看清楚那辆车,但必然有一辆车。在如此荒凉的地方,深夜里,修车是最容易骗开修车店门的理由。甚至未必是骗,也许车真的坏了。

    那晚这儿本有三个活物,一条草狗,一对修车的父女。

    夜里,这儿的狗该是不拴的,但或许它嗅出了危险,对着那个车主大吠起来,所以主人在修车的时候,先把它拴到了木桩上。

    它是第一个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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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3-28 13:22:01 | 显示全部楼层
    死的干净利落,一刀断喉。那时车该快修好了,狗或许正大声叫着,把链子绷得笔直,那人就蹲在狗的面前,恰在它撕咬扑击不到的位置,拔出刀来一挥。气管被割开,狗吠声蓦然断绝。狗的牙和爪上没有检出特别的东西,也就是说,这一刀没有付出任何代价。狠且准,狗固然是被栓着的,要做到这一点也不容易,至少,那个人非常冷静。

    然后是修车的父亲。狗突然不叫了,这是个突兀的信号,无论如何他该过去看一眼,甚至那个人会主动喊起来,说狗怎么了。哦不不,如果我是那个人……对,父亲还在修车,最先来看的,是女儿。用刀逼住了女儿,就等于控制了父亲。

    父亲被叫过来,和女儿对换,他也许叫嚷着,兄弟好好说话,要什么都给你。然后,他的肋下就被刺了一刀。这一刀让他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但一时又不得死。控制了父亲,也等于控制了女儿。那个人把父女缚绑在房间里,就是至今地上还有血迹的那间,这是父亲的血。他生起火后,才又把两人从屋里拖出来。

    小张大盘鸡前的公路,那时已经修好,是主路,汽修店前的路正在渐渐废弃,过往的车辆日渐稀少。尤其是在夜里,少有车辆会选择打这儿通过。但在那几小时里,终归还是有车过的。那名在事发第三天被公安找到的司机说,当时屋子的背面有火光,想必是生了堆火,风里有呜呜的鬼哭,他当然没敢停下,加着油门过去了。从反光镜里瞥见屋后像是藏了辆车,确切地说,他是看见了火光映出的车的影子。他没来得及细看,也没敢细看。

    呜呜的鬼哭,是父亲和女儿的嚎叫,嘴里塞了破布,再怎么凄厉地嚎,也只能是这样的呜咽。

    那司机没见到火堆前发生的事情,他没停下,其实是正确的决定。第二天公安到达惨案现场,最初时以为夜里被狼破坏过,这当然也没错,附近有狼,在一切结束之后,顺着血腥味就来了。只是现场的那些碎肉,最终被确认,并不完全是狼撕碎的。

    那人生起了火,父亲被绑了手脚,倒在地上,血不停地从伤口流出来。他本已弥留,这个世界正越来越冷,越来越远,但剧烈的疼痛又把他暂时拉了回来。

    那人在割他的肉,一条一缕。

    我注意到陈爱玲又开始抽烟了。这些天来的第二次。

    她是唯一没有看着我的人,眼睛往地上看,像是在听着,又像是在想着其它某件事情。

    当然,我想她一定是在听着的,没人能在这种时候分神,除非她早已知道这宗案子。

    在女儿的面前割着父亲的肉。这是何等的残酷。

    他的手法十分精巧,这使得父亲死亡的时刻延后了很久。他甚至把肉在火上烤。

    做出这样事情的人,如果他真的吃了肉,我也不会感到奇怪。

    胸、背和大腿,这三处地方,最后被剐得处处白骨,后来再被狼一啃,第二天的时候,父亲已经不成人形。

    也许是杀人者太过投入到这场变态的游戏里,女儿终于寻到了机会逃跑。她穿过路前的那片戈壁,跑到新建的公路上去求救。

    她没能活下来,在这没有灯的路上拦车是很危险的,并且也没有司机敢停下来。警察最终没有搞清她是被哪辆车撞死的,可能那天晚上经过的车辆大多有份,次日天亮终于有车在尸体前停下时,她已经失去了人的形状,不知被辗压过多少次。

    “我想你们对割肉之类的细节未必感兴趣,比如一共多少刀,切得多细,呵呵,就省略了。基本上,关于这宗案件的大致情况就是这样,和嘉峪关戏台案一样,至今未破。没破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找不到动机。戏台案可以根据种种迹象认为杀人者是在复仇,但在这里发生的案子里,杀人的手段更残酷,但是动机却完全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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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3-28 13:22:13 | 显示全部楼层
    “是公安找不到,还是您也一样找不到?”陈爱玲忽然开口问我。

    “是公安找不到。”我笑了,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里有一种渴望,一种期盼。这是和其它人的好奇心全然不同的另一种情绪。

    她在期待我能把这案子破了吗,真有意思。

    “死亡自有其魅力,生命是最最奇妙的东西,而生命最绚烂的时刻,一是出生,一是死亡。出生的美,大家都懂得欣赏,但死亡之美,那黑暗中的恶之花,却不是谁都有胆量直视。为什么悬疑小说有这么多的读者,因为它提供了一种间接的安全的方式来释放死亡的诱惑。直面它太危险,那需要一颗赤裸的心,当然在一般语义里,那意味着极端变态的心灵。所以,对绝大多数人来说,杀死一个人需要一些外在的理由,比如情仇,比如财富。但对少数人来说,死亡本身就是理由,就是动机。好比一个人看到美食时的吞咽口水,不是因为饿,仅仅是他想吃。”

    “你是说,杀人者的动机就是杀人,因为他喜欢杀人?”

    “是的,实际上,我的小说里也会有这样的谋杀案。这是最难以侦破的,因为传统动机的缺失,这样的杀手杀人,多半只是兴之所至。死亡本身能给他带来愉悦。对比这宗,难道不是这样吗,一切迹象,都显示他是突然起意。可能是看见了女儿,可能是看见了狗,可能是夜空的月亮,也可能是脑袋里臆想出的一个形象,让他忽然之间抵抗不了杀人的诱惑,选择动手。并不是说,因为没有抓到人,搞不清动机,我就说他没动机,就是喜欢杀人。而是之后他做的事情,也符合一个沉溺于杀人本身快感的杀手的轨迹。”

    陈爱玲狠狠地抽烟,她这时开始看我了,很认真地看着我。

    “所有此类杀手都是镇定冷静的,他们的神经就像是钢丝,这让他们有足够的心理承受力游走在危险之间,并享受其快感。他以杀狗开局,然后用换人质的方式,最终控制住了父女二人。而他也没有忘记把车停在一个隐蔽的地方,以免被过路车看见。这说明他是想到会有车路过的,但他还是选择了在露天在野外,并且把这次死亡延展出一个极漫长的过程。这矛盾吗,不,这符合他的心理逻辑。他认为一般情况下,没人会停车绕到屋后看看是谁在生火,同时也做好了意外情况发生时杀死目击者的准备。而这种‘也许会被发现’的危险,更刺激了他肾上腺素的分泌,令他分外陶醉。就像我刚才说的,游走在危险之间,在雷区里跳舞。这只是第一道佐料。”

    想象那名杀手的状态,让我也不禁吞咽了一下口水。不管我写出过多少变态的谋杀故事,但看,生活永远是老师。

    “第二道佐料,是在女儿的面前杀死父亲。父亲是因为女儿才甘心受胁迫,而女儿也是因为父亲才不能独自逃走。我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但我相信他一定营造出了上述的情境,这是多么纠结多么有张力的情境啊。而用上了这两道佐料的主菜是什么呢,一场漫长的凌迟!只有一个享受过程本身的人,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啊。”

    “你居然用佐料和主菜来形容这样的事情,真是……”范思聪小脸发白。

    “恶心,残忍?你想说哪样?一个优秀的刑警,必须学会用罪犯的头脑思考,而一名杰出的悬疑小说家,更是得把这当成看家的本事。当然,你们这些吃蛋的人,大可不必管下蛋的鸡是什么样的。说到鸡,我倒饿了,行了,我们回去吧,大盘鸡也该做好了。”

    穿越戈壁滩的这一小段行程,变得很沉默,只有呼呼的风声。快到公路的时候,钟仪说:“我总觉得,你还藏着什么没说出来。”

    我嘿嘿嘿嘿地笑起来,笑声夹在风里,撕碎了四散而去,我分明地瞧见走在前面的范思聪后脖子一缩。这天这地让我不由地畅意起来,只是我的这种畅意,别人看来,大概是十分怪异吧。

    “你真的是了解我,一直憋着,也难受得很。其实我对故事的结束有些小小的不同意见,我刚才说的,应该算是官方版,我相信,代表了当地警察的意见。”

    他们都停下来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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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3-28 13:22:26 | 显示全部楼层
    “有的时候,真的难以想象,那些整天和杀人犯打交道的刑警,对杀手的心理把握却时常要出偏差。关于女儿的死,呵,变态杀手先生已经充分展示了他的控场能力,没人能生来如此,即使有天赋……”

    我在说到“天赋”的时候,他们的脸多少都抽动了一下。

    “即使有天赋,没经过几条人命也发掘不出来。这样的人行事冷静细致周密,过往的杀人经验也让他不会犯下低级错误,所以,那名女儿是怎么逃离他的掌控,最后被撞死在这条路上的呢。”

    “难道她不是被撞死的?”陈爱玲问。

    “我想她是被撞死的,但第一个撞她的,不会是过路的司机,也不是在这条路上。如果我们延续之前的逻辑,当父亲终于死去,轮到女儿的时候,那个人会怎么做?难道一刀捅死她吗,不不,太简单,他尽兴了吗,也许他还没有玩够。他选择哪种新玩法,当然很难判断,可是既然警方判定女儿是被车撞死的,假设他们的法医没犯什么低级错误,那么,我就会猜,那杀手是固意把女儿放跑,然后再开车撞上去。给她一个希望,再亲手掐灭。这是很多杀人者爱玩的游戏啊。想象一下,那女儿本来已经腿软,得了个机会,却根本跑不快,车子的轰鸣声突然在身后响起,车灯打到最亮,一片能照瞎人眼的光明,一条踉踉跄跄的人影,他故意压着速度,慢慢地,慢慢地,直到她体力渐渐耗尽,才一脚油门。”

    这描述很有画面感,是因为我在说的时候,心里就出现了这样的情景,如果我是杀手,会觉得何等的华丽。变态而有张力,残忍而美丽。

    “那为什么他在撞死人之后,要把尸体搬到另一条路上,伪造现场呢?”其它人还噎着的时候,钟仪最早缓过来,问道。

    “我想,这是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露了一个破绽。如果他就放着女儿的尸体不管的话,会为警方提供一条线索,如果警察足够聪明的话。”

    “线索?”

    所有人,包括袁野,都皱起眉头,苦思我所说的线索是什么。

    “别想了,耽误吃饭时间。我猜,那女儿很可能是被撞死在汽修店前的那条路上的,一个人在惊慌失措时,往往会犯错,就算眼前有千百条路千百个选择,她也只看得见最蠢的那一个,极可能就这样顺着路尽力往前跑。但作为一个冷静的杀手,在游戏前应该想到了各种可能性,确保可以杀死她。哈,我这么说,你们是不是还没猜到?”

    沉默,点头,耸肩。

    “我是说,那个杀手应该考虑过被害人翻下路基跑进戈壁滩的可能性。如果公安能想到这一点,那么他就能顺利推断出,杀手开的是一辆越野车。”

    “噢,对哦。”

    “所以杀手绕了一个大圈子,把尸体放到另一条路上,一晚上下来,被压了不知多少回,这个破绽,就被很好地掩盖了。”

    陈爱玲吐了口烟雾,说:“但还是被你看出来了。”

    “这没关系,因为公安没看出来。”

    “如果当时你参加破案的话,一切就不同了吧。”

    “的确,但没有如果。时过境迁,就和戏台人头一样,知道了去向,也再抓不到人了。我甚至敢确定,那一定是辆很特别的越野车,不常见,非常好认,所以他才如此费心思掩盖。开一辆好车独自游疆,这些条件一确定,周边的关卡一拦,立刻就能把人抓住。以那个人的心态,杀了两个人,多半不当回事,反倒兴致更浓,该干什么还干什么,不会改变原来的行程。”

    周围响起几声叹息。

    “行了,吃饭去吧,我饿得很了。”我说。

    “这还怎么有胃口呢。”类似的哀声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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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3-28 13:23:0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拼图游戏

    “你有没有怀疑过,人是我杀的?”

    “当然没有。”钟仪回答。

    “你在撒谎。”我说。

    房间的格局和昨夜相仿。屋子略小些,但更新,我和她之间还是一样有个小圆几,两张沙发椅挪动到了斜对着的位置,而昨夜我们是并排着坐的,如此调整,很明确地定位了我们的谈话状态。

    当然,与昨夜最大的区别在于,床褥平整。

    面对我的指责,她只是笑了笑。

    “空调开得太冷了。”她站起来去把空调关掉。

    我想她还不是一个优秀的心理咨询师。一个合格的心理咨询师,在这种情况下,不管心里怎么想,必须得努力表现出她是站在我这一边的,绝不相信我曾经杀过人。她得让自己和来访者的关系尽可能舒缓平稳。

    其实即使她再如何强调对我的信任,我也不会信以为真;反之,也并不会让我特别不适,从而在接下来的谈话中有抵触情绪。从这点上说,她的默认,却显示了对我的了解。

    “今天午饭以后,你的话变得很少。”她重新坐下,说。

    “我一直话不多。”

    她等着我说下去。

    “我……在想,人是不是我杀的。”

    我喝了口茶,茶已经凉了。瓷杯盖和杯沿触碰的声响有点大,动作重了些,或者是手抖了。

    她似无所觉,镇定地望着我,神情甚至接近温和。

    “一个优秀的作家,需要具备很多天赋,其中之一,就是对自己创造的世界深信不疑,甚至可以看见、听见、嗅到、触碰到那个世界,游走在两个世界之间,同时在不同的世界里生活。我经常可以看见一些画面,摘取其中一些变成小说,剩下的碎片重归不可知的意识深处。有时我会和画面里的人说话,他们有些死了,有些还活着。我一直觉得,这是我的天赋。”

    我吞咽了一下口水,仿佛嗓子极干涩,刚才喝下的那口茶水没能起到分毫作用似的。

    “从嘉峪关的雨中戏台、空无一物又好似还戳着人头的城墙铁勾,到今天戈壁滩边的废路荒屋,都有那些画面。扭曲但真实感非常强烈。模糊的似远似近的人影,跃动的火光,地上蜿蜒蛇行的血,风里的腥气。这种感觉,就好像穿越了时空,在杀人者和我的心灵之间连了一根线,用他的眼去看,用他的心去感受。有时,那是在我面前悄无声响徐徐展开的画卷,有时,那画面交叠成一个压缩了杂乱声响的匣子,把我关在其中。”

    我看了一眼钟仪,她非常认真地听着,我想,她已经被拉到了我所描述的那种幻觉中了。

    “我一直以为,那是我的天赋,是埋藏在我血液内的因子被激发出来,甚至我曾想,会否上一辈子就是个连环杀手。但我从来没有想过,这辈子曾经杀过人。可是,现在我开始想了,情不自禁。有个声音在耳畔细碎地念叨着,那些画面,并不是什么现场的气氛、各种杀人遗留下的细小痕迹加上我的想象力拼接出来的,那就是我的记忆,我的记忆,我的记忆,它们原本死了,僵硬着埋在地底下,现在它们活转过来,一只只手摇摆着从土里升出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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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13-3-28 13:23:16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笑起来,那笑声,连我自己都觉得怪异极了。

    “为什么在最开始的时候,我完全没有考虑过,自己是一个谋杀犯的可能呢。按照我一惯奉行的逻辑主义,既然我想不起来那五年里自己究竟干过些什么,既然我在描写谋杀心理和谋杀手段方面有着常人无法企及的天赋,既然会有笔法和我极像的自传式小说出现在我的电脑中,而这些小说又被证实是真实发生过的无头悬案,那么,我没有任何理由把自己摘出去。但我好像从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性,现在想来,这是一种逆反心态,违反我一惯行事标准的否认否认否认,只能说明在我的潜意识深处,隐藏着一个大秘密,隐藏着另一个我。”

    “你说,我的小说写得越来越好,是不是因为我埋藏的记忆在慢慢复苏?一个真正的谋杀犯,一个变态的连环杀手,摇身一变坐在书斋里,把当年的事情,改头换面写下来?”我忽然问钟仪。

    钟仪还是尽量保持着最初的神态,但是她的脸色分明已经发白了。

    我不禁又咯咯笑起来,是我潜意识里的另一个人格开始作怪了吗。我让自己停下来,回到尽量正常的状态,不然再这么下去,我怕钟仪会夺门而出。

    “无论这些猜测指向什么,意味着什么,有多么可怕,我想我必须得尽量客观起来。我要面对这一切,不管最终的结果如何。希望你能帮助我,我需要一个人能在我过于偏颇的时候指出问题。呵……我注意到你很害怕,这很正常,如果你不愿意,完全可以拒绝。”

    然后房间里陷入死寂。

    我等了一会儿,又开始喝茶,杯盖和杯子再一次碰出声响,这一声仿佛激活了钟仪,使她做出了决定。

    “如果一个像你这样名望的作家,最终被证实曾经杀过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钟仪说。

    “一个大丑闻。”我耸了耸肩:“而已。”

    “对千百万你的粉丝来说,这是灭顶之灾,会摧毁他们的信念,改变他们的人生观。喜欢看谋杀小说的人,往往能从小说的残酷中得到力量,从死亡里得到生的勇气。而你,原本是他们的偶像,充满了黑暗智慧的教父。雕像的崩塌,会让很多人崩溃的。你真的打算这么做吗?”

    “崩溃?”我又不禁笑了笑:“别扯了,哪里来那么多沉重的符号啊意义啊,只是一个丑闻而已,最重要的意义是会变成极好的谈资。当然可能还有一个,如果真的干了那些,在上绞架之前,没准还能写出最后一篇小说,那无疑会是我最好的小说,不论是你口中的那些被打击到要崩溃的粉丝,还是原本对我作品不屑一顾的清高者,都会认真拜读一番。我打赌这小说的销量会是我之前小说的十倍。哎呀在中国应该会被禁的,我把这点漏算了。”

    “终于又像你了。先前那些话,真像是另一个人说出来的。”钟仪之前的紧张神情,已经不见了。她的心理调节能力,比我想象得要更高明呢。

    “看样子你真的打算深挖自己的记忆了。很高兴你对我的信任,让我有可能知道你那神秘的五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这可是你所有的读者都渴望知道的最大谜团。但我有一个疑问。”

    “请说。”

    “我想,任何一个成功的悬疑小说家,小说中都会有暴力变态的黑暗元素,他们眼中的世界也必然和普通人不同,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可能会去杀人,更不用说杀过人。而关于你电脑里的那几篇小说,我也很同意你之前的看法,即有人设了一个局。虽然小说所述竟然真实发生过,这点太让人震骇,可没解释清楚小说是怎么在恰好的时间在你电脑里出现之前,这并不能成为你可能是一个杀人凶手的佐证。这些你都很清楚,也详细地和我分析过。”

    钟仪直起腰,在沙发上坐正,很郑重地看着我,问:“但是现在你的态度突然转变了,必然有一个强大的理由,足以推翻之前你对自己所做的这些极合理的辩护,才能令你一百八十度扭转,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杀过人。既然你希望我能提供一些帮助,就请坦率地告诉我,这个理由是什么?”

    理由?

    还能有什么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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