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虎论坛

 找回密码
 马上注册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楼主: jach

[分享] 《郭小峰探案系列》作者:范青

[复制链接]

该用户从未签到

 楼主| 发表于 2009-7-24 20:01:39 | 显示全部楼层
郭小峰探案系列 六十三(下)

“我就是不知足,非要你保证。”

佳慧的语调又变得轻松了:

“其实你保证了我也不会安心,即使是你做到一辈子不跟我离婚,也不出去混,可眼看着兴发和小玲那种日子,我看着也替小玲难受,也觉得过下去没意思。我这么怕,都是怪你平时太疼我了,弄得我现在笨得很,人没本事胆子就小,前几天我跟关教授一起吃晚饭时还说,我特别羡慕她!”

“你羡慕她干什么?”他很高兴地又转了话题;“她是个变态的女权主义者,不正常。”

“羡慕她有学问有本事,刚四十就成了教授,还是权威,而且心劲儿也硬,离婚也是她把老公给蹬了,一个人现在过得多潇洒。”

他苦笑一下。

“羡慕这个?那她又怎么鼓励你如何翻身做主人把我也蹬了?她好象已经这么劝你很多次了啊?要你自强自立,不要理我。”

“是,她是总给我这么说,我也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人家硬,也是她真的很本事嘛,我现在真的觉得,就是自己的真本事才没人夺得走,才真能靠一辈子,所以我就对她说:‘关姐,我希望爱梅将来像你,不要像我。’”

“你可别这么希望。”他立刻反驳:“有本事也不能跟她似的,过了头,我可不希望爱梅将来像她那么变态,天天看男的不顺眼,恨不得哪个女的都离婚。”

“你看你就是不行,心眼小,就为那次她当面鼓动我几句,现在还记仇呢,而且我记得你当场又骂回人家一顿,是不是?”

他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自我解嘲:“那不是因为她后来还继续鼓动你嘛,看,你现在不是就被打动了,希望爱梅像她,对不对?”

“是。”佳慧承认:“那天我还说:‘关姐,其实不光是爱梅,我也希望自己也能像你。’”

他哼了一声:“那她可得意坏了。”

“人家才没有,反问我一句:‘为什么,你不是一直说自己过得很幸福吗?’”

他的注意力集中起来。

“我说:‘是。’;关教授就追问我:‘那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我说:‘你觉得自己幸福吗?’;她回答说:‘当然。’;我说:‘这就是理由,你的幸福你能把握,可我的幸福,在郭小峰手上。’”

他的心一下子抽了起来,失声叫道:“佳慧——”

佳慧仿佛没有听到,继续说:

“关教授就说:‘那又怎么样?你觉得幸福就好了。’:我说:‘是,我觉得很幸福,可又觉得没有安全感,觉得幸福的莫名其妙,也觉得好象随时都能失去似的。’;结果关教授冷冷地回答:‘谁让你这么依赖他,推卸生活的重任呢?人生有得必有失,你的命已经不错了。’;我回答说:‘我知道,可命好能多久呢?小峰又突然发了财了,我本来就怕,现在觉得更怕了。所以我羡慕你,希望我女儿的未来也能像你,因为你这一生的幸福都在自己的手心儿里。’;你猜她怎么说?”

“猜不出来,但愿不是劝你给我离婚就好。”

“呵,猜得八九不离十,”佳慧微微一笑:“关教授说:‘你为什么怕他发财呢?他越有钱越好呀?一旦离婚,你可以分一半?我看比以前还好,离婚你成了小富婆,追你的男人还是成把,保证还不少小白脸,怕什么,你只管跟他提离婚,他肯定还怕你呢。’”

“这个该死的女人!”他顿时火了:“就不会说一句好话!佳慧,我看你现在特别爱找那个女人,是不是觉得她说得有道理?羡慕她一个人自由自在?”

佳慧斜了他一眼:

“是又怎么样?”

“是就告诉我呀,”他怒气冲冲:“用得着找别人诉苦吗?担心我不成全你是吗?”

“当然不是?”佳慧的目光变得嘲讽了:“你肯定成全我,没准儿是盼着成全我呢,要不我会这么怕?”

他楞了一下,有些尴尬,连忙重新揽过佳慧的肩头,笑嘻嘻说:“我是生气那个女人老这么撺掇你,我怎么舍得你呢?你以后别找她了,那个女人变态。”

“不!”佳慧白他一眼,带着点儿任性说:“听我说完嘛,我回答她说:‘可问题不在这里,现在不是经济的问题,是我已经习惯小峰宠我的生活了,我怕得是没有他,不是没有男人。’”

“说得好!”他打断佳慧,很解气地说:“就让这个该死的女人无话可说,背后拆我的台,居然还好意思天天要我请她吃饭。”

“人家不是救了你一命吗?”

“什么救我一命,她只是做了她应该做的事,顶多算得上不昧良心而已!后来呢?”

“后来她看看我,笑了:‘那你就别怕了,宠了你这么多年都没变,现在反而更疼你了,一定不会变了。’”

“感天谢地,她终于还能说句公道话。”

“嗯——,让我说完嘛——”佳慧撒娇地推推他:“我说:‘那可不一定,小峰的脾气很古怪,好起来要命,翻脸就不认人,关键是还不知道原因,莫名其妙的很,所以,我羡慕你,你的幸福更可靠。’;关教授停了片刻说:‘可靠的幸福是幸福,不可靠的幸福也是幸福,有福就享吧,别想太多了。’然后,她就一直喝红酒不说话啦。”

“噢。”他应一声,越听越没意思,眼睛开始瞟向电视。

“哎——”佳慧推推他:“还没讲完呢。”

“啊?”他连忙应道:“好,你说——”

“最后,我送她回到了家,临走对她说:‘关姐,虽然我觉得过得很幸福,但如果时光可以倒流重新选择,我想成为你。’然后她看看我,苦笑一下:‘如果有可能,我一定跟你换!’。”

说到这儿,佳慧突然哈哈大笑,然后狠狠地搡了他一下:“郭小峰,我为什么找她,因为我得提防别人打我老公的主意。”

他先是一楞,接着吓了一跳:

“你可别瞎想。”

“哼,瞎想?”佳慧仿佛抓住把柄似的轻轻捏着他的鼻子问:“你自己刚才也说了,天天要你请她吃饭,哼,她是那种贪图吃顿饭的女人吗?为什么天天找你呀?”

“不是警队的人还常常来找我吗?”他连忙辩解:“有什么法医方面的问题,我经常介绍他们一起探讨,你知道,作为法医,她还是很有水平的。你可别瞎想,你老公没那么受欢迎。”

“哇!还不敢承认?”佳慧笑得更厉害了:“人家都承认了,你还不敢承认。”

“那她肯定是逗你玩儿的,”他有点儿急了,不知怎么解释:“或者是胡说!你别胡想,怎么可能呢?不说她的怪脾气,就说她比我还大,我怎么会——”

“噢——,原来嫌人家老才规矩,要是小姑娘——”

“根本不是——”

“好了,好了,开玩笑的,” 也许看他真有点儿急了,佳慧连忙安慰地拍拍他的脸:“你看你,现在只要不出差,几乎天天送我上班,接我下班,一天到晚的和我在一起,恨不得连健身都带着我,我还怀疑你什么?”

他长出一口气,但接下来就听到佳慧又反问一句:“可为什么后来每次请她吃饭你都带上我呢?”

“我,我不想留你一个人在家嘛!”

“我怎么一个人?我可以辅导一下爱梅做功课嘛!”

“我,我想你嘛。”

佳慧笑了,笑得得意又温柔,捏捏他的脸说:“你不承认就算了,反正你已经做的够好了,带着老婆,什么都没说,什么也都说了。”

“你知道就好!”他再次长出一口气。

“我当然知道。”佳慧笑着说:“其实我既没怀疑你,也没怀疑她,关教授虽然是女人,可跟我常见的那种不一样,不仅人有本事,还有操守,为人光明磊落,绝对不会干抢人老公的事。”

“对!”他立刻支持了佳慧的结论,然后略带刻薄地补充一句:“不过你也别担心她能抢谁的老公,去掉工作,她唯一擅长的就是把男人吓跑。”

“胡说!”佳慧白他一眼:“不定谁喜欢什么样的呢。”

接着,佳慧又咯咯笑了起来:“我找关教授其实是想给介绍一个男朋友。知道吗?我们单位老刘跟他老婆离婚两年了,我就想给他和关教授撮合撮合,当然,之前我得先探探人关教授的口风,看她还愿不愿意结婚了。”

“是吗?”他笑了:“那那个变态女权主义者怎么回答你的?”

“哦,关教授说:‘谢谢你,佳慧,我看还是算了吧。’;我问:‘为什么?你这么能干出色,单身太可惜了。’;她一脸心灰意冷地回答:‘可惜什么,我能干所以才单身,男人不喜欢我这个样子的,他们喜欢柔弱的女人,比如你们家郭小峰,看多宠你。你还总担心,说自己没用,其实担心什么?你越没用他越喜欢你,要是像我这样有用,肯定早跟我离婚了,不,连娶都不会娶我!’”

说到这儿。佳慧又看着他咯咯笑了起来。

“笑什么?”他警惕地看佳慧一眼:“这是个比方,你可别无事瞎说,弄尴尬了,以后见面连话都不好意思说了。”

“我才没有。”佳慧有些不高兴了:“我这么傻呀,我就是为了以后不尴尬才要给她介绍男朋友的,免得她单身年头多了——,哼,好了,我不说了,接着给你讲啊,我就对关教授说:‘关姐呀,你这话可不对,柔弱没用就能得到男人爱呀?那那么多柔弱没用的女人过得糟糕可是怎么回事儿呢?我这纯粹是撞大运,不比你的本事,当不得标准的。——再说,各花入各眼,男人多了,谁知道谁喜欢什么样呢?什么样儿的都有人喜欢,什么样儿都有人不喜欢,过得好不好就看两人合不合拍了,——我们单位老刘就很喜欢能干的女人,觉得有内涵,最看不上我这种没用的类型,要是我嫁他,肯定早跟我离婚了。你看是不是?’反正——”

佳慧显出很兴奋的样子:“我已经拉他们一起见面吃饭了,接下来,我要继续撮合他们。”

“好,做得好,继续努力。”他嘴里支持地说着,眼睛又瞟向了电视,正好——

“好了,好了,”他很高兴地说:“《动物世界》开始啦!”

佳慧一听也立刻坐正了身体。那个时期,他俩都迷上了看这个节目。

但刚看了开头,佳慧就发出了不甚满意的啧啧声,因为今天的节目开头告诉他们,今天的主题是蛾子。

佳慧钟爱看老虎、大象、苍鹰、企鹅等等威风、漂亮、可爱的动物。他倒没这样的讲究,以前不看不知道,一看才感觉生命真是很奇妙,原来大自然中看着最难看,最不起眼的动物,比如什么蝙蝠、蜘蛛、蜥蜴、苍蝇、蚊子等等的也都充满了神奇而不可思议的器官构造,他觉得很了不起,也越看越觉得趣味横生。

知道他爱看,佳慧十分默契地懒懒地靠在他身上等他看完再说话。

他认真地看着,但他多年机警的习惯还是让他很快感觉到佳慧的一直注视着他的目光,他没有扭头,习惯地用手拍拍佳慧的脸,表示自己看完就陪她说话。——佳慧也没有说话,也许是百无聊赖,拽过他的手摆弄了一会儿,接着又放在自己的嘴上,然后开始像小孩儿那样冲他的手心哈气,一下一下的,弄得他的手心热热的,痒痒的。

终于,他的注意力无法集中了,微微扭过头,正看到佳慧边哈气边半抬着眼睛看他的表情,——他的心突然颤了一下,这是他最怕的眼光。

他又扭过脸看了看电视,但却再也无法集中注意力,——过了一会儿,他忍不住又扭过了头,佳慧还这么看着他,他眯起眼睛望了佳慧一会儿,然后带着不出声的叹息轻轻地亲了佳慧一下。

佳慧突然转到前面,倦在他的身前,捧着他的脸很认真地轻声说:“小峰,你知道吗?除了一句,我对关教授说的话都是真的,包括最后那一句,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愿意跟她换换。”

“佳慧——,” 他喊了一声,整个心都抽疼了:“是不是一直怪我不肯给你保证?”

佳慧摇摇头,笑容变得有些调皮了:“你为什么不问我哪一句是假的。”

他这才想了起来:

“哪一句?”

“前面的。我说我希望自己也能像她。其实这是瞎话,我才不想像她。”

“为什么?你刚不还说人家本事、厉害、羡慕不已,甚至想换换?”

“傻瓜,换换是指时光可以倒流,我根本不认识你。现在的我可不想像她。”

“为什么?”

“因为你一点儿都不喜欢她这样的,所以打死我也不愿意像她。”

佳慧突然搂着他的脖子咯咯笑了起来:

“现在我习惯这种担惊受怕的幸福了,哪怕你明天就不要我了,想想以前这十几年的日子,我觉得也值!”

说到这儿,佳慧停住了,歪着头略微一想:“不对,刚才还有句话我还要反口,即使时光倒流,我也不跟她换,我还要做我,因为——”佳慧在他嘴上轻轻亲了一下:“——可以遇到你,什么样安心的幸福我也不要,我只要你,要这种幸福。”

他想凝望佳慧那双带着笑意却又认真的眼睛,却又有些不敢看,一颗心再次抽了起来:——这种幸福?他咀嚼一遍这个词,目光又茫然地投向电视,屏幕上一对美丽的大蛾子正在树丛中在翩翩起舞,这不起眼的小东西,——被话外音告诉他,它们依然是自然的杰作。

真的是杰作!——他木然地看着电视,继续木然地想着:原来普通的蛾子也有这么多品种,有朴素如灰的,也有艳丽过蝶的,但无论怎样的外观,细细看来都有它们的美丽,它们的独特,它们完美的翅膀,——在生机盎然的大自然中尽享短暂平凡生命中属于它们的嬉戏、遨游与飞翔。

这种幸福?他再次咀嚼着这个词,——难道幸福也并不相同?

而是犹如这生命,——也许是来自上帝之手,也许是来自神秘的爆炸,也许,也许……,总之他不知道,就宛若他和佳慧彼此间的爱,莫名起源,——然后在流逝岁月里不觉间混杂进生活的爱与恨,苦与甜,有心无意间最终竟酿成这甘若醴酪,醇若美酒的滋味与感觉吗?——就仿若生命的历程,在莫名起源的微小与单纯上,历经寒冷、炎热、沙漠冰川、沧海桑田,在世事变迁中生生不息的悄然进化,跨越亿万年,终于渐渐形成的那些或伟岸、或美丽、或平凡、或卑微却又都是这世界上千姿百态又同样完美的各种生命的形态吗?

他不知道,也不愿再想,只知道一瞬间他再也不愿忍受面前这个女人的担忧与不安。

“佳慧,”他沙哑着声音低声说:“别担心好不好,我不要你担心,我发誓——”

“不嘛!”佳慧突然用手捂住他的嘴,笑了起来:“我现在不想听了,你说得对,说出来也未必做得到,约束了行为约束不了内心,你把我宠坏了,我已经不习惯形式上的好丈夫了,你要是现在想说,那就说——”

佳慧没有说完,但也不打算说完,只是轻轻推推他,等他来说。

“说什么?”他眨眨眼睛,恢复了情绪,笑了——,开始装傻。

“别装傻,你知道的,就是我现在最爱听的。”

“什么装傻?”他越发做出茫然状:“你爱听的话多了,再提醒提醒。”

“我刚才给你说过的话。”

“你刚才说那么多,哪一句呀?想跟别人换换那一句吗?”

“不是,我后来又反口的那一句。”

“反口的?”他装模做样地想了想:“噢——,我知道了。”

他一个一个手指的数着;“我——不——打——算——换——了。”

佳慧狠狠打他一下,有些气哼哼地说:“你存心是吧?我说的是我为什么不换的原因,就是那六个字。”

“噢——,我知道了,”他又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地数着:“因为可以遇到你,不对,这是七个字呀!”

佳慧又痛打了他几下,看着他笑得几乎喘不过气的样子,自己也笑了,然后拿起他的手,一边放在自己的嘴上,一边嘟囔着说:

“就是刚才你看电视的时候,我一直给你说的。” 说完,开始在他的手心里演示,一下,一下,一共哈了六下,停了几秒,又开始哈起来,一下,一下,又一下……

他的笑渐渐凝住了,五脏六腑痉挛起来,如果说佳慧的那个眼神儿一直犹如一杯醇酒总令他身不由己,渐饮渐醉;那么眼前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就宛若一剂最强的春药,骤然刺激的他无法自控,——他举着那只被佳慧哈地痒痒的,暖暖的手,突然用力抱紧妻子。

“好,我来告诉你。”

他低声说着,接着仿佛突然变成一个未经人世而又欲望勃发的少年,没有前戏,没有技巧,也没有花哨,只会用他的唇,他身体的疯狂运动来说出心底那最真最强又最不知怎么表达的情肠……

该用户从未签到

 楼主| 发表于 2009-7-24 20:02:30 | 显示全部楼层
郭小峰探案系列 六十四(上)

一花一世界,曾以为会单调乏味的家庭生活,真正沉醉其中原来也有其不足为外人道的乐趣,就仿佛他们卧房里佳慧布置的紫罗兰,仔细一看,才发现让他初次惊艳宛若硕大麦穗的浅紫色花段,并非一枝奇花,而是次第花开,朵朵相累,原来在那宛若纺锤的花束的顶端,每天都有新的花苞悄然涌现,——直到离了根,仅有一瓶清水时还在生生不息地向上结苞,开花、吐蕊,为它们的花枝增添着成长至生命尽头的丰饶之美。

所以他爱上了这样度过只是居家的,外人看来仿佛单调的闲暇时光,在这些时光里,他总是或者看看书;或者陪佳慧做做简单的家务;或者陪女儿爱梅写写作业;或者全家一起出去吃吃饭,买买逛逛,谈谈笑笑;或者仅和佳慧一起边聊天边看电视;或者什么也不做,只在茶室里坐拥着佳慧低声絮语,偶尔举目共同漫赏沐浴在月光下的凤尾竹;只在卧房里与佳慧交颈缠绵,一起轻嗅着因他的爱而永远弥漫的紫罗兰暗幽香气,——就在这简单生活里,只有佳慧和他知道,他依然时时沉沉如醉汉,偶尔疯癫如少年。

自他二十岁之后的岁月里,他看到了物质的渐渐丰沛,也同样看到了“离婚热”、看到了“第三者”,看到了“包二奶”、看到了“一夜情”、看到了中国的巨大变化,看到了人心如江河,蜿蜒变迁……

但他和佳慧,没有目标,没有誓言,仅仅按照自己的心意,却居然安宁而幸福地走完了他们的婚姻历程, 一直走到佳慧生命的最后一刻——

他还清楚的记得那个十月的星期一的早上,女儿爱梅正嘟囔自己要疯了,抱怨自己为什么还不是大人,大人生活太舒服了,比如妈妈天天上班什么也不干,单位还组织旅游?!妻子则恩威并施地告诫女儿一定要抓紧时间学习,这最后的一年一定要全力冲刺,要是这会儿松懈了,前面就白苦了,考上重点大学以后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等等诸如此类的老生常谈。

他则微笑地看着这一幕不断重复的家庭场景。

“好吧,好吧。”女儿厌倦地瞪了他们一眼,然后扔掉饭碗,背着沉重的书包准备离开。

最后,妻子很亲热地跟女儿拥抱告别,爱梅上得是重点寄宿高中,一周都不能见。

接着,他回到楼上再次整理一下下午开会的资料。他没有去单位,因为佳慧今天单位组织旅游傍晚出发,所以白天不用去上班。他已经习惯尽量抽时间陪佳慧的生活了,更何况他们也要一周不见。

他在楼上整理,佳慧在楼下收拾着。正当他的资料快整理完的时候,佳慧推开茶室的门,笑嘻嘻地走了进来,佳慧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掂着脚先看看桌上资料的题目,看完之后,放松的一笑,在他旁边坐下了。

他也笑了,还是佳慧最了解他,一看到资料上的题目是关于所谓全省治安工作之类的大题目,就知道他其实不太紧张,反正这种大事也不是他个人的事,自有工作程序,他只需要条理清楚就行了。——如果是具体案件的资料,那就必须给他绝对的清净,因为肯定意味着他要全力以赴的分析研究。

“给你揉揉肩怎么样?”佳慧笑嘻嘻说,然后又移到他身后,开始有一下没一下的给他按起肩膀了。

“好了,好了,”揉了几下,他拍拍佳慧的手:“你的手劲儿就不行,歇歇吧,刚才在楼下又浪费好东西了是不是?”

“看出来了。”佳慧很兴奋地从后面搂着他的脖子,用自己的脸蹭蹭他的脸:“是不是做做效果就是不一样?”

“好不好没看出来,”他微微向后侧过脸,笑了:“可味道闻到了,而且我相信什么果汁、蜂蜜、鸡蛋之类的好东西要是扔到锅里绝对比抹到你脸上强。”

“又笑话我。”佳慧嗔怪地说,轻轻搡了他一下,然后又环着他的腰,懒懒地靠在他后背上嘟囔说:“旅游这一星期我都不能做面膜保养,又在外面跑,肯定特别伤皮肤。”

“哎呀,你就是带样儿,少糊几天糨糊怕什么?旅游还抱怨?”

“就是抱怨,我一点儿都不想去,有什么意思呢?城市都差不多,景点儿呢?不是一些庙,就是去爬山,我现在是最怕看半有名半没名的名山,总是累个半死,爬上去一看,不是一眼泉,就是一块石头,然后四下一看,拍照留影,接着就又累个半死的下山。再接着就是赶路回家,你说有什么意思?”

他听得也笑了起来:

“你说的倒是,现在我也不爱去那些半名不名的景点儿,说好看也好看,说不好看也不好看,还到处是人,真遭罪。”

“就是嘛!”佳慧依然懒懒地嘟囔:“要不是你下午也要出去开几天会,剩我一人在家,我根本就不去。”

“你呀,我在家也让你去,你天天上班就是坐着,一天到晚不动,对身体肯定不好,出去旅游也是散散心,整天在家不烦呐?”

“不烦。”佳慧干脆地回答:“再说,你不也回家一坐就不出来,看看书,喝喝茶,我看挺享受的嘛!”

“我们能一样吗?”他说:“我整天在外面是脚不沾地,说出差几天歇不下来,自然回家就想静静的呆着,何况还有你陪我。”

说到这儿,他依然坐着,只是反过手搂住了佳慧:

“你在单位整天都是坐着,偶然出门转转不是很好?”

“说起来也是。”佳慧恢复了懒懒声调:“不过,我还是乐意和你在家坐着,和你聊聊天,或者听你讲讲那些希奇古怪的案子啦,都比自己出去有意思,其实哪怕什么也不说,就这么靠着你也觉得怪有意思的,觉得比出去还好。”

他的心漫过一片温柔的感觉,目光投向南侧的落地窗,窗户还是一格一格的,就像他分得第一套房子后照着杂志设计的那个推拉门,那时他喜欢这个样子,后来的他还喜欢。所以当他意外赚钱买下这套高层复式后,装修时佳慧就坚持要这个样子,——而且装修前,为他戒烟后渐渐爱上喝茶,佳慧坚持把二楼两间客房分别装成书房与和式茶室,并把朝向最好的一间定成了茶室。

“按我的设计,”佳慧坚定地告诉他:“你会发现将来你会更爱在茶室里看书。”

确实如此,佳慧把和式风格的茶室四壁做成高矮不同的壁柜和展示柜,里面可以放很多应手之物,比如他的茶具,他的电水壶,还有靠垫,褥子、被子,一旦累了,直接就能躺下休息。所以,搬进来之后,除了在电脑上查资料和写一些东西,他一般从不在书房,总在这间茶室呆着。

佳慧的意见他都没反对,只有一点,他坚持整套房子选择简欧式风格,包括茶室的落地窗和推拉门也没有选一般中式,日式茶室爱选择的深木色,而是白色,——包括墙、地板和家具都是浅浅的褐色、发白的木色和纯净的乳白色,他是这样说的:

“佳慧,年龄越来越大,颜色浅些心情明亮,情绪也会好,而且白色的衬底到时候摆上绿色植物搭配起来肯定更干净漂亮。再说淡淡的底色,靠垫和其他小东西就可以选的花和艳一些的是不是?”

“会不会不伦不类?”佳慧有点儿担心的问:“日式茶室都是深色的。”

“不会的,你看很多欧洲人就是白色的格状门,外面放满的鲜花,不是很美?只要颜色协调,就不会难看,对不对?”

“也是!”佳慧想了想,很高兴地调整了装修方案。

他知道佳慧会高兴,因为佳慧一直钟爱欧式风格的装修,喜爱地中海式的浅色,佳慧没说过,可每次看到相关的图片总是爱不释手,啧啧称羡的样子。现在有了机会,他不愿这套房子只有他的喜好与意愿,——而且事实上,他想佳慧不知道,他的喜好与意愿其实早已渐渐改变……

装修的结果确实风格很不纯粹,但效果也很好,洁净优雅,——他喜欢,她也喜欢,他们都喜欢——

他收回目光,背着手拍拍佳慧。

“佳慧,等爱梅考上大学,我每年带你出去转转好不好?”

佳慧在他身后笑了:“你带我去,景就变了吗?”

“当然,”他说:“我不带你看那种景了,你知道吗?我看过的景色最美的地方也不是在专门的景点儿。”

“那是在哪儿?”

“就是出差时,不定在哪儿一段路上,”

他依然反手拥着佳慧,微微仰起头,眯起眼睛:

“还记得那年夏末去内蒙抓一个逃犯,内蒙的路宽敞却有些高低起伏,行驶在上面,有些像坐船,抬头看看天,是干净的耀眼的蓝天白云,时不时还有一群不知名的大鸟展翅而过,再四下看看,到膝盖的野草随风起伏,就像绿色的海浪,真是漂亮,——渐渐地,我们越走越深,天却渐渐阴了下来,不久就开始下起了濛濛小雨,四周变得模糊和潮湿起来,刚才还亮堂堂的闪着太阳光的绿草转眼变成了湿漉漉的水草,再抬头看天,乌云翻卷,辽阔苍茫,像一个巨大的穹顶笼罩着深绿色的大海,那种壮观,真像不想醒来的梦一样;——还有次去新疆,在公路上经过大片的戈壁,其中一片是野马放养区,限速,所以我们只好放慢车速,慢慢开着,四下一看,除了这条公路上的大货车,整个戈壁滩杳无人烟,那个时间已经是傍晚,戈壁天空的晚霞非常艳丽,一条一条四散在同样红的耀眼的夕阳四周,把本来土色的戈壁照射的熠熠反着红光,远远看去,天地连成一片,美得简直有些恐怖,——这时候,远处突然出现一群野马,仿佛从天而降,夕阳也照在了那群野马的身上,不知是反光还是真的毛色,浑身也是红闪闪的,发着光,咋看真是像身上在出血。——那群野马向着公路方向直奔而来,四蹄轻起,鬃毛飞扬,那种神骏,啧、啧、——我们都看呆了,停下了车,继续目不转睛地看着那群天马一般的野马旁若无人地向我们越来越近地飞奔而来,然后又看着它们旁若无人地穿过公路向着没有尽头的远方飞奔而去,就这样我们一直看着,看着那一团团火焰越来越小,一直消失在地平线的那一端,消失在和它们一样的血红色的天地之间——,很美,佳慧,真的很美。”

佳慧环抱着他腰的双手僵了一会儿,然后轻声说:

“听你说的真的很美,可我又觉得很害怕,觉得很荒凉。”

“怕什么,有我呢——”他笑了,侧过脸去说:“不过,真去那种地方呀,你肯定不行的,那是吃住都不好的,哪里还能给你做面膜?还没转回来,一定已经抱怨着嫌风嫌沙嫌多添了个皱纹了。”

“又笑话我。”

“不笑话你,不去那种苦地方了,我们去海边怎么样?对了,青岛和三亚都不错,你去过的,也知道,——怎么样?我们也不再旅游了,索性度假,夏天去青岛,冬天去三亚,到时候再租一辆敞篷车,每天沿滨海公路开车兜风好不好?”

“你可真会说,我们都四十多了,还开敞篷车,那是俊男美女才适合的。”

“你看你,我们开我们的,俊男美女开俊男美女的,各开各的,碍什么事呀?再说,人老了也不一定很难看?很多外国老头八十岁还跳伞呢,我们看《偷天陷阱》时你还说电影里那个老头真有风度,还直说人家性感呢!看他那样子六十也有了,不一样有魅力?”

“那是男人嘛,女人就不一样了。”

“胡说,男女都一样,现在多少四十多岁的女明星风头比二十岁的女艺人还劲儿呢!大家聚光灯追得几个大明星什么张曼玉、关之琳、刘嘉玲不都是四十出头的人?弄得以前爱说什么‘女人四十烂茶渣’的家伙们,口风都变成了外国谚语了,什么——‘美女是时光雕刻成的’之类话了。——其实什么时候出色人物都是时光雕刻成的,不修练,人先天能有什么不得了的本事?——中国也早就是这样啦,什么妲己、褒姒、西施、杨贵妃什么的,个个荣宠一二十年,算算年龄,最小的奔四十了,大的都四十多了,对不对?做人就是这样,自己不放松,八十岁也有八十岁的钢骨,八十岁的魅力。”

佳慧在后面笑了:“你可真会说,普通人能跟明星,跟皇帝的妃子比?”

“那一般是比不了,人家是一直不断追求美嘛,但这点儿你也有一拼了,天天躲风躲雨躲太阳,还捣鼓各种花样的面膜——”

他突然转过身,一使力把佳慧拉到自己怀里:

“让我看看,浪费那么多好东西有效果没?”

“又笑话我。”佳慧一边笑一边推他。

他没有笑,一本正经地看看妻子,又一本正经地说:

“挺好!真是光净,所以以后不说你浪费东西了。”

佳慧又大笑了好一阵,然后说:“闭嘴吧,我眼角的皱纹都是被你逗得老是笑,弄得现在消不下去了。”

“胡说,哪里有呢?我怎么看不出来。”

“得了,得了,别哄我了。”佳慧靠着他,然后带着揭穿他的口气问:“你说得这么好,那我问你,你有时间吗?”

他楞了一下,笑容变得尴尬了:

“只能争取抽时间,或者等我退休。”

“啊,等你退休,等你退休至少又要十多年吧?你现在也会预支了?”

“哦——,”他被噎住了,然后自嘲地笑了笑,拦过佳慧的肩膀拍了拍:“对不起,佳慧。”

“对不起什么呀,开玩笑的,我也不是没出去过,下午不就要去旅游?”

佳慧笑着嗔他一眼,然后把脸靠在他的肩膀上,懒懒地说:

“青岛呀海南呀,那些地方我都去过,说好也好,说没意思也没什么意思,现在我觉得,去哪儿要想觉得有意思,地方其次,关键还是人,——其实我现在越来越不爱动,觉得哪里也没有家里舒服,真的,干干净净的,每天能这么偎着你,喝喝茶,聊聊天,我觉得最美,最舒服,比去哪里都喜欢。”

阵阵舒爽的秋风飘然而入,吹得秀美的凤尾竹时急时缓地随风摇曳,在摇曳中散发出似有似无的竹叶清香;缓缓而升的秋阳无声映进,在木地板上投下不动的格格窗影,也在片片随风轻摆的凤尾竹叶上映照出无数缕来回流淌的金色光芒……,

一阵浅浅的醉意再次慢慢地笼遍他的全身,搂着佳慧肩膀,——好久,他轻声说:

“我觉得也是,一直是——”

“真的?”佳慧瞟他一眼,脸更靠近他的脸,眼里闪过一丝他很熟悉的撒娇:“为什么,告诉我,不许装傻。”

他看着佳慧的眼睛也笑了:

“装傻?我没有啊,我不知道嘛,你为什么。”

“我就知道你要装傻,好吧,我先说,因为——”佳慧撒娇地横他一眼,拉过他一只手,像弹琴那样在他的手心里敲了六下。

他的脸仿佛更迷惑了。

“什么意思呀?”

佳慧终于忍不住狠狠打了他一下,然后,眼珠一转,突然拿起他的手,一边看着他的眼睛一边在他的手心里开始哈气,见他不动,又开始哈起来,一下,一下,又一下……

他的笑容也再次凝住了,那份五脏六腑都抽动的感觉又回来了,他看着佳慧的眼睛,举着那只被哈得热热的手,慢慢而有力的抚摩着佳慧的脸颊一直滑向她的脖子,为得是好露出她柔软的嘴唇,让他吸允,让他发疯……

等他终于释放出自己倦倦地躺下时,佳慧看着他,半是满足半是嘲笑划着他的脸轻轻说:“哎,你这人真是,好好的又闹,真不放心你,昨天你闹了一次,今天又这样,我不在家不许出去胡混啊。”

他也拍拍佳慧的脸,懒懒地说:“这回你一定可以放心了,混不了了。”

“鬼话,我出去一星期呢。”

“那你怕什么,回来立刻让我交功课不就行了呗,再连交两把,中间肯定不敢乱来,我这把年纪,那能跟年轻时比呀,不得节省体力。”

佳慧失笑起来,然后又刮了他的脸一下,带着点儿得意说:

“哼,玩笑的,我才不怕,你能跟年轻时一样有劲儿我也不怕。”

“噢,现在这么自信啦。”

“当然。”

“为什么?”

“我要你回答嘛!”

“那还不简单?”他立刻回答:“我人品好了。”

“嗯——”佳慧撒娇地摇摇他的手:“我不要这个回答。”

“什么?”

佳慧的嘴巴凑到他耳朵上:“我要你说出来那六个字。”

“说?”他露出羞愧的表情:“佳慧,再来一次我绝对不行了。”

“你又胡说。”

“胡说?”他看着佳慧,数着手指头忍着笑说:“你的意思不是说:我—要—再—来—一—次?”

佳慧再次又笑又气地开始捶他,就这样,他们笑着,说着,打闹着,然后分手了,永远分手了……

该用户从未签到

 楼主| 发表于 2009-7-24 20:03:48 | 显示全部楼层
郭小峰探案系列 六十四(下)

他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的结局,只知道得知消息后,连夜开车回来见到的已是佳慧冰冷的身体了。

他像傻子一样站在那里,佳慧被宣布了死亡,周围有他的同事,他们都不可思议地听着这个消息,然后看着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他突然很害怕,害怕听人说话,听那些不能安慰他的安慰话,听任何没有意义的好心话。

因为他最想听得已经由那个医生告诉他了:

“死者是大面积心肌梗塞,但她没有受苦。”

他把所有的人都赶了出去,一个人坐在佳慧旁边,凝望着妻子安详的面容,呆了一会儿,然后拿起佳慧一只手,放在嘴上,就像佳慧曾对他做得那样,一下,一下,又一下,一共哈了六下;停了几秒,又是一下,一下,又一下……

就这样一口一口的哈着,他度过了那一夜。

他这样并不是后悔昨天未说,因为这个简单的答案早已是他们公开的秘密,从他们新婚的时候,在一个愉快的夜晚,佳慧曾笑着说:“知道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吗?”

“为什么?”

佳慧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数了三根手指,然后歪过头说:“就为这个缘故。”

“是吗?原来如此!”

佳慧又俏皮地一笑:“那你为什么后来对我又好了。”

他笑了,想了一下,然后数了六下说:“我是为这个缘故。”

“比我多一倍呀!”

“当然啦!”

佳慧有些不甘心了,但嘟囔着说:“你是后说的,不算,而且我的话没花哨。”

“我也没花哨。”他回答,并且突然变得很严肃:“不过,我现在想告诉你,佳慧,我不喜欢看你给我做这样的手势。”

他比出了三根手指。

“为什么?”佳慧吓了一跳,脸也严肃起来。

“因为我容易联想到——”说到这儿,他大笑起来:“对——不——起——呀——,所以这三个字我可以听但不愿看你比出来。”

佳慧也吃吃笑了起来。

“好吧好吧,”过了一会儿佳慧又说,然后数了四根手指:“这样可以了吧,现在是四个字,可以提个醒,多了一个‘很’字啊——,那么你呢?”

他笑着,还是数了六下。

“还是六个字啊?”佳慧转转眼珠,突然伸出两只手:“哼,我现在是十个字,你呢?”

他照样数了六下。

“喂——”佳慧推推他,有些不快的噘噘嘴:“你怎么不变变,我已经加了很多修饰词了。”

“我可没那个浪漫的本事,你加多少我也是就这六个字。”

佳慧有些好奇了;“你到底说的是什么,不是‘我很爱很爱你’吗?”

他刮了佳慧的脸一下:“你还怪自做多情,我可没这么说。”

佳慧脸红了,抓着他不依不挠地追问起来。和佳慧缠了一会儿,然后他就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出了那六下的含义。

之后他们就忘了,因为那六个字太过平凡,不能餍足热恋的胃口。

但在他们因为健身争吵的之后的不久,佳慧突然旧事重提,之后就开始爱问一个个“为什么”,“为什么你对我这么好?” “为什么还对我这么好?”“为什么一直对我这么好?”,——最终,其实只是为能给他说一遍这六个字,为能要他回赠给她这个相同的回答。——只是他,渐渐总也不肯好好说出来,变得爱故意装傻。

他现在说,不是后悔,因为每次他都回答了,佳慧知道,佳慧后来的笑与闹,甚至推他搡他都是在说,——她知道;而他,知道她知道——

他们都知道他的回答早已不仅在语言上,还在他们的缠绵与亲吻,拥抱与微笑,手势与眼神间,还在他们静静相偎相依时的空气中,还在有他和她的世界里……

——他说,只是希望这从心底呼出的一下一下的暖意,就如同佳慧曾用它传到他自己都摸不到的心底那样,也可以送到那个世界,在佳慧割断前尘之前,还能最后一次听到他此刻,他昨天,他二十年如缕不绝的心声:

“我——依——然——爱——着——你——”

该用户从未签到

 楼主| 发表于 2009-7-24 20:04:46 | 显示全部楼层
郭小峰探案系列 六十五

许久,郭小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直到觉得已经正常,把手从脸上放了下来。

  女儿爱梅半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似乎很怕打扰爸爸这一刻的心绪。郭小峰又控制了一下情绪,再次开口:

  “爱梅——”

  爱梅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着爸爸,爸爸表情已经如常,惟有的眼睛似乎红了些。爱梅点点头,没有说话。

  郭小峰略微笑了笑,继续讲了起来:

  你知道的,我和你妈妈感情一直很好,为我们彼此体谅,比如我还记得就是和兴发谈话前不久,一次我们俩聊天,那是你妈妈说到她单位一个女人的老公只是派出所一个普通的民警,可却有很多钱,她整天穿着名牌,披金挂银的在单位炫耀,你妈妈有些纳罕地问我:

  “他一个普通的警察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警察也分很多呀,你肯黑,自然有人孝敬!”我回答说,心里有些不满,那些时候,整个司法系统的纪律可以说越来越败坏。我们刑警队当时相对还好一些,问题只是松懈,有了案子不积极处理。到了派出所,更不得了,某些警察已经成了一些流氓的保护伞。

  这时,我突然想起什么,扭头问你妈妈:“你是不是羡慕她了,觉得我白白做了个大队长,还不会赚钱。”

  “才不。”你妈妈立刻扁了扁嘴;“家里又不缺吃喝,多一点儿钱发不了家,少一点儿又饿不死人,那种黑心钱赚它干什么?再说,我比她好看,她穿什么也没我好看。我才不稀罕把自己弄得亮闪闪,跟蜻蜓似的。”

  看我笑起来,你妈妈也笑了,但很快她又严肃地告诉我:

  “我说真的,现在的警察名声坏的很,背地里都说,就全凭披着一张老虎皮装样子,其实比地痞流氓还坏。你不要做亏心事,也不要找黑心钱,我不要钱,你为什么要找呢——”

  你妈妈越说越真,板着脸质问我;“难道你要包二奶吗?”

  “我哪里敢!”我说,心里很高兴,也觉得安慰,——虽然即使你妈妈逼我去找钱,我也未必就会去找,但如果她整天罗嗦抱怨我无能,恐怕日子就太难熬了。

  我又想起更早的时候,那时你刚出生,我因为老出差不能在家照顾你们,心里特别内疚,有时候问你妈妈后不后悔找个警察?

  你妈妈总是惊讶反问:“干吗后悔,你在家影响我做事,不在正好!——再说,哼,你现在没工夫管呀,孩子肯定跟我一心,所以将来家里无论什么事都是我们娘俩做主,你没有发言权的。”

  如果接下来一段时间正好无事,每天回家的话,有时候又会故意问她:“有没有觉得我在家呆得太久了,心里烦呀?”

  “怎么会?”你妈妈又会故意吃惊地反问我:“我哪里找这么好的长工?任劳任怨,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做的饭还好吃!”

  我不想多举例子了,你应该知道的,我想说得是,如果这事发生在你妈妈身上,我根本不会在乎,因为对我来说,你妈妈的价值根本不在于此。

  但最关键的是:——我想说我突然觉得自己意识到问题出在哪儿了,——为什么我会介意小玲?——因为小玲对我来说是个模糊的符号,唯一的印象是当年那个看来淳朴腼腆坐在柜台后面卖杂货的姑娘,现在坐在柜台后面卖酱牛肉的本分少妇,还有她那陷入困境后的哭诉,——除此之外,我想不出更多了,所以,我当然觉得娶谁都一样。

  于是,我立刻对兴发说:“你想知道我好好想一想的答案吗?现在,我可以告诉你,如果这事发生佳慧身上,我决不在乎。”

  许兴发看着我,有些呆滞,似乎不知该怎么回答。

  然后,我继续说:“兴发,现在我想问问你,当年是谁在我面前满眼带笑的说小玲挺好的?是谁对我说小玲文静、腼腆,能做个贤妻良母,会照顾好家人和孩子,是谁算来算去觉得还是小玲最合适?——”

  接下来,我尽量回忆复述着当年许兴发在我面前对小玲那些具体的美滋滋的形容,兴发的头渐渐低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他的一只手捂住了眼睛。

  然后,兴发终于开口了:

  “是,小玲一直都很顾家——”

  接下来,兴发没有再说下去,只有喉结来回滚动——

  我也没有再说话,又静静地坐了几分钟,然后站起来拍拍兴发的肩膀,离开了。

  过了一天,你妈妈很兴奋地告诉我,——兴发和小玲和好了。

  “我说你行吧,”你妈妈带着特别的信服说:“怎么样?!”

  说实话,那几天我自己常常也觉得很是意外,仿佛被自己的本事吓了一跳:——咦,连这样的事我都能劝?

  还记得回忆到这里的时候,车已经到了家,然后我的脑子就被其他的事占住,如果不是大约十天左右之后,我所在辖区派出所的李所长带了两个陌生人来家里找我的话,那件事就又压在我脑海深处了。

  “有事吗?”我连忙问。

  “有点儿,郭队。”李所长说。

  “别这么称呼了,我已经不是警察了。”

  “惯了,”李所长笑着说:“改不了口了。”

  “随你,请坐,”请他们入坐之后,我再次问:“什么事?”

  “是这样,”李所长开口了:“我记得你好象和那个酱肉铺的老板许兴发比较熟。我以前见你常去他家。”

  “算是吧,不过大概一年前,我们就不交往了。”

  这时李所长带来的两个陌生人中年长的一个立刻追问:

  “为什么呢?”

  “也没什么,”我踌躇一下回答:“太忙了,要各自谋生嘛。到底有什么事?”

  这时李所长给我介绍了那两个陌生来客,年长的一个姓孙,年轻一些的姓赵,都是许兴发和小玲老家那个县刑警大队的侦察员。

  当时我心里就涌上一阵不祥,果然——

  “三天前,”那个姓孙的介绍说:“有人报案在一个荒山的水塘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辨认死者叫刘四魁,经法医鉴定,这人是被钝器击中头部而死的,人大约已经死了48小时以上了,经确定,当做凶器的应该就是死者旁边的石头,但石头也泡在了水里,所以没有办法提取指纹等痕迹证据。我们做了一翻排查,死者身上的财物还在,所以暂时排除劫杀的可能性,而且死者生前为人不错,邻里关系也不错,没什么特殊的仇家。后来有群众举报说当时看到一个陌生的男子在附近晃悠,经过画像确定,这个人叫许兴发,是死者的舅表妹夫。说实话,现在我们很困惑,因为据我们目前了解到的,这个许兴发常年在这里生活,二者之间以前没有什么来往,没有发现什么仇怨和杀人动机,可他在现场附近出现似乎也有些蹊跷,但目前也没有其他嫌疑人,所以我们想来了解一下,郭队,既然李所长介绍你和许兴发以前很熟,那么知不知道许兴发和这个刘四魁有什么过节吗?”

  我听得楞住了,半晌苦笑一下回答:

  “很难说,说有过节就有过节,说没过节就没过节。”

  那三个人立刻盯着我追问:

  “那么你的意思是——?”

  有那一会儿,我看着他们三人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因为话说起来是既简单又复杂——

该用户从未签到

 楼主| 发表于 2009-7-24 20:05:19 | 显示全部楼层
郭小峰探案系列 六十六(上)

大约在我第一次劝好许兴发之后一年左右,一天下班一回家,我就发现你妈妈神情中出现了那种我熟悉的,她为别人的事儿犯难过的劲儿,而在那大半年,这“难过”几乎是专为小玲的,——因为在那次劝好许兴发之后,中间许兴发的情绪还间断的反复过六七次,而我对许兴发的情绪的了解则来自于看到你妈妈脸上的这个表情,一看到这个表情就明白一定是小玲找过你妈妈了,而我则需要再次走进许兴发的家。

  所以,那天一看到你妈妈的脸,我立刻就做出了相应的反应:

  “好了好了,我尽快再抽空找兴发谈谈。”

  可这次你妈妈没有依惯例露出笑脸,而是有些欲言又止的。

  “怎么啦?”我有些纳闷儿。

  “小峰,情况有点儿变化。”

  “到底怎么啦?”

  于是你妈妈就滔滔不绝地说了半天,其实要是总结一下很简单,关于小玲曾经被强奸的事情根本不存在,让许兴发耿耿于怀问题的真相是:小玲曾经谈过一个对象,那个对象就是刘四魁,他和小玲大约是属于三服或者四服的亲戚,本来两人不追究的话是可以结婚的,但现在科学昌明了,农村人也知道近亲结婚不好,加上刘四魁一个哥哥因为近亲结婚生了个傻儿子,所以,家里人异常坚决地反对两人的事儿,事情就黄了。

  我只记得当时听完后很愉快地出一口气。

  “你是不是觉得很好劝?”你妈妈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什么好劝!”我这才想到自己身上的差使,情绪马上坏了:“我只是觉得原来没有罪案心里很高兴而已,好劝什么呀?”

  最初令我得意的“感情牌”的成功并没有延续多长时间,不到两三个月许兴发恢复了痛苦,但不象最初那么严重,因为小玲这次及时地来求救了。但感情这种话,如果没有内容变化重复说多了就腻人,事实是再说也难有效果,——所以我后来只好反复强调小玲的无辜、被迫和受害。——让许兴发把仇恨的矛头转向那个不知名的施暴者,对于许兴发时时升上来的认为小玲“不洁”的观点,总是解劝为——“小玲也不是愿意,不是主动的,所以你不能这样责备她。”——等等之类的话语,可这些话的潜台词无意中就隐含了——“如果是主动的,你就可以责备怨恨。”——的逻辑。

  现在问题发生了变化,我可怎么再折回来说呢?

  正在我发傻的时候,又听到你妈妈显得很无所谓地说了一句:“没事儿!”,我心里一喜,刚想问是不是不用我管了,接下来就听到她说:“我知道你总有办法的。”

  “什么我总有办法?”我立刻声明:“佳慧,你别什么事给我一说就算解决了,我早就给你说了,这事儿我觉得我不行,别说情况变化了,没变化我都觉得够戗,兴发隔一阵儿就痛苦起来,我就跟‘头疼医头,脚疼医脚’的江湖医生差不多,早就觉得‘黔驴技穷’了,现在情况又发生了变化,我更没招了,你赶快让小玲另请高明吧。”

  “怎么能另请高明呢?”你妈妈则立刻振振有辞地反驳我:“这种事儿怎么能到处给人说?还要你想办法嘛。”

  “你这是什么话,这也不是我的工作,我想不出来。”我当时很没好气儿的说:“小玲也是,看病不跟医生说实话,这会儿闹个幺蛾子。再说要是撒谎也要坚持到底。”

  “不怪小玲。”你妈妈果然站在朋友的立场上分辩:“都是兴发非要找出那个罪犯不行,结果他们过年一起回小玲娘家时兴发一直追查这件事,眼看一家人被兴发追问的莫名其妙,小玲一时慌了就说了实话。其实小玲也不全是撒谎,她说当初她根本不愿意,就是被那个男人强迫的,只不过过后害羞,又想着能结婚,所以才忍气吞声——”

  “好了,好了,”我懒得听,打断你妈妈:“别替小玲解释了,再说这事儿跟我解释得着吗?兴发信就行。”

  你妈妈哑了一会儿,嘟囔说:“说就是兴发怎么也不信。”

  兴发为什么不信我不知道,反正我听着是不信,因为话里都提到了结婚,可见是正常交往,那我就觉得小玲不管当时是不是表面被迫吧,大概从内心也不会特别反感,至少横竖扯不到强奸这么夸张的程度。——尤其是现在再强调是被迫,听起来就假!——再说,这也跟“狼来了”的故事一样,开始撒了谎,以后就难取信于人。

  但你妈妈又开始不依不饶的为小玲辩解起来:

  “其实小玲也不是存心撒谎,她还是老实的,要不然——”

  “好了——”我再次打断你妈妈:“刚不是说了,这事儿给我解释不着,我也没说小玲就不老实或者就错大了,要我说,我听着觉得这种情况比前头她解释的被强奸那种还更好呢,至少两厢情愿对不对?”

  “不是两厢情愿,小玲说她当初真是被迫的,她说——”

  “好,好,我知道了,小玲是被迫的,”我第三次打断你妈妈,心里额外不耐烦,有些讥讽地反问你妈妈:“因为你们女人都憎恶这件事,而男人都是无耻的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于是小玲成了一场恋爱的牺牲品,我非常同情她,理解她,认为她还是被强奸的,行了吧?”

  你妈妈翻了我一眼,充分显示出对我对女性欠缺同情心的态度不满。

  我缓了口气:

  “佳慧,你别看我,我第三次跟你重复我的观点:这事儿给我解释不着!你说我怎么看有什么用?关键是兴发嘛!——至于我,我只能说小玲前头不给医生说实话,现在产生副作用,你说怎么办?”

  “当然还是你费心想想办法,小玲最相信你了,我也最信你。”

  “哎——,你们可千万别信我。”我听得头大,也说不出的烦:“我还有得是正事儿忙不完呢,没工夫天天为这事儿费脑子,好了,好了,今天先到此为止吧,我晚上还有正事儿忙呢。”

  其实那天晚上我也没什么正事,本来经侦支队二大队的钱队长约我吃饭聊天,我当时敷衍着没应下来,因为所谓“吃饭”就可能牵扯喝酒,钱队酒量很大,陪他说话,再不喝到时候没准儿就不得不多少沾一口半口的,而我早已养成平时几乎滴酒不沾的习惯了,所以多少有些规避牵扯到喝酒的谈话。更何况所谓“聊天”就是发牢骚,发什么牢骚我都知道,无非是对现状的不满。

  说到这里, 我想解释一句,在2000年前后,全国各地先后都组织了“打黑”行动,只要一查,黑社会背景的团伙都缺不了部分黑警察的给撑起来的“保护伞”,这“伞”当然也不会是打“黑”时才临时撑起来的,今日之“果”常常有昨日之“因”,所以之前那么十年八年可以说是公安系统的纪律日渐松懈和败坏的年头。

  败坏的警察不少,而看不惯这种状态的警察当然也不少,钱队和我都算是后者。不是说我们有多么正义的品格,只不过最初做警察多多少少有些想铲除邪恶的所谓“拯救欲心态”混合其中,后来的行为达到达不到最初的理想吧?但怎么也不想堕落到犯罪的程度,——毕竟,警察的腐败跟其他领域不同,一堕落下去就几乎总是跟最令人厌恶的犯罪行为牵扯到一起,——没办法,谁让这个领域的权力是和边缘与危险密切相关呢?

  但不满归不满,我这人性格是越来越没脾气,又觉得很多事都是我这么一个小警察无能为力的,说也白搭,所以想想也懒得说,宁愿回家和你妈妈说一些不相干的其他话题倒觉得心情还更高兴些。

  不过那天晚上我感觉你妈妈的精神头显然要集中在为小玲辩解并劝我再去劝导许兴发上,可我一时根本想不出有什么话可说,为了冷冷你妈妈的热情,加上钱队也约了我好几次,所以我毫不犹豫地决定约钱队晚上一起吃饭。

该用户从未签到

 楼主| 发表于 2009-7-24 22:38:45 | 显示全部楼层
郭小峰探案系列 六十六(下)

     正好钱队那天晚上要在办公室等个电话,我们约在了他的办公室里聊天。

  于是我们在一包花生米和一瓶白酒中开始了我们的谈话。

  但还没开始,钱队就斜着眼揭发我:

  “郭小峰,你这一大杯子里头是什么东西?是不是忘掺酒啦?我怎么闻不到一点儿酒味儿,你当我是傻瓜还是当我已经醉了。”

  “没有没有。”眼看露馅,我连忙自我解嘲:“谁不知道你钱队精明强干,只有傻瓜才会说你是傻瓜,还有啊,别说你钱队这个酒仙把这一瓶喝了也不会醉,就是醉了,我也瞒不过你的火眼金睛。”

  “得了,别说好听得了,不勉强你喝,去换热水吧,喝凉水不怕肚疼,真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喝酒,其实这年头还只有喝醉了才不窝心! 唉——”

  钱队开始长吁短叹:

  “早知道我还不如跟你一样当刑警呢,好歹还能办个案子,知道自己是干什么的,我呢?就是一只天天看着老鼠们耀武扬威,还得陪笑脸的蠢猫,早知道这样当警察干什么?”

  “别这么悲观,别这么悲观。”我赶紧劝他:“所谓‘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想开点儿,不会一直这样的。”

  “你就是说轻巧话,你要是在我这个位置,不知得窝火成什么样,眼看着那些该死的家伙一个个越活越滋润,我拿着一大把材料居然办不了他们?”

  “唉,都一样,都一样,我们这儿不也是,现在松懈得很,很多人命案都悬在哪儿,你说有的案子暂时破不了是正常,可不上心,弄得有大量的积案也实在是说不过去嘛。”

  “可至少在你这一亩三分地可以做到问心无愧吧,我呢?”

  这是真的,我毕竟在刑警队,办得一般都是事涉人命的案子,倒一直还没遇什么办案阻力,至少我带的一大队没遇到,别人怎样我不管,但我自己做事算是尽心,称得上问心无愧,所以平时乐得做鸵鸟,头埋在沙子里不看这个世界。

  “别急,别急,”我继续宽解钱队:“材料你留好,没准儿早晚用得上,俗话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慌什么,来来来,喝酒,喝酒。”

  钱队一口喝干一大杯,越发激动:

  “慌?我不慌,就是现在材料留得可以装一屋子了,估计等能装一火车时,就是那些耗子修炼成精,我这老猫不是死了就是废了的时候。”

  “你看你,越说越悲观。”

  “悲观?你现在是一头扎在自己的小日子里不操心,不知道世道成什么样子了。”

  说到这儿,钱队呼啦站了起来,然后打开办公室的一个柜子,从里面甩出一大摞资料,愤声对我说:

  “你看看,你看看,这些人都干得是什么?说是运输公司,其实就是垄断,其他经营的人都打走,打死打残的都有,还有什么夜总会?里面什么脏事儿没有?我这材料少吗?有用吗?除了结仇!我这警察真是做不下去了,当年我可是带着准备拯救‘世界上三分之二受苦人’的伟大理想当得警察,现在我在干什么?”

  我叹口气,一边替喝得多少有些大的钱队整理,一边继续没什么分量的劝他:

  “得了,你那理想本来就有些问题,什么拯救‘三分之二受苦人’,你是那边都不一定。”

  “说也是,现在我才知道原来自己才是那‘三分之二’中的一个,等着拯救才对。看人家活得多滋——”

  说着,钱队从卷宗里抽出几张照片,一一告诉我这些原来的罪犯,现在的总经理,董事长们,这些人我都知道,叹口气无话可说。

  到后来,钱队又打开其中一个卷宗,拿出一个四十来岁男人的照片对我说:“他妈的,我最恶心的其实不是别人,是这个家伙。”

  我低头看看,这个人我也知道,他是建委的一个副主任,姓白,这位白副主任有着一张像他的姓一样颜色的脸,很是白净,年轻时应该是比较秀气好看的那一种,只是人到中年,有些发福,加上常年做官的缘故吧,模样有些像个弥勒佛了,喜眉喜眼的。

  钱队继续对我说:

  “其实那几个人我还真没话说,出狱了总要讨生活,够狠够坏,也算有点儿小本事,可他们的本事就是勾结这些家伙们,比如这位主任,什么东西?占住个官位,一帮人彼此勾结,吃喝嫖赌,无所不为。哼!你看不惯怎么样?本来是要查的,可不还是查不下去了?有这些资料有什么用,你说吃喝嫖赌的证据管不了老板,可管一个官员总有用吧?屁!不!连屁都不如,屁还能响一下或者臭一阵儿呢。”

  我苦笑一下无话可说,这些证据,说实话是想治你就有用,不想治你就是废纸一叠,对于这位白副主任,目前肯定没用,不说他善于交际,盘根错节,能量远超过一个建委副主任的范畴,单说眼下风传他与省里二号人物的大女儿,一位三十多岁的老姑娘交往十分密切就足以使他真像弥勒佛一样令人热爱。

  “算了——”最后我只好老生常谈地对钱队说:“‘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也别急,他这种不知收敛的人,早晚会有报应的。”

  “但愿吧!”钱队自嘲的一笑:“我这儿是不会有什么作为了,人家有根儿,要是将来落到你那儿,看能不能伸张正义吧!”

  “呀,要是能落到我这儿,”我立刻说:“只要有罪,那肯定没跑。”

  “你别急着说大话,”钱队带着些心灰意冷回答:“郭队,你爱信不信,从我这儿能这么为难,就意味着离你哪儿为难也不远了。”

  “不会的,”我还是很自信地回答:“到我这儿就人命关天了。”

  钱队看着我,好久,半带醉意地笑着摇摇头,那目光仿佛是说:郭小峰你现在怎么脱离社会到了有些白痴的程度了。

  我也笑笑没再回答,因为不过是句话吧?!

  但我没想到,不过一周之后,这位白副主任真的和我打起了交道——

该用户从未签到

 楼主| 发表于 2009-7-24 22:41:21 | 显示全部楼层
郭小峰探案系列 六十七

      就在和钱队谈话一周后的一天一早,我们接到报警,有人因心脏病发死在家中。

当我到达现场时,法医老王已经在忙碌了。看到老王,我心里掠过一丝不以为然,这位靠裙带关系调过来的法医,水平实在不敢恭维。

然后回头一打量,居然发现了一脸悲痛欲绝的白副主任,讶异间一了解,才知道原来死者就是白副主任的夫人。

检视了一圈之后,我请这位白副主任到另外一个房间了解情况。据白副主任介绍,这位白夫人是一个严重的心脏病患者,昨晚说不太舒服,所以早早地就入睡了,白副主任公而忘私,专心于工作,所以一直没有注意到妻子的异常,直到今天早上醒来终于发现妻子不太对劲儿,脸色发青,一翻哭喊叫嚷之后,终于发现原来妻子早已经停止了呼吸。

听完之后,我问到:“你爱人有心脏病多少年了?”

“不少年了。”白副主任似乎痛苦地说不出话来,然后打开一个抽屉请我看,那里面有一摞的病历和大大小小不同的药瓶,看标签全是治疗心脏病的。

我仔细翻阅了一下病历,死者白夫人应该确实有着严重的心脏病并且年头不少,我相信这不会有假,因为那摞时间不同,新旧不同,里面医生的签名、笔迹也不同的病历本比白副主任的描述更加可靠地证实了这一点。

看了看之后,我又来到死者的卧室,法医已经做了应做的检查,我静静地站在床边看着死者,死者白夫人是个憔悴的中年妇女,此刻的模样更加可怕,面部肿胀发青,不仅如此,嘴唇以及手指甲和脚指甲也都有些发紫。根据多年的经验,这应该是死者生前体内严重缺氧而呈现出的尸表征象。

一般人出现这种情况是应该怀疑的,因为面部青紫肿胀是因机械性窒息导致死亡的尸体征象之一,但死于严重风湿性心脏病的患者,由于体循环障碍,来自头面部的上腔静脉血液回流受阻,会使得静脉血液淤积于头部,也会导致患者面部的肿胀,考虑到死者是个严重的心脏病患者,呈现这个尸表征象是正常的。而且死者的颈部也没有出现生前被外力压迫的斑痕。

但由于我对白副主任现状的了解,心里总有些不对的感觉,——觉得这个白夫人似乎死得太及时了?

又想了一会儿,我拿过法医的现场记录看了一下,却发现法医记录死者体内有类似男子精液的体液,当然严谨的说是要检验过才能结论。

“死者体内有男子的精液?”我指着这一点儿问法医老王。

“是,应该不错,虽然没验。”老王回答。

但这个说法却再次激起了我心里的疑问。

由于这位白夫人一直是个严重的心脏病患者,所以他们夫妇没有孩子,这个家就他们两个人,昨晚也是夫妻二人在家,这些都是白副主任刚刚给我确定的,看现场也应该是如此,所以基本可以认定这个体液是白副主任的。

按说作为两夫妻,这也很正常,可为什么这位白副主任刚刚对我说妻子是早早入睡,他对妻子夜里的身体状态毫无了解,现在的检验结果却证明他们夫妻昨晚有过很亲密的身体接触,他为什么要撒谎呢?

正在这时,老王突然压低嗓门对我说:“死者有严重的心脏病,我认为就是昨晚过分兴奋而导致死亡的。”

原来是这样!那一刻我有些恍然大悟,那么白副主任的隐瞒似乎也说得过去,不要说一个做官多年,深通避害圆滑之道的人,即使是普通人,本能地规避说出这样的实话也在人之常情。

我又看了看白副主任,他依然沉痛地低着头。

这表情我个人是不相信,觉得此刻他心里没准儿正高兴的唱歌也难说,因为根据简单的尸检和法医推测的死亡时间,可以推定这位白副主任昨夜应该是眼见着妻子发病的,那么当时如果及时吃药,没准儿能救过来,但死者的床头我并没有看到药瓶。退一步说,惊慌之后再打120呢,以白副主任的智商,完全明白这期间有足够的时间穿上衣服掩饰当时的尴尬,但他什么都没有做,而是等到早上报警,这么久了人怎么可能还有救呢?——往坏处想,认为他希望妻子就势死掉也不是完全没有根据。

当然,如果真是这样,那也没我什么事了。

但过了一会儿,另一个疑问又浮现在我的心头,因性兴奋导致猝死的案例一般都是在偷情状态下发生,多是因为过分紧张、兴奋,再加上喝酒、吃药助兴等等内外因共同作用,于是产生了意外的结果。可白副主任和白夫人是多年的夫妻,常理没有理由会兴奋到死亡状态呀?更何况一般人是有自我保护本能的,这位白夫人并非不知自己的身体状态,而是常年有病,更应该早已适应了病人的生活节奏,怎么就会兴奋到死亡呢?

正在这时,我又想起一件事:

“老王——”我叫了一声问:“你能看出死者有严重的心脏病?”

“啊,白副主任对我说了。”法医老王回答,然后指着死者的脸继续解释:“再说,你看她的脸。”

这是什么话?——我心里非常不以为然,这个老王说他不行,他还就真的证明自己的水准让人不敢恭维,我不是法医,欠缺专业知识,可这些年下来也知道一些皮毛,看到死者如此的尸表状态,至少也要有两个反应才对,一个是死者死于“机械性窒息”,再有一个就是死于严重的风湿性心脏病。——要是法医,那还应该讲出更多的可能性才对,老王这专业素质也太差了。

沉思了片刻,我对老王说:

“这么说你比较确定死者的死因了?”

“当然,就是心脏病。”

“好吧。”我回答:“你再把相关的东西记录全一些,毕竟死者不是死在医院。这些事你在行,我出去透口气。”

我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又走了回来,但背对着老王和白副主任。

大约十几分钟后,我的眼角看到了再次印证我怀疑的一件事——

该用户从未签到

 楼主| 发表于 2009-7-24 22:44:36 | 显示全部楼层
郭小峰探案系列 六十八

印证我怀疑的,——是白副主任的笑!

在听到老王结论说——白夫人死于心脏病的那一刹那,我突然半回转身,眼角看到白副主任嘴角突然展现出一丝——如释重负,不,甚至可以说是,侥幸逃脱之后——的笑意,那笑意仅仅一闪而过,却强烈地印在我的脑海里。

尽管不是证据,但这种本能的情绪反应,——常常是极真实的。

踌躇了一会儿,我尽量轻描淡写地吩咐手下:

“检查完了吗?检查完了把尸体带回局里解剖后结案。”

听到我的话,老王和白副主任都先是一楞。

然后老王沉下了脸,因为如果法医确定死者是死于心脏病的话,马上就可以结案,根本不需要解剖。他刚已经结论了,我说这样的话无疑是对他的一种不尊重。

我装做没看到,目光回到了白副主任的脸上,而此刻的白副主任已经恢复了那种沉痛声色不露的表情,刚才的那丝笑只是极度紧张又突然放松后一时无法遏止的泄露。

但当我们四目相对时,白副主任平时如弥勒佛一样和善的眼睛里突然闪耀出让人发寒的怨毒的眼神,——说实话,当时我心里真是打了个激灵。虽然白副主任的眼光更加确定了我的怀疑,他老婆,那位心脏病女人——的死——肯定有猫腻,而且一定与他有关!

——但我也明白,我可得罪了这位白副主任了!

——但怎么说呢?心里不能有疑问和迷团的天性吧,再加上多年来养成的不让一个凶手从我手上漏网的积习又使我不甘心就此糊涂了事。——倒还真不是像钱队那样对这位白副主任有什么不可容忍的成见,非要难为他!

——所以,白副主任的眼光一时令我内心十分不自在。

但话已出口,后悔无用。我只好安慰自己:人不求人一般大,反正我郭小峰也没有将来要当大官之类的雄心壮志,吃得也是自己的劳力饭,何必多忧,但求问心无愧吧!

“郭队,”白副主任终于开口了,声音不高,略含沉痛,但语气在婉言中又不失隐隐的居高在上的分量:“不是已经结论了,是否别让我爱人死后再受这样的折腾了?”

“例行公事而已,很快的。”我尽量没有倾向的笑笑,解释一句:“毕竟人没有死在医院里,我也是职责在身。”

白副主任没再说话,却用他那双平时总在笑的眼睛冰冷地审视着我,神情莫测!

一回到队里,我立刻联系老陶安排第二天解剖,正当我完全安排完的时候,时间已是中午,正准备出去吃饭,接到了郑局长的电话,让我赶快去他那儿一趟,口气很紧急。

到那儿一看,郑局长办公室里坐了三个人,除了郑局长,旁边还坐着一个刚刚提拔成副局长的温副局长。

这位温副局长,别看身高只有一米六多一点儿,但非常剽悍壮实,坐在哪儿就像一座矮山,煞是气势。不愧是我们局突然而起的明星人物!

温副局长原来只是某个厂的工人,三十多岁的时候还是个治安联防人员,后来不知怎么成了一名普通的派出所民警,干了几年吧,没有听说他干出什么政绩,却已然小有名气,为他和他们辖区一些娱乐城老板成“铁哥们”而闻名,——然后,在他四十岁的时候,人生的春天开始了,——五六年间,就从一个普通民警成了市公安局的副局长了。

坦白的说,在一个比较按部就班的官僚体系里,上面没有人,这种提拔速度算是极快了。——不过快是快,可没任何人敢说什么,因为“基本功”扎实的人,一旦发力,生长速度就快,现在的温副局长据说是市里很吃得开的人物,一个既踩着“黑”,又牵上了“白”的人,——人们焉敢不服气?

我同样服气,但和很多同事一样,敬而远之,对温副局长仅有点头的交情,几乎算没说过话。

此刻的温副局长若有所思地看看我,很快目光就又回到了房间里正坐着的第三个人身上。

那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也许不到四十岁,我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她是我讨厌的女性类型,——一种浑身上下洋溢着孤高自诩,看不起别人的劲儿头,再配上一张比较难看的脸,实在令我不忍多视!

万事公平,看表情这位女士对我印象更差,因为她仅用眼角斜了我一眼之后,就立刻像看到什么讨厌东西似的赶快把目光转回到郑局长脸上。

我也没再看她,对两个局长招呼了一声:

“郑局长,温局长。”

郑局长点点头:

“郭队,白主任爱人的案子怎么回事?有什么疑点吗?”

“疑点?”温局长突然插了一句:“法医不是已经结论了。”

那个女人立刻又愈发厌恶地了乜斜我一眼。

“还是听郭队谈谈吧,”郑局长息事宁人地笑了笑:“温局,你应该知道郭队是我们系统有名的神探,他做什么事一定是有缘故的,郭队,有什么疑点吗?”

我听出了郑局长的好意,但踌躇片刻,却感到很难解释,因为即使假定我的怀疑是正确的,那么能确定这一点的也不是我,因为办案不能凭猜测,我从尸体表面上根本看不出白副主任到底搞了什么鬼,想有一个信服的结论,只能取决于尸体解剖的后的科学结论。

但眼下的问题是,即使是尸检了,也未必能印证我的怀疑。

首先就是法医的水准,老王肯定不行,我必须另选高明;

其次,即使是选了一个高水平的法医,也存在检不出结果的可能,因为法医学并不是已达到了完美和制高点的学科,而是一门一直发展的科学,当然存在很多一时不能了解的盲点,检不出死因的案例也有相当的百分比,对方是如此有实权的人物,我不能乱讲话,——万一查不出来呢?

第三:即使是我找了一个水平高些的法医,并且解剖也能证明白副主任行为有鬼,但同样未必能得出我内心做出的谋杀结论。比如说白夫人作为一个常年大量服用各种治疗心脏病药物的病人,某种药物可能正常服用就是救命的,多服一些就是致命的,但这种情况就很难轻言结论了,尤其是嫌疑人是白副主任的情况下!——甚至再进一步,假定法医在死者的肝肾中验出昨晚白副主任在房事前给妻子吃了不该吃的药物,可如果是某种助兴的药物,哪怕是他偷偷骗妻子吃下的,但白副主任却可以解释成妻子主动想吃的,所以就算我们都知道这些东西对正常人没什么太大的影响,但对一个严重心脏病患者可能就是致命的,由此认为白副主任的心态是蓄意谋杀,——但那又怎么样呢?

犹豫半天,我还是决定话说得谨慎一些:

“也不是什么疑点。”我说:“但我想既然已经报案了,事情做完整一点比较好。”

郑局长的眼睛里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需要这么麻烦吗?”温局长又开口了:“法医都结论了,何必再在死人身上动刀,郭队,你说呢?”

“说也是。”我也尽量息事宁人地笑笑:“不过我这人养成这样的工作习惯了,以后注意吧。”

“什么以后。”温局长声音变得更有“局长”味道了:“你知道吗?郭队,你这种举动让白主任很难堪呐!算了,你赶快让人把尸体送还给白主任,还要治丧呢,事儿多得很!”

“行,明天解剖完我马上让人送回去。”

温局长看着我,眼睛突然眯了起来,但他没再说什么,目光转向那个中年妇女,苦笑一下,摇摇头,然后对那个女人对说道:“张处,你说吧!”

张处?我一听,噢——,原来眼前这位自我感觉良好的中年女人就是那个二号人物的至今未嫁,和白副主任关系密切的千金老小姐,怪不得这副看谁都不在眼里的尊容。

那位老小姐果然气势不凡,看都不看我,直接对郑局长以客气却是命令的口吻说:

“郑局长,你安排一下吧,白主任今天要治丧的。”

接着就站了起来,然后又被温局长以特别敬重的姿态送了出去。

房间里一时只剩郑局长和我。

“郭队,”郑局长口气里充满了埋怨:“这次你憨了,你刚才应该把疑点说出来的。”

“我不能确定怎么说?万一没问题不是更麻烦?”

“你现在不麻烦吗?”

“麻烦什么?”我笑了。

“不麻烦?”郑局长竖起了眼睛:“现在怎么办?你不能解剖了知道吗?”

“为什么?尸体就是不还给白主任,他敢来抢吗?哼!那不一下更证出了他的鬼?”

“嘶——”郑局长倒吸一口气,来了精神:“这么说你有把握?”

我笑了:“郑局,你了解我的,要是原来心里没怀疑我何必冒着得罪尊贵的白主任的风险而坚持进行尸检呢?——现在呢?可以说越来越有把握。郑局你说,我硬拿走尸体白主任不高兴可以理解,但他为什么不惜动用未来的新白夫人的威势急着来解决?”

郑局长也笑了,点点头,但还是埋怨了我一句:

“那你刚才就该说!”

“不是我不说,”我解释道:“我就是觉得我说了那位张处长也未必信,说来说去净费牙了,其实不过就是一天的时间,你顶着不给,那位张处长就是再不高兴,还能把你怎样?只要明天出了结果,事实胜于雄辩!不比说什么都有用?——要是最后她知道是你挽救了她的命,最后没准儿谢你还来不及呢,是不是郑局?”

一生以谨慎出名的郑局长顿时笑得更安心了,大手一挥:

“好了,好了,给你一天,”

我也放心了,我们的这位还有几年就要退休的郑局长虽然既没什么能力,也没什么魄力,但圆滑推搪却是一把好手,而我又仅仅只需要一天,有他顶着,想来绝对不会有问题了。

但我没想到,就是这么一天,居然就过不去了——

该用户从未签到

 楼主| 发表于 2009-7-25 23:38:28 | 显示全部楼层
郭小峰探案系列 六十九

   就在那天傍晚我准备下班的时候,突然接到了温局长的电话,电话里他以不容质疑的口气让我去“五一宾馆”一趟,然后不等我找到拒绝的托词,就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我怔怔地呆了很久,心里感到阵阵不祥,这会儿温副局长急着找我,多半是为了白副主任的案子,我不想去,可又想了一会儿,觉得恐怕还是得去解释一趟,——白副主任我可以不在乎,千金老小姐我也可以不在乎,但温副局长毕竟是我的上司——

于是我只好开着车去了那个名字听起来仿佛跟“工人文化宫”一样健康朴素的宾馆。

但其实这个宾馆在当时人们心目中更恰当的名字可能应该是“丽春院”或“八大胡同”,当然也有本质的不同,篡改一句《漏室铭》吧,那就是宾客们属于——“谈笑有达人,往来无白丁”的层次,——可不是谁都可以涉足的!

五一宾馆只是一座不大的方头方脑的四层楼,灰灰的,外观并不起眼,但里面的装修却是当时最时髦的,就是那种繁复的,边边角角都装修的跟鸟窝似的那种类型。——我以前因事曾去过两次,当时印象十分深刻:首先就觉得装修材料都很好,一看就不惜工本;——其次觉得人在这里不用怕喝醉,因为全是软包,摔个跟头儿肯定不会疼!相应的,隔音自然好得很,不大的楼房,这边听不到那边的声响,讲究隐私感的人一定极喜欢。——第三,就是觉得设计的人似乎特别钟爱古代中国人洞房那种喜气洋洋的风格,到处都是朱红色和赤金色,哎呀,——那一片呀,呆一会儿我就觉得血压要升高。——过后我还给同事开玩笑,说要是西班牙的牛进去了,肯定会觉得走投无路,非撞墙不行!

但这一次我已没了那份幽默感,不知为什么,离得越近,我越觉得后背发凉,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

在宾馆门口,我又沉了沉气,走了进去,里面还是老样子——到处都是一片红。

温副局长让我去三楼餐厅找他。于是我一边继续琢磨着一边顺着楼梯慢慢向上走,就在我走到准备上二楼的拐角处,迎面过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她算得上漂亮,只是气质粗俗了些,浑身装束十分“清凉”。

想到这里背景重重,出于礼貌和避讳,我立刻向旁边让了让,然后,就在这时,那个女人手里的包仿佛不经意的掉了下来,地上顿时散落了脂粉镜子口红之类的各色女人化妆用的小东西。

我垂下眼看看地上的东西,又抬眼看看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看着我的那个女人,那个女人脸上露出了她自以为魅力无敌的笑容,看到我抬头看她,就嗲声嗲气的请我帮她把东西拣起来,因为她不方便弯腰。

听完那个女人的话,一霎那我脑海里反应出来的唯一念头却是:——千万不要碰这个女人的东西!这可不是装绅士的时候和地方。——所以我毫不犹豫,又小心翼翼绕过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装做没听到那个女人的话继续上楼。

我的态度也许多少有些出乎那个女人的意料,也许是伤自尊了吧?反正那个女人表情有些恼了,一伸手拦住了我,用虚张声势的高傲态度告诉我——如果我不帮她,会后悔的。

但我却感觉,要是我帮这个女人拣了东西,可能真会后悔的!甚至我觉得就是这么再多扯一会儿无意义的闲话也是很不合适的。

“我不是这里的贵宾。”我板着脸直言不讳地告诉那个女人:“有急事要上去,麻烦你让一下。”

那个女人的嘴角和手臂一起搭拉了下来,我立刻闪身大步上了楼,只在快到三楼的时候,我再次回头看了那个女人一眼,她也正抬眼看我,满眼怨毒的愤怒。

我暗暗叹了口气,得罪女人说容易也真容易,——只要不成全她们自以为是的心愿,一准儿得罪!——但也无可奈何,心里只祈祷但愿这个女人不是某个显贵的红颜知己,但愿她不要闲得没事记住了我的仇。

然后也不顾多想,径直来到了三楼的小餐厅。

餐厅里,只有温副局长一个人懒洋洋地坐在那里,没有表情的脸上不知在想着什么。

看到我进来,温副局长脸上绽开了一个故做粗豪的笑容。

“来了,郭队,坐,请坐。”

我坐了下来,然后直接就问:“有什么事吗?温局长。”

“急什么?先吃饭再谈,”

说完温局长冲尾随我而进的一个龅牙的女服务员说:“上菜吧。”

“啊,温局长,不用麻烦,我吃过了。”我立刻说道。

这时,服务员已经端着酒菜进来了。

“那就喝点儿酒。”温副局长继续一副江湖大哥的派头说道:“从我当局长后整天穷忙,一直想和你郭队好好聊聊呢,今天正好,来,喝酒!。”

望着温副局长那副仿佛豪爽无边的样子,又回忆起对面这家伙以前的一些传闻,犹豫片刻,我下定了决心:

“对不起,温局长,我办案期间一向滴酒不沾,不好意思,不如等这个案子结束后我请你喝酒,算做这次的赔罪吧。”

温副局长的脸稍微沉了一些,然后有些阴阳怪气地说:“滴酒不沾?郭队,为哥哥我破个例不行吗?”

“不是的,”我信口撒谎说:“不好意思,温局长,是这样的——,曾经有高人给我算过命,说我要是办案时喝酒就会败了我吃这碗饭的运道,所以——”

这是我的经验,如果不想干什么又难以推搪,就推到算命大仙儿的身上,一般大家都不会勉强了。

但这种谎一般也瞒不过知根知底的人,自然更不能瞒得了精明过人的温副局长?——只不过一般话说到这儿,等于把话拒绝死了。

温副局长冷冷地看了我一会儿,然后干笑一声:

“好吧,没想到郭队你还有这么多讲究,那我也不勉强了。我们现在谈谈白主任爱人的事情,张处长今天已经专程过来打招呼了,你这样扣着尸体不放是不是有些不合适啊?”

“说起来也是,”我立刻把路上想好的推搪话说了出来:“不过现在尸体都带队里了,弄到一半要是程序不走完,似乎更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

“温局长你想,尸体已经到了公安局了,要是什么也不做,岂不是更容易被人胡猜测?传扬开来更不好,还不如照程序走完,你说是不是温局长?”

温副局长又看看我,笑得比刚才温和了些,但这只使我加倍不安起来,因为据说这位温副局长的脾气与常人不同,或者喜欢与常人不同,——以示高深吧?——反正当时传言要是我们这位温副局长突然骂了谁,那么那个人就可以回家喝酒庆祝了;反过来要是突然对某人面带笑容,十分客气呢?——那么那个人就该回家哭了!

这反常的性格表现,对于刚接触不了解的人,常常会造成一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感受,很能唬一把。

“郭队,”温副局长和颜悦色地说,显得特别的推心置腹:“什么是不是?其实这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关键是张处长对不对?人家张嘴了,我也不能不张嘴,说实话,不看僧面看佛面,你不会不知道张处长的爸爸是谁吧?我告诉你呀,老人家可最疼这个没嫁的老姑娘,郭队,别说我小看你,你也罢,我也罢,包括郑局,谁有什么斤两驳人家面子呢?——让你送还也是不想把面子砸地上是不是?你别怪我说话直,大家都是在单位混的,最得罪不起的不就是他们?何必给自己的将来种祸呢?”

“是。”我点点头:“温局长你说实在话我也说实在话,我不是已经把事儿做‘寸’了吗?弄到这当儿,说实话,还不还都晚了,有祸也种下来了。所以我觉得还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办完了倒觉得问心无愧了,而且也免得将来两头说不清。再说也就是一天工夫,甚至一天工夫都不用,抓紧点儿,半夜就可以开始了。”

温副局长看看我,想了一下:

“你说的这个也是,到这个程度是已经做寸了,此刻就是还了,也确实将来可能两头说不清,”温副局长点点头,仿佛接受了我的解释,然后显出下定决心的样子:“你说得对,郭队,既然如此,倒不如索性明天消消停停的做好了。”

然后,温副局长又看我一会儿,笑得愈发亲切:

“郭队,真是怪不得各地同行一说起来咱们这儿,说局长是谁不知道,一说郭小峰,没有不知道的,今天我算见识郭队你做事的认真,考虑问题的周到了,真是名不虚传!不过——,”温副局长又显出话里有话地样子来:“郭队,我还是实话实说,再不虚传,咱还是掂掂自己的份量比较好,你说呢?”

我连忙回答:

“温局长请您直说。”

温副局长又收去笑容一本正经地说:

“我想,还是得给张处长打电话解释一下,别让人太没面子,你说呢?”

“当然。”我只能如此回答。

“那好,”温副局长站了起来:“我去打电话,你等我。”

临出门他又指指桌子上的酒菜,脸上浮现出一丝洞悉我心理的嘲笑表情说道:

“郭队,别见鬼,自个吃吧,这都是好东西,没毒——,什么吃过了?”

温副局长的话让我有些尴尬,但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还是阻止我去碰桌上的那些东西。所以我依然什么也没碰,只是静静地等着。

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三十分钟又过去,温副局长还没有回来,我开始感觉自己仿佛被扔到了一个荒岛上……,正在极度的安静和我站立不宁的时候,门被推开了——

该用户从未签到

 楼主| 发表于 2009-7-25 23:39:09 | 显示全部楼层
郭小峰探案系列 七十(上)

  一个女人像个鬼一样无声地走了进来——

我定睛一看,就是我在楼梯上遇到的那个女人。

四目相对了几秒分钟后,我主动开口问:

“温局长呢?”

那个女人立刻十分流畅地回答:

“温局长一直打不通电话,让我过来通知你一声。”

看着她依然特别“清凉”的装束,虽然我自认为已经隐隐猜出这个女人此刻来的目的,但也许是刚才在楼梯上见识了我的态度,也许我那时的态度反而更加警觉,看她也更像审贼,所以这个女人也没有了刚才的嚣张和造次,陷入一种半犹豫状态,然后——,就在她片刻之后脸上又堆出所谓“女人味儿”笑容的同时,我下定了决心:

“麻烦你一会儿通知温局长,我有急事要离开,有什么事请他打电话通知我。”

接着,不等这个女人回答就迅速闪身离开了这个小餐厅。

一直回到家,我心里都不安定,但前后又想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已经足够谨慎,连桌上的筷子都没有碰,晾他们也说不出什么,因此便安了心,现在就单等老陶解剖的结果了。

第二天,我一早去了队里,却发现尸体还没有开始解剖,正在我准备询问的时候,一个下属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过来,神情有些怪异:

“郭队,局长让你赶快去。”

“出什么事了?”

下属摇摇头,吞吞吐吐的不肯说。

我看一时像问不出什么话的样子,也不再追问,拔脚离开了。

局里和队里那时的办公地点很近,是间隔不远的两个院子,只不过局里的楼更气派些。

刚一走进大楼,就看见昨天在“五一宾馆”遇到的那个女人站在大厅里的一角,旁边还站着另外一个女人,就是那个给我们端酒菜的长着龅牙的女服务员。

就在我猜疑审视她们的时候,那个女人也看到了我,立刻露出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正在这个时候,我发现来往的同事都用复杂的目光看着我。

一阵不妙的感觉袭上了我的心头,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阴阳怪气的声音:

“郭队——”

扭头一看,原来是我的两个同事,一个姓古,一个姓孟,但他们都是温副局长刚刚带过来的,我和他们很生。

我没有说话,静静地等着他们的下文,果然,姓古的说话了:

“郭队,我们找个地方先谈谈吧。”然后,姓古的又瞄了那两个女人一眼,突然提高一点儿声音:“有人告你qiang jian呐!”

我看了看眼前这两个脸上充满了掩饰不住得意和准备看一场好戏的家伙,没有再去看那两个女人,回答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过,我这会儿要去找郑局长。”

姓古的一伸手拦住了我,态度变得蛮横和傲慢:“郭队,郑局长在开会,你最好配合,有人告你qiang jian。”最后,他又心怀叵测地强调一遍那个敏感的罪名。

“哦?有人告我?”

我反问一句,心里在愤怒的同时又感到一阵庆幸:幸亏昨天我没吃没喝,而且在那个女人进来的同时,很快就离开了,如果那时还在那里傻等,而她又突然自己撕破衣服乱喊乱叫,可真是跳进黄河也说不清了!——想到自己还没帮着拣她的那些东西,可以说一点儿和她有联系的证据她都拿不出,心里就更有底气了,所以很强硬地反驳道:

“那你们就看看够不够立案的标准,够了,再来问我。”

说着,我转身想离开,但姓古的声音提高了,口气也变得严厉起来:

“郭队长,你不要太嚣张,警察犯罪更要严办,我提醒你,现在有人告你qiang jian,还有证人,”姓古的一指那个龅牙女服务员:“我们不该了解吗?那么法律的尊严何在?”

我感到一阵激怒,但左右看看,大厅已经吸引了很多同事驻足了,咬牙忍住到了嘴边的反驳,同意道:“好,找个地方谈谈吧。”

我们就在一楼的小会议室坐下了。

一坐定,那个姓古的就大大咧咧地问那个女人:

“你说说情况吧。”

那个女人就开始一五一十的讲了起来,这显然是事先编好背熟的,很流畅,故做痛苦的说了很长时间还没完。

我一直咬牙忍着,但渐渐地,我发现了不对, ——那个女人像很多心甘情愿从事性产业工作的人一样,有股厚颜无耻的劲儿,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所以滔滔不绝的讲述简直像se qing xiao shuo ,而透过小会议室毛玻璃的门,我隐约可以看见门口聚集了不少人,而这个门是很不隔音的。

我开始意识到自己陷入到多么尴尬的境地,——机关是个微妙的处所,照这么说下去,将来这桩案子即使栽赃不到我身上,也难免会留下一些后遗症,——至少也让我暂时成为一个笑料。

而那个女人还在讲着,因为我的这个姓古的同事一直面带不怀好意的笑容不断地对那个女人发出什么——“你再重复一遍”,“详细点儿”之类指令。

“住嘴吧!”我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了那个女人的描述,然后又强迫自己冷静一下,冲姓古的说:

“我不知道谁指使她栽赃我,但现在我想,除了听她编出来的假话,让她拿出一些实实在在其他指控我的证据不过分吧?”

“你急什么,郭队。”姓古的带着愈发满意和猥亵的笑容看着我:“难道你这个著名的神探从不让报案人把情况说完吗?”

我被噎了一下,一时无话可说!

“好了,”也许看到了我的怒火,姓古的笑眯眯地对那个女人说:“不要怕,慢慢说,从头开始。”

就这样,一上午的时间都在那个女人描述中流逝过去。

我越来越愤怒,另一种愤怒,为自己的愚蠢愤怒!

我真是太天真了!居然坐在这里妄图希求得到公正?!——他们本身就是陷害我的人呐!

[ 本帖最后由 jach 于 2009-7-25 23:43 编辑 ]
*滑块验证: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马上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qq群及公众号二维码

QQ|小黑屋|手机版|Archiver|星虎 ( 黔ICP备05004538号 )|网站地图

GMT+8, 2024-11-25 03:56

Powered by Discuz! X3.4

Copyright © 2001-2021, Tencent Cloud.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