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的每日心情 | 郁闷 昨天 10: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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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到天数: 103 天 [LV.6]常住居民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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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2-30 09:2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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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冬天守灵遭罪,手脚都冻得不行。我姑知道我在老曹家干活,特地给我拿来一床被子和一些干稻草,让我垫在底下,免得着凉。我说没事,让她赶紧回去。
我姑说曹老大媳妇头晕,她去瞅瞅。她刚进屋没几分钟,屋里就‘妈呀’一声。我起身往屋里跑。进屋一看,我姑倒没啥事儿,就是曹老大的媳妇儿站在地中间低着头,一动不动。
我问:“姑,她咋啦?”
我姑说:“我刚才进来跟她说话,她一下子从炕沿上蹦下来,给我吓一跳。我扒拉她,她也不动弹。”
我上前轻喊了声:“大娘,大娘。”没反应。
我姑说先把她扶到炕上去吧。我伸出手去扶,心里就一沉,感觉不妙啊。曹家大娘的胳膊邦邦硬,怎么拽都拽不动。这时,曹老大也过来了。看到自己媳妇像个木头人似的也有点很害怕。我到门口去喊师父,曹老大的媳妇也跟了上来。她径直撞向我,差点把我撞倒,然后就奔棺材去了。
走到棺材前,一拳一拳地砸棺材盖儿。师父和穆老爷子都没有动。观察了一会儿,师父问:“你是从哪来的?是路过还是要烟?”
曹老大媳妇也不抬头,披头散发地站在那里,一下一下地砸着棺材。师父绕到她的身后,手中捏着一根银针。找个机会将针刺入她头顶的百会穴。曹家大娘身上一激灵,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穆老爷子端来供桌上的米碗和一炷香,将香火头倒插在米碗中,问道:“你是老曹,还是另一个人?”
这招是穆老爷子用来对付孤魂野鬼的歪招,显然他认为来者不善,所以没有给对方机会,直接给扣住了。
曹家大娘缓缓抬起头,一个粗哑的男人声音响起:“他不是曹贵福,我才是。”
曹老大和我们几个一听都愣住了。啥意思?亲爹是假的?
穆老爷子似乎并不惊讶,反倒是师父皱起了眉头,问道:“你只需说明来意。人已经死了,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现在都无法改变。如果你想捣乱,我就让你魂飞魄散。如果你有要求,我也得看看能否帮到你。”
粗哑的声音说道:“我不要葬在这里,我要回老家去。他给你的信里已经写得很清楚了。别以为他是什么好人,我不想葬在这里,我要回老家去,我要回老家去。如果你不帮我,我就让曹家的后辈不得安宁。
事情来得突然,师父也无法立即做出决定。
他安抚道:“我记下了,能做到的我一定会帮忙。你先回去,既然你能找到这里,也应该知道我的堂口在哪。如果我食言,你可以来找我。”
话音刚落,只见曹家大娘身体一抖,整个人便顺着棺材瘫软在地。我和曹老大把她搀进屋,姑姑陪着她。曹老大急火火的问师父:“唐叔,那人是谁啊?他说那话啥意思?到底谁是我爹啊?”
师父看他急的不行,说:“你别慌,你爹临走前交给我一封信,我想等你弟弟回来一起看,要不你再催催他。”
曹老大去旁边打电话,师父问穆老爷子:“你早就知道?”
穆老爷子摇头:“我是看他那个生辰不对劲,按那个看,人早死了。”
这时曹老大把电话递给师父:“唐叔,俺弟要跟你说话。”
师父想了想:“放到大声吧,你也听听。”
曹老大打开免提,小儿子曹世海的声音传来:“唐叔,我父亲的事我都知道了。家里那边我什么都不要,全给我哥。不瞒您老,我现在就在吉林呢。在我父亲的老家给他办衣冠冢,这是我爹活着的时候就交代我的。他还说会给您一封信,所有的真相都在那封信里,家里那边就拜托您和乡亲们了。有机会我一定回去登门致谢。再见。”说完电话就挂了。
穆老爷子点点头:“是啊,我记得老曹说过,他是后搬来的。那时候曹老大还不到两岁呢。”
师父问曹老大:“你啥意见?这信拆还是不拆?”
曹老大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拆!”
至此,一段尘封几十年的诡异秘密终被揭开。
6,
这一切都需回到五十几年前的一个夜晚。
一九六八年七月的一天,夹皮沟的刘瑞昌揣着极其珍贵的五块钱急匆匆往镇上赶,他要去买些笔和本,他是夹皮沟唯一的教书先生。夹皮沟的孩子们已经半年没有像样的笔和本子了,他好不容易攒够五块钱,揣在贴身的内袋里,宝贝的不得了。
刘瑞昌十五岁以前是住在镇子上的,家里几辈人经商生活富足,他从小就读书识字。只是还没来得及考取功名,一场运动就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按成份划分,刘瑞昌家属于资产阶级。
一夜之间,刘家广厦忽倾、妻离子散,刘瑞昌的父亲受不了刺激吊死在了房梁上。刘瑞昌一个书生早已吓得六神无主几近崩溃。一直在他家做长工的远亲于心不忍,连夜将他带回了夹皮沟。一晃十年匆匆而过,这十年里,刘瑞昌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变成了一个面堂黑红的庄稼汉。
农忙时种地,空闲时教七八个孩子识字。也不收钱,谁家有吃的就给他盛一口。夹皮沟离镇子直线距离不远,但中途要翻过两个山坡,再加上都是山路,一来一回得一天的工夫。
这天,刘瑞昌带上两个窝头往镇子去,走到一半就变天了。先是狂风大作,之后是黑云压顶,紧接着便是倾盆的大雨。半山路上没处躲雨,刘瑞昌只好硬着头皮跑进了传说中闹鬼的山庙。
这座小庙因为地处偏僻,而且平时也没啥香火,所以在那场运动中几乎没受到什么毁坏。不过有一点,传说这座小庙闹鬼。刘瑞昌也听说过,但他不在乎。在刘瑞昌眼里,没有什么比房梁上吊死的父亲更让他心悸。
小庙年久失修,有几处滴滴答答在漏雨。生了一小堆火,刘瑞昌倚在斑驳的神像下面眯着了。睡意昏沉之际,外面想起了轰隆隆的闷雷。刘瑞昌起身拢了拢火堆,这时从外面跑进来一个人。戴着草帽披着块儿毡子,气喘吁吁。见到小庙里有人,来人还哎呦一声。刘瑞昌本就不善言辞,又都是赶路的陌生人,也就没理对方,紧了紧衣裳靠在神像边儿又闭上了眼睛。一觉醒来天已黑了,雨还在下。
后进来的人在火堆边烤馒头呢,刘瑞昌也掏出窝头啃了起来。听见有动静,后进来的男人递过来一个葫芦:“哎呀大兄弟醒啦,来喝一口暖和暖和,这天像漏了似的下起来没完,你这是上哪啊?”
刘瑞昌也确实有点冷,接过酒葫芦喝了一口:“我要去镇子上,半路下雨隔住了。”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男人起身到门口看了看:“估计得下一宿,我还得拢点火。”说完就在小庙里找了点能烧的东西添进了火堆里。
之前刘瑞昌在他后面,再加上火也不旺,所以视线并不好。此时,刘瑞昌也起身,往火堆前凑了凑,两人刚好脸对脸。火旺起来后,两人抬头一对眼,不禁都愣住了。要不说无巧不成书呢,刘瑞昌和后进来的男人长得竟有八分神似。脸盘眉眼,除了发型不一样外,连身高都差不多。两人互相看了一会儿,哈哈大笑。
后进来的说:“哎呀天呀,你说这也太像了,不知道以为咱俩双棒呢,大兄弟你叫啥名啊?”
刘瑞昌也觉得神奇:“我叫刘瑞昌。”
男人说“我叫曹贵福,你说这不就是缘分吗。”
曹贵福又拿出一葫芦酒,两人边喝边唠。曹贵福说自己是柳河人,离这一百多里地,这次是去一个叫红光村的地方成亲。
刘瑞昌纳闷:“去成亲?啥意思?上门女婿啊?”
曹贵福点点头,叹气道:“没办法,俺从小没娘,俺家成分不好,前些年俺爹被运动死了,有个弟弟得了肺痨去年也没了,同村也没人愿意嫁给俺,就托人说了个上门女婿。就是远点,但是没办法,近处的也找不上啊。”
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个牛皮纸包,里面是一些角钱和一封信。
“明天啊,我拿着信到红光村找一个叫刘玉凤的寡妇,就算是成家了。媒人说那寡妇的孩子还没到一岁呢,俺俩现在过,那孩子能把我当亲爹。”说着,把信递给刘瑞昌。
刘瑞昌一看,信上把曹贵福的生辰和家庭状况写的清清楚楚,落款是媒人的名字和寡妇家的地址。
刘瑞昌感同身受,好言安慰了几句。曹贵福许是心情郁闷,一口接一口的喝着。没一会儿舌头就硬了,面堂通红,情绪也很激动,嚷嚷着世道不公人心不古啥的。回头看见小庙破桌子上的几尊神像,趔趔趄趄过去拿起来就要摔。
刘瑞昌赶忙上前制止:“大哥快放下,这是神像,摔坏了可是大不敬,快放下快放下。”
曹贵福已经被酒冲昏了头,哪能听进去劝言,叮咣砸了两尊神像。刘瑞昌力气没他大,被他甩到一边儿。曹贵福又捧起一尊神像,叫骂着来到小庙门口,仰着头喊:“啥他娘的菩萨神仙,老子就砸了,你能把我咋的?”骂完就把手中的神像砸烂了。
回头跟刘瑞昌笑着说:“你看,哪有他妈神仙菩萨?都是狗屁。”
刘瑞昌看他耍起了酒疯,想着赶紧把他弄坐下就消停了。他要上前去扶,曹贵福要往回来。就在这一瞬间,夜空一道炸雷劈下来,曹贵福往后退了两步,一个没留神踩在了一根木棍上,脚下不稳,整个人便向后倒去。这时刘瑞昌还没到他跟前呢,曹贵福已经倒地上了。
刘瑞昌上前:“哎呀大哥,没摔坏吧,快起来,你这喝太多了。”边说边往起掫他。
可刘瑞昌发现,曹贵福此时就像脱力了一样借不上劲儿,眼睛瞪着庙顶不说也不动。
刘瑞昌摇晃了几下:“大哥,你咋了?你言语一声啊。”
喊了好一会儿曹贵福都没反应。此时刘瑞昌感觉胳膊上黏糊糊的,低头一瞧,通红一片。搬过曹贵福的脑袋细看,一大块儿神像的瓷片正好扎进了他的后脑海,再一摸鼻子,人死了。
刘瑞昌着实吓了一跳。但因为有着特殊的经历,倒也没太惊慌。稳了稳心神,刘瑞昌开始考虑后续怎么处理。看着曹贵福的尸体和地上的牛皮纸包,刘瑞昌心里生出个主意。
庙里就他们俩,如今人死了肯定是说不清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尸体处理好,拿着信去红光村当上门女婿。打定了主意,刘瑞昌将曹贵福抛在了荒山野岭间。
刘瑞昌在遗书中写道:“处理尸体时如有神助。临着小庙便是山崖,终年无人出没。处理完离开时,雨势更大了,小庙的庙顶忽然坍塌。如此,便连血迹都无踪影了。”
十几页信纸,曹老先生交代得很详细。曹老大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师父问:“老大呀,事已至此,你啥想法?”
曹老大说:“反正不管咋样,我得把老爷子这最后一程送好。父子一场,生养同恩,不能让人看笑话,不然俺娘泉下有知也不能安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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