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日本战国风云史（讲述长达两百年的日本史）----万邦咸宁

宝宝寒

　　三好政长在战场上粗猛好杀，过着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但在平时他却又是个风雅人，有个当时还不算太流行的特长，那就是茶道，后来政长觉得双手沾满血腥，害怕死后会下阿鼻地狱什么的，便也剃度出家了，法号宗三，是为三好宗三。三好宗三身边一直有把好刀“左文字”，刀口上不知缠绕多少亡魂。一日，从甲斐乡下来的一个守护大名，来到京都搞外交（当时日本偏远地区的大名，为了取得大义名分等，经常会到京都来朝觐将军或天皇，这叫上洛），三好宗三身为晴元的重臣，也开了茶会，招待这个乡下大名。没想到这乡下大名虽然长得满脸横肉，但也粗通茶艺、和歌，再加上和宗三讨论武艺战事，谈的十分入巷，宗三一个英雄惺惺相惜，便把随身佩戴的宝刀“左文字”赠送给了这个乡下大名。
　　从此，名叫“宗三左文字”的这把妖刀，开始了诡异的历程。为什么说它妖呢？因为只要是拥有它的主人，最终无一得到好下场。这把妖刀的第一位寄主，便是宗三极度欣赏的甲斐守护大名，武田信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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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虎得到了宗三左文字后，喜滋滋地返回了偏僻的领国甲斐。甲斐国，处于北陆道、东海道、京畿及关东之间的甲信山区，周围全是山，只有中间的一个甲府盆地，能进行农业耕作，还经常遭到水害，总之算是日本著名的老少边穷地区。世袭甲斐守护职务的，是在此地土生土长的武田家，这武田家几乎是日本战国中最著名的家族了，他们家的祖先是八幡太郎源义家的弟弟，新罗三郎源义光，也是甲斐国诸多源氏武士团的宗家总领。不过武田家原本领地不在甲斐，而在关东的常陆国，源义光的儿子源义清，居住在常陆国那珂郡的武田乡，才得了“武田”这个苗字（源义光另外个儿子义业，分到了佐竹乡，其便是后来常陆大名佐竹家的始祖），所以源义清也叫“武田冠者”。后来源义清父子因为破坏当地的治安和谐局面，遭到了流放，朝廷说富庶的常陆你都不想好好待着，给我滚去鸟不拉屎的甲斐山区好了。这样，源义清父子就背着包裹，来到了甲斐市河庄居住下来，后来又搞到了另外个庄园——逸见庄，但“武田”这个苗字，却被始终继承了下来，并繁衍分化出许多分支家族，合称“甲斐源氏”。
　　源义清的儿子源清光，就有加贺美、武田、平井、浅利诸儿子，其中又以加贺美（远光）和武田信义两脉最为昌隆，加贺美又生出秋山（光朝）、小笠原（长清）、南部（光行）等苗字：秋山家后来成为甲斐武田的重臣，小笠原去了信浓当守护，南部则去了遥远的陆奥。而武田信义呢，也生出了一条、逸见、板垣等苗字（后来又分化出穴山、饭富等三级苗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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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硬要攀亲的话，三好家出自信浓小笠原家族，三好宗三和武田信虎，也算是五百年前正宗的亲戚。源平合战时，以武田为宗家的甲斐源氏诸武士团，为源赖朝取得天下立下功劳，获得了甲斐守护的职务，虽然其后直到室町时代，甲斐外面的诸国守护是兴起又衰落，换了一茬又一茬，但甲斐武田，却因为在甲斐强有力的血缘地缘关系，始终世袭着守护的位子。
　　
　　世袭归世袭，武田家这个守护的位子，不是没有受过挑战的——先是在禅秀之乱中，武田信满参与到上杉禅秀方，遭到幕府讨伐，被逼自杀，武田宗家的权势濒临毁灭。后来，信满之子信重，在信浓小笠原的支持下，进入甲斐国继续当守护，但其属下守护代迹部家势力膨胀，迹部联络了一批甲斐国人，组成“轮宝一揆”，对甲斐守护的位子虎视眈眈，武田家也遭遇到了“下克上”的危险。到十三代家督武田信昌，才乘着迹部家的虚弱之际，纠集了忠于自家的国人，屠灭了迹部一族，总算渡过了这场劫难。
　　
　　好不容易平定了“轮宝一揆”，武田家又闹起了内讧，这个我们在前面提过，那就是信昌偏爱自己的幼子油川信惠，因而和长子武田信绳爆发了内战，甲斐国人也各拥一方，展开混战，打打停停，整个甲斐分裂的不成样子。永正二年（1505）及永正四年（1507），信昌和信绳相继死去，而信绳的继承人武田信直，才十四岁大，年幼的他不仅要肩负武田家督的重任，还要应对叔父油川信惠死灰复燃的叛乱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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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的油川信惠是强大的，他拥有坚固的堡垒胜山城，还与甲斐都留郡有力国人小山田信隆有亲戚关系，根本不把小小的武田信直放在眼里。但武田信直，却展现出与其年龄不符的冷酷和果敢——天文五年（1508）十月，一个暴风雨肆虐的深夜，信直带着少数随从，从石和川田馆进发，抱着决死的斗志，奇袭了叔父的胜山城，取得了完美的胜利。油川信惠及其弟岩手绳美，两个儿子弥九郎、珍宝丸，还有属下甲斐国人栗原昌种的脑袋，全整整齐齐地摆在了胜利者，十五岁的武田信直面前。干掉叔父一家后，武田信直又马不停蹄，杀入了叔父后盾小山田家的领地，小山田信隆率族人迎战，结果也被勇猛的信直杀死，无奈的小山田全族，只得屈从在信直的马鞭下，求得生存延续的权利。武田信直也展现了能屈能伸的手腕，他将自己的妹妹强嫁给了信隆的儿子小山田信有（越中守），从而与甲斐最大的国人小山田家结成了半君臣半血盟的牢固关系。
　　处理完油川和小山田后，甲斐的诸多国人认为武田信直有仇报仇，应该可以了，他也和先代的信昌、信绳没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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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这些人都错了，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我们的信直的的目标，是要当上实实在在的甲斐守护，换言之，他要削平诸国人，统一甲斐。武田信直的口号是：谁说守护大名就一定要被下克上？谁说守护大名不能自我进化成战国大名？我信，我能！当时甲斐国的情况是比较严重的，首先是两大国人山头，下山的穴山家和郡内的小山田家，穴山家是武田的分家，而小山田则是“坂东平氏”后代，世代割据都留郡一带，掌握着甲斐进出关东的要道——这两家和武田宗家的势力并存，在甲斐三足鼎立。除了穴山和小山田外，甲斐内的有力国人还有东郡今井、西郡大井、栗原等，这些人或抱成一团跟刺猬似的，或和骏河今川有千丝万缕的勾结，总之都不希望进入武田宗家的帐下效命，抗拒着信直的战国化运动。
　　武田信直游刃有余，他先是稳住了郡内小山田家，与其缔结了婚姻，随后又任命自己的弟弟信友，在临靠郡内的胜沼筑城，负责监视小山田。然后，信直统帅忠于宗家的板垣、甘利、一条等众，转战甲斐诸地，先是降伏了甲斐西北出入信浓的国人今井，随后又把目标瞄准在甲斐南部的穴山上——在信直的暗中策划下，穴山家督信悬，突然遭到儿子清五郎的暗杀，穴山家随后陷入一片混乱，无法对信直统一甲斐的事业造成威胁。最后，武田信虎统一甲斐最大的障碍，只剩下西郡国人大井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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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正十二年（1515）十月，武田信直军突然包围了大井信达的西郡上野城，然而大井也早有防备——我们在国外有人啊，骏河的今川氏亲立刻派出援军，杀入甲斐支援大井家。信直也只能先把军队撤走，但今川氏亲刚帮过大井家，就又因为对远江的攻略，也从甲斐撤军了。这时，武田信直乘机展开外交活动，要和今川家停战，氏亲注意力全在远江上，也乐得和信直达成互不侵犯条约。但氏亲一消停，没了外援的大井信达就孤单了，永正十七年，大井家再也支撑不下去了，也和信直签订了城下之约。武田信直的要求是，不想我血洗上野城的话，请把你女儿交出来，表示你们大井家的诚意。
　　大井信达恨得牙痒痒，但也只得屈辱地交出女儿，被老丈人了，这个被信直悍然抢走的大井家姑娘，后来便是武田家的正室夫人“大井夫人”（大井方），也是信直三个儿子武田晴信、信繁和信廉的生母。就在抢大井姑娘的前一年，武田信直宣布，废弃原先位于甲斐石和川田的旧守护所，要在甲府盆地的核心地带，筑造一座新城，这就是后来的甲府城，当然我们更熟悉的称呼，是踯躅崎馆。不过，信直的踯躅崎馆，和当时武士的城池有些不一样，在室町时代，大部分武士的城，都是依着要害山麓而筑造的，而自己家族平时都居住在平原上，方便管理农业生产，遇到艰苦的战事时，就居家避于山城之中。
　　

室町时代武士馆舍的模型，它还不具备“城堡”的概念，大致只是有围墙的寨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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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踯躅崎馆，你看，它的名字不是城，而叫馆。武田信直特意把它修筑在平地之上，并且在领主馆舍的设计上，模仿了京都公卿“寝殿造”的风格，盖的四平八稳，圆润舒展。在城下町上，信直也仿效了京都的“条坊制”，把武士馆舍、商铺和工匠作坊用街道分割得如棋盘菜畦般。为什么不选择在要害处筑城呢？因为我们的信直观念还是蛮超前的——城的目的是为了加强对领国的统治，是为了更好地起到政治经济核心的作用，而不是自家保命用来着，所以我才在盆地中央，几条河流分布的地带盖起了这座踯躅崎馆。果不其然，信直随后仿效了北陆战国大名先驱朝仓孝景筑一乘谷城的先例，要求家中的同族重臣，及甲斐国人的人质们，离开自家的村落，来到踯躅崎馆居住，以便加强对其控制，并能迅速集结出征兵力。
　　接下来，信直对京都展开猛烈的外交攻势，给将军足利义晴献上不少好处。当时义晴正想摆脱细川家的纠缠，重建将军亲征的模式，但他手上除了一帮奉公众外，根本没有实力，故而只能拉拢一些新兴的大名，当自己的“相伴众”。此刻信直的投怀送抱，让义晴很是感动，大笔一挥，赐给信直一块牌匾，上书“东国虎将”，另外又通过朝廷，给信直个官位“左京大夫”——京兆细川家，世袭右京大夫，武田信直一下在官位上与其并驾齐驱，足见义晴对信直的重视。
　　随后，就任左京大夫的信直，对将军感激涕零，便将自己的名字，改为“武田信虎”。如是，在太田道灌、伊势早云这些名将驰骋关东后，一头甲斐的年轻猛虎也发出了不甘人下的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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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田信虎兢兢业业地在搞统一甲斐的事业，国内的国人被他打得差不多了，象征守护权威的城的工程也正在顺利进行，但这时外来的威胁却以铺天盖地之势来了——骏河大名今川氏亲，以家中猛将福岛正成为统帅，带着两万精兵，越过富士川北上，杀到甲斐来了！
瞬间，许多名义上从属武田的甲斐国人，又摇身一变，个个缩在自家的领地里，连夜加工制作欢迎今川解放军的小旗子。没别的原因，因为和刚刚统一甲斐的武田信虎比起来，这个今川氏亲战斗力太强大了。
今川氏亲，也就是前文里那个龙王丸，伊势早云的外甥。抱歉，前面万邦光顾着着力描写早云了，对氏亲倒是较少提及，其实今川氏亲也是个大牛啊，骏河今川在他的主持下，不但大大扩展了领土，还完成了向战国大名的蜕变。氏亲是今川义忠的娃儿，第一步就是要继承老爹的遗愿，全力把东海道的远江国攻下来。在今川军的猛烈攻势下，旧远江守护斯波义达节节败退，只能龟缩在远江一隅狗眼残踹，远江的中部、东部被氏亲蚕食——随后，氏亲也仿效舅舅早云，在新领地上进行大规模检地，将的田产和军役统统揣入自个的腰包。而迷信之前“三管领笔头”荣耀的斯波家，还不停地向京都幕府打sos讯号，希望将军来调停——可京畿早已陷入一团漩涡，斯波家都不知道该找那个将军，足利义澄还是足利义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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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目光敏锐的今川氏亲倒来了个投资，永正五年（1508）时，氏亲看细川政元被暗杀，细川家内讧，而大内义兴要拥戴足利义稙杀回京都了，赶紧宣布全力拥戴义植（反正我在远江，名义上表下态，又不会掉块肉）。足利义稙占领京都后，对氏亲同志坚定的革命立场很是赞许，呦嘻呦嘻，大笔一挥，承认今川家为正牌远江守护的御内书立刻送到了骏府城。
　　斯波义达心碎了无痕……
　　氏亲没把斯波家放在眼里，但还有足以让他忌惮的对手，这人便是三河吉良家（也算是今川的宗家）在远江引马城的代官（代理主家治理领地的家臣），大河内政纲。这个叫大河内的，军事才能也许谈不上多出众，但优点就是死缠烂打，先是对着你一阵王八拳，你还击，把他打趴下了，他还会红着眼睛，狠咬你的大腿不松口，你再一踹脚，他在泥巴地上趴一会，又会想起爱和正义的往事，小宇宙再度燃烧，在一团火焰中站了起来，又是暴风骤雨般的王八拳。一向拥护爱和正义的斗士大河内政纲，早已对今川家侵略远江的行为悲愤不已了，他早在文龟元年（1501）时，就在信浓守护小笠原的支持下，纠集一帮亡命之徒，到处攻击亲今川势力，结果被赶来支援的伊势早云给打趴下了，逃亡。
　　永正八年（1511）十月，斗士归来的政纲，又从三河、尾张等地拼凑一批人马，在远江国人井伊直宗的协助下，拥着斯波义达，居然攻占了引马城，但随后遭到氏亲大队人马的反攻，井伊直宗降了，斯波义达跑了，大河内政纲只好二度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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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终的决战在永正十三年（1515）爆发，因为今川氏亲为了援护甲斐大井，派了主力侵攻甲斐去了，看到大好时机的大河内政纲，立刻卷土重来，又攻占了引马城（这今川氏亲都不用脑子想大河内的进军路线，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引马城）。攻陷引马城的大河内，立刻向在尾张的斯波义达发出信号，要义达赶紧集结尾张兵力，前来支援，与氏亲决战。这时，斯波义达名义上还是尾张守护，但他要出兵的决定，遭到家臣织田一族的反对，不过义达也是押上了——此战若是胜利，我斯波家还能恢复昔日的荣耀，此战失败，那就万劫不复好了。最后，红了眼的斯波义达，居然举着刀，把与他意见相左的守护代织田达定给砍了，“有不从者，皆如此！”
　　这样，斯波义达强行拉来了批人马，来到了引马城。斗士大河内政纲对义达说的策略是——咱们啥地方也不去，就在引马城笼城——真是服了这大河内君了，不愧是引马庄的代官，这份对本职工作的热爱，真是让人自愧不如啊。没头脑的斯波义达，也就傻乎乎地和大河内一起，把引马城大门一关，把自己封闭起来，等着氏亲来。
　　今川氏亲和信虎达成和议后，不但来了，还带来了大杀器来攻引马城——那便是金掘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