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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童亮短篇灵异小说集(《画眉奇缘》作者)--不定期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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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24-8-24 15:57
  • 签到天数: 93 天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4-8-6 08:30:12 | 显示全部楼层
    叫花子鞠躬道:“多谢你的好意。我穷得一无所有,没有你这样的美貌,没有其他糊口的技艺。我早就知道雷丸的作用,可是我只有靠它才能活下去啊。”
    叫花子沿着这条街乞讨,从街头走到了街尾,稍作收拾后,又赶往下一处。
    众人看完热闹,回到各自的去处,该干嘛干嘛。
    老鸨回到自己的店里,发现芭芭不见了。
    “应该是被叫花子拐跑了!”老鸨说。
    “就是。就是。”老鸨身后的老头应声道。
    “她还想要应声虫!”老鸨说。
    “就是。就是。”
    几天之后,有人在五十里外的地方发现了躺在路边的叫花子。衣不蔽体,面目安详。
    芭芭回到了店里,肚子里常有风马牛不相及的回音。
  • TA的每日心情

    2024-8-24 15:57
  • 签到天数: 93 天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4-8-12 09:26:58 | 显示全部楼层
    《一只鬼的自述》

    我真是老了。
    那天红姑娘带着一壶酒来找我,我愣是看了半天,才想起她十九岁嫁到这个地方来时的样子。
    十九岁时的她多好看啊,那张脸像早晨的霞光一样。
    我从来没有见过霞光,鸡打鸣的时候我就开始睡觉。是的,她就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那种好看。
    可能我见过霞光,但是我老了,记性不好了,早忘记了霞光的样子。
    红姑娘知道我喜欢喝酒,每次到山上来,都要带一壶酒。
    我最爱喝农家的谷酒,可是她哪里有钱每次去给我买谷酒?如今她靠着在外打工的儿子和孙女给一点儿生活费,能供住自己那张嘴就不错了。
    要不是为了给儿子和孙女减轻一些负担,她才不会每个月来山上找我一两回。
    现在的年轻人愿意去爬有名的山,自家门前屋后的山几乎都不去了。我的日子便冷落了下来,像是春天来临后山阴面还没有消融的雪。
    如今红姑娘已经白发苍苍,但依旧爱美,在脑后用红头绳扎了一个小小的辫子,衣服整整洁洁,就是显得大了一点,明明以前穿着刚刚好的。脚步也比以前蹒跚。
    “昨晚我梦到了西川,这个死老头子,好多年没有来过我梦里了。你肯定记得他吧,以前经常挑着箩筐从这里走过,有一次撞到了你,被你吓着了,回去之后身上冰凉得哟,好像一块冰要化了一样。我叫了赤脚医生来,又是打针又是吃药,就是好不了。好在凡事我都两手准备,托了住在学校那边的二婆,去了土地庙那里问。这一问,才晓得是在山路上碰到了你。你想起来没?他的箩筐里放着箩筐,码了好几层,跟挑着宝塔似的。他以前是卖箩筐的。”红姑娘说道。
    在这里碰到我的人多了去了,有男有女,有老有小。我哪里记得谁是西川?
    挑箩筐的也不少,只是现在越来越少了。看到的都是上了年纪的人。
    年轻人现在哪有挑箩筐的。
    不过红姑娘说箩筐里放着箩筐,跟宝塔似的,我就想起来了。
    原来他叫西川啊!原来他是红姑娘的死老头子!
    这个做箩筐的西川娶媳妇的时候,我跟着去凑过热闹。
    西川年轻的时候可是百里挑一的小伙子!又学过篾匠,有一门手艺。那时候不讲究什么读不读书,上不上大学,学到一门手艺就不会过得太差。
    方圆几十里的姑娘看到了卖箩筐的西川就两眼放光。
    红姑娘在隔了几重山的娘家也是出挑的人物,十八九岁就当裁缝师傅,带了二三十个学徒。
    红姑娘嫁到这边来的时候,好多人围着红轿子看热闹。
    到了晚上,新房的窗边蹲了十多个听墙角的年轻人。西川的老母亲举起竹扫把去赶,墙角的人如水鸭一般逃离。
    西川的老母亲一转身,水鸭们又回来了。
    第二天西川的笑话传开了。
    年轻人见了西川,装作害怕的样子,连喊:“痛痛痛!”
    “怎么是你喊痛呢?”有人问他。
    “她身上藏了缝衣服的针!”西川回答说,满脸通红。
    他这么一说,洞房的笑话就传得更广了。
    有人又去问红姑娘:“你不是自己要嫁到西川家里来的吗?又藏针在身上做什么?”
    红姑娘说:“那也得我愿意!”
    记得这些往事的人要不是老了,老得忘记了,就是离开了。
    我不知道红姑娘自己还记不记得。
    可能也忘了吧。
    要不是她说起西川这个名字,我都不记得这些陈芝麻烂谷子了。
    我甚至都忘了人会老这回事,别人早叫她做“红姑”,后来叫她“红婆婆”,而我一直称她做“红姑娘”。
    树会老,路会长草,却总以为姑娘不会老。哎,瞧我这破记性!
    红姑娘把酒壶的木塞子拔了,说:“以前来找你呢,都是为了别人来的。这次我是为了自己来的。这酒不是别人送的,是我找吊酒师傅打的最好的酒。”
    我一闻,酒气冲鼻,是我喜欢的谷酒。
    我已经很久不喝酒了,如今红姑娘送酒来,我都只是闻一闻。闻一闻就满足了。
    很久以前,知道我的人以为我会吸食人的精气,就像吸酒的气味一样。
    被我闻过的酒,确实会没有酒味,别人再喝的话寡淡如水,还不如水好喝。
    但我从来没有闻过人。
    不是我心地善良,是人的气味太难闻了。
  • TA的每日心情

    2024-8-24 15:57
  • 签到天数: 93 天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4-8-12 09:27:13 | 显示全部楼层
    人间有句话叫做“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人人都说是这样,哪怕是金子都会熔化,令人难以生存,而遭毁灭。
    好在我早已毁灭了,他们误传的说法不能让我再一次置于死地。
    山下世间的事情,我都只是听一听,听一听就行了。
    无论过了多少年,人间事还是那些事,现在发生的以前都发生过。只要活得足够久,没有一件是新鲜事。
    要不是红姑娘,到现在我也不会管山下人的事情。
    在很长的时间里,长到我自己都不记得有多长了,我不愿去跟任何人接触。
    一旦接触了,花了时间,有了情绪,就不忍袖手旁观。
    人们把这叫做缘分,有时候也叫作了孽。
    我就是那次去山下看了新娘子,认识了红姑娘,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掺和到山下的事情中去。
    头一回就是红姑娘的死老头子西川。他从我这里路过,挑着箩筐码箩筐的担子。
    他不知道,就在两天前,这里有个人在上游的小池塘里投了水。
    那个小池塘周围长了许多芦苇和高笋,要踮起脚来才能看到一点点水面。那个人就是不愿被人看见,不愿被救起来,才选了这个小池塘。
    投了水之后,那个人在水里泡了两天,又心有不甘,想方设法要回到山下去。
    那个人在芦苇和高笋混杂的水洼里哭,一边哭一边责怪家里人没有找他。
    我听得心烦。
    没有肉身的人想下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跟着人下山。
    也有跟着猫、獐子、黄鼠狼下山的,但不一定会进人住的屋里,大多偷点吃的,填饱肚子就回来了,说不定还弄了一身鸡毛鸡血。
    第三天太阳落了山,我没有听到那烦人的哭声。
    我往芦苇和高笋那边看去,恰巧看到红姑娘的男人挑着箩筐从山上下来。他应该是去了山那边卖箩筐回来。
    就在他身后,跟着一个浑身湿淋淋、鬼鬼祟祟的人。
    这种事情,说实话,我见得太多了。
    我从来不管的。
    管它做什么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因果。
    西川走得越来越近。
    不得不说,他真是一个让人着迷的人。即使走了一天的路,吆喝了一天的嗓子,他仍然健步如飞,满脸笑意。
    我想,此时此刻他应该惦着红姑娘,恨不能早一些回去吧。
    想到红姑娘,我不忍心不管。
    等他走到我这里的时候,我忽然跳了出来,吓了他一跳。
    等他回过神来,我已消失不见了。
    他回了家,一会儿浑身冰凉,一会儿发烧,一会儿一半冰凉一半发烧。
    山下的人都说,应该是在回来的路上被什么东西吓到了。
    我吓的是他身后那个湿淋淋的人啊。
    就这样,我暴露了。
    那时候有个老婆婆守着土地庙,老婆婆带着红姑娘找到山上来,给我烧纸,给我祭酒,要我放过西川。
    不由我分说,她们俩就一边烧纸一边把酒往地上倒。
    酒可以喝,纸没必要烧。那时候山上枯柴烂叶非常多,稍不小心就会烧掉一片山。
    其实不来找我,再过两天,西川就会好起来。
    要是被湿淋淋的那个人跟着回去了,那就不得了,不死也得扒层皮。
    从那之后,不得了,山下的人都知道我在这条路上,再也没有人敢晚上从这里经过。
    水塘里那个人对我怀恨在心。
    我又不怕他。无所谓。
    那个守着土地庙的老婆婆,我清楚她的底细。她哪里能跟土地公公搭上话?她不过是记着许许多多这一片的传说和故事。哪里曾经有人被吓到过,哪里曾经有个老屋里谁寻了短见——老屋自然是早没有了,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在同样的地方,发生了差不多的事情。她心里就有了数。
    我就说嘛,世上没有一件新鲜事,现在发生的以前都发生过。以前发生过的,现在还在发生。这就叫轮回。
    但是她自己说出来,别人不仅不信,还可能把她当做异类。以前不是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她也记在心里。
    她只能托土地公公的口信告诉别人。
    她做这些事,不过是老伴死了好多年,她没有别的谋生之道。
    还不是为了吃一口饭。我不怪她。
  • TA的每日心情

    2024-8-24 15:57
  • 签到天数: 93 天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4-8-12 09:27:29 | 显示全部楼层
    老婆婆在最后几年里,想要寻个能接她衣钵的人。
    寻来寻去,没寻着一个满意的。
    这个没有什么前途的事情,却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做的。最重要的是不能贪心。就这一点,实在太难了。
    等红姑娘接了老婆婆的衣钵,来山上找我的时候,她已经和当初带她来的老婆婆一样老了,以至于我根本没有认出她。
    红姑娘从来没有想过要接老婆婆的衣钵。
    她是学裁缝的,从来没有学过易经八卦,也不懂梅花易数,甚至连周边的山都认不全。
    老婆婆也从来没有想过让红姑娘接衣钵。
    老婆婆考虑过所有可能和希望接衣钵的人,从来没有出现过红姑娘的影子。
    偏偏最后是红姑娘接了。
    “她们都想抓住人的怕处,弄人的钱。只有你不会。”老婆婆说。
    “我不想做这个。我也怕。”红姑娘说。
    “你不做的话,只能让那些人做了。”
    “好吧。”红姑娘点了头。
    老婆婆交给她一个翻烂了的小册子,烂得如刚炸出来的油渣。
    在那之前,谁都没有见过那个小册子。
    从那之后,红姑娘带着那些担心害怕的人去老婆婆以前常去的地方烧纸祭酒。
    她真不是接衣钵的合适人选。
    很多本来跟我不相干的事情,她也领着人来我这里,烧纸、祭酒、磕头。
    我没有办法,谁叫我贪酒呢?
    我只好将本不该我管的事情管了,好让她不至于在人前丢脸。
    我劝池塘里那个人早点离开,吓唬在路上作祟的小鬼,安抚心有不甘的亡灵,时不时要将那些迷了路的魂魄送回家。
    在我有意她无意的配合下,许多山下的事情就这么解决了。
    她成了土地公公的话事人。
    我这个鬼,成了庇佑一方的神。
    今天,是她接了衣钵之后第一次为了自己的事情来找我。
    我想告诉她,西川是来接你的。
    其实我不说,她也清楚。
    她的身子早不如以前啦。
    我知道,这也是告别。
    因为我说什么,她都听不见。
    这么多年来,我们也不需要听见。
    我闻了她的酒,醉得一塌糊涂。
    后来她再也没有来过我这里。
    我被忘却了。
    她忘了我,世上所有人便都忘了。
    曾听人说过一句刻骨铭心的话——每当别人问我什么是爱情的时候,我就会说知道我不在的人。
    我想我是爱她的。
    因为,我知道她不在了。
  • TA的每日心情

    2024-8-24 15: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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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4-8-19 09:38:48 | 显示全部楼层
    《养人》

    来芭芭这里的客人来自五湖四海,行为千奇百怪。
    其中有个人带着一个皮箱子,箱子上有一个人的脑袋。
    那个脑袋的眼睛会眨,鼻子会呼吸,偶尔打一个喷嚏,显然是活的。
    脑袋上的头发既不是黑的,也不是白的,而是白白嫩嫩,像黄豆芽的杆儿那样肉嫩肉嫩,一副从来见不到光的样子。
    客人一进屋,就将皮箱子放在了门后面。
    芭芭见箱子上面有个脑袋,吓了一跳,以为客人是个杀人越货的盗匪。
    长得像盗匪一样的客人波澜不惊地告诉芭芭,这是笼中人。是他从两千里外一个与世隔绝的桃花源一样的地方买来的。
    在那个桃花源一样的地方,人分为两种。
    一种是笼外人,跟我们这样的人差不多;一种是笼中人,就是皮箱子上面的这种。
    客人打了一个酒嗝,是变了质的酒和馊了的肉混合的气味。
    芭芭早已习惯了,但还是在鼻子前面挥了挥手。
    箱子上的脑袋却受不了这种刺激的气味,连连摇头,鼻子用力地往外呼气,不让酒气吸入鼻腔。
    客人笑道,笼中人酒量非常差,闻一点儿酒味就晕头转向,抿一口就烂醉如泥。
    客人瞥了箱子上的脑袋一眼,继续说道,这是因为笼中人很纯净。他们喜欢早晨的阳光和晚上的露水,讨厌一切浓烈的气味和混乱的颜色。他们喜欢淡淡的气味和浅色。又淡又浅的东西大多非常脆弱,别人说话的声音大一点点,他们都会吓掉魂儿。他们喜欢一切轻轻浅浅的东西。所以我用棉絮塞在了他的耳朵里。他不太听得清我们在说什么。不这样的话,离开了桃花源那样的地方,他们的魂儿三天两头就要丢一次。丢了魂儿的话,他们就变得蔫蔫的,好像捉回来失去了自由的山雀,没几天就会……你知道吧?
    箱子上的脑袋没有什么表情,非常平静。
    原来是这样啊。他们没有身子吗?芭芭问道。
    客人说,有。他们当然有身子。我把他的身子折叠起来,放在箱子里,这样方便携带。他们的身子非常柔软,比我们的身子柔软多了。你不知道,在那个桃花源一样的地方,他们是不能在床上睡觉的,他们晚上都睡在笼子里,身子蜷缩得像一只蜗牛。长此以往,他们的骨头变得非常软,不会被折断。
    芭芭怎么看都觉得那个箱子不够装下一个人的身子。
    可是谁能说得清楚呢?一只明显胖过猫洞的猫咪,却能从猫洞里钻过去。
    老鸨就养了这么一只猫咪。
    为了方便猫咪在各个房间里来回走动,好几年前,每间房的门框旁边都按照老鸨的要求打了一个刚好容猫咪钻过的猫洞。
    可是猫咪会长大长胖。猫洞不会。
    奇怪的是,明显长大了的猫咪依然可以在猫洞中通过。
    帮老鸨管账的老头说,那是因为猫咪的骨头是软骨。
    箱子上的人可能长了一身的软骨吧?芭芭心想。
    他叫什么名字呢?芭芭问道。
    老鸨的猫咪都有名字,这个人应该也有个什么名字。
    客人的回答超乎芭芭的想象。
    客人说,笼中人是没有名字的。在那个地方,只有笼外人有名字。要是你想叫笼中人过来,就“哎”一声。
    芭芭转过头,想对着箱子上的脑袋“哎”一声,又怕这一声叫大了吓着他。想起客人说他耳朵里有棉絮,叫一声那个脑袋也未必听得到,芭芭顿时放弃了这个想法。
    客人说,笼中人在那个地方就如宠物,或者地里的菜。喂鸡的时候,你只要咯咯咯地叫,将米往地上一撒,鸡们就过来了。你不需要给每只鸡取一个名字,然后叫它们的名字吧?喂猪的时候,你只要啰啰啰地叫,将饲料往猪槽里倒,大猪小猪就过来吃。你不需要给每只猪取一个名字,然后叫它们的名字吧?
    芭芭等着客人说不需要给每一颗田园里的菜取一个名字。
    客人没有说。
    那你说地里的菜做什么?芭芭忍不住问道。
    客人笑了,说道,笼中人就是鸡,就是猪,就是菜。他们最终是要被笼外人吃掉的。
    吃掉?芭芭吃了一惊。
    对呀。客人说。俗话说得好,笼鸡有食汤锅近,野鹤无粮天地宽。他们也知道的。天天喂着养着,什么都不用干,自然是要被吃掉的。野鹤虽然没有固定的粮食,但是可以行走天地间。我从那个地方买笼中人来,也是为了做一道菜。
    芭芭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奇怪的事情。
  • TA的每日心情

    2024-8-24 15: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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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4-8-19 09:39:05 | 显示全部楼层
    客人坐到了床边,靠在床头,一边解开衣服,一边说道,你不用同情他。这都是笼中人一开始就知道的。在那个地方,做笼中人还是笼外人,都是自己的选择。选择了做笼外人,就要辛勤地干活儿。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选择了做笼中人,就可以什么都不用做,早上出去游玩,晚上和家禽一起回到笼子里。每次鸡鸭鹅或者猪被宰,他们也是能看到的,所以他们知道最终是什么结局。
    他们不害怕吗?芭芭问道。
    哪有不害怕的?不过也有不害怕的吧?谁知道呢?反正他们习惯了就好了。我觉得他们更害怕辛苦,害怕流汗。所以他们不到阳光底下去,总躲在阴凉的地方。你看,他的头发就是没见过阳光的样子。如果你去了那个地方,从头发就能看出来谁是笼中人,谁是笼外人。在那个地方,每户笼外人家里都会养一个或者几个笼中人,你应该去那里看看,不过话说回来,也没有什么好看的,就像老农家里养几只鸡鸭或者几头猪一样。可以吃,也可以卖。
    他们不会后悔吗?芭芭又问道。
    你是说笼外人吗?有后悔的吧,也有不后悔的。可是又能怎样呢?做了笼外人,骨头已经承受了力量,变得硬了,要再住进笼子里,怎么也不会舒服吧?他们肯定有时候也羡慕笼中人,谁能说自己从来没有过偷懒的心思?我买了他,天天累死累活的,还要供他吃喝。我都羡慕他。客人疲倦地说道。
    不不,我说的是笼中人。芭芭说道。
    这个客人的逻辑真是奇怪,怎么把我的意思弄反了?芭芭心想。
    客人躺了下来,吁了一口气,说道,哦,你说他们呀,也是一样的,做了笼中人,骨头已经软了,承受不住扁担和担子,也握不了锄头,受不了那种辛苦。要是不脱一层皮,也做不了笼外人。想想就算了,有几个真的去改变?就拿我买的这个笼中人来说吧,带出那个地方后,他不是没有逃跑过。可是过不了一会儿,肚子饿了,脚跑累了,又回来了,自己钻到箱子里。
    芭芭看到皮箱子上面没有锁。客人说的应该是真的。
    客人打了个哈欠,继续说道,别说逃跑了,有的笼中人的理想就是让自己变成一道美味佳肴,在食客品尝的时候赢得一句赞美。这种有理想的笼中人很注重外貌和体味。他们不吃味道太冲的食物,不闻味道太重的气味,不喝颜色太浓的东西,就是要让自己变得更加纯净。最后做成一道菜的时候,在“色香味”这三个方面让食客满意。
    所以,他们的终极目标是被吃掉,还要被吃他们的人赞美?芭芭大为诧异。
    怎么说呢?既然是那些笼外人养着他们,那么,最后也应该让笼外人有些回报吧?客人淡然说道。我今天走了一路,脚底都破了皮,还要拎着他。你不觉得这对我不公平吗?
    客人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看起来确实很累了。
    脱下来放在床边的鞋子的皮面皱得像老人的脸,也是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
    芭芭不禁转而可怜起客人来。
    芭芭坐到了床边,还想跟客人聊几句,可是客人开始打鼾了。
    鼾声都是那么疲倦。
    哎,你怎么就睡着了?芭芭推了推客人。
    客人沉睡在梦乡里。
    门后的皮箱子开了。
    果不其然,箱子里是那个人蜷缩的身子,如蛇一般盘着,又如肚子里的肠子。
    那个人的脑袋从皮箱子上滚落下来,全身如蛇一般扭动,然后像蛇一样立起。
    你又要逃跑吗?芭芭瞪着眼睛问道。
    那个人摇摇头,缓缓爬到床边。
    辛苦的事情都让他来承受,美好的事情都让我来享受。这就是笼外人和笼中人的分工。那个人一边说着,一边爬到芭芭的身边,挨着她躺了下来。
  • TA的每日心情

    2024-8-24 15:57
  • 签到天数: 93 天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4-8-26 09:27:5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black白夜 于 2024-8-26 09:29 编辑

    《芭芭的妈妈是自己》

    芭芭再也没有见过她的妈妈。除了梦里之外。
    至于妈妈为什么要抛弃她,除了一个人之外,没有别人知道。
    但是那个人说的话,几乎没有人相信,除了芭芭之外。
    我连那个人说的话里的标点符号都不信。老鸨总是这样说。
    芭芭却常常问那个人关于妈妈的事情。好像妈妈被那个人保管在一个神秘的地方,每次在芭芭需要的时候,那个人才拿出来给她看一眼。
    你跟你妈妈长得特别像,就像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那个人说。
    芭芭常常觉得,这个世界上的某一处是有一个模子的,外面是木盒,木盒里装着一个比人高一些的长条铁块。铁块可以从中间打开,打开后可以看到铁块里面其实是空的,空出一个人形。这个人形就是妈妈和她的样子。她们就是从这个模子里做出来的。只要别人也愿意,一旦钻入铁块中间的空处,合上铁块,压一阵子,再打开来,就会和她妈妈和她一模一样。
    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可能是这样从模子里压了倒出来的。别人因为长得不同,所以忘了自己的模子。只有长得特别像的人,才会提醒那些记性不好的人还有这回事。
    芭芭就是那么相信那个人的话。
    你见过我妈妈吗?芭芭问。
    当然。何止是见过!她在这里的时候,也像你一样有名。也是这个店的摇钱树!那时候我做着生意,花钱大手大脚,常常来见你妈妈。有些事情你妈妈不跟别人说,但是会跟我说。尤其是离开这里的那段时间,她跟我说的话尤其多。
    是吗?是吗?她说了什么?有没有说起我?芭芭问那个人。
    倒是没有说起你。那时候我都不知道还有一个你。我倒是听她说起一个道士。她说,那个道士修炼了好多年,多得记不住多少年了,已经即将达到得道的境界,只等一个下雨不打雷的天气,逆着雨水飞升。
    道士?
    是的。道士。你妈妈说,道士决定在下雨天的时候带她一起走。
    还能带她走?
    哎,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鸡和狗都可以,人怎么就不可以?道士就是这样跟你妈妈说的。你妈妈相信了他的话。这不怪你妈妈。你妈妈天天夜夜想着离开这里,离开这条一下雨就泥泞不堪的街。可是,这里的人谁不想离开呢?老鸨也想,厨师也想,小厮也想。来这里的客人,都不是这条街的人。只有不是这里的人不这么想。对他们来说,这里充满了诱惑。只有住在这里的人知道,这里已经烂了,烂透了。不尽快离开的话,他们要跟着一起烂掉。
    芭芭并没有想离开这里。
    她不是想着抛弃你,芭芭,她只是想离开这里。可是这里不仅仅是一个地方,还是一种生活。她靠着这里的客人养活自己。没有这些客人,她不会饿死,不会走投无路。但是她会没有足够的钱给自己买漂亮的衣裳,买好看的胭脂,买摄魂的香水。那样的话,她宁可饿死。不止是米饭可以养人的,不能吃的东西也可以养人。她也不是要给别人看。她是要自己看。其实有过好多客人向她许诺,要带她离开这里。她没有答应。你知道为什么吗?
    芭芭摇头。
    你当然不知道。因为她不仅仅需要很多很多的钱,一点点是不够的;还需要很多很多的爱,一点点是远远不够的。就像一个人饿极了,给一点点食物是不够的。经历过一次极度的饥饿之后,他永远会在可能的地方储藏足够多的食物,不然就会恐慌。再说了,谁知道哪个客人的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你妈妈在这里听过了太多华而不实的话、逢场作戏的话、说完就忘的话。她已经辨别不出来,也不再愿意去辨别。
    所以她相信了可以飞升的话?芭芭问。
    怎么说呢?人总要相信点儿什么。尤其是那种虚无缥缈的,看似不可能的。比如说道,比如说爱,比如说天下。你妈妈就是这样的人。她不相信任何一个具体的承诺,任何一个真实的人。她相信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这不怪她,我们都是这样。人会老,锁会锈,朝代会更迭,海会枯,石会烂,月亮会圆缺。可是我们迷恋追求永恒。
    芭芭沉默不语。
    也许你不理解她为什么相信那个道士,相信下雨天可以飞升。那是因为你没有见过那个道士,你没见过那时候这条街的下雨天。
    你见过吗?芭芭问。
    我见过。一眼就能看出来,那是个野狐禅的道士,或者说,他就不是个道士,他以为自己是道士,是修道的人。其实并不是。怎么说呢?在他的眼里,坐在道观里,穿着道袍,念着道咒,画着道符的,才不是真正的道士,修的是歪门邪道的野狐禅。世上很多这样的人。有的读书人认为别的读书人不是真正的读书人,有的人认为别的人都喝醉了只有他自己清醒。你知道我的意思吧?
    芭芭茫然。
    我的意思是,他是个骗子。但是他不认为自己是个骗子。他坚定地认为自己可以得道飞升,可以带着你的妈妈离开这条腐烂的大街,离开这种想要离开却不得不依赖的生活。他相信他可以做到他完全没有可能做到的事情。我想,只有真正的爱才能让一个人变成这样。他用有毒的水银在蒸馒头的火灶里炼丹,从云南人买下谁都不认识的蘑菇煮仙人汤,据说喝了能看见神仙幻境。他甚至宣称如果在皮肤上割开一道口子,自己就能从里面钻出来,像蛇蜕皮,等皮肤再长出来,就会显得非常年轻,这是他的返老还童术。但是,他最终的目的,还是要羽化登仙,带着你的妈妈一起离开这里。
    芭芭走到窗边,看了看外面湛蓝的天,跟倒扣的海一样。芭芭心想,原来妈妈是想去海里。
    很多客人想带你妈妈离开这里,最终不过是从这条街去了另一条街。街上还是那些房子,那些人,那样的树,树里一到夏天就是聒噪不安的知了声。他们以为那是一种全新的生活,其实并没有。他们只是满足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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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8-24 15: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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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4-8-26 09:30:45 | 显示全部楼层
    芭芭心想,这就是我不愿意离开这里的原因。原来我和妈妈的想法是一样的。
    但是那个道士不一样。他本来不是道士,当然后来也算不上。他以前是个要饭的叫花子。
    叫花子?芭芭惊讶地问。
    是的。不过他不是因为走投无路才做了要饭的叫花子。他是因为懒。他的戏唱得好,随便哼一嗓子,就让戏班里的台柱子颜面无存。他的剑术不错,拿根打狗棍舞一下,好多高手就想收他入门下。他本来可以入仕,朝廷许诺了高官厚禄,他却跑了。你没有见过他,如果你见过,你也会为之着迷,像你的妈妈一样。你只有穿上你妈妈的衣服,睡在妈妈的床上,见了妈妈身边的那些人,做了妈妈做过的那些事,你才会理解她。她虽然很多事情做得不好,但是她只能那么做。你如果是她……你怎么会是她呢?虽然你们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你知道我的意思吧?
    芭芭知道那个人的意思,跟一个从未见过彩虹的人说,雨后的天空会出现一座彩色的桥。不是被认为是疯子,就会被认为是骗子。或许对于妈妈来说,那个要在下雨天带她逆着雨水飞升的人,就是彩虹。
    看你的表情,应该是知道我的意思。是的。他以前是个叫花子,一无是处。自从在这条街上遇到了你妈妈,他就想要以最快的速度从那臭皮囊里解脱出来,从一个人变成一个神。可是世间哪有什么神啊?可是世间到处是神的庙宇。人们需要他们。你妈妈需要的,是摆脱这里,摆脱这种土地一般的生她养她却让她离不开的生活。她需要一个神。
    芭芭叹了一口气。
    你叹什么气呢?不仅仅是你妈妈,很多人需要,只是她恰好是你妈妈。你是不相信我说的这些故事吗?没有关系,那个叫花子自己也不相信。他吃仙丹中了毒,喝仙人汤发高烧,割出的伤口溃烂,差点儿要了他的命。他早已知道自己不可能飞升了。雨水也不会迎接他去往云端。但是每次见了你妈妈,他仍然要充满信心,就像真的有信心一样。他不需要飞升,但是你妈妈需要。
    这么说来,他们没有飞升?那么,他们去了哪里?芭芭失望又迫不及待地问道。
    既然这样,她为什么没有回来找我?芭芭追问道。
    你错了。他们虽然没有成功,但也没有失败。你懂我的意思吧?很多事情并不是不成功就失败的,不失败就成功的。很多事情既不会成功,也算不上失败。对成功的人来说是这样,对失败的人来说也是如此。
    我还记得,那是一个下雨天,雨水来得很急,所有的人都没有防范,没有人带伞,街道上的人都被淋成了落汤鸡。就是那一次,那个称不上是道士,说不上是修行人的他,急匆匆来到这里,带走了你妈妈。有人说,看到他带着你妈妈,沿着被风吹斜的雨,一次又一次地往上冲。有人说,他们俩像游泳一样,沿着雨水往上游。每个人看到的都不一样。你知道吗?无论是什么样的事情,每个人看到的都不一样。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地方,这个地方却有无数个世界。每个人的世界跟别人的都不一样。比如说,你看到的红色,别人看来可能是黑色。因为你一开始看到这种颜色,就被叫做红色。他看到的被你称为红色的,可能在他的眼睛里是黑色,所有人都叫它做红色,所以他将黑色叫做红色。我们都是色盲,红与黑只是颜色的名字,并不是我们看到颜色的真正样子。
    最后呢?他们走了没有?芭芭已经不用“飞升”这样的字眼了。
    你看,所有人都是这样,最终都要问,最后呢?好像所有的故事都必须有个结果。真正的故事,很多其实没有最后的。就算他们飞升了,最后呢?难道他们在天上就是最后了吗?他们往后的时间就结束了吗?如果没有飞升,最后呢?最后还是该要饭的要饭,该吃饭的吃饭。日子还不是要一天天地过?好吧,好吧,我知道你非得这么问。在我的世界里,或者说,我看到的,听到的,是他们没有飞升,但是好在他们成功了一半。他们没有得道,但是修成了返老还童术。他们都变得非常年轻了,变成了过去的样子。
    像我这样吗?芭芭摸着自己的脸,好奇地问。
    是的。也许比你还年轻。你妈妈最终变成了她女儿的样子。不过,这个返老还童术,不是换皮得来的。蛇换了皮,也最终老去。不然这世上到处是蛇了。他们变年轻,是逆转了时光。不仅仅是他们俩,在那个突如其来的下雨天,整条街的人跟着他们一起回到了过去。街上的房子变成了从前那样,房子周边的大树变成了小树,你的妈妈,变成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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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4-9-2 08:52:49 | 显示全部楼层
    《真身》

    1,
    北京城有个金中都,金中都的西南边有个丰宜门,丰宜门那里有个玉皇庙街,玉皇庙街上有一个四合院。
    那个四合院常年无人居住,大门上的锁好多年没有打开过。锁上生了铜锈,铜锈像花藤一样缠住锁,又绕到了挂着锁的门环上,又攀到了咬着门环的兽首上。
    住在金中都的人都说,那四合院里住着一只狐妖。
    狐妖既然占了这块地方,就不允许别人打扰。
    以前住在这里的人,一个接一个生病,只好都搬走了。搬走之后,生病的人不治自愈。
    吴孝廉和几个一起落榜的朋友住在那个四合院的隔壁。
    吴孝廉是来金中都参加秋闱的。落榜之后,他听人说,明年皇太后八十寿诞,朝廷会开恩科。吴孝廉准备等到明年再考一次,试试运气。
    一天傍晚,吴孝廉和几个朋友在青楼饮酒作乐,饭饱酒足后,回来的路上刚好从那四合院前面经过。
    他们看到一位少女站在上了锁的大门前,妩媚窈窕,嫣然含笑,却又带着几分稚气。
    朋友悄悄道:“年纪小小却美得不可方物,怕是狐妖!应该是修得人身不久,还没染上世俗的胭脂气。学大人惺惺作态,却又学得不像。”
    吴孝廉这几位朋友都不是良善之辈。
    其中一位朋友对着那少女吹起口哨,又说了一些轻薄的言词。
    少女惊慌失措,面红耳赤,推开大门,急忙退走。
    朋友怂恿吴孝廉道:“都说这宅子被狐妖占据,没想到是只怕人的小狐妖!今晚兄台你若是敢去里面睡一夜,小狐妖只怕是奈你不何,只能委身于你,求你离开。”
    吴孝廉已有几分醉意,听了朋友的话,信以为然。见那少女走得匆忙,忘了上锁,他疾步追了过去,穿过大门,直进小院。
    小院里东西南北都有厢房,吴孝廉猜测狐妖应该是住在主人通常住的北面上房,于是推门而入。
    房内漆黑一片,吴孝廉摸索着找到了床位,宽衣解带,钻入被中。
    被褥散发暗香。吴孝廉心想,狐妖应该就是睡这里了。
    不一会儿,吴孝廉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料想是小狐妖来了。
    那声音越来越近,到了床边。他在黑暗中一把抓住狐妖的衣袖,将狐妖拽入被中。
    不料那狐妖竟然不做反抗,反而纵身投入怀抱,甚至比吴孝廉还要主动浪荡。一番云雨过后,吴孝廉几乎耗尽了力气,浑身骨头被拆散了一般疼痛难忍。
    这时月亮升起,月光从窗户那里透了进来。
    吴孝廉仔细一看,枕边躺着的竟然是一位白发老妇人。老妇人脸上发黑,牙齿腐烂,面目可憎。
    吴孝廉大吃一惊,慌忙坐起来,问道:“你是谁?”
    老妇人道:“我本来是城楼上的老狐狸。娘子怪我贪吃又懒做,把我赶到了这里。我在这里寂寞空虚地住了许多年,感谢你的垂爱,所以不顾羞耻来主动献身。”
    吴孝廉十分愤怒,抬起手来要打她,却被她躲过。
    吴孝廉想要捉住她,将她捆起来。老妇人力气大得很,与他搏斗。
    “刚才还与我情浓意浓,怎么忽然之间反悔?”老妇人问道。
    吴孝廉气得浑身发抖。
    老妇人找准机会,慌忙逃走了。
    吴孝廉回到隔壁,不敢声张。
    第二天晚上,吴孝廉在自己的房间正要睡下,忽然听到门外屋檐下传来老妇人的声音。
    “今晚你怎么不去我的厢房?让我好生等待!”老妇人温柔地说道。
    吴孝廉打开门,大骂老妇人。
    老妇人拾起一片瓦,扔在吴孝廉身上。
    吴孝廉的朋友们听到声响,纷纷出门来。
    老妇人跃上屋顶,不见了踪影。
    朋友们问吴孝廉,刚才那老妇人是谁。
    吴孝廉摇头不语。
    第三天晚上,吴孝廉刚要上床睡觉,却发现老妇人已经钻在被窝里。
    “昨晚是我不对,声音太大。今晚我悄悄来的。”老妇人揭开被子,向他招手。
    吴孝廉快步走到桌前,将桌上的书、茶盅、砚台、镇纸胡乱向她扔去。
    老妇人一边哭骂他无情,一边慌忙逃走。
    吴孝廉害怕她再来,决定搬离这里,另寻住处。
    他找来一辆马车,装上了所有行李。
    马夫扬鞭,马车启程。
    马车从那四合院前面经过时,吴孝廉又看到了之前那位少女。
    她正从大门口走出来,妩媚窈窕,嫣然含笑。
    吴孝廉问长年在这里运来送去的马夫:“您认得她吗?”
    马夫回答道:“她呀,是原来这里的主人的外甥女。平时不大出来,偶尔到街上去买些花粉。”
    “她一个人住这里?”
    “是啊。人人都说这里有狐妖,偏偏她一个人住得平平安安。长得好看,无依无靠,却没人敢有非分之想。你说奇怪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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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8-24 15: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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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4-9-2 08:53:05 | 显示全部楼层
    2,
    长山有个擅长篆刻的人叫聂松岩。
    有一次,聂松岩来到京师拜访篆刻的师傅,借住在一个姓余的朋友家里。
    有人告诉他,这个余某有一个狐狸朋友。每次余某摆了家宴,邀请各位朋友聚会的时候,也会邀请他的狐友与大家坐在一起。
    据说这位狐友吃饭笑谈跟常人一样,只是别人只能听到狐友的声音,看不到狐友的模样。
    有的人好奇,非得要这位狐友现出身来与大家见个面。
    狐友不肯。
    宴席上有人说:“我们相对而坐,却看不到你,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哪算哪门子的朋友?”
    狐友回答说:“朋友相交,交的是心,不是以貌相交。再说了,人心叵测,人的心啊,险于高山大川,在这高山大川之中,遍布机关陷阱。各位虽然是朋友,长什么样子都清清楚楚,以为这就是亲密的关系,可是人心隔肚皮,坐在对面却不知道对面人的心里想些什么。我跟大家推心置腹,你们却认为不知道我的相貌,所以与我生疏。这不是很矛盾吗?”
    从此以后,余某的朋友不再强求狐友展示相貌。
    3,
    济南的朱子青也有一个狐狸朋友,跟余某的狐友一样,常常只能听到声音不能见到身形。
    但凡有吟诗饮酒的聚会,朱子青都会邀请这位狐友参加。狐友每每欣然赴会。
    狐友擅长吟诗作对,没有人能难倒这位富有才情的狐友。
    每次赢了所有人之后,狐友都谦虚地说:“俗话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我不过是比各位稍稍年长了六百多岁,日积月累,耳濡目染,烂熟于心而已。你们若是能活到我这个岁数,必定比我厉害多了。”
    同样出于好奇,朱子青的朋友们大多希望见一见狐友的庐山真面目。
    这位狐友似乎比京师的狐友好说话。
    这位狐友反问道:“你们是想见我的真身吗?不过我的真身怎么能轻易让你们见到?你们是想见我的幻身吗?既然是幻化的身形,给你们看了又有什么用?又何必看呢?”
    难得狐友松了口,朱子青的朋友们自然不会轻易放弃这个机会,纷纷请求狐友出现在他们眼前。
    狐友推辞不过,便问道:“在你们看来,我应该是什么样子?”
    一人说道:“你说比我们年长那么多,应该是长眉白发。”
    那人话音刚落,狐友便以一位长眉白发的老人面貌出现在酒席上。
    又一人说道:“你修炼了这么多年,我觉得应该是仙风道骨。”
    那人刚说完,老人立即变成了一个道士模样。
    又一人说道:“应当星冠羽衣!”
    道士的头上出现了画有星宿的帽子,身上出现了轻盈的道袍,俨然寺庙里画像上的神仙。
    又一人说道:“不对,既然是仙人,容貌应该没有这么苍老。”
    神仙的脸瞬间红光满面,看起来年轻了许多岁。
    座中一人开玩笑道:“庄子说,姑射神人,绰约若处子。你应该是一个美人儿才对。”
    有人附和道:“就是就是!我看书里写的狐狸好像都是以漂亮女人现身。”
    神仙转身,回过来已然是一个身材窈窕顾盼生情的美人。
    朱子青不想狐友被众人为难,起身劝道:“好了。好了。”
    还有一人不甘心,大声说道:“应声而变,都是幻象。跟魔术和唱戏没有什么区别。我们想看到的还是你的真实模样。”
    美人笑道:“诸位衣冠楚楚,不会宽衣解带,跟我们坦诚相见吧?既然这样,为什么独独想要我展示真身呢?”
    那人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美人笑了笑,又消失在酒席之间。

    ——改编自《阅微草堂笔记》

    “狐化幼妇”“与狐交心”“狐不现真形”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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