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周列国大白话》（更新中~~ ）----天际一孤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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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般可以根据郑国的向背来判断中原的盘面局势，看来，楚国的下坡路是既成事实了。
这一年，郤克因为箭伤问题，健康受损，不久便死了，接任中军元帅职位的是栾书。楚共王不能眼瞧着郑国投敌，便派公子婴齐伐郑。
栾书新官上任，果断救援。
胜。
谁会料到，栾书的得势，直接导致了一个晋国内部的那股“倒赵暗流”走向迸发的结果。

栾家不比郤家，对赵家关系不铁，甚至还有更强权力争斗欲望。屠岸贾巴结栾家也不是一天两天，屠岸贾受宠于晋景公也被栾书看在眼里。这下，屠岸贾对赵家的清算，便只需要一个导火索了。
赵括、赵同和赵婴齐虽是兄弟，但是在邲之战大败时，从赵婴齐先渡河逃命的旧事开始还是让兄弟间矛盾愈发积累，终于，一日，爆发了。
赵括和赵同同时举报，说自家兄弟赵婴齐生活作风有问题，直接违法了官员的道德准则。也不知道是诬告呢？还是真事儿，反正赵婴齐被两个兄弟办了一刀，实在心寒，便出逃，去了齐国。晋景公看在眼里，觉得好好的官场竟然被赵家兄弟间的矛盾掀起波澜，很是郁闷。
不久，晋国出现了一处重大的山体滑坡事件，这下，屠岸贾觉得，反攻倒算的机会终于来了。
当年是一个迷信的社会，出现山体滑坡之类天灾是需要算命先生来算算是咋回事。负责这个工作的就是太史。
屠岸贾买通了太史，写了一篇枪手的网文，表示此次山体滑坡，是上天替灵公申冤，要惩罚赵氏。
晋景公本来就嫌赵家，这下更是火上添油。晋景公找韩厥问话，因为韩厥虽然他从小受到赵盾的照顾，但是他一直是公正为人的君子。结果，韩厥对老大说，桃园之事真的不该赵盾负责。
对于这个说法，还是让晋景公颇为犹豫
屠岸贾适时地补充了一句：“赵氏专权，群臣皆不服。不信可以问栾书。”
于是晋景公又找栾书来了解情况。栾书一来得了屠岸贾的好处，二来巴不得赵氏倒台，便不替赵氏反驳，有支吾不语，搞得晋景公心中更恨恨：“NND,连堂堂中军元帅都怕赵家不成！”
终于，晋景公下令动手，行动负责人——屠岸贾。

赵氏的豪宅号称“下宫”，而这场杯具就在下宫上演，史称“下宫之难”。韩厥先跑到下宫报告赵氏大当家的赵朔，赵朔大为震惊，可是，这么大个家族，怎么跑？赵家家兵再多，又如何抵得住晋景公亲自下令出动的正规军？何况，今非昔比，中军元帅已经是栾家人了，那些小兵们，谁还会给赵家面子呢？
赵朔只能对韩厥说：“兄弟，我的命不算什么？君要取我的命，那就给他算了。可是，我老婆马上就要临盆，若生个女孩，那就是天亡赵氏，若生得男丁，那，赵氏唯一一点骨血，不知兄弟能否帮我救下一命？”
韩厥泣曰：“我从小在赵家长大，与赵盾大人恩同父子。今日，只恨自己力薄势微，不能杀了屠岸贾这个狗贼。大人之命，不敢不从。只是，以如今屠岸贾的权势，晋国各处都有他的耳目，我又如何能藏得了一个孕妇和将来的婴儿呢？徒送命，将来又如何替赵家报仇呢？”
赵朔也知此事难办，便愈发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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厥又说：“大人，我有一计。不然偷偷地将夫人送入宫中，说不定能瞒住他人。不如让夫人在宫中待产，产后小孩儿也养在宫中。”
赵朔的老婆就是晋成公的女儿庄姬，也就是和晋景公是妹妹。赵朔点点头，屠岸贾权势再大，未必敢监视宫闱，更不敢对晋景公的亲人下手。
如今，唯有一搏了。
临行前，赵朔对老婆说：“如果生女孩，取名赵文，如果生男儿，取名赵武。文无用处，武可报仇！”
赵朔叫来门客程婴，告以实情，让他一路护送夫人，庄姬当晚偷偷便入了宫，去找老妈。
此刻，留在下宫的赵族人还不知道即将发生的事情。大当家赵朔打算引颈受刑，又断定反抗没有意义，便觉得找族人惊慌还不如多睡一个安稳觉。

第二天清晨，屠岸贾便带人包围了下宫。
冲入。
屠杀。
Game over。
赵氏满门，男女老少，宠物狗，加菲猫，一个都没活下。
大清洗的过程很顺利，杀红了眼的屠岸贾见世仇得报，仰天长啸，畅快淋漓。
这时，手下报告——庄姬不见了。
屠岸贾早就知道，庄姬有孕在身，掐指算来，马上该生了。所谓“斩草要除根”，当年赵盾不就是一时心软放了自己，才有了今日的“复仇”么？屠岸贾下令，一定要找到庄姬！
终于，有人举报：昨晚，有车偷偷溜走，直奔晋侯宫内。
屠岸贾眉头一紧，心说庄姬死在下宫可以说成乱军中的意外，找个士兵当做临时工处理成替罪羊也就罢了，可，总不能特意杀到宫内去砍人吧？
屠岸贾郁闷了，转念一想，也只能先禀报主子。
晋景公也郁闷，自己这个姐姐颇受老妈的喜爱，既然偷偷入了宫，一定受到老妈的庇护。
屠岸贾进言：“倘若生个男孩，异日必有后患。当年赵家桃园之事，不能忘记啊！”
一说到这个“赵盾桃园弑君”一事，那一下子挑起了晋老大的神经。每个领导都认为就算自己再无耻，臣下也不能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儿。晋景公心中一冷，言道：“倘若真的生了个男孩，必杀之！”

身为奴才，就要揣摩领导的意思。既然晋老大说“若生男孩必杀之”，那意思就有两层。表面意思就是，若男则杀，若女则留；另外还有另一层意思，那就是——现在不能碰庄姬，必须等临盆诞子之后。
晋老大此言一出，屠岸贾只能派人日夜打探庄姬的消息。
数日后，宫内线人爆料，庄姬生了！
“是男是女？”
“女的！”
屠岸贾有些失望，因为若生女则不能下手。屠岸贾就是不信，一面命人再探一面苦思冥想。
结果线人再报：“真的是女孩。”
“亲眼见着了吗？”
线人支吾。
原来，庄姬果然生了一个男丁，而生产之后，她老妈也就是晋成公的夫人主动出头，下令本来就是少数的产房参与者统一口径，只说是“产下女儿“。既然是男丁，自然就按赵朔的临终遗言，取名赵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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襁褓中的赵武收到了外婆的百般呵护，别人想掀开襁褓判性别，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是，屠岸贾终究不信。既然没有亲眼见着，既然老大有言要判定男女，那么就一定要看个究竟。不然，永远是心头一病。
屠岸贾终于还是没忍住，硬闯肯定不是好办法，那就变个法儿，他拍了一个奶妈入宫，以微笑的嘴脸表达祝贺之情，说道：“如今奶粉不靠谱、奶瓶也不安全，还是母乳喂养好啊！“
哪知，成夫人更绝，一直拒之门外，理由很充分：“婴儿夭折了！“
这下，屠岸贾急了。想让你生男的，你却说生了个女的。想去看看是不是女的，你又说死了！死了还没尸体，屠岸贾越发怀疑，又不好擅作主张，便去打探领导的口风，发现晋景公果然也是好奇心很重，便请命事不宜迟。
去是可以去了，但是后宫重地，老大的女人碰不得，所以不能带兵闯入，只能带上家中女仆，入宫查验。同时，有了当朝领导的默许，那便是成夫人也没有办法。
庄姬没人罩着了，自然是心急如焚。眼见屠岸入宫就是一顿搜，庄姬急中生智，把小赵武塞在可裙子底下，也亏得当年的东周的衣服都是有宽大的拖地下摆，一个襁褓在里头自然是看不出来的。可是，小孩容易哭闹。万一哭起来，那便是藏在看不到的地方也没用。
只听庄姬祈祷道：“若天绝赵，则儿啼哭；若天不绝，则儿无声！“
祷告一完毕，屠岸贾便冲了进来。
又是一顿遍地搜查。
庄姬提心吊胆，更是心中祈祷无数。
真是天不忘赵氏，小赵武竟然安安稳稳地睡着，一个响声都没出。
屠岸贾搜人不到，寻思昔日带兵围剿下宫，庄姬提前开溜，明摆着有人泄密，那如今带人入宫大搜查，会不会还是被人走漏了风声，庄姬提前把孩子送出宫外了呢？
总之，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事儿便还有蹊跷。毕竟后宫不能久留，屠岸便暂时退出宫外，然后吩咐手下在各大报刊杂志网站广播电视台布告栏刊登小广告——“举报有奖，犒赏千金；窝藏有罪，全家抄斩！”

那夜护送庄姬入宫的程婴在完成护送任务后，便躲藏在家。好友公孙杵臼也大难不死，逃过一劫。两人眼瞧主人一家瞬间倾覆，不甚伤感。公孙杵臼悲痛不已，在qq群里相约程婴一同自杀，以求在九泉之下追随主人。程婴却表示，死有何用。既不能报仇，也算不上报恩。
公孙杵臼收拾眼泪，道：“我当然知道这没什么实际效果。但是我们既没能力杀掉屠岸贾这个奸贼，也没有别的办法报答赵家。如今，赵家死难，我俩岂能独生？”
程婴若有所思，道：“当夜，我护送夫人入宫时，夫人临产在即。若生男，那便是赵氏独脉，我俩岂能不死心追随，精心护卫？若生女，那算老天无眼，咱们再寻死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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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杵臼听罢，眼前一亮。虽然言论太过重男轻女，但是也实实在在。可惜，数日之后，赵姬生女的消息在微博上广为流传，公孙同志嚎啕大哭，叹道：“苍天啊，大地啊，老天果然要绝赵氏啊。”
程婴一寻思，此事非同小可，还是再三确定一下为妙，便托了关系贿赂了宫人，竟然联系上了庄姬。庄姬本已是孤苦一人，想来，当日与夫君最后诀别时，赵朔既然对程婴据实相告，又安排程婴护送入宫，那，程婴也算是赵朔的托孤之人。此种人物，当然要信赖，而到了这步田地，也只能信赖了。于是，庄姬写了一个字，让宫人递了出去。程婴打开一瞧，面不改色心骤跳，给宫人塞了个红包就去找杵臼。
什么字呢？
一个字——武。
公孙杵臼当然不明，程婴便告知如此如此。公孙杵臼大喜过望，又想到屠岸贾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婴儿在宫内慢慢长大，终归纸包不住火，会被喜欢偷拍名人宝宝的狗仔队盯上的。
程婴点头道：“必须用计，偷出宫门，藏于远地，方保无虞。”
公孙杵臼思忖半晌，突然问了句：“哥们，你说，是立孤报主难，还是抹脖子自杀难？“
程婴微笑道：“死有何难？立孤才是难事儿。哥们，你知道吗？现在养一个孩子得花多少钱。上个幼儿园都难，更别提小升初，中考高考国考。要是个女儿还是招商银行，男孩可算是建设银行，没房没车都娶不到老婆。更别提，这是个拼爹的时代。就咱俩这副熊样，咱孩子注定要输在起跑线，死在斑马线。唉~“
杵臼一听，也连连叹息，末了静静地说道：“既然如此，那，哥们，难事你来，易是我做！”
起先程婴有些听不太懂，突然又泪流起来。杵臼大怒，曰：“此大事，何为泣？咱们可以找个婴儿，诈称赵氏之孤，我抱他到首阳山中，你就去报案。屠岸贾肯定当真，假赵孤一死，真赵孤才有的活。”
程婴看着公孙杵臼把生死说得轻松，心中很是悲凉，沉默一会儿开口道：“抱个婴儿来冒充，此事，容易。可是，必须把真孤从宫中弄出来，在民间养大才是万全之策。”
杵臼听罢大喜，道：“我本以为婴儿难找，既然兄弟能解决，那便简单了。真孤出宫之事，可以求韩厥帮忙。我知，韩厥受赵家大恩，RP又好，可以托付。”
程婴眼前一亮，突然想到当日赵朔对韩厥的重托，此刻心急竟然忘了。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办吧。
公孙杵臼接着问：“那，婴儿去哪找？去医院产房偷偷抱一个？”
程婴摇摇头，清了清嗓子道：“哥们，你忘了吗？我老婆刚刚给我生了个儿子……”
这下，轮到公孙杵臼泣下不止了。

当夜，程婴亲自将儿子抱到公孙杵臼手上，扭头就走，直奔韩府。叩开韩厥家的防盗门，以庄姬的“武”字示之，韩厥便心知肚明。接着，程婴将公孙杵臼之计告之，韩厥叹息不已，然后力表一定支持。韩厥说：“你就拉着屠岸去抓人吧。救孤出宫的事儿，就包给我了。”
于是，程婴去屠岸贾府上举报揭发：“大人，惊喜啊！”
屠岸大呼：“你他妈的告诉我，什么是他妈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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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婴便说，如此如此。屠岸果然大喜，表示没时间让子弹飞一会儿了，即刻启程，马上要去搜。程婴却撒娇起来，表示主公死后，自己匿逃，吃不饱穿不暖，大爷行行好，先给顿饱饭吧。
屠岸听完如此生活化的台词，一者觉得挺逗，二者更为信任，便吩咐好酒好肉招待一番。
吃饱喝足之后，程婴便带上屠岸贾的搜捕大队赶往首阳山。

那一幕，是临门踢开的一脚，是屋里蜷缩着的杵臼，是怀抱中啼哭的婴儿。
那一幕，那脚似乎是揣在程婴的身上，比身体更哆嗦的是那颗心，而那婴儿的啼哭似乎就是程婴的心中哭泣一般。
这时，杵臼开始痛骂程婴有辱赵家托孤之使命，如今信用社会，征信体系日趋完善，这么个背信弃义，别说贷款，连刷个信用卡都难。程婴一言不发，只是躲在屠岸的身后，连正视的勇气都没有。屠岸贾则如饿狼见到了久违的羊羔，两眼绿光。搜捕大队一拥而上，一把夺过襁褓的婴儿，还把杵臼捆个严严实实，扔到老大的跟前。
屠岸贾命人将公孙杵臼以包庇窝藏罪拉出去斩首，自己则举起婴儿，直接砸死在地上。
而，程婴则木然地，一言不发。
回想晋献公末年的骊姬之乱，里克和丕郑父发动政变，先刺杀了骊姬之子奚齐，后又杀入宫中，将骊姬妹妹的幼子摔死在石阶之下。动手摔人的就是屠岸贾的爷爷屠岸夷。莫非，这种事儿都有遗传？

且说屠岸贾终于心中石头落地，不甚欢喜，回府之后要赏赐程婴，哪知程婴不愿接受。屠岸贾疑惑道：“刚进门的时候你还是为了口饱饭，为了点赏钱才来举报的。如今为何又推辞。”
程婴淡淡地说：“小的是良民，既然大人有严令，小人当然不敢窝藏。可，赵家对我的确有恩，我又如何能伸手跟大人领赏呢？若大人真要赏赐，小人确有一事相求。”
“但说无妨。”
“小人不求重赏，只求大人能发些钱让我给赵家收尸入殓吧。”
屠岸贾一听，此人还算有点良心。再一琢磨，自己灭了赵家肯定遭人忌恨，有人愿意收尸，那我出钱，他出力，也未尝不是好事。
于是，程婴便领了赏钱将赵氏一门之尸挨个收敛，足足三百口，葬于赵盾墓边。
事毕，程婴跑去屠岸府，一表感谢，二表辞行。屠岸贾见挽留不住，也不强人所难，只问他欲往何处。
程婴说道：“虽然天下之大，我户口只在晋国，别处都是暂住，本不想离家远行。奈何赵孤之死，舆论给我鸭梨实在巨大，现在门不敢出，连微博都不敢上。小人已无面目再见晋人，从此他乡，走哪算哪吧。”

实际上，赵孤死讯传出之后，宫内的庄姬便生病了。屠岸贾以为她是因悲而伤，便不作提防。韩厥听闻，马上派了个心腹，扮成医生入宫。韩厥心腹之人面见庄姬，拿出那个“武”字作为信物，表示韩大人有意救赵孤出宫。庄姬郁闷了那么多时日，终于这一刻才重新看到了希望。她将儿子藏在医生的药匣之中，泣曰：“赵家只有你一条血脉，出宫时，切莫啼哭，切莫啼哭。”
果然，这一次，小赵武又似当时大搜查时的良好表现一样，不哭不闹，安然无恙的到了韩府。韩厥为赵武找了个政治合格、本领过硬的奶娘，暂养在家中。
程婴跟屠岸贾道别之后，又跑到韩厥家。韩厥将奶娘和赵武一并交付给他。程婴感慨万千，当日便离了绛都，开始北漂，最后到了如今山西盂县的盂山，过期了与世隔绝的日子。而这座藏孤之山如今也改称了“藏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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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头回到绛都，晋景公这只搞垮了赵家的真真幕后黑手志得意满，不久便大兴土木，数年后迁都新田之地，取名“新绛”，流传至今，而原来的绛都便成了“故绛”。老大心情好，小弟也纷纷道贺。
新时代新气象，举国同庆，那就开个饭局吧。
哪知国宴上，晋景公突然血压上升，吐血倒地，不省人事。等内侍们抬入后宫，安卧良久方才醒过神来。
晋景公回忆道：“貌似刚才是活见鬼了，有鬼披头散花，大呼寡人枉杀其子孙。”
有内侍答曰：“老大，现在社会上有个大师很有名气，人称叫桑门大巫。据说算命捉鬼，功夫一流，不如请他来看看。”
那时候的人基本没有无神论，法院门口挂辟邪宝剑的比比皆是晋景公惊魂未定，一听有个桑门大巫能驱鬼捉妖，便当是下令请他入宫。
大巫很快赶到，只看了晋景公一眼便说：“我左眼看到鬼了。此鬼蓬头散发，正以手捶胸。”
晋景公很是愕然，貌似大巫的描述跟自己见着的差不过，便接着问道：“大师看得挺准，这鬼为什么说我枉杀他的子孙，这家伙什么来路？”
大巫答曰：“模样倒是不认识，也办法人肉。估计主公近日是不是杀过功臣之后？”
晋景公琢磨来琢磨去，这些年整天琢磨搬新家住新房的事情，也没杀过什么有功之臣呐。忽然，他想到了，便自言自语道：“莫非是赵家？”
这时，屠岸贾在旁边站着，一听就火了，禀报老大道：“头儿，千万别相信迷信，这都是骗人的。我看，他一定是赵家同党，如今借机扰乱君心的。”
晋景公一言不发，他这一吐血，人是醒了，劲儿还没缓过来，甚至，对自己的身体有一种不良预感。他便又问大巫道：“能把鬼驱走吗？只要能驱鬼，给多少钱都行。”
哪知，大巫摇摇头，表示：“人呐，年轻的时候耗费身体赚钱，老迈的时候花钱养身体。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有钱未必好使。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可，我看这个鬼如此暴怒，看来你已经伤透了他的心。杀了他的家人后代，想拿钱私了，看来是不行了。”
晋景公听罢，大悲由心生，问道：“那，听大师此言，莫非此鬼缠身，我恨不得天天要吐血昏迷了？依你之见，我大限还有几何？”
大巫算了算，说道：“这轮新麦，大人估计是没福气尝了。”
这下景公有点怀疑了。新麦月内便可成熟，我不就是吐了口血，身体再差也不至于只有个把月的寿命吧。
屠岸贾反应更是强烈，大呼：“住嘴！我们老大又高又硬！”直接命人将大巫赶了出去。

当年非典，总怀疑自己是不是发烧了，可每天测体温，还是正常的。要是哪天温度稍稍高一点，便有了危在旦夕的紧张感。这就是心理暗示的作用吧。晋景公这边也是如此，也不知是不是心理暗示的原因，晋景公竟然在此后的日子里，心理压力越来越大，病情也越来越重。
晋景公决定不问鬼神问科学，于是晋国名医纷纷入宫，搞起了专家会诊，可是基本摇头多于点头、沉默多于发言。景公的病情逐渐恶化，直到病入膏肓，无法医治。而这个“病入膏肓”的典故便发生在此。
话说本国的专家门诊毫无起色，魏犨的儿子魏锜，也就是魏颗的弟弟，他有个儿子叫魏相，这个魏相提议道：“国内医生不行，那就找外援。我听说秦国现在有名医二人，高和高缓，医术高超，不收红包。不如请来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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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知，众人以秦晋世仇反驳道：“宁要晋国的草，不要秦国的苗！”
魏相又说：“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我愿凭三寸不烂之舌，去秦国出趟差，请名医来晋诊治。“
众人口风立转，道：“唉，真有苗谁tmd要草。刚才只不过说说而已。兄弟快去快回，GOOD LUCK!“
魏相便马上出发，星夜入秦。
当值的是秦桓公，桓公问其来意，魏相便说如此如此。哪知，秦桓公哈哈大笑，言道：“恶人有恶报，大快人心啊。我有名医，也不会放出去救你们老大！“
魏相争锋相对道：“大人，你这话理太偏，谁说晋国有负秦？当年晋献公与秦穆公有婚姻之好，本该此后世世代代友好下去。可偏偏你们穆公想占晋国便宜，听信了晋惠公，结果做了笔赔本的买卖，这才有了韩原之战。此后，我晋文公即位，那是何等的英明神武，晋国复兴，是为方伯。当年文公本就得到了秦穆公的帮助，即位之后秦晋交好数年。可，又是你们秦国贪念起，冲动了一回，在我文公归天不久，尸骨未寒之际，竟然偷袭郑国。崤山之败，乃是自取其辱。我晋襄公虽活捉XBM三帅，但出于善意，赦免不诛。结果呢，孟明竟然非要报仇！屡犯边关。先有赵穿侵崇国，秦国便伐晋。后有我出兵问罪齐国，你们秦国竟然派了个杜回来救齐国。我就奇了怪了，我们报我们的仇，你们这些个无直接利益损失的人帮齐国人作甚！？我这次出差前，晋国群臣都说秦老大肯定不肯帮忙。我说，当今秦国大当家智商高，道理心里明白得很。过去的就让他们过去的，是是非非，本也说不清楚。反正，神马都是浮云，这次要是秦老大救了晋老大，必将开创秦晋之好的新局面。大人，您看如何？“
且不论开篇几句如何颠倒黑白，就指着最后一句，秦桓公倒是心动了。秦晋交恶，基本上秦国就被封锁在大西北了，要是能借此重归于好，确实是一桩美事。听罢，他起身拱手道：“大夫批评的对，我岂有不听的道理！“旋即命高缓准备一二，跟随魏相，出国治疗。
等高神医到了晋国，那时，晋景公已然病笃。高缓望闻问切之后，叹息道：“此病在膏之下肓之上，用针灸不行，用药也不行。天命啊，我实在是帮不了忙。“
专家一发言，旁人也不话可说。这如同一张死亡通知单，剩下的，就只能让晋景公过一天是一天了。

过些时日，麦子熟了。
屠岸贾想到了大巫的那个预言。他觉得大巫明摆着是借题发挥，非要把神老病死的生理现象，搞成赵盾阴魂不散搞打击报复的怪力乱神。抬出赵盾，搞不死晋景公却能搞死屠岸贾。屠岸贾越发来气，便差人速速准备今年的新麦，煮了碗麦片呈给景公。同时，大巫也被五花大绑押解朝堂，非要他死得心服口服。
点背不能怨社会，别人能住77的廉租房，你不行，干红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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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屠岸贾冷笑一声，喝令保安将宣传迷信思想的大巫拖出去斩首。
晋景公这边，虽然体力不支，倒也想争一口气。大巫头颅献上之后，他便端起来要喝。哪知，刚要端起来，忽然闹起了肚子。没辙，人与人之间再有贫贱富贵，再有强权弱势，人之为人，吃喝拉撒睡那是相同的。出发有vip厕所，不然，纵使办公室里你高我低，到了厕所里头，该蹲的蹲，该站的站，没甚区别。
晋景公这种有头有脸的主儿当然是有vip卫生间的。岂料，刚脱下裤子那么一顿，体虚的毛病霎那爆发，景公头一晕，目一眩，腿脚一不稳，竟然掉在了茅坑里。
外头等主子出来的听到哎呀一声，也不好马上冲入，直问了好几声：“咋了？咋了？”见里头没回话，这才进去。一看，哎呦妈呀，真是“真是粪土当年万户侯”。
就这么着，晋景公同志上茅房掉到了茅坑里，按今儿的法律法规，也算“因公牺牲”，不知道能不能混个烈士当当呢？
晋景公死后，儿子继位是为晋厉公。

景公一死，厉公新朝。新朝新气象，都要搞点政绩。此事，宋国的上卿华元打算撮合晋楚两国罢兵休战。毕竟，两强相争，苦的都是郑、松、陈、蔡之类的夹在中间的国度。
华元找到晋国的栾书是中军元帅，六正之首，表示和平发展是当今世界的主题，有矛盾应该通过谈判的方式解决。有问题可以抗议，大家动口不动手，别老是子弹飞啊，导弹飞啊。
栾书倒也同意，只是觉得楚国这个南蛮跟咱们意识形态不同，不愿意相信。当年你们宋襄公搞联盟，最后不还是被楚成王暗算了？
华元表示，此一时彼一时，不能老是用冷战思维嘛。我跟楚国上层人物都混得挺熟的，我愿意从中斡旋。
最后，栾书让儿子跟着华元访问楚国。
栾公子在楚国如愿见到了公子婴齐。公子婴齐也有罢兵休战的意思，不过也想考考这位年轻的楚国特使。公子婴齐问栾公子：“说实话，晋国军力确实NB，那，你觉得NB在何处呢？”
栾公子答：“整。”
公子婴齐见他说了一个字便停了，倒也新鲜，接着又问：“除此之外呢？”
答：“暇。”
公子婴齐琢磨，所谓“整”就是“人乱我不乱，”所谓“暇”就是“人忙我不忙”，这位公子果然言简意赅，于是愈发看重，便将他引见给楚王。楚厉王刚刚即位，自思搞个诺贝尔和平奖也足够彪炳史册，便同意了。
不久，晋国派出士燮（士会之子），楚国派出公子罢，在宋国华元的斡旋下，于宋国西门之外会盟，签订和平友好互不侵犯条约。
那一刻，宋国，西门，庆。
这便是西元前579年，晋楚第一次弭兵会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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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1)
第一次弭兵会盟，晋国这方是晋厉公，楚国这边是楚共公。两位开创时代，握手言和的老大终究还是平息不了晋楚多年争霸留下的创痕，更摆脱不了“一山不容二虎”的命运。不久，西门之盟便成了用完的卫生纸，再金贵，终归还是被扔掉了。
楚共公派公子侧带兵伐郑，复图霸。郑国自然而然的拜倒于地上，签约于城下，备晋事楚，投入楚国怀抱。晋厉公大怒，召开紧急军事会议，力主争锋相对。
晋国这边，当年逃到晋国的晋国反贼斗越椒的儿子斗贲皇，当年已经在晋国受赐苗地，改称了苗贲皇。他听说晋楚弭兵会盟了，本是每天心惊肉跳。为何呢？因为要是晋楚真的搞友好了，自己这个政治避难的身份说不定哪天就成了晋楚好上加好的政治牺牲品了。所以，当他这次听说晋楚要翻脸，他立马来了精神，不仅力捧晋厉公，还表示愿为马前卒，效力军前。
而楚国这边，打探到晋国的动向之后，也有一人力劝楚共王，不怕不怕啦，晋国反动派就是纸老虎。此人名叫伯州犁。
伯州犁的父亲是晋景公时期的谋士伯宗，也就是“鞭长莫及”成语的发明者。到了晋厉公时期，伯宗已然在朝堂上活跃，给领导出谋划策。而那时，晋国朝堂有“三郤擅权”之说。所谓“三郤”就是三个郤家人：郤锜、郤犨、郤至。郤锜是上军帅，郤犨是上军佐，郤至则是新军佐。
要说这仨也都算不上全居要职，中军元帅，同时也是六正之首的栾书才是正在的二把手，可是，为什么“三郤”会擅权呢？这一点，跟为什么栾书当政，却有屠岸贾如此吃得开一样的道理，那就是栾书的放纵。
伯宗看不过去了，他屡劝厉公要小心郤氏，可惜厉公不听。
伯宗越劝厉公，三郤越恨他。终于，三郤诬告伯宗在网络散布谣言，诽谤朝政，理应封杀。厉公听信之，竟然批准逮捕，还砍了伯宗。伯宗之子死里逃生，心说要为老爸报仇，只有一国可去，那便是南边的楚国。
这下，晋楚撕破了脸，伯州犁便要如愿以偿了。

不过，两国出兵都有些插曲。
晋国这边，晋厉公一时激愤，说要进兵，但是真到了干实事的时候他又觉得打仗不如在家宅着。士燮眼瞧着老大热情降低，觉着此事老板都快没心思，咱打工的也就算了得了。
郤至强烈反对，表态道：“和平条约刚刚签署，楚国就摆咱一刀。这事儿传扬出去，以后谁还跟咱晋国混？”
二当家栾书也说：“今日不伐郑，明日，恐怕鲁宋都要离心了。”
晋厉公一听，倒也幡然醒悟，不光要出兵，还来了个亲征，浩浩汤汤六百乘，三军齐发，兵进郑国。另一方面，还派了小弟去鲁卫两国搬兵，望其助战。

说到底，郑国这边没招谁也没惹谁，之前楚国来砸场子，没办法自救，所以才降。如今晋国也来，那便还是降字当头。郑国的郑成公开会讨论，哪知大夫姚钩反对，表示投降不如求援，否则楚来归楚，晋来归晋，国无宁日了。于是郑成公便派人跑到楚国搬救兵。可楚国这边，楚共王也有自己的想法。他还想着之前伐郑又没伐晋，这次晋国的矛头对着的是郑国，伐郑又没伐楚，说白了，都没直接对抗，也没坏了弭兵之盟的规矩。要是这次楚国去救郑国，那晋楚当面交锋，这个撕毁和平条约的罪过可得全部由楚国承担了。
楚共王不想起兵，而令尹公子婴齐也表示赞同。最后，公子侧来了个慷慨陈词，大体意思自然和晋国郤至的说法相同，最后结果也和晋国类似，楚国老大被说得热血沸腾，不光要搬兵相救，还来了个亲征。

如此看来，弭兵之会的两个老大晋厉公和楚共王都犹豫过，两个大臣晋国的士燮和楚国的公子婴齐也都反对过，而最终，两国都起了兵，还亲了征，这个有点意思。
而即将爆发的，便是惊天动地的鄢陵之战。

宝宝寒

2)
要说春秋乱世，尤以晋楚争霸的历史最长规模最大，小战无数，堪称神马都是浮云；大战有三，那才是轰轰烈烈。
之前说到过的，城濮之战，邲之战，如今该登场的则是最后一战了。
城濮之战，晋文公退避三舍，将楚成王雄霸天下的美梦彻底击碎。晋文公成就伯业，晋国也当上了中原武林的头把交椅。
邲之战，楚庄王大败晋景公派来的荀林父。风水轮流转，楚国一鸣惊人，出来混，终究成为了Top Star。
那，即将发生的鄢陵之战又将如何呢？

鄢陵，位于河南，属于郑国地界。
楚晋两军安营扎寨，时年西元前575年。
开战之日，事发农历六月月末。
古时的月末之日，叫做晦日。
“晦日”的“晦”是“晦气”的”晦”，晋军当日不宜进兵，可楚国是蛮夷，才不管这些规矩，当夜奇袭，压着晋军大营摆下了阵势。
只听寨外杀声四起，晋厉公升帐紧急开会，有军士急报：“老大，大事不好。楚军直逼我军营寨，已经摆下阵势，不久就要进攻了。”
晋厉公大惊：“他们压住了营寨，我们又去哪摆阵呢？”
诸将也议论纷纷。
有人说，那就冲出去，杀出一条血路。
有人则摇头，人家是大军压境，摆了阵型。哪是随便一冲就冲的过去的。再说了，咱这也是大军，能摆阵就摆阵，干嘛非要学人家狗急跳墙搞突围呢？不如从营寨后门缓缓撤退，到了合适的地儿，咱也设个阵型，摆个pose如何？
又有人说，那可不行。退兵比进兵更恐怖。万一士兵以为晋军已败，撒腿乱跑，弄出个踩踏事件来可以就不好了。
就在纷纷不决之际，帐外的士燮之子士匄跑到帐内，建议道：“这有何难，可以命人把好寨门，然后先将后面的军灶拆掉，填平成地。接着咱再把军帐也拆掉。偌大个军寨，也就个把小时，便够咱们摆阵了。到时候，推倒寨门，杀将出去，以阵对阵，怕他作甚？”
当时，士匄才16岁。栾书便说：“想法够有创意，但是填军灶，拆军帐，简直就是不给自己留后路。万一我军战事不利，到时候没得吃没得住，岂不是要自乱阵脚。”
士匄笑道：“人生能有几回搏，反正是拼，这法儿总比突围或者后退强吧。再说了，咱们可以让士卒带上几天的干粮再结阵。另外，等阵摆好了，也可让人在寨外另找个地儿生火做饭，搭帐篷啊。”
栾书低头沉思。士燮担心小孩出言不慎，赶紧把士匄哄出帐外，便哄便说：“都什么年代了，脑子里就只有拆拆拆！”
士匄倒不依不饶，临了还说了句：“没有拆迁，就没有新晋国！”
这时，栾书笑了：“我等智慧还真不如一个16岁小孩了。我看，这个方法，靠谱。”
于是，晋军就依士匄之计，深夜结阵，就等来日天亮，一决雌雄。
说来也好笑，晋厉公边上有楚国投过来的苗贲皇，楚共王身边有晋国跑过去的伯州犁，两方都觉得自己了解对方，都觉得自己此役那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那结果又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