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日本战国风云史（讲述长达两百年的日本史）----万邦咸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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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先，第一步是“川除”，即乘着河水退去的时机，动员大批人力清除河川中的淤泥，并开挖许多类似护城壕的“石堀”，分流洪水的冲击，这些石堀非常像日本古代的将棋，所以也叫“将棋头”；
　　第二步，信玄又命令甲斐百姓，在河川两边的“将棋头”边上，种植了许多树木，来涵养水性，减弱河川泛滥的危害；
　　最后，在釜无川和御敕使川交汇的关键点上，信玄精心在咆哮河水中间的高岩上，建起了一道堤坝，这道高岩位居滚滚河水之前，很像龙王的鼻子，故而此堤坝也叫“龙王堤”（后世百姓为纪念晴信的治水功绩，把龙王堤改称信玄堤），通过“龙王堤”的切割，釜无川的河水被引向北方，而御敕使川的河水被引向南方，即分流了洪水，又扩大的各自的灌溉面积，可谓一举两得。
　　据说武田晴信还在河川两岸大量使用了治水的秘密武器，叫“圣牛”。这圣牛啊，可不是真正的牛，也不是铜牛铁牛，而是用一根八九米长的大木头，叫“栋木”的，下面用高矮不一的三对“合掌木”（两根木头交叉搭起，起支撑栋木的作用）撑起，形成个横倒的三角形，在圣牛的下面则是超重的石头，这是圣牛在激流中立足的“脚”，在栋木和石头上还附有用竹篾编织成的“蛇笼”，用于储存泥沙。
　　好了，咱们把大大小小的圣牛（中圣牛的栋木大约七米半，大圣牛有九米，而超大的“鬼圣牛”的栋木，据说有十数米长）往河川的两边浅水处一扔。等到洪水来临时，脚下有磐石的圣牛稳稳当当，不会被洪水冲走，汹涌而来的大小石头，也被栋木和合掌木形成的“洞”分流而走，而更多的泥沙，则被“蛇笼”截留下来，凝聚在一起，渐渐布满圣牛全身，圣牛就不再是瘦骨嶙峋的模样了，而是很快越来越壮，自动被洪水变成一道道泥沙构成的小堤坝，牢牢护卫着两岸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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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田晴信也算是个水利专家了，他把“圣牛”、“将棋头”和“龙王堤”三件武器一结合，甲斐的水害顿时消减了，但治水是件艰苦漫长的差事，晴信从天文十一年（1542）夏天开始治水，直到永禄三年（1560）八月方才结束，共持续了接近二十年的时间。永禄三年八月二日，信玄颁发一份法令，以免除“栋别钱”为条件，吸引一批甲斐百姓在龙王堤附近定居，并担任护堤修堤职责，这些百姓聚居的地方，便叫做“龙王河原宿”，此法令宣告了艰辛而光荣的甲斐治水工作的顺利终结。自此，龙王堤可谓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一项工程，直到江户时代，德川幕府在甲斐的代官，也只是将龙王堤往外延伸一段，便足以保证了甲斐不受水患的大侵袭。此次，甲府盆地农耕收入稳定了下来，晴信还引进了批经济作物，让百姓耕作再向外国出售，喜欢的甲斐百姓在吃晚饭前，都不忘赞美下晴信主君的大恩大德，比崇拜耶稣还虔诚。
　　领主大人居然能把肆虐了百千年的洪水给控制住，让它乖乖地灌溉千顷良田，这份力量不由得让甲斐所有的人心悦诚服，甚至顶礼膜拜起来。武田晴信乘机加强了自己在宗教方面的权威，他不但修复了甲斐的八幡宫，还寄送了大批土地给临济宗、净土宗的寺庙，更为重要的是，在晴信取得诹访大社后，立刻把自己打扮成武神诹访大明神在人世的代言人，称自己就是大明神的转世，并制造了旗印“诹访南宫法性大明神”，和头盔“诹访法性兜”，每战都立在大营之中，把法性兜戴在头上，既能鼓舞将士的作战狂热，又能在统治着领民的精神世界——封建社会嘛，封建迷信多少是要搞一点的，也是很有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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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田晴信的诹访法性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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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迷信虽然能激起人们的情绪，毕竟不能当饭吃，当钱用啊。晴信在搞定洪水，繁荣了甲斐农业后，又想起了盘活财政的注意——晴信决心扬长避短，你在甲斐狂种田，也比不过关东和京畿，甲斐不是多山嘛，现在先进的采矿“灰吹法”不是引进了日本了嘛，那甲斐有没有金山呢？答案是肯定的，甲斐的大菩萨岭黑川金山，西八代郡的汤之奥金山，北巨摩郡的御座石金山，南巨摩郡的保金山，还有诹访郡的金鹅金山，这些可都是金光闪闪的大宝藏啊！有的资料说，晴信为了开掘金山，从外国重金礼聘掘金众前来开采，但最近的研究结果表明，晴信只是一次性消费，引进了“灰吹法”技术，交给本国家臣消化掌握后，便模仿修筑龙王堤的方法，以免税的利益，招募大批山民进金山开矿精炼，并命令这些人聚居在一起，自主进行农耕商业经营养活自己，到了合战时这些山民还要追随晴信军队出征，负责坑道挖掘工事建设，攻城拔寨十分厉害（我们前面在介绍今川氏亲攻击引马城时已介绍过），这个集团便是武田家的“金山众”，也算是晴信手里的一张王牌了。金山众每年产出的金子，被晴信统一铸造成各种不同重量，用于朝廷外交、寺社奉纳、收买敌人等各种场合，十分得心应手。因为甲斐出产的金币，分量足成色好，纯度高达百分之八十，介于现在的18k和22k金之间，这在古代中世纪已是相当不容易了，故而大受日本各地欢迎，还成就了专门的品牌，“甲州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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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了甲州金后，武田晴信又制定了“大小切”税法，所谓的大小切，就是要求甲斐山梨、八代、巨摩三郡的百姓在缴纳年贡时，三分之二用米缴纳（大切），剩下的三分之一则用与等价的金来缴纳（小切），但先交大切再交小切，因为这样的话，因为市场上米的保有量已在“大切”后比较充足稳定，米价必然低下，这样“小切”的金钱就十分的低廉。另外，为了交小切的领民，也会主动去种植经济作物，来换取金钱。大小切税法不但减轻了百姓的负担，还变相搞活了甲斐的商业经济，晴信不仅在直辖领地推行大小切税法，还要求穴山和小山田的河内、郡内两地也推行此法，并称此法“终世不变”。“甲州金”、“大小切税法”和另外个“甲州枡”（晴信统一甲斐国内度量衡的措施），并称为晴信的“甲州三法”，算是晴信为甲斐国人民做的永世不拔的贡献——其后江户三百年，甲斐始终使用“大小切税法”和“甲州枡”，明治政府成立后，宣布废除大小切，加重了甲斐人民的负担，结果激起了六千余人参加的暴动，史称“大小切骚动”，由此也可见晴信政策的影响力，真不是盖的。
　　
　　也许有人说日本当时不过弹丸之地，晴信所处的甲斐国也就咱中国一两个县那么大，但万邦想一名封建领主，留下了个沿用几百年的水利堤防，留下了几百年都让百姓牢牢记挂的法律制度，怎么也算是难能可贵了——武田晴信读的那些临济宗的中华典籍，总不算白费了，可以评价一句，“大哉，东瀛的武田晴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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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下甲斐又是水利又是金山又是税法，一下被民政专家晴信收拾的妥妥帖帖的，然而大名天生就是要侵略打仗的。天文十二年（1543）九月，武田晴信又领军出征，不过此次目标并非伊那或小笠原领地，晴信认为夺取诹访郡后，若深入到信浓腹地的话，会让战线呈脆弱的一字形，他决心重新继承老爹信虎的事业，往北部的佐久郡进军，搞个安全的“双拳战略”，让佐久和诹访互为犄角。本来三年前，佐久郡的豪族就已被板垣信方打得服服帖帖的了，但信虎征服此地后，一直没有委派代官治理，当地大豪族大井贞隆乘机夺取了原来被诹访赖重攻占的长洼城，又联络了佐久豪族望月家，重新连成一片，不服武田家的宗主地位。
　　于是，武田晴信的兵锋便指向了佐久和小县交界要害地的长洼城。九月十七日，畏惧武田军势大的大井家臣相木昌朝和依田信守，直接把大井贞隆一捆，走出了长洼城，向晴信投降了。随后大井贞隆被押送到踯躅崎馆，勒令自裁，这个曾保护过初代古河公方足利成氏的信浓豪族灭亡了。而跟随大井造反的望月一族，则还在望月城一带奋勇抵抗，全族付出了巨大的牺牲，终于还是不敌武田军，也降伏在晴信的军门前。这次武田晴信对善战的望月家表现出很大的善意，他赦免了望月全族及部众，并任命望月家为佐久六城国人的旗头，此后为我武田家服军役即可，其余一概不问。武田家此次出军佐久，取得很大战果，灭了个刺头大井家，又收了个代理人望月家，只有大井贞隆的弟弟贞清，躲到了佐久与上野国交界的内山城，继续抵抗武田家。
　　胜利回师踯躅崎馆的武田晴信，刚刚下榻居馆之中，他的师傅板垣信方就带了名人才，请求面见。这名人才，就是“甲阳五名臣”中入队第四晚，但名气却最大的山本勘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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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甲阳五名臣，其中原虎胤、横田高松和小田虎盛，是信虎时代就入仕的，在保证八级技术工资和特殊工种津贴不变的待遇下，继续侍奉武田晴信。另外两个，山本勘助大约是在天文十二年晴信攻略佐久前后来到武田家，而名为多田三八郎满赖的，《甲阳军鉴》的说法是出身摄津源氏一族，本是美浓国人，在信虎时代入仕，不过更为权威可靠的《胜山记》却说多田第一次出现在战场上，是勘助来到甲斐四年后的小田井原合战中，以足轻大将身份担任了板垣信方的“寄骑”。武田家足轻大将的共通特点，除了作战勇猛精通兵法外，前面万邦介绍过，那就是全都是甲斐国外之人。日本的十六世纪，是人才的世纪啊，武田晴信从刚当上家督时起，就组织了强大的猎头公司，整天在外国猛寻猛挖人才，国外的人才就是好，只对发工资的大名效忠，而且不像国人那般花花肠子，朝秦暮楚。
　　我们的山本勘助就是在此背景下，在骏河被板垣信方招揽进甲斐的，此前勘助已以一介浪人的身份，在骏河捱了整整九年的时光了。山本勘助，出身不详，《甲阳军鉴》说他是东海道三河国宝饭郡的牛洼村，而《甲斐国志》又说勘助其实是骏河国富士郡山本村出身，是武士山本贞幸的四子，原名叫做山本源助，后被过继到三河牛洼城主牧野成胜的家老大林勘左卫门家当养子（NHK大河剧《风林火山》便采取了《甲斐国志》的说法）。
　　大林勘左卫门原本没有子嗣，所以抱来了源助当养子，并将其改名为勘助。年轻时的山本勘助不安于困在家里当乖宝宝，大约二十六岁时，也就是武田信虎出兵关东抗争后北条前后时分，勘助离开了三河国，开始了放浪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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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所谓的放浪并非放荡浪漫的意思，而是武士遍游诸国，一面刺探各地情报，一面修炼特长技艺，为将来出仕大名家打下知识储备基础。山本勘助这一放浪，就放浪了整整十年的岁月，足迹踏遍九州、四国和西国之地，据说后来他在面见武田晴信时，还谈到了大内义隆和毛利元就的将才，甚至还有传说勘助还曾在大内家做过官（江户时代的荻藩苗字为山本的人家，还自称是山本勘助后代）。而且在这十年里，山本勘助也不光是打探大名能力，他还得到了两项足以安身立命的技能，一是精通了“新当流”剑术，二是学习到了日本当时最吃香的专业技能——“筑城术”（城取）。
　　获得了专业资格证书后，山本勘助喜滋滋地回到了三河，准备在今川家大展拳脚，谁知这一回来不打紧，一下吃了两个大瘪。
　　就在勘助离开这十年里，他的养父大林勘左卫门又纳了老婆，而且状态神勇，一下搞出个儿子来，这下山本勘助完蛋了——既然已经有了亲生儿子，大林勘左卫门果然地废除了勘助继承家业的资格，把他赶出了大林家——山本勘助成了名副其实的浪人了。不过这时山本勘助还不死心，这不今川家刚闹“花仓之乱”嘛，今川义元殿下刚刚夺取家督的位子，正是求才若渴之际，凭我难得一身好本领，还怕闯不过录用关吗？
　　信心爆棚的山本勘助，先是寄食在今川家老庵原忠胤家里，后又通过另外一位家老朝比奈信置，七拐八拐，才获得了面见今川义元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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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的义元已不是京都五山僧侣打扮了，他穿着华丽威风的服装，满面春风，摇着扇子等着山本勘助的到来。待到义元看到三十七岁的山本勘助一步步走上大殿时，居然感到一阵反胃：勘助容貌极为丑陋，，面部漆黑，还是独眼，身上因为练剑而伤疤无数，手指残缺不全，还跛着一条脚，穿着破烂褴褛的衣服，赤着满是鸡眼的脚丫，踏在今川馆锃亮高档的地板上，一拐拐地像极了钟馗和铁拐李的结合体。
　　作为公司的boss，今川义元对山本勘助的第一印象就非常不好，他强忍着想吐的心情，转眼望了望身边几个貌美如花的小姓，深呼吸平复了下心情，然后用扇子捂着鼻子，斜眼看着勘助，用标准流利的京都公卿腔问道：“侬有啥子特长？”
　　山本勘助卑谦地诺诺一声，恭恭敬敬地回道：“殿下容禀，在下深通枪术和剑术，另外在下最大特长是，城取。”
　　“老灵噢！那侬说说城取是啥事体，好伐？”
　　“拿泥巴来！”山本勘助不知从哪里拿起团脏兮兮的大泥巴，盘着那条跛腿，坐着专心致志地捏了起来，还时不时从脚趾头间抠出一小块黑色的物质，充做泥巴的加固螺丝，全然不顾今川义元再度迫切希望呕吐的心情。一会儿，一座由泥巴捏出的城堡模型，漂漂亮亮地呈现在今川义元的眼前，“这是曲轮，可以屯聚粮食、武器，我在每个曲轮上都设置了箭橹，然后这是暗口，能遮住敌军的视线，让我方骑兵悄然而出，突袭敌军的攻城部队……”山本勘助吐沫横飞，用仅存的几根手指指点着自己的作品，唯一的一只眼睛，闪耀着满足的光芒。
　　“晓得晓得，柠得柠得，阿拉很困的啦，侬先下去好伐？”今川义元实在忍受不下去了，挥着扇子命令道。
　　事后，义元漫不经心地问了身边的一名小姓，“这叫勘助的，马相绝对不好，害的阿拉顿时有了妊娠反应了都！不过他的那个城取，好像还蛮灵的噢？”那个小姓说了几句谗言：“主公，像这样的大吹法螺的人我见得多了，他说他会筑城，他筑了几座城？他说他精通兵法，他打胜了几次仗？看来不过是个混吃混喝的浪人罢了。”于是义元歪着头想了会儿，便将山本勘助从二次面试的名单中删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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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凄惨的山本勘助，没能得到义元的赏识，就在骏河一带浑浑噩噩地沉沦了整整七年光阴，直到武田晴信的猎头公司来寻找能筑城的人才，他才一拐一拐地离开了这个伤心地，去了甲斐。负责接待勘助的，是武田家二职之一的板垣信方，他看到勘助，也顿时有了妊娠反应，不过信方想到如果武田家要在信浓站得住脚，就一定需要大量建造城堡，像勘助这样的专业人才，绝对是有大用处的。最后，板垣信方拍板——以一百贯的俸禄，录用山本勘助。
　　山本勘助本来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浪人，一下子拥有了每年一百贯的工资，简直可以用飞上枝头变凤凰来形容。
　　但他的好运还不止如此，在他面见家督武田晴信后，说实话晴信第一次见到山本勘助时，同样也有了妊娠反应——没认识到勘助大才的板垣信方，让勘助替自己扛着长枪，拉着马，以一名下人马仔的打扮，去见了晴信。然而，一番交谈后，武田晴信立刻认识到山本勘助才能对武田家的宝贵。
　　“你擅长用兵，敢问都立过哪些战功？”
　　“古书云，胸中自有十万甲兵，战功不过是斩将搴旗的偏将所为耳。”
　　“听说你擅长筑城，请问你又筑过几座城？”
　　“筑城百万！”山本勘助朗声答道，然后指着胸口，“皆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