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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小诗

[转帖] 搞鬼一家人第一部——《与魅共舞》作者-----裟椤双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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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3-14 17:08:46 | 显示全部楼层
“你脑子坏啦?!”古灵夕被他的反应弄糊涂了,“你做这么多,不就是想父子团聚吗?”
  
   霍知山大口喘着气,断断续续地开了口:“我撑不过今晚……绝对不能让他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我从来没有把霍家的来历告诉过青云……他不知道巫族……更不知道自己只是半个人类……我要他做个跟你们一样的正常……正常人……那段并不光彩的过去……就跟我一同埋进地下吧。求你们,也为我保守这个秘密……”
  
   “可是霍青云回来的话,早晚也会来找你。”古灵夕猜到霍青云可能对他父亲有怨,但是毕竟父子一场,当孩子的不可能对父亲的下落不闻不问。
  
   “青云……一直在恨我吧……”霍知山有些沮丧地垂下眼皮,“也好,恨我最好……就算他回来,也找不到这里……就让我这个丑陋的巫族后裔长埋于此吧。二位如果见到青云……请随便找个理由替我圆谎……可以吗?”
  
   “可是……”古灵夕怎么想都觉得不妥。
  
   “好,我答应你。”钟晨煊果断地截了古灵夕的话,看定霍知山,竖起两根手指,“两件事,一是救回霍青云,二是保证他的巫族身份永远不为外人和他自己知道。”
  
   “谢谢……谢谢了……”如果还有一丝多余的力气,霍知山一定会起身向钟晨煊重重磕三个响头,可是,他已经做不到。连说了数声谢谢,他看向一侧的衣柜,“柜子里……放有一个木匣,麻烦你们取出来……”
古灵夕急忙朝衣柜那边跑去,这回钟晨煊没有再阻拦。
  
   打开柜子,刨开一堆破旧的衣物,古灵夕取出了一个一尺见方的青木匣子。
  
   “那本册子……是霍家祖传下来的……与巫族巫术有关的手札……帮我烧了它……现在……”霍知山费力地举起手,指着托在古灵夕手里的木匣。
  
   打开木匣,钟晨煊从一小堆金银珠宝和一个白布小包的下头取出本泛黄的蓝皮册子,打量两眼后,干脆地扔到了地上,右手捏诀朝册子上一指:“着!”
  
   一簇金黄火焰腾一下从册子中心处跃起,三两下便将其烧成了一团纸灰。
  
   “不是个好东西啊……烧了干净……”纸灰飞散开去,霍知山长长舒了一口气,“布包里,是青云出世时……他妈妈缝给他的第一件小肚兜……那些首饰,是青云妈妈的陪嫁物,我一直舍不得变卖……代我交给青云吧……这些应该足够他应付好几年的生活了……只是……”
  
   霍知山欲言又止。
  
   “我会替你看着霍青云,到他可以独立谋生为止。”钟晨煊合上木匣,淡淡一句话,了却了对方心头大事。
  
   古灵夕歪头看着钟晨煊,她没想到这个总爱表现出讨厌任何人给他添麻烦的家伙会这么爽快地答应替一个陌生人照顾儿子的差事,人性的闪光点,他还是不缺嘛。
  
   “谢……谢谢了……”除了反复说谢谢,霍知山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来表达他对这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的感激,“老天爷还是怜悯我的……世上总还是有好人的……青云……就拜托你们了……能否告知二位姓名……如果有来世……霍知山必报此恩!”
  
   “如果真有来世,我不要你报恩,只希望你不要再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到别人头上。”钟晨煊笑了笑,“敝姓钟,钟晨煊。这个招人烦的女的,叫古灵夕。”
  
   什么叫“这个招人烦的女的”?!他的不客气惹来古灵夕两道杀人目光。
  
   “呵呵……很般配的一对璧人……”霍知山笑着,眼神如将熄之灯,“你们走吧……衣柜后头,有道暗门……可以出去……”
  
   “你……保重。”
  
   钟晨煊冲他点点头,虽然这句保重实在有点不合时宜。
  
   搬开衣柜,墙上嵌着一枚圆圆的开关,按下去,一条向上的阶梯出现在分开的墙后。
  
   “走吧。”
  
   钟晨煊举着油灯,上了楼梯。
  
   古灵夕回头看了看霍知山,对方艰难地冲她挥了挥手。
  
   她一咬牙,扭头朝钟晨煊追去。
  
搬开顶上的一块薄薄石板,钟晨煊把油灯举起来一照,发现外头正是他们来时的那间堂屋。摆着灵位的陷阱入口就在不远处,扔掉的灯笼也还原封不动地躺在一旁。
  
   把古灵夕拖上来后,钟晨煊拍打着身上的灰土,走过去拣起灯笼,又看了看外头已开始发亮的天色,吹灭了油灯,把石板重新盖好。
  
   “我们这就走?”古灵夕老想着地下还躺着一个半死不活的霍知山。
  
   “不然怎样?!留下来吃早饭?”钟晨煊撇下她,大步流星地出了屋。
  
   “喂!”她气乎乎地追了上去,为什么他的话总让她有吐血的冲动?!
  
   顺着当时的来路,两人又当了一回马戏团的空中飞人,跳墙出了霍宅。
  
   走到大门前时,钟晨煊停下脚步,回望着那块高挂的牌匾,半晌,突然问古灵夕:“现在你明白为什么这块牌匾会那么干净了吗?”
  
   “呃?!”古灵夕一愣,看了看牌匾,眼珠转了几圈,“霍知山视他们霍家的声望如性命一样,我想这块牌子上的霍字,在他心里代表的就是他们整个霍家吧,就算宅子废了,也要保着这块牌子,总是个希望。”
  
   “呵呵,对他来说,这块牌子就是他的无字碑。”钟晨煊一笑,“只可惜,他跟那巩书生一样,恐怕到死也没办法在上头刻上自己的名字。”
  
   “你的话好像有点高深……”古灵夕嘀咕。
  
   她还在琢磨他话里意思的时候,一阵异常的震动突然传到了他们的脚下,还隐隐听到隆隆的声音。
  
   “呀!地震啦?!”古灵夕跳起来抓住了他的手臂,小时候,她老家也遭过一次微震,跟现在的感觉差不多。
  
   钟晨煊抬头,目光穿过大门的缝隙投向宅子里。
  
   “应该是地道塌陷了。”他叹了口气。
  
   “什么?”古灵夕吃了一惊,“你是说霍知山他……”
  
   “长埋地底了,带着他的秘密,还有他的遗憾。”钟晨煊摇摇头,又望望天,“快天亮了,明天日落之前,我会遵守诺言,把霍青云救回来。”
  
   “来得及?”
  
   仅仅一天时间就能办妥这件看起来相当棘手的事?!古灵夕看着抱在怀里的木匣子,有些担心。
  
   “我应承过霍知山。”钟晨煊转身朝巷口走去。
  
   “我明白。虽然霍知山已经不在人世了,你还是不肯失信嘛。”古灵夕跟上去,“但是,虽然我们已经知道了不少隐情,可这对于救回霍青云似乎没什么直接帮助啊。”
  
   “谁说没有。”钟晨煊侧目看着她,“不过,要你帮忙才行。”
  
   “我?”古灵夕指着自己的鼻子,脸上的惊讶与迷惘比任何时候都多。
  
   “对。”钟晨煊拉下她的手,“别做出那副傻相。跟我去个地方,我会告诉你怎么做。”
  
   “可是……”
  
   “可什么是?!去还是不去!”他眉毛一竖。
  
   “去!”古灵夕想都不想就回答。
  
   “那就快走啊!”他的步子迈得更大了。
  
   “哎,我饿了一夜啊……你先给我买个包子吃吧,不然我没力气跟上你啊,吃包子不会耽误时间的,馒头也行啊!”
  
   “……”
  
   “你等等我啊!钟晨煊!哎!不知饿的老牛!哼!”
  
   天色渐渐敞亮,饥肠辘辘的古灵夕怨鬼一样地盯着钟晨煊的背影,怀疑自己上辈子是不是当屠夫的,还一不小心宰了这头老牛,所以这辈子注定要被他欺负到底?!
  
  
  搞鬼一家人第一部《与魅共舞》·四·夜陷荒宅·(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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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3-14 17:09:53 | 显示全部楼层
五·无字碑
  
  
  
   “你要我来的就是这个地方?”古灵夕指着一块在黎明的曙光下微微晃动的店招,嗅着丝丝从紧闭的店门里钻出的酒香,“不归居?!天都没亮完你就带我来酒铺?”
  
   “琼浆甘露,不醉不归。”钟晨煊咂咂嘴,“不归居里的酒,真正的天下无双。”
  
   “我不喝酒!!!”古灵夕捂着咕咕直叫的肚子,委屈地抗议,“我要吃包子!!!”
  
   “包子店是你家开的啊?!这么早上哪儿买包子去!”钟晨煊忍不住想动手敲敲她的木鱼脑袋,一路走过来,街上大店小店哪家不是大门紧闭,就算是当街的小贩,现在也才刚刚支起炉灶而已。
  
   “我饿!我要吃包子!!!”古灵夕跺脚,愤愤然把“我要吃包子”重复了三遍。
  
   钟晨煊看着她倔犟无比的神色,幻想着如果现在手头有个蒸笼多好,把这个包子不离口的丫头塞进去蒸成个人肉包子,阿弥陀佛,他的世界就清静了。
  
   懒得跟她多说,钟晨煊转身走到不归居的门前,抬手敲了几下。过客稀疏的街道上,砰砰的敲门声听上去颇为清晰。
  
   “钟晨煊!”古灵夕今早是跟包子耗上了,不依不饶地冲他喊,“我要吃包……”
  
   吱扭一声,在她的“子”字还没出口之前,不归居的门开了。
  
   “谁呀……开店还早呢……”
  
   水嫩葱似的手,慵懒地覆在吹弹得破的雪肤上,镶着银铃的精致镯子套着纤细光滑的手腕,叮玲作响,移开,掌下那一点朱唇赛过了六月樱桃,一汪水波潋滟的光泽,两颊上浑然天成的一抹嫣红,恐怕世上任何一种胭脂水粉都无法描绘得出来。
  
   双眼还是闭着的,两排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长得过分。
  
   仅仅一个呵欠,风情大过倦意。
  
   “有吃的没?”
  
   钟晨煊笑看着门后的女人,连寒暄都省了。
  
   女人睁开眼,灵光溢动的美眸高兴地定格在钟晨煊脸上,笑:“我当是哪个不知天日的醉鬼呢,一大清早扰我好梦。”
  
   “呵呵,好了好了,闲话以后再说。”钟晨煊摆摆手,反手指着身后发楞的古灵夕,“给这个丫头弄点吃的,包子最好。”
  
   说罢,他一把拽过古灵夕,推到女人面前:“古灵夕。就把她交给你了。我先走开一会儿,今天恐怕要借你的地方办点事。”
  
   “啧啧,好标致的姑娘。”女人的目光落在古灵夕身上,随手拢了拢挽得松松斜斜的发髻,两道精心修描过的细细弯眉舒展开来,“古灵夕……呵呵,名字也好听。”
 标致?!
  
   真不知这个女人是眼花还是在恭维,被土块砸得满头包,进废宅钻地道,折腾一整夜不说,还没吃没喝的,不拿现时狼狈不堪的她跟乞丐混为一谈已经是给了天大的面子,居然还说她标致?!
  
   “哎!”钟晨煊瞟了还在呆看着女人的古灵夕一眼,“她是不归居的老板娘,你叫她漓葫姐就行了。”
  
   “漓葫……姐?!”古灵夕上下打量着这个比自己高出小半个头,一身碎花布裙的美女,狐疑地猜测着她的年龄。
  
   “怎么,以为我当不起姐姐这个称呼?!”漓葫跨出门,热情地拉起古灵夕的手,半点生分都没有,“小丫头,莫说你,连他都要称我一声姐姐呢!”
  
   漓葫的小嘴朝钟晨煊身上努了努。
  
   “啊?!”古灵夕看看她,又看看钟晨煊,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这个女人的年纪会在那头奔四的老牛之上,带着一点捉弄的意思,她故意提高嗓门大喊,“不会吧,他那么老!还要管你叫姐姐?”
  
   漓葫笑出了声,看向钟晨煊:“几天不见,好像胡茬子都出来了,的确老了好几岁呢。”
  
   钟晨煊下意识地摸了摸下巴,强压下想揍人的冲动,只对漓葫说了一句:“给这死丫头吃个半饱就好,喂得太精神我们的耳朵会遭罪。”
  
   说罢,他看也懒得再看古灵夕,转身朝街道的另一方走去,很快消失在岔口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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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3-15 08:21:40 | 显示全部楼层
+24分,感谢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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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3-16 17:48:28 | 显示全部楼层
“哈哈,很少见到他这么气急败坏的样子,有趣有趣。”漓葫拉着冲钟晨煊背影吐舌头的古灵夕进了店,笑声比腕子上的银铃还要清脆几分。
  
   入了内堂,酒香更浓,不胜酒力的人只闻这味道怕也会大醉不醒。古灵夕的酒量不好不坏,小时候把家里的米酒当糖水,偷喝了整整一坛,烂醉两天后被古仁天请出家法揍了一顿,理由是酒醉易误事,女儿家贪杯更是落人笑柄,至此,杯中物她是再不敢沾半滴。
  
   “来,坐。”漓葫将叠在八仙桌上的椅子一一翻下来,轻摁着古灵夕的肩膀让她坐下,自己则往店子的里间走去,留给古灵夕一个袅袅婷婷的背影和一句足以令她忘记一切不快的话,“稍等片刻,尝尝我漓葫姐亲手做的包子。”
  
  
   “嗯嗯!”古灵夕猛点头,又突然想起那个家伙走前说的只给她吃半饱的话,忙大喊,“分量一定要足啊!!!”
  
   咯咯的笑声传来,漓葫没回头搭话,撩起门帘进了厨房。
  
   放下一直抱在怀里的木匣,从筷筒里抽出一双半黑半红的竹筷,古灵夕一边为大快朵頥作准备,一边打量着这家不归居。
  
   店堂不算太大,从摆设到地面,都干净,墙也是雪白雪白的,上头还错落有致地挂着些装裱精致的山水字画,同那些油渍污水横流的苍蝇小馆比,这里简单清爽得没法让人不愉悦不舒适,十来套桌椅,除了自己坐的这张,其余的椅子都还整齐地叠在桌上,可见作为客人,自己真的是来得太早了。
  
   “不归居……漓葫……”
  
   这里的布置,应该都是出自这个美得淋漓尽致的女人之手吧?!古灵夕转着手里的筷子,情不自禁地猜测着钟晨煊跟这位漓葫美女的关系,看他们见面时候的熟络,简直跟一家人一样,而且他们两个的年纪,看起来也算相当,搁在一起,像情侣多过于像姐弟。那个家伙,之前斩钉截铁地说不会娶自己,难道是因为这层缘故?!明明那么年轻,却非要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是钟晨煊的姐姐。这个老板娘,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古灵夕就有个感觉,如果一定要拿词句来形容,那就是八个字——巧笑倩兮,深不可及。
娓娓笑声与沁透脾胃的香味同时飘到了愣愣转着筷子的古灵夕面前。
  
   动了动鼻子,古灵夕的视线被牵引到了端放在红木漆盘上的一方澄黄的蒸笼上头。
  
   漓葫把漆盘放下,将蒸笼摆到古灵夕面前,揭开,笑:“不归居特制,龙眼小包。”
  
   十个大小一致的薄皮包子,薄到几乎能看到里头包裹的混着碧绿蔬菜的肉馅,白生生亮晶晶,上头还别出心裁地洒着些剁成小粒儿的五色蜜饯,每一个包子,都那么可爱地躺在以荷叶垫底的蒸笼上,期待等着被人送进嘴巴里。
  
   升腾的白气中,露出了两道恶狼一样的青光。
  
   “嗳……不着急,慢慢……吃……”
  
   漓葫的话刚说到这儿,两个包子已经英勇地跳进了古灵夕的血盆大口。
  
   “吼吼支……”
  
   甘甜的蜜饯与鲜美的肉汁交织在一起,那种极品味道,如果不是亲口吃到,古灵夕死也不会相信一个普通的包子能带给她这么美妙的味觉享受。
  
   “你说什么?”女儿家有如此吃相,恐怕也是漓葫从没有见过的,听着古灵夕满口包子含糊的发音,她忍住笑,把一碗浮着绿豆芽的清汤推到古灵夕面前,“别吃太急,小心噎着,喝口汤。”
  
   此时,蒸笼里的包子还幸存两个。
  
   忙不迭端起碗,往嘴里灌了一大口清香席人的豆芽汤,费力地把在喉咙处排队的食物全部压下去后,古灵夕拍拍胸口,说:“我说好好吃!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包子,李妈做的包子都比不上这
  个!”
  
   翘起兰花指,漓葫掩口而笑:“怕是你太饿了。我做的也不过是家常货色。”
  
   “不是不是,真的太好吃了!”扫荡完仅存的包子,再下肚半碗汤,古灵夕打了个响亮的饱嗝,满足地吮着油光光的筷子。
  
   “很少见到这么好胃口的姑娘,一次十个包子。”漓葫佩服地看着她,“你比晨煊还能吃,哈哈。”
  
   晨煊?!叫得那么亲热。
  
   古灵夕转转眼珠,放下筷子,把身子凑过去一些,问:“那个家伙……常来这里喝酒?”
  
   “不常。”漓葫摇头,笑,“他爱酒,但是不滥酒。”
  
   “那你们两个……”古灵夕话说一半,却又停住了。
  
   “呵呵,你这小丫头。想问我们二人为何这么熟悉就直接问啊,拐弯抹角干啥。”漓葫拿手指轻戳了古灵夕的额头一下。
  
   自己表现得太明显了吗?居然被对方一眼看穿心事。古灵夕尴尬地嘿嘿傻笑。
  
   “论年纪,我是他姐姐。论关系……”漓葫的笑容多了些感激的意思,“他是我的恩人,救命之恩。”
  
   “救命恩人?!”惊奇之余,古灵夕没来由地松了口气。
  
   “是啊。”漓葫半眯着眼睛,看定古灵夕,暧昧地补充一句,“不过……可能他不止拿我当姐姐看待,还有可能视我为……红……颜……知……己。”
“啊?!红……红颜知己?!”古灵夕一激动,差点把手边的汤碗撞到地上去。
  
   果然没错,自己猜得果然不错,那个家伙不娶自己,就是因为这个女人!
  
   可是,不娶就不娶吧,为什么自己会那么生气呢?!
  
   闷坐在椅子上,古灵夕的小脸一会儿白一会儿红。
  
   “哈哈哈。”漓葫再也憋不住,笑得花枝乱颤,“你……你这丫头真有趣,两三句话就……就把你逗得又扮曹操又扮关公的,哈哈!”
  
   “逗我?!”古灵夕抬起头,恼怒地回瞪着漓葫。
  
   也许见古灵夕有了愠色,漓葫这才止住笑,清清嗓子,正色道:“听晨煊说,前些日子有人上钟家提亲,而他也允下了这门亲事。那女方家,好像也是姓古的吧?!不会就是……”
  
   “没有!不是!不是我!”古灵夕慌忙打断她,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既然对方都挑明了不会娶自己,那自己凭什么要承认跟这个脑袋里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的家伙有婚约呢?!古灵夕赌气地想。
  
   “不是你?”漓葫摆明了不信她的话。
  
   “当然不是!天下跟我同姓的多了!”古灵夕断然否认,为了增加可信度,还故意拿大嗓门来充理直气壮,“凭我古灵夕的条件,从十三岁开始,来我家提亲的媒婆能从城东一直排到城西,我跑来省城,不就是为了躲开这些成群结队的青年才俊吗!几时轮得到他钟晨煊哪,更别说去他们家提亲了!嘁,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岁数了,我要嫁给他,不明摆着一朵鲜花插在……”
  
   嗵!
  
   一块被牛皮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四方包裹突然落到了桌子上,斜搁在蒸笼上筷子应声滚到了地上。
  
   古灵夕吓了一跳,然后就恨不得跟那双筷子一样,马上钻到桌子底下去。
  
   “说啊,继续说。”
  
   身边有人一掀衣摆,目不斜视地坐了下来。
  
   “你……”古灵夕吧唧合上嘴,慌张之下,干脆来个恶人先告状,“为什么你走路从来都没有声音?你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这样才方便抓住那些说人坏话还唯恐天下不知的笨蛋嘛。”钟晨煊甩给她一个“宽宏大量”的笑容,长者一样地拍拍她的头,“古灵夕,头回见面我就教过你了啊,怎么还是这么不长记性?!”
  
   古灵夕一把挥开他的手,理屈词穷
漓葫玉手支颐,笑看面前的一对男女,说:“你们两个呀,呵呵,怎么看都像一对拌嘴的小夫妻。”
  
   “我跟他?!”
  
   “我跟她?!”
  
   钟晨煊跟古灵夕动作一致地指着对方。
  
   漓葫睁大眼睛,天真纯洁地点着头。
  
   “她做梦!”
  
   “他做梦!”
  
   两人又是异口同声。
  
   “哈哈,连说话都这么默契。”漓葫朗声大笑,腕子上的银铃随着身体的抖动响个不停。
  
   “我看你是昨晚喝多了。”钟晨煊看着笑得两颊红晕更浓的漓葫,摇摇头,神色渐渐严肃起来,“言归正传,给我一个房间,而且我希望你可以保证在我们出来之前,不会受到外界任何打扰。”
  
   “放心,我明白。”漓葫点头,也不多问,起身,“楼上最里有间空房,正合你用。上来吧。”
  
   钟晨煊把包裹拿起,又把木匣赛到古灵夕怀里,拽着她就朝楼上走。
  
   “喂,你什么意思啊?!又说要我帮你,又带我来酒铺,现在又想把我怎么样?!”古灵夕别的没留意,就听到他说需要一个房间,而且是“我们”出来之前,不可以被打扰,“我们”?!真是越听越往歪里想。
  
   “救人!”钟晨煊反手就拿包裹敲她的头。
  
   “哎唷!你轻点!”古灵夕大喊,“救人就救人,你打我干嘛?!当心我翻脸!”
  
   漓葫回头看了看身后这对吵闹不休的男女,抿嘴一笑间,眼底却流露出些许异色,有遗憾,有羡慕……有幽怨……
  
  
   推开二楼最里头的一间房门,漓葫依在门口,笑盈盈地做了个请君入内的姿势,说:“在这里,没有人会打扰到你们。安心做你们的事吧。”
  
   “谢了。”
  
   钟晨煊拉着古灵夕进了房,顺手栓上了门。
  
   “你叫我来这里……”古灵夕甩开他的手,狐疑地打量着连窗帘都没有拉开的阴暗小屋,当她的目光落到某处时,顿时见鬼一样地嚎叫,“啊!怎么会有张床?!”
  
   “鬼叫什么!”钟晨煊从包里摸出一支白蜡烛,点着,“这里是卧房,当然有床!”
  
   “卧房?!你……”古灵夕吞了吞口水,逃命似地冲到门前,边开门边喊,“男女授受不清,我一个黄花闺女,居然跟你这个男人窝在卧房里,传出去还了得!”
  
   钟晨煊头痛地看着这个煞有介事的小丫头,坐到桌前,说:“省省吧,一个黄毛丫头,脑子里装的全是些歪念头。对你这种小孩子,我一点兴趣都没有。”
古灵夕停下手头的动作,顾不得研究为什么她忙了半天也开不开这扇门,转身走到他面前,怒气冲冲地把木匣朝桌上一放:“纠正你一次,年尾我就十八了,我不是小孩子!还有,幸好你对我没兴趣,否则我怕你有性命之虞!”
  
   她自己都闹不明白,为什么会对他不咸不淡的话那么生气,为什么要那么在意他对她的否定。不会是吃撑了吧?!
  
   “坐下来。”钟晨煊拆着包裹,对她的“纠正”充耳不闻。
  
   每一次,只要他是用命令的口吻,不管语气轻重,古灵夕都没有办法拒绝。
  
   “头顶上不是电灯吗?干嘛费事点蜡烛。”她坐下,望着豆大的火光,“你老人家是不是觉得蜡烛比电灯更能衬托出身为抓鬼大师的神秘感?”
  
   “三个月前灯泡就坏了,漓葫那个懒女人到现在都没换个新的。”钟晨煊打开裹了好几层的牛皮纸,一个纸板样的东西露了出来,旁边还有一支细细的笔。
  
   “你刚才出去,就是去买这些东西?”烛光摇曳下,古灵夕看清所谓的纸板却是一幅固定在硬板上的画,黑白灰三色,画中是一处躺在秀美山林中的房舍,那个调调,跟霍青云的画如出一辙。
  
   “从西洋画店里买回来的。”钟晨煊端详着,“带霍青云回来,少了它怕是不行。”
  
   “一幅画?!”见他突然把话题扯到霍青云身上,古灵夕不明白这两者间能有什么关联,“跟我们救霍青云有关系?”
  
   他放下手里的画,掏了张红符出来,将那支筷子一样的笔放在符纸上,细心地卷裹着,说:“照霍知山所说,霍青云出事的那天,是四月初六,恰好是巩书生的死祭。生祭死祭,往往是灵体们力量超乎寻常的时候。我推测,霍青云受伤落水后,他的血毁了封印,而他的魂魄跟肉体也因为封印被毁时的异力一分为二。对于刚刚摆脱封印之苦的巩书生来说,霍青云的肉身就是他重见天日的最好依托与保障。”
  
   “鬼书生占了霍青云的肉身,然后躲到某个地方兴风作浪?”他的意思古灵夕马上就领会到,“你能确定吗?”
  
   “霍知山不是说他怎么也找不到霍青云的‘尸体’吗。你也清楚,那个水池虽然看似不大,但里头却是另一重世界。凭霍知山的本事,是不可能接触到的。如果霍青云没有被巩书生控制,不论生死,他的肉身一定会在池水里找到。就像溺水的人,只要没有被诸如水草之类的东西束缚,他们早晚都会浮出水面。”钟晨煊举起被符纸完全裹起来的笔,放到掌心,“但我想不通的是,为什么巩书生可以霸占霍青云的肉身那么久。”
  
   “占多久还有时间限制吗?”古灵夕不解。
  
   “普通人就没有。”钟晨煊在笔杆上一抹,红符登时隐入了笔中,“但,霍青云是巫族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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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3-16 17:51:44 | 显示全部楼层
“难道巫族的肉身不可以被外人占用?”古灵夕盯着他手里被“改装”过的笔,疑窦重重。
  
   “巫族最擅长制蛊下咒,而蛊咒的目的不外控制他人,被外人以各种方式附体操纵所带来的危害,巫族自己比谁都清楚,他们害人,当然也怕被别人害,所以他们的先祖一直在想办法改良自身,令本族人不易被外来灵体和诅咒所控制,一旦有人以附体之法对付他们,就算他们的魂魄被强行驱逐,只要他们集中念力,以他们自身的力量,始终是可以魂归本体的。”钟晨煊拉过古灵夕的手,把笔放到她手里,“到了霍青云这代,巫族的体质虽然已经减弱太多,但是某些重要的‘遗传’特征还是会有所保留。霍青云的肉身,不是人人都能住得的公屋,一旦这间‘屋子’的主人想回来,任何妄图鸠占鹊巢的家伙都会被主人赶走。”
  
   “这么说来,除非是霍青云自己不愿回去,否则鬼书生不可能有机会强占他的肉身?”古灵夕总算抓住了问题的重点,然后低头看着手里的笔,“给我这个干什么?”
  
   “我想巩书生是巴不得霍青云永远不要回来呢。巫族肉身带给他的邪力,是普通肉身根本不能比的。上次我不是好奇巩书生究竟是如何把学生们的魂魄剥离出来的吗,也许答案就在这里。”说罢,他慎重地看着古灵夕,“这支笔,我要你亲自交到霍青云手里。不管在他身上曾发生过什么,只要把他的魂魄安全带回来,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我要你来,就是要让你帮我这个忙。”
  
   “等等等等!”古灵夕连说了十个等字,一手举起笔,一手掏了掏耳朵,“我没听错吧?你要我把这个东西交给霍青云?还要亲自?!我……我上哪儿交去?”
  
   “你对灵体的感知,远超一般人之上。而且照之前发生的种种来看,你不止能看到灵体的形态或者听到灵体的声音,还能进入到他们的意识界。”说到这儿,钟晨煊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老实地承认了,“这最后一点,连我都很难办到。”
  
   古灵夕又糊涂了,问:“什……什么是意识界?”
“简单说,就是一些力量超乎寻常的灵体,照自己的意愿所想象出来的虚构世界。那里头所呈现的,通常是他们在现实里无法完成的事。就像我们平常做梦一样,梦也算是意识界的一种。而这种意识界,有时会影响到外界,比如与某个灵觉度高的人类,产生一种意识上的共通,甚至于影响到他人的行为。”钟晨煊想了想,尽量用最容易理解的词汇来跟她解释。
  
   “梦?!那我就明白了。”古灵夕果然只挑她听地懂的字眼来发挥,“但是梦是假的啊,里头的一切,人啊房子啊什么都是假的。跟带回霍青云的魂魄有什么关系?!”
  
   “记得那天你碰到霍青云的情形吧?”钟晨煊耐着性子说,“当时你的所见所闻,所处的空间,就是霍青云的意识界。而你不仅看到了,还跟霍青云有直接的交谈,足见他的意识界已经影响到你的行为。”
  
   “什么?!你说我当时进到了霍青云的梦里?”古灵夕不信,“不可能啊,当时我什么异常感觉都没有啊,就是听到有人说话,然后上楼,从头到尾都那么自然而然啊。而且要进入别人的梦里,也要你自己睡着了才行吧?!”
  
   “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灵体的意识界跟人类的梦境虽然类似,但是始终不一样。人类做梦,肉身魂魄其实都不在其中。但是灵体本身,是真切存在于他们的意识界里的。好比让你进到一个人的梦里,狠狠给他一耳光甚至捅他一刀,他不会痛也不会有事,因为你伤到的只是倒影一样的虚像。但是如果让你带着一道符进入灵体的意识界的话,现实里有怎样的后果,意识界也完全相同。”钟晨煊拿出最后一点耐心,继续道,“那天你看到的惨不忍睹的墙壁,上锁的教室,还有洒进楼里的阳光,其实就是霍青云内心世界在意识界里的映照。他不喜欢念书,难免嫌恶学校,所以在他的心里,学校被糟蹋成了那个样子,教室也被他牢牢‘锁’上。后来你不是回头去看过吗,现实里的那段楼梯并没有被怎么样,而三楼的教室,也从来没有上过锁。霍青云喜欢画画,所以只有在画画的时候,才有阳光照进来。明白没有?”
  
   “原来我看到的,全是霍青云的内心?!”讶异之余,古灵夕免不了沾沾自喜,嘀咕,“啧啧,没想到我还有这个本事……连他都办不到……”
  
   “专心一点!”钟晨煊见她偷笑,皱眉敲了敲桌子,说,“虽然上次你撞进霍青云的意识界很大可能只是凑巧,但只要你可以进入霍青云的意识界一次,我就能让你进去第二次,我会想办法辅助你感知他的所在。记住,一旦找到他,你一定要想办法让他握住这支笔,只要他自己甘心情愿拿起笔,笔里的引魂符就会把他强行带回到我这里。”
  
   “嗯,就是骗他拿这支笔嘛,小意思。”古灵夕把笔紧紧捏在手里,想了想,又觉得不对,“但是……那个感知,你现在这么一说,我到底具体要怎么做啊?”
  
   “当时你是在辅诚中学见到霍青云,但那并不表示霍青云会一直留在那里,你也知道他讨厌学校。所以我们这回要来一个请君入瓮之法,我要助你造一个可以吸引霍青云自动找上门来的意识界!”
  
   钟晨煊的方法,一听就知道不是简单两下就能完成的。
  
   “给我造意识界?!”古灵夕拿笔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是大活人啊,哪里来的意识界?”
  
   “我会暂时把你变得不是人。”
  
   “什么什么?你要把我怎么样?”古灵夕猛地站起来,好像自己下一秒就要被杀人灭口一样。
  “坐下!” 他头也不抬掏出一张黄符,叠成了一个三角形,然后打开木匣,取出了那个布包,“这道符可以将你的魂魄跟肉身分开一个钟头,这段时间,我会把买来的这幅画和肚兜都送到你的意识界里,而你只要装作一个爱画画之人,然后专心念想霍青云,我想他很快就会找上门来。”
  
   古灵夕将那件红色的小肚兜拈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问:“这个东西也要我拿着吗?”
  
   “每个人贴身用过的东西,都会沾上专属于他的‘味道’,我要利用这个肚兜尽快引霍青云入局。届时你把这个东西藏在画板里就好。”钟晨煊拿回肚兜铺在桌子上,取了条长长的黑色丝线,先用一端拴住自己的右腕,然后一一将肚兜的系带、画板还有古灵夕手中的画笔也串拴起来,最后把另一头系在古灵夕的右腕上。
  
   看着钟晨煊娴熟的动作,古灵夕忽觉得拿“一根绳子上的两只蚂蚱”来形容自己和他简直再贴切不过。
  
   “记住,在你魂魄离体的这段时间,这条丝线是带你回来的唯一工具,在你的意识界里,它会以一条黑色小路的形式出现,如果你遇到任何无法应付的状况,不准犹豫,立即回头,沿着这条‘路’往前跑就是!”他敲了敲看似心不在焉的古灵夕的头,提高了声音,“你记住了没有?!”
  
   “我听见了!”她恼火地摸着头,高声回应,“可是,只要把笔交到霍青云手里就算大功告成了吧,这不难嘛,不会有什么我无法应付的状况吧!”
  
   “你没听到我说过,只有力量超乎寻常的灵体才能拥有意识界吗?!从我的直觉来看,霍青云还没有达到能自行构筑意识界的阶段。”钟晨煊严肃地瞪她一眼,一个疑问在心中起伏,“除非……”
  
   “除非有人帮他?!”古灵夕的脑子转得不是一般地快,“既然你能帮我造意识界,那说明别人同样也能帮霍青云造意识界,对不对?!”
  
   “看来多敲敲人的头,会让对方变聪明。”钟晨煊一笑,旋即正色说道,“这正是我所担心的地方。一旦有意让你跟霍青云二人的意识界相通,那个‘帮’他的人,大概会被惊动吧。”
  
   古灵夕仔细一想,狡黠的笑容爬上眉梢:“那不正好!”
  
   “哦?”钟晨煊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为什么?”
  
   “从我的直觉来看……”古灵夕清了清嗓子,模仿着他的腔调,“帮霍青云造意识界的,一定是那个鬼书生。现下我们正愁找不到这个罪魁祸首呢,如果他自己送上门,那当然是再好不过!只要霍青云的魂魄到了你手里,然后我再解决这只老鬼,取回霍青云的肉身,阿弥陀佛,所有人都得救了!”
 “想得真美啊!”钟晨煊耐心地等她发表完高见,然后笑眯眯地鄙视她,“你觉得以你的本事,可以降服那只在百年怨气里泡大的老鬼吗?!”
  
   “呃……这个……”先前的英雄豪气瞬时荡然无存,古灵夕低下了头,嘀咕,“好像是不行。不过我可以试试啊!”
  
   “想都别想!”钟晨煊虎起了脸,“听好了,我只要你帮忙带回霍青云的魂魄,一旦得手,你马上给我回来!我不是吓唬你,当你完完全全身在意识界中时,如果你的魂魄受到任何伤害,会即刻在你的肉身上反映出来。万一惊动了老鬼,咬你一口或者踹你一脚,你该知道会有什么后果。所以切记,把笔交给霍青云,只此一事,你即刻功成身退!只要霍青云平安回来,一定能从他身上找到鬼书生的下落。”
  
   “哦。”他的神色让古灵夕不得不灭了所有逞英雄的念头,“放心,我一定办妥。霍青云要安全回来,我也会安全回来。”
  
   “这片树叶你带在身上,它会跟着你一同进入意识界。要是那老鬼真的敢出来找你麻烦,你只要把它含在口中,它就看不到你了,届时你再小心撤退!”钟晨煊把一个绿绿的小东西放到古灵夕手里。
  
   “树叶?!”古灵夕看着手中碧绿通透的小小叶片,“它能帮我隐身?”
  
   “以防万一。”钟晨煊不信任地盯着她,“你这丫头始终不能让我放心。有它在,至少能保你周全。”
  
   “哦。”古灵夕把树叶小心翼翼地揣到兜里,心里居然没来由的甜滋滋。
  
   “我说的,全部记住了?”
  
   每次看到她傻笑,钟晨煊就想动手揍她。
  
   “记住了!”古灵夕仰头一笑,双眸灵动过人,“首先念叨霍青云,引他入局,然后让他拿笔,然后顺着黑色小路撤退,万一中途遇到老鬼,立刻吃树叶,再逃跑!对吧?!”
  
   “你敢吃!那树叶我留着还有用呢!只准含在嘴里,回来了要还我的!”钟晨煊简直哭笑不得,以为她心不在焉拿你的话当耳旁风,没想到她还字字句句都记得清楚,对着那双黠光流动的漂亮眼睛,要让他在这个时候揍她的话,还真有点下不去手。
  
   “总之你记得就好。你进了意识界后,我是无法再接触到你的,但是只要集中精神,我们可以听到彼此的声音。”钟晨煊拿起先前折好的三角形符纸,看牢她,“不管能不能把霍青云带回来,你自己必须安全回来!明白我的意思吗?”
古灵夕重重点头。
  
   “准备好了?”钟晨煊将纸符夹在指间。
  
   吞了吞口水,古灵夕认真点了点头,背后浮现出一片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壮烈。
  
   从她紧握的拳头里,钟晨煊轻易察觉出她的紧张,他笑笑,说:“闭上眼,放松些,尽量想象一个很漂亮,鸟语花香的世界。”
  
   “嗯。”古灵夕乖乖闭上了眼。
  
   鸟语花香的世界?!该什么样子呢?对了,小时候爸爸带自己去城外放风筝,一大片一大片的野花摇曳在田野里,什么颜色都有,风起的时候,花瓣纷纷扬扬,漫天都是,灵巧的鸟儿穿梭其中,鸣声欢快无比。在带着泥土香味的田间小路上牵着风筝飞跑,那种酣畅淋漓的感觉,长大后好像再不曾体验过了。
  
   沉迷在美好的回忆中,阵阵呓语般的低喃开始暗浮于古灵夕的耳际。
  
   一丝冰凉沁进额头,有些眩晕,有些飘飘然。鸟儿,野花,香味,澄蓝的天空,逐一呈现于脑海,触手可及的感觉。
  
   啾啾!
  
   有东西欢叫着,从头上掠过。
  
   几片软软的东西顽皮地拂过脸庞,留下淡淡的香。
  
   古灵夕猛地睁开了眼。
  
   意识界?!这就是钟晨煊帮她造的“意识界”?!
  
   跟老家的田野几乎一模一样的光景,羊肠小道阡陌纵横,青草树木相得益彰,大片大片的小黄花在小山坡上开得热闹非凡,数只蝴蝶穿梭花间,舞姿翩竏,惹得清风都染上了甜。
  
   再回头看看,身后不远处的小山坡上,铺开着一条不过三尺宽的小路,一头差不多延伸到了古灵夕的脚下,另一头则完全消失在迷蒙的远方,跟前面那些真实的羊肠道相比,这条路实在太不像一条路了,说它是路,还不如说它是一条被人用墨水画在地上的曲线更合适,一种缎光一样的色泽,在“路面”上若隐若现。
  
   这应该就是钟晨煊说的丝线化成的“退路”吧?!
  
   还没完全醒过神的古灵夕忖度着。
  
   转回身,天高地阔之下,看着纷扬而飞的花瓣,嗅着田野世外独有的味道,古灵夕终于彻底确定了,她的灵魂,已经在钟晨煊的“帮助”下,脱离了自己的身体。眼前所见,说真不真,说假不假,如今的她,俨然已成另一重世界的游魂。
  
   不当人的感觉……好像也不是那么差。
  
   古灵夕耸耸肩,低头看看,这才发现两手都捏着东西。右手为笔,左手为画,那方红色的小肚兜稳稳搭在画板的边缘,钟晨煊说要“送进来”的东西,一样都没落下。
  
   自己真的能把霍青云引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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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3-16 17:54:32 | 显示全部楼层
四下打量一番,古灵夕快步走到不远处的一条碧水潺潺的宽阔河流前,一块大大的青石平铺在侧,光滑干净,正是一方再合适不过的天然座椅。
  
   如果不是急着救人,自己一定会抱着踏青游玩的好兴致认真参观参观难得一见的“意识界”,古灵夕有些遗憾地盘腿坐到了青石上头,把画板放在腿上,又将肚兜放置在画板的夹层里后,她举起画笔,左看右看,找了画面中最黑的一块地方,装腔作势地涂抹起来。
  
   古灵夕一边“画”着,一边努力集中精神,念叨着霍青云的名字。为了更加体现出对他的“念念不忘”,她不惜把当年向城西的赖帐刘追债一整年的执着心情加入到此刻的念想中,想,使劲地想,就当他是赖帐刘,怎么着也要把他念出来!!!
  
   “霍青云……霍青云……快点出来啊……我也会画画呢,快来看看我画得好不好!”
  
   古灵夕念经一样重复着,眼珠子不时朝四面八方转着,又紧张又盼望地等待着那个家伙的突然出现。
  
   念啊念啊,直念到舌头发直嗓子冒火,霍青云也没出现
怎么还没来?!难道钟晨煊那个家伙的方法不奏效?!还是自己“念”力不够?!
  
   古灵夕舔了舔嘴唇,不禁有些焦躁了,一直这么念下去,那要念到猴年马月啊?!
  
   “霍青云……霍青云……你还不来看看?!”古灵夕尽力沉住气,继续念,“霍青云,我的画画得比你好多了,不来看看可是你的损失啊!怎么,怕丢人不敢来了啊?!我……”
  
   “这是你画的?”
  
   风一样轻的声音从她背后飘来。
  
   古灵夕差点从青石上滚下去。
  
   回头,霍青云就站在青石边上,或者说,是飘。
  
   一身行头都没有变,依然是辅诚中学的制服,纤长手指紧紧握着那本属于他自己的画簿。
  
   “啊……是……是啊!”古灵夕赶忙抱着画板跳下来,转身面向对方,仰起头,面不改色地撒大谎,“嘿嘿,知道厉害了吧,我的画技,全省城我当第二就没人敢当第一!”
  
   霍青云也走下来,聚焦在她怀中画板的目光里,尽是单纯的渴望。
  
   “可以……让我再看看吗?”
  
   “当然!”
  
   嘿嘿,鱼儿快上钩了!古灵夕心头大喜,当即双手奉上自己的“作品”。
  
   霍青云的双眸放出了奇特的光彩,痴了般喃喃道:“画……画得太好了……用笔竟然如此老道……”
  
   不得不暗叹钟晨煊选画的眼光,几秒钟便牢牢揪住了霍青云。
  
   古灵夕端出大画家的派头,冲霍青云摆手:“不不不,这幅画还不算我最满意的作品,如果你也喜欢画画,我们可以互相切磋切磋。”
  
   “如果……这片树叶再密集一点,效果怕是更好吧……”霍青云眉头轻锁,看都不看古灵夕一眼。
  
   不看自己不打紧,有了他这句话,古灵夕直想高呼天助我也。
  
   她一步跨到霍青云身边,装模作样地端详着画面,趁势说道:“嗯嗯,我觉得你说得相当有道理。树叶的确少了些,不如,你来帮我改一改吧!”
  
   此行的核心宝贝——钟晨煊的特制“画笔”,被她支到了霍青云面前。
  
   “啧啧,感觉你也是个深藏不露的行家啊,来来,快帮我改改吧,笔在这儿!”
  
   古灵夕恨不得把所有高帽子全部叠到霍青云头上,只盼他快些自愿拿起这个无比重要的东西。
  
   霍青云的目光,从画上移到笔上,又从笔上移到笑得合不拢嘴的古灵夕脸上。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他突然问。
  
   古灵夕的笑容有了僵化的迹象。
  
   “没!肯定没有!咱们是头回碰面呢!”她断然否认。
  
   没料到这个心中只有画的“痴人”会突然提起这一茬,古灵夕心头不由一慌,如果被他识破自己是那天那个连这叫什么画都不知道的家伙,这戏还怎么演下去?!
  
   “哦……”霍青云点点头,注意力重新回到了画上。
  
   谢天谢地,见对方没有追究,古灵夕松了口气,马上把笔支得更近了些:“喏,快拿起笔来帮我改画吧!”
  
   “嗯……我试试。”霍青云伸出了手。
  
   古灵夕的心,紧张得快从嘴巴里跳出来。
  
   快点拿,快点拿,他拿起这支笔,她就算大功告成。
  
   霍青云的手指,在离画笔不到两公分的地方停住了。
  
   “还是用我自己的笔吧。”
他简单一句话,差点让古灵夕一头撞死在面前的青石上。
  
   从制服的衣兜里,霍青云掏出只剩下半截的黑色画笔,抱着画板兴冲冲地坐在了青石上,旁若无人地在画上动起笔来。
  
   “那个……还是用我的笔吧!”古灵夕当然不肯死心,蹲下来把笔送上去,“你看你的笔只剩那么短一截了,不太好握吧!”
  
   “不必。我习惯用自己的笔。”霍青云推开她的手,埋头继续作画,再加上一句,“我画画时,希望外人不要打扰。”
  
   古灵夕多想出手捏死这个“画痴”!
  
   听着纸上忽急忽缓的沙沙声,古灵夕蹲在他面前,一时间无计可施。
  
   突然,她想起临走前,钟晨煊说过只要集中精神,他们两个可以互相听到彼此的声音。
  
   古灵夕立刻站起身,绕到离霍青云身后稍远一些的地方,定定神,对着眼前的河水悄悄喊道:“钟晨煊……听到我说话吗?!喂……能听到吗?!”
  
   “听到了。”
  
   钟晨煊的声音,稳若磐石,从四面八方涌入她的耳朵,好像人就在她身边似的。
  
   他有了回应,古灵夕安稳了许多。
  
   她小心掩住口,生怕被霍青云听到,说:“霍青云不肯拿笔,能不能用武力把笔塞到他手里?!”
  
   “不行。除非是当事人自愿,否则就算你塞一百次,引魂符也起不了作用。”
  
   “啊?!必须要他自己拿啊?!”古灵夕恼火地挠着后脑勺,嘀咕,“还真是个不大不小的难题。”
  
   “他现在正醉心于改画吧,你难道不能对他的画笔动动手脚吗?!只要他自己的笔不能用了,自然就会用你的。这么简单的事难道还要我教你吗?”
  
   “你怎么知道他在画画?你看得见?!”古灵夕回头四下张望,他不是说他进不了意识界么,那他怎么知道这里发生的事。
  
   “我从你那一连串不着边的谎话废话里听出来的!”
  
   “什么?!你从一开始就听到我说话了?”古灵夕眼睛瞪大了一圈,“那你怎么不说话?!”
  
   “有什么好说的!意识界里,你才是主角。”
  
   “我……”古灵夕顿时语塞,旋即噘嘴道,“好了好了,懒得跟你多说。我会想办法。”
  
   尽管那个家伙的话是那么的不中听,但为什么当自己知道他其实一直在全程“关注”自己的一言一行时,心安的感觉立即将起初的慌乱与毛躁驱赶殆尽了呢?!
  
   或许,只要钟晨煊“看”着自己,那就是世上最有效的定心丸,哪怕他们被分隔在两个完全不同的空间。
  
   古灵夕拍了拍自己的脸,走回到霍青云身边。关于笔的问题,必须立即解决。
  
   对于古灵夕的离开和回来,作画不止的霍青云压根儿没有留意,想来在他的眼中,除了画就是画,再容不下半点旁物
对一件事痴迷到这种程度,也算少见了。
  
   古灵夕看着他专注的脸孔,回想起霍氏父子间的种种纠葛,暗自叹气。
  
   她不动声色地盯着霍青云的侧脸,一个小计策浮上心头。
  
   稍稍退后半步,她斜探过身子,出其不意地拍了拍霍青云的左肩,大声说:“快看那边!有头熊!”
  
   她的一惊一乍,令到霍青云本能地扭头往左看去。
  
   趁着这个难得的空隙,古灵夕伸出手,准确地捏住了霍青云的画笔顶端,轻轻一拽便将它从其主人手中抢了出来。
  
   霍青云猛回过头,其时,古灵夕已经带着他的画笔窜到了小河边。
  
   “嗳!你……你拿我的笔作什么?”霍青云抱着画板追了过去。
  
   “跟你说了这只笔太短不好用了嘛,帮你扔了它!”
  
   说罢,古灵夕用力一挥手臂,将笔狠狠抛向远处,任其落入河水里无影无踪。
  
   “你……你怎么扔了我的笔!!!”霍青云跑到古灵夕身边,白净秀气的脸庞霎时涨得通红,又急又气地张望着画笔落水的方向。
  
   “我把我的新画笔送给你用还不好么?!”古灵夕再次把笔伸到霍青云面前诱惑他,“看看,多好的笔啊!快拿着吧,咱们一见如故,不用跟我客气!”
  
   “你……你……我……我不要!”
  
   霍青云丝毫不买她的帐,一把推开她的手,把画板放到岸边,自己旋即跳入了没膝深的河中,急急忙忙地朝前撵去,脚下溅起大朵大朵的水花。
  
   “你个小疯子!”古灵夕简直要被对方气到吐血,把笔放到一旁,赶紧也跟着跳下了河,送东西给他他还不乐意,这小子八成是画画画到傻了!!
  
   “喂!你慢点跑!”
  
   古灵夕边跑边喊,她发现越往前,河水越深,刚刚还在膝盖处,转眼就淹到了大腿上。
  
   在水里,霍青云的行动比古灵夕敏捷不少,如果他不停下来,她很难追得上他。
  
   看起来风都能吹倒的小白面书生,怎么就是个这么难缠的主儿?!
  
   古灵夕气急败坏。
终于,霍青云停在了河中央,河水就快漫过他的腰际。
  
   他吸了口气,一头扎进了水里。
  
   一支破笔值得他那么紧张么?!古灵夕跌跌撞撞地冲到霍青云身边,几乎没到胸口的河水凉得她上下牙直打架。
  
   “给我起来!”她大喊,也憋了口气钻进水里,抓住霍青云的衣服把他硬揪出了水面。
  
   “放手放手!我要找我的笔!我要我的笔!”霍青云挣扎着,纤弱的身躯爆发着不相称的蛮力。
  
   “还找个屁啊水这么深早不知道冲哪儿去了你还要命不要命啊!”水花激溅中,古灵夕拽住他死也不松手,“你这臭小子赶紧跟我回岸上去!”
  
   “不要!我要我的笔!”霍青云不依不饶,仍然一个劲儿要往水里栽。
  
   原本流动缓慢的河水,趁着两人纠缠不休的时候,悄无声息地加快了速度。
  
   古灵夕感觉到了。
  
   可是,没想到这小书生的蛮力那么大,她也顾不得甚么男女授受不亲了,前胸贴后背地死扣住他的腰,大吼:“你别闹了行不行!再这么下去你我都得去喂鱼了!水流越来越急了!”
  
   “我的笔!我的笔!呜呜呜……”霍青云挣不开蛮力不输他的古灵夕,竟然哭了起来。
  
   “大男人你哭什么哭!不就是一支破笔吗,我赔你一百支还不行吗!先跟我上去!”古灵夕拖着力气用尽不再反抗的霍青云朝岸上移,心底里暗骂这家伙是在是没出息。
  
   “古灵夕,随时留意你身边的动静,赶紧回到岸上去,必要时候撇下霍青云!”
  
   钟晨煊急促的声音突然响起在她的耳际。
  
   “你说什么?!”
  
   古灵夕不由得一个激灵。
  
   他怎么突然这么说,要她回岸上还可以理解,但是怎么能让她在“必要时候”扔下霍青云这个绝对主角?!
  
   正当她要质疑钟晨煊的决定时,一直稳稳流动的水面,突然不合常理地左右倾斜起来,其景如同一杯死水,被外人用力摇晃,生生要把整条河弄个底朝天。
  
   腥冷的河水劈头盖脸地扑向离河岸尚有一段距离的两人,发自脚底的凹陷之力,誓要让他们沉沦到底。而更让人跌破眼镜的是——原本并不宽阔的小河,竟在瞬间化成了一片四望不着边际的幽蓝海洋。而他们二人,如一方孤立无依的小岛,被围堵在海中不得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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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3-16 17:57:15 | 显示全部楼层
“河怎么……变成海……咳咳……”不断涌入口鼻的河水瞬间剥夺了古灵夕说出一句完整话的能力,呛入咽喉的冰凉液体刺激得她眼泪鼻涕横流。
  
   脚下已经踏不到硬地,浮沉在涌动的海水中,窒息的危险随时会发生,可古灵夕抓住霍青云的手始终不肯放开。不管钟晨煊说过什么,既然已经来了,就一定要把霍青云安全带回,她古灵夕承诺过要做到的事,绝不允许半途而废!
  
   双眼被海水蚀得胀痛不已,视线开始模糊,古灵夕忍住身体的不适,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行动的平衡,拖着失魂落魄的霍青云,凭感觉朝刚才的河岸位置游去。
  
   带着霍青云这个包袱,每划一次水都相当艰难,正当古灵夕焦急地打量着退路时,殊不料,他们的正前方却突然炸起了一排滔天海浪,一个乌蓝色的巨大物体从海中央急速突起,转眼间,一条怕有一米高一米长的鱼鳍状东西触目惊心地耸升到水面之上,长在上头的一排鲜红无比的锋利倒刺将海水从它身体上一分为二,哗啦作响
一个尖如三角架的大脑袋和一方只露出了一半的硕大拱形身躯紧跟着浮现出来,每寸皮肤都覆盖着一层厚如钢板的菱形鳞甲,在海水的冲刷下,每张鳞片都闪着悚人的蓝光,那大脑袋的顶上,一只椭圆如灯泡的白色眼珠凶狠地转动着,绿色的瞳孔如猫眼一样不断伸缩,两条比香肠还厚的丑陋嘴唇,包裹着黏液牵扯的黑色长齿与布满肉刺的猩红舌头,这张嘴,只要稍稍张大一点,便足以一口吞下他们二人,连渣都不会剩。
  
   “鱼……鱼……好……好大一条鱼啊!!!没见过那么大的鱼!!!”古灵夕看得倒抽冷气,撅着的双唇一直保持着说鱼字时的可笑嘴形。
  
   这条由河流幻化而成的海洋,居然会养出这么一个庞然大物?!
  
   古灵夕愣在原地,想象着这条大怪鱼如果全部露出水面,该是怎样一个“壮观”景象?!
  
   就在她因惊异而分神的刹那,怪鱼突然以一种忽快忽慢的诡异速度朝他们这边游来。
  
   娘哎,刚才只是随口说说再不走就会喂鱼这种话,谁料到会一语成真?!老天,这要是被它撞上,岂不是当定了人肉鱼食?!
  
   见此情形,古灵夕不由花容失色,边游边大喊:“钟晨煊!!!小河突然变大海了!好大一条怪鱼朝我们撞过来了!你赶紧给我送点武器进来啊!”
  
   “来不及了,你赶紧循原路上岸躲避!不要被眼前所见给吓倒!也不要管是海还是河,只管照着来路退回来!”钟晨煊的态度沉着如昔,“不要再管霍青云了!”
  
   “可是……”古灵夕看着面对危险却如死人般无动于衷的霍青云,无论如何也做不出丢下他去喂鱼的举动。
  
   “让你走你就走!还磨蹭什么?!”
  
   钟晨煊要发怒了。
  
   “不行!他会被怪鱼吃掉的!”古灵夕大吼,直想骂他冷血。
  
   “笨蛋!再不离开的话,被吃掉的一定是你!放下霍青云!”
  
   如果可以进得了这个意识界,钟晨煊第一件事就是狠扇这个固执的小丫头一个大嘴巴!
  
   就在这时,离他们尚有一小段距离的怪鱼,突然从海中一跃而起,原本并拢在鳍上的倒刺猛得伸展开来,一层半透明的淡红薄膜吹足了气般在每根倒刺中间鼓胀起来,让这条本来就怪异丑陋的大鱼更添三分怖相。
  
   不待古灵夕反应过来,跃到半空中的大鱼发出一声狮吼般的啸叫,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们这边扑了过来。
  
   以这种“吨位级”的对手来说,与其说它是扑过来,到不如说是砸过来更合适。
  
   性命攸关,古灵夕使出吃奶的力气猛力划水,拉着霍青云闪到了一旁。
  
   巨大的浪花狠狠拍在她的脸上,活像被人打了耳光一样疼。
  
   扇形的鱼尾巴,几乎贴着古灵夕的头顶飞了过去,留了满天的血腥之气。
  
   “霍青云!你还发什么愣啊!”古灵夕用力拍打着霍青云已经没有表情的冰凉脸孔,吼道,“赶紧朝那边逃命去啊!没看到那条鱼要吃了我们么!!!”
  
   霍青云没有任何反应,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真不知是他不怕死还是被吓傻了。
  
   溅起的浪花尚未平息,没入海水的怪鱼迅速调转头朝他们冲来,胜似尖刀的鱼鳍立在中间,幽暗的海水被开膛破肚,呈人字形向两边迅速翻滚开去。
  
   “见鬼了见鬼了!这条臭鱼不吃了我们不甘心哪!”
  
   古灵夕架着霍青云拼命往后游,胳膊已经挥动到快断开的程度。
  
   快快快,游断胳膊也比被一条鱼生吞活剥了好!
咬紧牙关,古灵夕一门心思跟那条鱼比速度。
  
   可问题是,人怎么能跟鱼拼游泳速度呢?!
  
   令人战栗的压迫感从身后扑来,古灵夕回头一看,愣了神。
  
   海面上,哪里还有那怪鱼的半点踪迹?!
  
   紧追不舍的敌人突然销声匿迹,远比一扑而上更让人恐惧。
  
   “鱼呢?!怎么不见了?”
  
   古灵夕心中疑惑,手上却不敢放缓动作,继续朝假想中的海岸死游。
  
   如果可以逃出生天,她肯定要把怀里这个一根筋的家伙打到墙壁上嵌起来,扒都扒不出来!
  
   屈原老先生魂断汨罗江,那样的情操跟胸襟叫作伟大,可她古灵夕却因为一支破笔外加一个白痴小子而葬身鱼腹,这样的死法除了叫窝囊还能叫什么?!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怀里的霍青云突然有了动静。
  
   “放开我!!!”
  
   那家伙突然大吼一声,爆发力强到要震破古灵夕的耳膜。
  
   霍青云不再任由自己被古灵夕牵制,两手拼命地掰着她环绕自己的手臂。
  
   “霍青云!你画画画傻了么?!不要再胡闹了行不行!!我一定要带你离开这个鬼地方!”古灵夕亮出丝毫不逊于对方的嗓门,不管三七二十一连名带姓地叫出了他的名字,管不了他会不会聪明到追究自己是怎么知道他的底细的。
  
   “我哪里都不去!哪里都不去!这里才是我的世界!我的!”
  
   此刻的霍青云已近乎癫狂,毕竟是个女儿家,再想制住他,古灵夕力不从心。
  
   挣脱出来的霍青云,回身对准古灵夕就是重重一掌。
  
   真没料到这个半死不活的白脸小书生会对自己下重手,古灵夕还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往后斜栽了下去,幸好现在是在水里,如果是在硬地上这么撞下去,估计脑浆都会被撞散!但,也因为是在水里,一时没控制住下沉身体的古灵夕被咸死祖先的海水灌了个饱,那种又腥又呛难闻又难吃的滋味差点让她吐出来。
  
   猛蹬了几下腿,古灵夕好不容易从海里重新冒出了头。抹开眼上的水迹,她赫然发觉,诺大的海面上,居然只有她一个人存在。大鱼,还有霍青云,全都不见了。
  
   “人呢?!”古灵夕焦急万分地四下张望,该不是被鱼给吞了吧?!
  
   “你死了没有?”
  
   钟晨煊冰冷的腔调明显经过了强制降火处理。
  
   古灵夕的脑袋像被榔头猛敲了一下,立即愤怒地回嘴:“你才死了呢!”
  
   “没死就赶紧上岸去!你要我说几次?”
  
   “可是霍青云和那条怪鱼都不见了啊!”古灵夕不干。
  
   “先上岸!我再跟你细说!”
  
   “但是……哪里是岸啊?!”古灵夕急了,经过刚才这么一折腾,她已经完全分不清东南西北了,这片海,往哪个方向看都是一模一样的光景。
钟晨煊彷佛听到了头顶上白头发迅速增长的声音。
  
   “随便!集中精神,你想哪个方向是岸就往哪个方向游!快!”
  
   随便?!古灵夕没办法,只能随便挑了个方向快速游过去。
  
   那家伙说等会儿再跟她“细说”,难道还有什么隐情?!
  
   老天爷,手脚已经越来越沉了,古灵夕越来越不敢确定自己有没有力气游过这片倒霉的沧海!
  
   “钟晨煊……为什么会这样?河为什么会突然变成海……鱼又是怎么来的?”她一边吐着不时呛入的海水,一边气喘吁吁地问他。
  
   “劝你把说话的力气省下来。”
  
   “我……”
  
   古灵夕话音未落,身后突然传来大爆炸一样的动静,接着就是海水,铺天盖地的海水,气势汹汹地灌顶而下,要把她强压入海底淹死一般。
  
   憋住一口气挣扎而出,古灵夕回头一看,登时傻在了那里。
  
   消失的大鱼,重新耀武扬威地出现在不远处。
  
   但是,这条鱼的出现绝对不是她吃惊的根本原因。
  
   那个稳稳站在硕大鱼脑袋上的人,才是她瞠目结舌的根源。
  
   霍青云,她拼了命要救的霍青云,竟安然无恙地站在敌鱼的头上!!!
  
   且那个阵势,越看越像个君临天下的主人,冷静地指挥着身下乖驯的坐骑。
  
   水雾迷蒙中,古灵夕看不清霍青云的表情,只有一种感觉,现时的他,比那条丑鱼诡异千倍。
  
   瞠目结舌的当口,霍青云似乎对怪鱼下达了某个命令,一人一鱼,稳中带狠地朝古灵夕这边而来。
  
   “娘哎!钟晨煊!!出大事了!!!”她见势不妙,亮起嗓子尖叫,赶紧往前划水,“霍青云跟那条怪鱼同流合污了!!!”
  
   惊叫中,怪鱼已在身后咫尺。
  
   风在前头吹,鱼在后面追,她十七年的生命中,最狼狈的就是此刻!
  
“不要慌!”钟晨煊照例稳如泰山,“跑不掉就把我给你的树叶含在口里!!!”
  
   铛!!!
  
   古灵夕脑袋上顿时亮起了万瓦灯泡。
  
   树叶啊,可以隐身的树叶啊,怎么把这个宝贝忘得一干二净了呢?!
  
   她赶紧腾出一只手,费力地从衣兜里摸出了那片保存完好的救命树叶。
  
   谢天谢地,海浪没有卷走她全身而退的唯一机会!!!
  
   张大嘴巴,古灵夕一把将树叶塞了进去,再紧紧闭上,又下意识地捏了捏自己的喉咙,生怕一时情急把它吞下肚去。
  
   薄荷糖一样的凉甜在味蕾上扩散,这片滑滑嫩嫩的树叶,不仅口感好,最重要的是,的确有奇效!!!
  
   因为,古灵夕看到霍青云和他的大鱼,在离她不到三尺的地方停止了前行。
  
   双方离得如此近,她甚至能闻到大鱼身上烂菜叶加馊稀饭的怪味道。
  
   海水浸湿了霍青云的衣裳,黑发凌乱地贴在额头,斯文清秀的脸上,已看不到半点血色,两道迷茫的目光在四周来回扫视,既像在搜寻失踪猎物的下落,更像是个漫无目的的人在寻找遗失已久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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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3-16 17:59:58 | 显示全部楼层
身下的大鱼,一只独眼滴溜乱转,贪婪的涎水顺着红舌头朝外流淌,比起它的主人来,它似乎更不甘心让一顿美食从眼皮子底下溜走。
  
   大敌当前,虽然已基本肯定对方看不到自己,古灵夕仍不敢乱动一下,正正是进退两难。
  
   “古灵夕,你怎么样了?”
  
   钟晨煊的声音适时响起。
  
   “我……没事……”为了避免说话时树叶掉出来,她把下巴抬高,口齿不清地小声说,“他们看不到我了……但是……离我很近啊……”
“你暂时别乱动,虽然他们看不到也听不到你,但是你现在在水里,动作太大的话,还是会引起他们的注意。”
  
   “那……怎么办啊……”他这么一说,古灵夕没辙了,本来还想悄悄游走的,这下可好,还不能动,万一那个大家伙没头没脑地从自己身上撞过去,那还不是死路一条??
  
   “早说过让你必要时候抛下霍青云,你不听!”钟晨煊的每一个字都浸透了想掐死她的欲望,“你现在遇到的种种危险,茫茫大海还有那条追杀你的怪鱼,全都是霍青云念想出来的。从霍青云出现在你面前开始,你们两人的意识界便交叠在了一起,一旦他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必然会直接影响到你!在你的意识界里,那只是一条小河,可是霍青云一进来,他对于意识界的操控能力只要在你之上,就可以把你的小河化成他的大海,你强逼他离开,他不愿意,自然就会对你有敌意,深海和吃人怪鱼就是他这种敌意在意识界里的直观表现!所以我才让你这个笨蛋在苗头不对的时候抛下他!”
  
   “你怎么……不早说?!”古灵夕简直欲哭无泪,“原来……一直是那死小子在狗咬吕洞宾……太狠了……那么斯文秀气的人……居然变出那么大一条鱼来吃我?!钟晨煊……我……我还年轻……我不想当鱼食!!!!”
  
   “现在知道厉害了?现在知道不听我话的下场了?”钟晨煊深吸了口气,压下自己的怒意,“听着,虽然现在霍青云的念力占了上风,但是你也未必没有翻身的机会。这个意识界,你也有份。刚才你说你找不到上岸的方向,我让你想哪方是岸哪方就是岸,无非就是要你集中精神,用你的念力来恢复已经被霍青云改变的意识界。如果奏效,现在这片海和那条鱼都会消失,你们会重新回到那条没有危险的小河。但是,看来好像不行,你的念力根本不够。唯今之计,你只有化被动为主动了。”
  
   “主动?!什么……意思?!”古灵夕突然看到了曙光。
  
   “偷袭霍青云!”
  
   古灵夕差点被海水呛死。
  
   “我去偷袭他?!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站在那么大一条鱼上,我连靠近都没办法!”
  
   真是火没落到他脚背上他就不知道疼,那么恐怖的一个怪物在面前,她古灵夕没被吓晕过去已经是难能可贵了,现在还叫她去搞偷袭,这不明摆着是鸡蛋碰石头吗,她胆子大是没错,可是还没大到明知死路还是要往前冲的崇高境界!
  
   “这是唯一的办法。如果你不愿意,那就留下来当鱼食吧。我不管你了!”
  
   “喂!你……好吧好吧,我听你的还不行吗?!”古灵夕觉得这男人绝对做得出这么灭绝人性的事,她只能投降,“可是,偷袭霍青云,偷袭到什么程度?!杀了他还是把他打成残废?!还有,你至少得教我一个在大鱼吃掉我之前接近霍青云的方法吧!”
  
   “避开大鱼,你唯有悄悄潜水过去。如果直接游过去,激起的水花会引起他们的注意。”
  
   这也叫办法吗?!
  
   古灵夕简直无语哽噎。
  
   “虽然对你的花拳绣腿持保留态度,但是,好歹你脑瓜还算灵光,搏一搏应该还是可以的。只要一接近到霍青云,试着凝聚你自己的灵力,出剑指戳在他眉心之上,如果有效,一切都会恢复原状。”钟晨煊一字一句地认真嘱咐。
  
   “灵力?!”古灵夕想哭,“什么是灵力?我哪里来的灵力?”
“你有!现在没时间跟你解释那么多,照我说的办,想象你体内有一股有别于常人的力量,用念力把它凝聚到你的指上,在攻击霍青云的同时大声念‘浮灵入魇,恶动尽销。’,这么下来,身为灵体的霍青云会入魇三个钟头,所谓入魇,就是一种强行切断灵体的意识,让他进入完全昏厥状态的咒法,只要霍青云晕过去,他在意识界所造出来的所有东西都会消失。当然,如果你功力不够,可能只会让他入魇几分钟罢了。不管怎么说,就算只有一分钟,我想也够你逃命了,记住,一旦成功,立即上岸找到那条黑色小路回来!”
  
   “凝聚灵力……浮灵入魇,恶动尽销……嗯,记住了!”古灵夕一字不落地牢记于心,马上又不甘心地问,“如果我打晕了霍青云,是不是可以把他一起带回来?不然我这趟不白折腾了么?!”
  
   “不行,就算他晕了你也带不回他,少多事了,我会另想办法!废话少说,赶紧偷袭去!”钟晨煊的口气加重了许多。
  
   “哦,明白了。”
  
   古灵夕撇撇嘴,沉下心,吸了满满一口新鲜空气之后,把鼻子一捏,随即整个人潜入了水中。
  
   为了不激起太明显的动静,古灵夕尽量让自己离水面的距离远一些,这么一来,周遭的光线就更是幽暗非常了,她忍耐着眼睛里那种好像被盐腌过一样的痒痛感,小心翼翼地游动着,努力朝前方那个漆黑巨大的影子靠近。
  
   当那怪鱼独有的腥臭味道循着海水侵入到古灵夕的嗅觉细胞时,她跟那怪物只得不到一米的距离,她甚至可以从海水中感觉到从对方身上传过来的,因为某种规律性的肌肉运动所带来的阵阵波动。
  
   这条死鱼在干嘛,难不成正在大口大口的吞口水吗?!
  
   古灵夕又怒又担心地猜。
  
   此刻的海面上,霍青云和他的“伙伴”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安静,没有离开或是扩大搜索范围的意思。呆立在大鱼上头的霍青云,笼罩在其脸上的迷离惘然之色没有任何改观,游移散乱的眼神没有章法地投向每一个方向,谁都不知道他的心里究竟在盘算什么。不过,他不动,身下由他“造”出来的大家伙自然也不敢妄动。
  
   从他们的种种表现来看,海面上的时间,彷若凝固。
  
   古灵夕当然是看不到海面上的情景的,她已经悄无声息地摸到了大鱼的身侧。
  
   抬头,她在体内的氧气快要耗尽之前,火速估算着要怎样才能用最短的时间一举跳上鱼背。
  
   突然,一条前后晃动的片状物体进入了古灵夕的眼帘。
  
   定睛一看,那是长在怪鱼腹侧一条略小些的鱼鳍,粗短有力的样子。
  
   有办法了!
  
   古灵夕心头一动。
憋住在即将窒息之前的最后一口气,她运起全身力气猛朝上一窜,直奔那条鱼鳍而去。
  
   她认定,那是一条现成的梯子。
  
   当晃动速度并不算快的鱼鳍与鱼身大概形成一个平角时,瞅准时机的古灵夕果断地伸手拽住了这条不蓝不黑表面长满粗糙颗粒的大家伙,然后一个翻身踩了上去,此刻的她离水面不超过两尺,趁鱼鳍跟鱼身之间的平角消失前,她迅速借这个支撑点狠狠朝上一跃,带着一身浪花破水而出,最后危危险险地滚落在大鱼的背脊之上,而最初见到的那排利刃样的鳍,正赫然矗立在距她不到一尺的地方,如果落地时再多跳出那么一尺……
  
   古灵夕不敢想,也没时间再想。
  
   她刚一骨碌爬起来,便觉得脚下一阵猛烈的摇晃。
  
   对于突然落到自己身上的不明物体,大鱼虽然看不到,但是有所察觉是必定的。
  
   摇晃身体这种近乎本能的反应,让刚刚站稳脚跟的古灵夕朝后退了个趔趄,差点从鱼背上摔回海里。
  
   鱼背上那一粒一粒突起的半球体状肉瘤帮了古灵夕的大忙,全靠她双手及时掰住其中的两粒,才得以把已经悬空的身子重新拉回到鱼背上头。
  
   好险!
  
   余悸未消的古灵夕按了按胸口下那颗狂跳的心脏。
  
   趴在滑腻的鱼皮上,她暂时不敢再有大动作,害怕再刺激到身下的大怪物。
  
   还好,也许是因为相较之下她的个头实在太小,突然落在这庞然大物身上,充其量不过是一颗无意掉落的小石子罢了。在刚才的晃动过去之后,除了从鱼皮下头传来的有规律的微弱抽动,怪鱼再没了别的大动静。
  
   她悄悄支起身子,朝鱼头方向看去,霍青云雕像一般的背影清晰地印入她眼中。
  
   好你个霍青云,平白给我添了多少祸事?!
  
   锁定猎物的古灵夕心头骂着,同时悄悄撑起了身子。
  
   她清楚,只有一次机会。
  
   不能一击即中,便是死路一条。
  
   将钟晨煊跟她说过的话快速回放一次,确认每个细节都无遗漏之后,古灵夕稳了稳呼吸,瞅准霍青云所在的位置,将身子保持在一个最平衡的姿势,敏捷地来了几个蜻蜓点水似的踏步,轻巧而迅速地从锋利的鱼鳍旁跃过,转眼便从鱼背转移到鱼脑袋上,精确地落在全无察觉的霍青云背后。
  
   一阵突如其来的凉风拂过霍青云的后颈,他的睫毛颤了颤,迷茫的眼神簌一下收转了回来,待他本能地扭头看向身后时,那种可感觉之却不可明视的异动早已无迹可寻。
其实,古灵夕一直猫着身子躲在霍青云背后不到一尺的地方,摒住呼吸观察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她在等待一个最佳的出手时机。
  
   空气,除了空气还是空气,没有见到任何异常。
  
   一无所获的霍青云略略迟疑地把身子转了过来,眼中刹那的动荡很快又被空洞之情替代,也许他的感知能力还没有强到可以准确分析出暗藏在空气里的“杀气”,何况他面对的还是一个隐去了身形打定主意要搞偷袭的敌人。
  
   霍青云糊涂,古灵夕可不糊涂。霍青云这一转身,二人正好对面相向,正正是她求之不得的最好机会。
  
   “灵力……我也有灵力……我也有……”
  
   古灵夕深吸一口气,默诵着,念想着,像钟晨煊告诉她的一样,在最短的时间内集中精神,强迫自己相信在身体内有一股有别于常人的力量,神奇,强大,完全听命于自己的操纵——属于她古灵夕的灵力。
  
   灵力……
  
   灵力……
  
   她不知道自己念想了多久,只知道,她的精神越集中,体内一股莫名的躁动就越明显,好像有一头刚刚从沉眠中苏醒的野兽,从最初的呵欠连天到后来的蓄势待发,自己每一滴血液,每一条脉络,每一块骨骼,都在一瞬间成为了它凶悍驰骋的跑道。
  
   对,奔跑,疯狂的奔跑,饱含着要冲出九天之外的力量,就是这种感觉。
  
   古灵夕的双手突然攥成了拳头,那股有如野兽在体内奔跑的莫名力量从她的手腕开始,在体内看似混乱地绕了无数个圈后,突然窜到了她的头顶,紧接着又像是幻化成了一枝点燃炽热火焰的利箭,嗖一下飙冲到了她的右手指尖。
  
   是时候出手了——这是她在此刻得到的,来自她身体的指令,或者说,是一种不期而至的本能反应。
  
   不再有犹豫,不再有恐惧,每一个细胞都充满了势在必得的斗志。
  
   一直蜷着身子的古灵夕,腾一下窜了起来,面对比自己高出大半头的霍青云,学着钟晨煊的样子,瞄准霍青云的眉心,果断地出右手剑指,以一种欲将奔腾于体内的那股力量全部压入霍青云身体中的力道,又狠又准地戳中了对方的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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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3-16 18:02:27 | 显示全部楼层
“浮灵入魇,恶动尽销!”
  
   她大呵一声,将钟晨煊教给她的咒语中气十足地亮了出来。
  
   激动之下,她却忘了自己的口里还含着那片保命的树叶,这么一声大吼,树叶冷不丁便随着她舌头的剧烈运动而从嘴里滑了出来。
  
   戳在霍青云眉间的手指还未收回,古灵夕的身形已经彻底暴露。
  
   霍青云愣愣地看着这个突然“现形”的敌人,目光从呆滞瞬转为愤怒。
  
   此时,古灵夕也顾不得自己是不是能隐身了,只一门心思要将凝聚在指尖的力量压到霍青云的脑袋里头。她再清楚不过,已无退路的自己如果不能把握这唯一一次的机会,用无形的力量“打”晕他,等待自己的,将是全盘皆输。
  
   霍青云原本黑色的眸子在刹时涌上了一层悚人的暗红,好像有人往他眼睛里头泼了一层粘腻的污血。
  
   兴许是古灵夕的灵力与咒语起了作用,霍青云的双脚无法移动,整个身体也像是被浇水粘上了似的,想挣脱,却只能徒劳地小幅度扭动。
  
   见此情景,古灵夕心头不由大喜。
  
   可是,她总爱犯高兴得太早的毛病。
  
   霍青云一直垂在两侧的苍白双手,却如那漏网之鱼,竟在古灵夕毫无预料的情况下赫然抬起,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
  
   但愿只是错觉,古灵夕似乎听到自己的颈骨喀嚓一响,一直凝聚在指尖的奇异力量也霎时消散。
  
   冰一样的寒冽穿透了她的皮肤,如果再多给对方十秒时间,穿透她的,可能不止是区区寒意。
  
   这种迫在眉睫的威胁,叫死亡。
  
   古灵夕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觉到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
  
   对方的双手紧掐自己的脖子,不置死地不回头,自己的手指狠戳着对方的眉心,不让其躺下不罢休。两个人就如此僵立在硕大的鱼脑袋上,生死对峙。
  
   气已经喘不上来了,可古灵夕压根没有想到要腾出自己的手去挣脱霍青云,有时候人在濒临窒息的情况下,脑筋反而会更清楚,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只有将钟晨煊教自己的方法坚持到底,不成则死,没得选择。
了无生意的暗红眸子,快要被愤怒撑得滴出血来,古灵夕之于霍青云,不啻于不共戴天的数世死敌,取其性命,是不二目的。
  
   这种狂暴却莫明其妙的愤怒,古灵夕是没办法理解也没时间理解的,她现在只祈求老天爷保佑,在自己昏死过去之前,让霍青云“入魇”!
  
   仿佛赌气一般,霍青云下手越重,古灵夕戳在他眉心的力道也越大,反正是垂死挣扎,誓要撑到最后一口气。
  
   古灵夕豁出去了。
  
   “浮灵入魇……恶动……尽销!”
  
   提起硕果仅存的一口气,她从嗓子眼里硬挤出比蚊子叫强不了多少的声音。
  
   既然是咒语,多念几次作用才会更大吧。
  
   不过说来也怪,虽然只是一句细若游丝的咒语,可从嘴里跑出之后,古灵夕却觉得身体里骤然多了一股支持之力,从心口处开始蔓延,开始帮助自己隔离并且抵抗加诸在脖子上的沉重掐力。
  
   是快断气之前的错觉么?!为什么突然觉得没有刚才那么难受了?!好像有人往自己喉咙里灌了一口舒心的凉气,整个身子都从窒息中解放出来般,越来越畅快。
  
   果然天无绝人之路,管它是不是错觉,古灵夕趁着这时候,运足力气又一连大呵三遍——
  
   “浮灵入魇,恶动尽销!”
  
   余音未落,古灵夕突感曾经出现在身体中的,又在刚才消失不见的烈兽一样的力量再次从胸口窜出,死灰复燃般地跑过她的双臂,直汇她几近僵硬的指尖。
  
   这种感觉,有如虚弱的你正在紧紧抵挡着一个即将坠地的重物,就在快要束手无策时,一双有力的大手突然握住你的双臂,帮你往前用力一推!
  
   滋!
  
   极其细微的声音。
  
   霍青云的眉心,腾起了一抹粉尘一样的淡淡红雾,看似散乱却又有规律地氤氲开去。
  
   古灵夕的指下,出现了一条细细的伤口,既像从霍青云的皮肤上裂开,又像是浮在他的眉心之前,一时也看不真切。唯一清楚的,是一缕清水一样的液体,从伤口里缓缓淌出,在快要落地之前,又忽地炸裂开来,四散在空气里。
  
   无数条呈棉絮状的黑色从霍青云的瞳孔里快速蔓出,范围虽小,却有铺天盖地之势,转瞬就将他整个眼球遮得严严实实。惨白的脸上,嵌着两只看不到眼白眼眸,只如两个黑洞一般的眼睛,这情景,看上去是说不出的怪异与恐怖。
“啊!”
  
   霍青云惨叫一声,掐住古灵夕的双手再没了起初的力气,颓然松开了去。或者说,是被无形之力给弹开了去。
  
   紧接着,霍青云如同被突然砍断的枯树,整个人直挺挺地朝后仰去,重重跌在他坐骑的皮肤上,一片恶心的黏液在他身体四周飞起。
  
   “咳咳!”
  
   这边,古灵夕摸着脖子一阵猛咳,能顺利呼吸到新鲜空气,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
  
   阿弥陀佛,大难不死呀!
  
   古灵夕边咳嗽边看向躺在对面死了一样的霍青云,心想这下该是大功告成了吧?!
  
   除了劫后余生的喜悦,一种像是当了救世英雄般的自豪感也在古灵夕心头油然而生,她乐滋滋地开口高喊:“钟晨煊,我办妥啦!!!霍青云他已经……”
  
   后头的话还在喉咙,一阵比大地震更猛烈的颤动从脚下传来,一直都没有大动静的怪鱼,突然有了古灵夕完全没有意料到的剧烈动作——
  
   跃起,腾空,入水。
  
   三个对鱼来说再简单再轻松不过的动作,对站在上头的人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
  
   溅起半天高的浪花之中,被冲击力极高的浪花打懵了头的古灵夕稀里糊涂地栽倒下去,在一片分不清东西南北的混乱中落入了海中。
  
   咸腥的海水嚣张地从眼耳鼻口里灌进了古灵夕的身体,才摆脱不到一分钟的窒息感又一拥而上。奋力扑腾了半天,她总算从排山倒海的浪花里冒出了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怎么会这样呢?!
  
   钟晨煊不是说只要让霍青云入魇,他所造出来的这一切破坏性的东西都会随之消失么?!霍青云明明已经昏过去了,为什么他造出来的意识界还是依然如故?!
  
   “钟晨煊!!你听见我了吗?!出麻烦了!钟晨煊……”
  
   慌乱下,古灵夕的第一反应便是向钟晨煊求救。
  
   可是,没有任何回应。
  
   是钟晨煊耳背还是他听到了却故意不回答?!古灵夕刚刚想到这里,又立刻否决,因为两种情况都太不可能。难道……是他出事了?!还是身处意识界内外的他们,被故意切断了联系?!
  
   他千万别出事才好!
  
   这念头蓦地冒上心间。
  
   明明身陷危机的是她,可自己担心的居然是别人的安危。古灵夕吐出一口海水,觉得自己脑子出了毛病。
  
   努力划着水,她一边控制自己的身体不被汹涌而动的海浪吞没,一边紧张地四下张望着把自己甩到海里的元凶的下落。因为在从海水的围攻中挣脱出来之后,她发现那个可恶的大家伙又从海面上消失得一干二净。
  
   难得一个看起来那么庞大又笨拙的身体,居然可以在瞬间藏匿。当然,仅仅是藏匿,古灵夕是不怕的,她只怕那家伙不止擅长突然藏匿,更擅长突然袭击。
  
   一个在暗的敌人,比一百个在明的敌人更加可怕,因为你无法预料到对方何时出手
不可遏止的恐惧令古灵夕的心跳一阵快过一阵,如果,那大家伙突然从自己身下的海水里冒出来……那张大嘴,那排利齿,老天,自己这个小小“鱼食”会有怎样的悲惨下场?!
  
   凶猛涌动海浪把古灵夕抛起来,又扔下去,折腾中,虽然敌人的踪迹没有半点,不过前方不远处一个飘在海面上的物体到是引起了她的注意。
  
   用力甩甩头眨眨眼,古灵夕细细一瞧,竟是个人。
  
   仰面朝天,四肢僵硬,纤弱的身体裹着已经被海水浸到发黑的衣裳,如一根发霉的朽木般在海水里沉沉浮浮。
  
   霍青云?!是已经“入魇”的霍青云?!
  
   古灵夕又是吃惊又是狐疑,照这情况看去,自己的灵力和咒语该是奏效的才对,可为什么周围的情况没有一点改变?!
  
   带着满腹问号,古灵夕调头就朝霍青云那边游去,会不会是那小子在装蒜,知道打不过她,所以明明没晕却装出那个样子,然后再找机会对付自己?!古灵夕胡乱推断着,不管怎么说,只能从霍青云身上才能找出病根,就算是个陷阱,她也非去不可!
  
   逆流而行真的是件相当苦的差事,古灵夕挥动着累得快要断成两截的手臂,努力接近着霍青云,隔在两人中间的那段并不算长的距离简直比隔开牛郎织女的天河还难逾越,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凄惨的人。
  
   正当古灵夕离目标越来越近时,距她不到十米的海面上突然起了急剧的变化——
  
   涌动的海水像被人投入了一块巨石,又像是从海水深处被引爆了强有力的炸药,幽蓝的海水旋绕着喷涌而出,溅起的白色浪花如同在暴风中四散的霜雪,铺天盖地,那种疯狂的程度,你甚至可以怀疑这一大股海水能把天都给捅个窟窿。
  
   古灵夕被海水的力量冲得倒退了老远,刚才拼命游出的距离全白费了。
  
   连换个情绪的时间都没有,那股海水的中心赫然冒出了一个泛着蓝光的硕大脑袋,紧跟着出现的,是大开的鱼口,挂满黏液的利齿足以让所有见到它的生物不寒而栗。
  
   当然,仅仅是张口露牙吓吓人是没什么的,可现在的情势是——怪鱼那张大到几乎要脱臼的嘴,直端端地朝古灵夕扑来,照它的速度,两秒之内吞掉她这个猎物是绝对可行的。
  
   没有时间逃,没有时间躲,隐身树叶也不知道丢失在了哪里,面对势在必得的凶猛敌人,古灵夕唯一能做的,就是深呼吸一口气,马上闭紧眼睛和嘴巴,祈祷大鱼在吞掉自己的时候最好囫囵吞枣,千万别把自己嚼得粉碎再下肚,否则这死法也太难受了。
  
   太讽刺了,自己雄心壮志进来救人,人没救到,反弄到个葬身鱼腹的下场。想自己花样年华,却马上要死得不明不白,她虽然说不上是个众口称颂的大好人,可是也从来没干过什么杀千刀的缺德事啊,老天爷凭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强行给她的生命画上句号?!
  
   闭眼等到厄运到来的古灵夕刹那间不再害怕了,只是气愤,只是伤心,她不想死,一旦没有了生命,便意味着什么都看不到感觉不到了,她那亲爱的爹,唠叨的刘妈,端庄的表姐……还有……那个家伙。
  
   而那双似笑非笑的细长眼眸,那个总爱语带讥诮的声音,更在这生死瞬间,盖过了她脑海中所有其他人的面容,魔咒一样在她心头盘旋。
小时候曾听家中的老婆子说,人在临死时的刹那,见到谁的眼睛挥之不去,听到谁的声音萦绕耳际,那么说明这人与你有三世缘分。
  
   真的如此么?!三世缘分……可是,他们连一世都没有,还谈什么三世?!简直胡说八道!!
  
   知道自己快要死了,还能闪电般胡思乱想这么多,古灵夕堪称天下第一奇人。
  
   扑面而来的腥寒之气瞬间穿透了她的每一根骨头,双目紧闭下,尽管看不到任何东西,可依然能清楚感觉摇晃不止的黑暗中,赫然压下一块比黑暗更黑暗的阴影,散发着吞没一切的强势。
  
   是鱼嘴么?自己马上要被吞掉了么?!
  
   只比冰雕多出一口气的古灵夕强迫自己睁开了一只眼睛。
  
   不睁还好,这一睁,印入眼中的第一个玩意儿,就是一大片深不见底,以无数条高悬的黏液当“门帘”的诺大黑暗,还有那上下两排惨白无色比尖刀更厉害的牙齿。
  
   那条恐怖的黑暗通道,毫无疑问是通向怪鱼的肚子啊,老天,自己真的要被吞掉了!
  
   “钟晨煊!!!你要厚葬我啊!!!”
  
   千言万语,汇聚成了这一句撕心裂肺的“遗言”。
  
   古灵夕攥紧双手,再次紧闭眼睛,心惊又不甘地等待着生命被终结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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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3-16 18:23:06 | 显示全部楼层
唰!
  
   森冷的气流从头顶刮过,真真是头发汗毛全部竖立的感觉,如果换个心脏稍弱的人,或许不劳那怪鱼动口,自己早就把自己吓死。而古灵夕的心理承受能力,亦在这一刻到达极限。
  
   气流越来越多,越来越强,不光从头顶穿过,更从她的耳朵眼里,从她的四肢百骸里穿过,极像无数根绣花针,风驰电掣地在一床薄薄的棉被里来回穿梭,不扎个千疮百孔不收手的架势。
  
   古灵夕认定自己就是那床倒霉的棉被,而那种针扎似的感觉,一定是怪鱼的牙齿咬到自己所致。
  
   可恶啊,为什么在这种时候自己还不晕过去?!上天为什么要这么残忍,非要她清醒着忍受被撕碎嚼烂的痛楚?!
  
   蓦地,惊惶中的古灵夕忽觉得一直包围着自己的海水突然如裂开的硬地般,出人意料地朝两旁一分,脚下没了承托的力量,她的身子顺势便向下沉去,活像一块被谁随意扔到万丈山谷里的石子一样,成了个绝对的自由落体,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止这种下沉的力量。
  
   自己在下沉?!难道是沉到鱼肚子里?!
  
   怪鱼没有把自己咬碎?!它真的把自己囫囵吞下去了?!
  
   谢天谢地!!
  
   可是,就这么被吞了,跟活埋又有什么区别?!想来也不过是一个死得快一个死得慢而已。
  
   真的要崩溃了,只要再多往“死”字上想一点点。
  
   古灵夕再不敢睁眼,拳头攥得不能再紧,再多用一点力气,她的指甲肯定会没入手心。
  
   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如此煎熬,要折腾她到什么时候?!
  
   古灵夕想破口大骂,可她发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不听从意志的指挥了,此时此刻,只有无限制下落,是它唯一执行的动作。
  
   一分钟?一个钟头?还是一天一年?
  
   时间的概念已经完全模糊,古灵夕完全无法估算究竟自己处于这种状态有多长时间,脚下一直触不到底,那种虚无的不踏实感着实让人胆寒,可是,如果真触到了底,是不是也意味着自己的小命也差不多是乖乖送掉的时候了?!
  
   噗咚!
  
   继续胡思乱想中的古灵夕只觉得屁股一阵酸痛,然后便是数滴大大小小的水花类物体毫无征兆地溅了她一脸。
  
   这水花,怪清凉的,还带着点说不出来的甘甜之香,竟有些熟悉的感觉。
  
   身体周围,依然是被水包围,可是跟之前冰凉刺骨腥味浓重的海水相比,现在的“水”,是干净又温和的。
  
   古灵夕仍不敢随便睁眼,生怕刚刚的感觉只是错觉,事实上自己始终是身在鱼腹不得解脱,只要一睁眼,一定会看到一大堆腐鱼烂虾骷髅头,以及挂满鼻涕一样粘液的丑陋腹腔。
  
   这样的情景,不用想也知道,一定会恶心到死!
  
   所以,不能睁眼,死也不能睁眼!古灵夕强迫自己。
  
唧唧!
  
   忽有一阵清脆的鸟鸣从她头顶上掠过。
  
   鸟叫?!
  
   鱼肚子里怎么会有鸟叫?!还叫得这么悠闲这么欢快?!
  
   好奇心与恐惧感大打出手,短暂的交锋之后,前者胜出。
  
   古灵夕犹犹豫豫地睁开了一只眼,半眯着看向四周。
  
   不消片刻,古灵夕当即双眼大开。
  
   是眼花了么?!
  
   她用还在滴水的双手死命揉着自己的眼睛。
  
   那片比魔鬼还魔鬼的海域呢?!那条誓要拿她填肚子的怪鱼呢?!
  
   全都不见了!!!
  
   如今呈现在眼前的一切,若不是幻觉,那分明就是之前追赶跑去找画笔的霍青云时跳下的那条小河嘛!那条在她自己的“意识界”里流淌不停的小河。
  
   再低头看看,自己竟跌坐在约摸过膝深的河水里,身子刚刚露出肩部以上,屁股下头垫着一堆光滑圆润的鹅卵石,硌得她生疼。
  
   双手在水底胡乱摸着,流动的河水,坚硬的石头,柔软的河沙,挥之不去的真实感从手指传到大脑。
  
   古灵夕噌一下从水里站了起来,把目光投向了河岸。
  
   没错,是她初来时曾立足的河岸,岸上那一片片层叠远铺的田野山坡清晰在目,飘散在微风里的花香草香正一点点清除掉怪鱼和深海强存在她记忆中的腥臭之味。
  
   再往近点看,之前她曾坐过的那块大青石依旧好端端地立在岸边,一切如常。
  
   “我回来了?!”古灵夕呆呆地把手指送到自己嘴边,咬了一口,痛得大叫一声。
  
   不是幻觉,她真的摆脱了霍青云造出来的致命陷阱,钟晨煊教给她的方法,灵力,咒语,她用对了,奏效了,天哪!!!
  
   古灵夕高兴得想跳到天上去。
  
   事态发展竟如此峰回路转,简直超乎她的想象力。
  
   一切都已恢复原样,这么一来,不管刚才因为什么原因跟钟晨煊失去了联系,现在总应该可以跟他接上头了吧?!只要那家伙还健在。
  
   兴奋无比地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古灵夕正打算叫钟晨煊的名字,却冷不防有了意外发现——在自己右后侧不远处的水面,浮着一个黑黑的影子。她睁大眼睛细细一瞧,竟是个背脊朝天漂浮在水面上的人。
  
   霍青云?!
  
   这名字闪电一样划过。
  
   古灵夕想也不想,即刻涉水而去。
  
   果然是他!
  
   古灵夕轻而易举就辨认出裹在这家伙身上的,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的学生制服,还有那两只裸露在外,白得发青的手腕手掌,在水波的推力下,被动地在水中摇晃。
  
   这么浅的河水,他居然能浮得如此“自在”,古灵夕怀疑是不是自己出手太重,已经要了这小子的命,现在的他,只是具尸体,只有已经僵硬的尸体才能如此轻巧地漂浮于水面吧?!
“霍青云!霍青云!”心中暗叫不妙的她慌忙俯身拉住霍青云的胳膊,用力把他翻了过来,一手托着他的后脖,一手用力拍着他白得像个鬼一样的脸,大声呼唤,“喂!你是不是死了啊?!你别吓唬我啊!!我没想过要杀人的!!喂!”
  
   该说自己是好了疮疤忘了疼吧,刚刚才从这小子造成的致命困局里头侥幸逃脱,不去想怎样尽快彻底脱离这个充满未知与危险的空间,却一门心思想把曾经的死敌给救过来。
  
   古灵夕认定自己比兔子绵羊之流还善良。
  
   不过,虽说刚才跟霍青云是互为死敌,可是再见到这个瘦弱无力,随波漂浮的小子时,古灵夕实在没办法再把“敌人”的帽子给他扣上去,他看似死去一样的状态,让她打心眼里着急,她甚至完全没有考虑到如果霍青云突然醒过来,会不会再次重蹈覆辙,变出另一个比刚才更恐怖的意识界来对付自己。她只想留住他一命。
  
   看到有人遇难,伸手相救,这是人类的本能反应,除开这个原因,古灵夕还想到了霍青云他老爹,想到钟晨煊曾信誓旦旦向那个可悲的父亲保证,要在明天日落之前把他的儿子完好无缺地带回来。不论怎么样,也不能因为自己的错误而让钟晨煊食言!
  
   “霍青云!!听到没有?!别死啊!行行好,赶紧醒过来吧!!”古灵夕下手下得更重了,再这么拍下去,且不说霍青云能不能醒转过来,单那白净秀气的小脸,变成个重量猪头到是肯定的。
  
   噼噼啪啪的巴掌声中,古灵夕突然觉得托着霍青云的那只胳膊一重——是霍青云原本轻若棉絮的身体赫然有了重量,猛朝下一沉,重重压在河底的石头上,击起水花大朵。
  
   被霍青云这一带,毫无防备的古灵夕跟着他一起栽坐到了河水里。水花溅进了眼中,口鼻也呛得难受,她顾不上自己,只赶紧伸手去扶整个躺在河水里的霍青云,生怕这生死未卜的小子被活活淹死。
  
   可是,不待古灵夕的手伸过去,刚刚一直跟死人没什么区别的霍青云居然噌一下从水里坐了起来,半个身子笔直地冒出水面。
  
   妈呀,诈尸?!
  
   古灵夕被惊得跳开了去。
  
   这时,霍青云的四肢没有任何动静,双眼也依然紧闭,可是脑袋却像是被拴上了一条线,被人一前一后地拉动着,机械地做着抬头低头的动作。
  
   不光诈尸,还抽风??
  
古灵夕被眼前这看似滑稽的一幕弄晕乎了。
  
   霍青云究竟出什么问题了?!
  
   诧异中,霍青云却又一下子停住了木偶般的点头运动,一直没有任何表情出现的脸庞上,两道还挂着水珠的眉毛骤然纠结在了一起,乌紫的嘴唇也紧抿成了一条线,痛苦之色溢于言表。
  
   老天,他还活着么?!还是又犯什么其他毛病了?!
  
   对于霍青云这个“怪胎”,古灵夕已经不敢仅凭眼前所见就轻易下结论。
  
   叽咕!叽咕!
  
   一阵古怪的咕噜声从霍青云的体内传出,声音越来越大,连几步开外的古灵夕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家伙该不会是饿了吧?!
  
   一想到“饿”字,古灵夕即刻想到那条一心一意要拿她填肚子的死鱼。难不成霍青云要拿自己开刀?!
  
   当古灵夕正热衷于发挥丰富的联想能力时,表情越发痛苦的霍青云突然把头低下,一张嘴,哇一下吐出一股墨汁样的黑色液体。
  
   滋!
  
   在黑色液体与河水接触的刹那,一阵暗青色的烟雾猛然窜起,仿若滴落在滚烫铁板上的水滴一般激烈。
  
   曾见过有人拿火药枪猎杀林间的小鸟,砰然一声巨响后,无数带着翅膀的可怜鸟儿从茂密的枝头扑腾而出,争先恐后朝四面八方逃命而去,那急惶惶乱糟糟的场面,跟现今那阵四下飞散的青烟颇为相似,虽是烟雾,却没有氤氲之像,到像是受了惊的鸟儿,零乱而快速地逃开,转眼消失在半空中。
  
   古灵夕的眼珠紧随着那阵古怪的烟雾左右上下翻动,又惊讶又头晕。
  
   在她高速运转的眼珠还没回到原位时,耳旁突然传来一阵猛烈的咳嗽。
  
   尽管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咳嗽,带给古灵夕的,却是比之前大出十倍的震撼。
  
   因为——
  
   是霍青云在咳嗽!
  
   他醒了?
  
   垂着头,一手紧捂着胸口,眉毛紧得几乎要绞到一起去,身子剧烈地抖动,一直苍白如纸的脸孔,竟因为这个原因而涨得通红。咋看上去,醒转过来的霍青云,跟之前似乎有了些许不同。
  
   哪里不同呢?!
  
   古灵夕一时没敢上前,在离霍青云不太远的地方谨慎又有些紧张地观察他。
  
   盯着这个咳到几乎要呕吐的人,注视着他每一个细小的表情和举动,她突然没来由地觉得,霍青云比之前多了点什么。
  
   左思右想,她心下一动——
  
   生气,对了,就是生气!只有鲜灵灵的生命才会拥有的生气!
  
   面对如同肺痨病晚期的霍青云,古灵夕却有了这样的感觉。仅仅一阵咳嗽,终于让这小子看起来像个活人了。
  
   不过,现在还不能对他的状况下定论,虽然他醒过来,可是,难保他不会再犯一次糊涂,再把自己当成死对头一样对付吧?!
  
   古灵夕迟疑着,不敢上前。
  
   咳嗽渐渐平息,霍青云大口喘着气,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半晌才缓过来。
  
   抬头,四下探望,霍青云眼中不再是虚无缥缈的迷惘,而是一种真实而迫切的探究,他在认真地看,看自己身处一个怎样的世界。
“这……这是哪里?”虚弱的声音,微微颤抖,霍青云挣扎着从水里站了起来,惊惶地转动着脑袋看向周围,神情堪比一只迷路的小动物,可怜得很。
  
   这小子居然说话了?还说了句像样的人话?!
  
   古灵夕一阵狂喜。略一思忖,她快步走到霍青云身边,盯着与之前判若两人的他,小心翼翼地问:“霍青云……你没事了?”
  
   “你是谁?”侧头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古灵夕,霍青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戒备重重。
  
   “啊?!你不认识我了么?”古灵夕吃了一惊,指着自己的鼻子,“刚才你还……还和我一块研究画儿来着呀!忘了?!”
  
   她本来想说刚才你还想要我的命,转念又觉得这话可能会吓到这个看起来大梦初醒的小子,想想还是改了口,跳过了那段惊心动魄的恐怖经历。
  
   “画?!”这个字似乎对霍青云有所触动,一抹惊动从他疲惫无比的眼底闪过。
  
   “对呀!你刚才在帮我改画啊!”古灵夕抬手指了指岸边,“然后你的笔掉进了河里,你就跳下去找,再然后……”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究竟是谁?!怎么会认识我?这又是什么地方?”霍青云惶惶地摇着头,对刚才发生的一切,似乎全无记忆。
  
   他真的不记得,还是在假装失忆?!
  
   古灵夕狐疑地打量着他,在两种情况中做判断。
  
   “是……你父亲要我来救你的!”她试探着说了一句。
  
   霍青云身子一抖,像被人当头敲了一棒,畏惧,不甘,恨意,在他脸上逐一浮现。
  
   “不要……我不要见他……不见!”他捂着胸口的手,紧紧揪着前襟。
  
   他在哆嗦,古灵夕看得清楚。
  
   霍青云对他的父亲,果然是又恨又怕的吧。否则怎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
  
   “好,现在先不说你父亲。”没时间分析霍青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只要他能保持这种“正常”状态,就还有机会把他顺利带出去。于是,古灵夕顺着他的意思,继续道,“你只要明白,我是好人,是来救你出去的就行,所以你现在一切都要听我的!”
  
   “救我出去?!”她笃定的语气,诚恳的脸庞,令霍青云放下了些许戒心,继而疑惑地问,“我现在……不好好的吗?为什么要救我?”
  
   这小子真的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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