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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5-14 22:39: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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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固目光森冷,如投匕飞矢,冰寒刺骨,如果眼神能够杀人,他早已把那女孩杀死一万次了。
他走到那老者身边,咬牙道:“我……我……这把她杀了如何?”
老者回过头来,在他耳边低语:“此女命中必当富贵,以后还要跟着你享福呢,怎么可以杀掉!”
说罢,朝韦固笑了一笑,在韦固看来,那笑容中蕴含着说不出的促狭之意,他急怒攻心,喉咙发甜,差点就当场喷出血来。不行,他一定要让老者把他脚上那该死的红绳子解开,威逼也好,利诱也罢,只要能够达到目的,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谁知,那老者似乎早已窥破了他的心意,不等他采取行动,便如墨汁在水中摇散,渐渐在他面前隐没。
韦固四处遥望,却再也找不到那老人的行迹。
他心事重重地走回旅店,叉上房门,从行囊里掏出一柄小刀,躲在窗子底下,慢慢地磨。
这把刀粗看上去并不出奇,磨好之后,却寒光凛凛,看一眼都令人脊背发凉。
韦固用手指轻轻摩挲着刀锋,一不小心,手上便划了一道口子,血珠渗出之后,转瞬之间,便隐入刀身。
那刀饮了血之后,竟然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变化,锋刃清似水,明如镜,银亮似雪。
——不错,这的确是一把嗜血的利刃!韦固心想
哈哈!就让这刀尝尝那个丑丫头的血是什么滋味吧!
韦固叫来自己的贴身仆人,将刀子递给他,道:
“你办事我向来放心,若能为我除掉菜市场的那个女孩,回来以后必定重重有赏!”
仆人接过刀子,疑惑地看着他。韦固并不解释,只道:
“事成之后,我给你一万钱,你也找个地方置办些田产,再娶上一房媳妇,好好过日子去吧!”
韦固的承诺令仆人眼前一亮,他不再追问,只说了一个字:“好!”便转身推门而去。
第二天,仆人怀揣利刃,早早地便隐身于菜市场的人流之中,一双眼睛四处搜寻。
终于,老妪怀抱女孩出现了,仆人从人群中挤过去,走到近前,猛地从怀中掣出刀子,众目睽睽之下,便朝那女孩刺去!
一声惨叫之后,血光溅起。仆人知道自己已然得手,而此地不宜久留,于是转身便逃。
事出突然,周围的人都被惊呆了,片刻之后,有人清醒过来,大喊抓贼,人潮涌动,一市纷扰,仆人趁着人多眼杂,得以逃脱。
回到客栈,只见韦固正在窗下焦急地等待。一见仆人进门,便急切地问道:
“怎样?刺中没有?”
仆人道:“我原本打算刺她心脏,可惜没有刺中。”
眼见韦固脸色阴沉,仿佛山雨欲来,忙补充道:
“刀子正中眉心,那么小的孩子,估计凶多吉少!”
一听这话,韦固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他拍了拍仆人的肩膀,道:
“干得好!到管家那里领赏去吧!”
仆人拜谢而去。
解决了心腹大患,韦固的心情是出奇的好,他在清河流连数日,探亲访友,兼游山玩水,好多天以后,才回到杜陵。
此后,他又多次向本地的名门望族求婚,然而,每一次,都仿佛在验证当日那月下老人的预言,没有一次能够如愿。
落花无言,荏苒在衣。光阴如梭,一寸一寸地在指尖滑过,转眼之间,十四年过去了。
云烟逝水,往者惊鸿,韦固已过而立之年,却仍然形影相吊。
那一年,他靠了亡父的余荫,在相州刺史王泰手下谋得参军一职,王泰任命他为司户掾,专门负责审讯囚犯。
韦固虽是世家子弟,对这些琐碎的事务却十分上心,他气度高雅,举止从容,学识出众,办事稳妥,从来也没出过半点差错,深受刺史的赏识。王泰不但在同僚面前对他大加赞赏,而且做主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他。
韦固并未推辞,反正,他也没对这桩婚事报多大希望。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照以往的经验,说不定在哪个环节出差错,新娘子还不一定是谁家的呢。
没想到,婚礼竟然如期举行,韦固简直不敢相信,多年以前的那个谶言,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打破了。
新娘子才十六七岁,色若春晓,丽质难掩。贞娴峻艳,清雅无伦。声音亦嘤嘤呖呖,好似月夜幽弦,又如空谷清音,使人聆之不倦,闻之忘俗。
韦固对这个夫人十分满意,这令他觉得,那么多年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新娘额上常贴一片花钿,那花钿以金箔剪成,贴在眉间,越发显得肌肤胜雪,眉目如画,风姿灼灼。这是妇人装扮自己的玩意儿,韦固初时并未在意,可是,时间长了,他瞧出了问题,无论坐卧起行,甚至梳妆沐浴,妻子额上的花钿,从来也没有片刻离身。韦固是个心思缜密的人,他觉得这背后一定另有文章,可是一时半会儿,又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成亲一年之后,他终于忍不住了,逼问妻子那朵花黄的来历。妻子一听,泪水潸然而下。道:
“妾身乃是郡守大人的养女,并非亲生。我的父亲以前是宋城县令,死在任上,撇下我同母兄一同过活。”
“天有不测风云,父亲去世不久,母亲与哥哥也相继撒手人寰,当时妾身尚在襁褓之中,家里只剩下一所宅院,乳母陈氏带着我,就住在宋城南边的庄院里。那里离市场很近,乳母种了些蔬菜,每天拿到市场上卖,以此维持生计。”
“因我年岁太小,陈氏放心不下,不管她干什么,总是将我带在身边。妾身三岁的时候,陈氏抱着我在市场上叫卖,没想到飞来横祸,为狂徒所刺,正中眉心。这一刀刺得极深,长大以后,刀痕犹在,因额上有此瑕疵,无奈只得以花钿遮掩。”
“七八年以后,叔父到卢龙任职,辗转找到了我,从此,便将我留在身边。后来……后来郎君到此,叔父欣赏你的人品才华,将我嫁与你为妻,对外,只说我是他的女儿。”
韦固听后,不禁喟然长叹,此时爱恨如雪,翻卷在胸,而他的脸色,亦风起云涌,变幻不停。沉默半晌,他问道:
“陈氏是不是瞎了一只眼?”
新娘子抬起头来,泪眼婆娑地看了他一眼,惊诧道:
“正是,郎君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韦固深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和盘托出:
“想要刺杀你的人就是我啊!”
韦固索性把事情的原委细细地同妻子说了,夫妻二人皆对此事暗暗称奇。历尽劫波,两人终是被那条无形的红线牵引到一处,这是缘分,也是宿命,从此之后,夫妻之间感情更加融洽。没过多久,韦夫人生了一个男孩,取名为鲲,韦鲲长大以后,官拜雁门太守,母亲因了儿子的缘故,被朝廷封为太原郡太夫人,她果然是个有禄命的人。
由此,大家才知道,姻缘前定,不管怎样,都不会因为人力而改变。就如当日那老人说的一样,纵使天涯从宦,吴楚异乡,贵贱悬隔,仇深似海,只要红绳系足,便结下了一世的情缘。
良缘也好,孽缘也罢,若红绳不断,姻缘不解,便注定此生,不死不休的纠缠。
这件事越传越远,越传越神,宋城县官听说此事,将韦固当年遇见月下老人的旅店,题名为“定婚店”。
那在黑暗中对月检书的老人,也就是民间传说中的月老,掌管着人世间的姻缘,他同红娘一样有名。
故事讲完了,按照惯例,还是忍不住要发几句感慨。
心理研究证明,人在幼年所受到的伤害,很难消除,有时,甚至会影响一生。
可是,故事里的女子,得知实情之后,没有任何准备与过渡,便对那个幼时谋划刺杀自己的人归心低首。
是真的释怀了吗。
额头的花钿,花钿下的伤疤,就是一种无言的提醒。
也许她根本不需要想起什麼,因为从来没有忘记过。
可是,就算记得,又能怎样。
有些事情,在生死的轮回中并未忘却,形格势禁,却也不便点破。
岁月堪伤,辗转折堕。
父母双亡,上天并没有给她更多的选择。
叔父一家照顾了她这么多年,已属难得,她不能因为当年的龃龉,给他们增加额外的磨折。
so,她无处投奔,只能原谅。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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