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的每日心情 | 慵懒 2024-10-12 08:0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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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到天数: 95 天 [LV.6]常住居民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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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2-6 14:3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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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死亡组合 第二章 钻石
01
在公路巴士上,阿章总算恢复了原本的平静,安全了!再也不可能被发现。因为现在的自己,有着他人的名字。
不论暗自对自己说了多少次,总觉得那一票人还有同伙躲在窗外那片辽阔的黑暗里,这种莫名的感觉,始终没有消失。
我没死,我还活着,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要活下去。
这段话像咒文一样,不断在脑海中重复盘旋。
想要放弃人生或许很容易,但却没有重新来过的可能。就算现在是最糟糕的时刻,总有一天也一定会遇上属于自己的机会。在那之前,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必须咬紧牙关撑过去。
或许应该说是幸运吧。从抵达东京的那一刻,就必须处理形形色色迎面而来的大小问题,曾几何时,恐惧也从脑海中被一扫而空了。
首先,得先找个地方投宿。此外,考虑到手上现金的不足,必须赶紧把金项链折换成现金。
一开始,先看看晚报上的征人广告,找到了提供住宿的柏青哥店在征店员。
最初去面试的那家店,因为正值暑假所带来的负面影响,还被人怀疑是离家少年。
其实,只要拿出以佐藤学的名义申请的驾照,证明自己年满二十,应该就能毫无问题被录用。不过,阿章一开始报的姓名,却是以班上同学的名字组合,随便说了个吉田诚的假名。对目前的自己来说,驾照是最后一张王牌,是为了找到能让自己干好一阵子工作而办的。况且,像柏青哥店这种失踪人口一开始就容易就业的地方,多半和黑道或者地下钱庄有关联。
找到第一家和第二家店,都吃了闭门羹,不过到了第三家位于近郊的店,居然几乎没问些什么就轻易的被录用,原因马上就揭晓了。因为不但工作条件恶劣,薪水更是少的可怜,没有员工待得下去。
阿章搬进了一间号称员工宿舍,实际上不到三坪的破烂房间。直到过了半夜十二点回到房间,他才发现了更头痛的问题。放在房间里的行李,位置竟然有些微的不同,还好,自己本名的护照,佐藤学名义的驾照,金项链这三样宝贝都贴身带着,所以没造成损失,不过,直觉认为这里实非久留之地。虽然很想马上离开,但还是忍耐了一星期,领到第一份薪水。一星期以来奋不顾身的拼命工作,应该可以渐渐取得信任,但这样的信任真是一点都不值钱,拿到微薄的薪水之后,阿章毫无眷恋的离开了柏青哥店。
在这段期间,跑了好几家当铺,找寻能将金项链折换现金的地方。不过,每家店似乎都看穿了阿章急需现金,纷纷漫天杀价,最后,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肯用市价七折收购的店家。不过,为求谨慎起见,只卖了一条。如果一次卖掉几条,可能引来不必要的侧目,况且,想暂时撑过眼前的生活,卖掉一条也足够。
不过,只卖掉一条金项链真正的原因,或许是舍不得放弃自己所拥有的黄金吧。就算原有的三条变成两条,也让自己有种难以承受的失落感,仿佛是出卖了自己身体的一部份。
这时,阿章认识到想轻易同时找到工作和住处的主意有漏洞。因此,应先立定一个据点,并做些事前准备以博取信任,否则根本找不到象样的工作。
但是,找到地方栖身本身就是个大难题。阿章充分了解,就算是形同废墟,空无一人的破公寓,若是没有保证人也不可能租的到。由此可知,拖延交租或者赖帐的人应该增加了不少吧。其实,市面上好像也有专门带办保证的公司,不过除了不想让一些来历不明的陌生人知道自己之外,也没多余的闲钱花在这些事情上。
好不容易,终于在离开柏青哥店的前一天找到了解决方法。一个亲切和蔼的房屋中介,在阿章找不到合适的对象时,告诉他还有外国人之家这种选择。
之前从来没听过这个字眼,不过,所谓的外国人之家,好像本来是为了一些来日本旅行的外国年轻人所设的住处。现在大多称为旅客之家,在东京都内的共有几处,只要保证金两万元加上每个月六万出头的房租,就可租到含有流理台,冰箱,电视,空调等设备完善的房间。共享的部份,则附有浴室、厕所、洗衣机等设备。什么保证人、身份证明的文件都不需要,这点倒是令人谢天谢地。
阿章最后选择了位在北池袋,名为“Freedon House”的外国人之家。搬进去之后马上就发现,不知道是不是近来不景气的影响,日本房客的比例提高了不少。这次租屋,用的是佐藤学这个名字。
住处的问题解决之后,就用外国人之家的住址和轻型机车驾照办了一支HS手机。虽然目前没有任何电话联络的对象,办手机实在是一笔过分奢侈的开销,但为了找工作也只好咬紧牙关。毕竟,要是没电话可随时联络的上,一般正常的公司根本不会想雇用。再说,进来单办手机、不用室内固定电话的年轻人越来越多,应该不至于引起什么怀疑吧。
接下来,他申请变更轻型机车驾照上的住址,改成外国人之家的地址。原本在取得驾照第三年的生日之前,就必须办理更新手续,不过更新通知当然是寄到真正的地址。然而,不确定何时会寄达的邮件,自然也没办法从信箱里偷走。
因此,得想办法让更新通知寄到自己在东京的住处才行。一开始还担心,若要变更驾照地址,必须先回家乡,偷偷将佐藤学的住址先迁到东京才行,不过,实际上,整个过程却是简单到令人扫兴。只要带着驾照、照片,还有上头写着新地址的HS手机账单到警察局办理,就万事OK了。
最后,再拿着登记新住址的轻型机车驾照和刻有姓氏的塑料印章,到银行开设账户。
隔天,阿章到文具店买了履历表,随便填上一些学习经历后,便在东京都内四处游走找工作。
也晃到公家职业介绍所想碰碰运气,不过不景气之下,满屋子都是人挤人的求职者,让他悲观的直觉大概是找不到什么适合的工作了。不过,在不抱希望的递出求职申请书,居然获得了幸运女神的眷顾。求职所介绍了与外国人之家相隔两个车站距离的一家工厂,并且安排接受面试。
工厂的老板名叫安西,年约五十岁,留着极短的三分头,看来个性相当耿直老实。阿章表现出自己的年轻活力、健康与拼劲,一方面又自然展现率直的个性、聪明,以及具备基本常识。此外,至今毫无经历这点可能在求职时会引人质疑,不过阿章却有一套不露破绽的说辞,说明高中毕业之后,对于工作的方向打不定主意,所以才好一阵子都在打零工,但心里仍对未来感到不踏实等等。
其实,安西社长也不见得百分之百相信阿章的话。不过,终究还是先以实习生的名义录用,当天就开始上班。
安西工厂的业务为承包近来流行的整体改装工程,但其中最擅长的就是玻璃工程。从十多年前开始,就以改善隔音功能及防止凝结露水为主要宣传项目,主力业务就是将窗户或者玻璃窗框更换成双层玻璃。近来,由于从窗户潜入的小偷越来越猖獗,因此对具有防盗功能的玻璃需求急速提高,一时之间这方面的业务反而成为工厂的摇钱树。
阿章就跟着工厂里的前辈,来回在店铺和顾客住宅之间帮忙安装玻璃。将玻璃从金属窗框上取下之后,用附着层调整厚度,之后嵌入新的玻璃,最后灌入密封填充材料,加以固定。而店铺等使用的大型玻璃,由于相当重,还非得由两人用大型吸盘才能搬运,每次总感到压力很大。不过,完成之后,却另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阿章在安西工厂工作了将近两年。这段期间,他学会了玻璃片的切割和加工,还有金属窗框和一般窗框的加工技术。空闲的时候,就熟读工厂里的玻璃相关手册,竟也被玻璃这种物质所具有的奇妙性质所吸引。
所谓的玻璃,在一般认知上多属于个体,不过由于无法产生结晶,加上原子排列呈现不规则,应该被视为粘度极高的液体才对。
不过,它的性质又和一般对液体的印象刚好相反。以莫氏硬度来说,铁为4.5,而普通的玻璃则在5.5左右,而石英玻璃更高达7,属于相当坚硬的物质。但是,另一方面却又很容易形成脆性破坏。
玻璃遭到破坏的机制,可分成两种。也就是在小范围施加强力撞击所产生的震动破坏(赫兹破坏),和在大范围下加大压力所引起的扭曲破坏。想要防止产生前者的伤害,只能用物理强化或化学强化的方法,提高玻璃本身的刚性。而另一方面,在两片玻璃之间加入特殊树脂模而成的产品,不但可提高对第二种破坏的抵抗力还可大幅增加抵抗贯穿的功能……。
阿章拼命工作,一开始虽然薪水相当微薄,单随着学习到各种技术日渐提升,薪水也略有调整。加上他从不把钱花在喝酒、抽烟、赌博这些无谓的消费上,总算累积了一笔小额储蓄。
此外,在成为正式员工之后,可以加入健康保险,于是又多了一张身份证明。
真正的佐藤学本人,应该是以眷属的身份加保在自己父亲名下的健康保险,严格说起来,应该会构成重复加保才对。不过,大概没有系统能做到这么详尽的调查吧。况且,万一真的被查出来了,同名同姓又同一天生日的情况也并非不可能。
话虽如此,为了避免被拆穿,尽量还是别使用健保卡为妙。幸好,不知是不是长期精神紧绷的关系,在安西工厂的两年里,他只患过一次小感冒而已。
促使阿章下定决心离开安西工厂的,是相隔两年打给英夫的一通电话。
“是阿章吗?你现在在哪里啊?”
英夫惊讶的大叫,阿章只好把公用电话的话筒拿的老远。
“在东京。其它的细节不能多说。”
“为什么?”
“反正就是有很多不便啦。”
“什么不便?有麻烦吗?你走了之后,有几个像黑道的家伙,跑来家里问知不知道你在哪里。跟他们说了不晓得,还是不死心的威胁恐吓,后来我老爸气炸了,打了电话报警那票人才肯走。”
“抱歉,给你带来不少的麻烦。”
“没什么,小意思。”
“来的是哪些人?”
“不太记得了,大概是一个短卷发又长的一脸寒酸的欧吉桑,和另外一个染金发的小伙子吧。”
看起来似乎不是小池本人,也不像是青木。虽然知道这两个人还有其它手下,不是什么好消息,但如果本尊没有亲自出马,或者表示他们不是真的怀疑英夫吧。
“对了,你现在过的好吗?”
“勉强过的去。……你呢?”
“顺利进入第三年重考生涯。”
英夫的回答中听不出一丝沮丧。
“反正要把高中三年份的书从头念过一次,本来就需要花三年嘛。……对了,三岛沙织现在也在东京呢。聪明人果然不一样,应届就考上志愿的学校。”
“是哦。”
心中感到隐隐作痛,虽然早已认定这是个与自己无关的名字。
“我有她的手机号码耶,告诉你吧。”
没等阿章回答,英夫就拿出笔记本,念了一串十一位数的号码。阿章也不拿笔记下,只是静静的听。
“对了,你家被拆掉了。你知道吗?”
“哦……”这早在预料之中。
“啊,我想起来了。就在黑道来过我家之后,有次偶然经过你家前面,又看到另一个在附近晃荡,而且看过你家拆掉后的空地,还跑来问东问西,想打探你的消息。当然,我都推说不知道。”
“那又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是整张脸满满捆着绷带的男人,身材有点胖,这个人唠唠叨叨问个不停,眼睛像是鲤鱼一样死盯着别人,真是个死缠烂打不死心的家伙。另外一个跟着他的,是一个长得像黑色兵马俑的欧吉桑。……我看你还是得小心点,这些家伙看来都不是好惹的。”
听到小池还活着,虽然觉得稍微松一口气,但听到他还是毫不放弃追查自己的下落,心情又感到相当沉重。究竟要到什么时候他们才肯放手呢?“黑道可不管什么追诉时效啊!”小池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那家伙给了我名片耶,他的电话你应该不会要吧?”
“鬼才要咧。”阿章苦笑着回答。
“那倒是,这个叫什么共生财务的黑道公司,也在东京耶。”
刹那间,不由得哑口无言,每次总听到小池满口的大阪腔,理所当然的认为他们公司位于大版。做梦也想不到,他们竟是大老远从东京出差去讨债的。
“公司的地址在哪里?”
“嗯,丰岛区池袋……”
听到英夫念出来的地址,阿章整个人不禁呆住。不需费心确认地图,就知道那里和外国人之家,在直线距离上相距不到一公里。这么说来,自己简直是自投罗网。两年多来,居然一次也没遇到过他们,或许只能说是幸运吧。
当然,身在东京,即使在相隔极近的距离生活,或许也几乎没有机会碰头。不过,一旦发现真相之后,心中的恐惧就无限膨胀,甚至打算就此离开东京。
不过,能够将自己存在的事实完全淹没的,也只有在东京这种大都市的汹涌人潮之中。就这层意义上来说,大阪或横滨只能算是地方都市。
适合隐形人居住的都市规模,不是取决于物理上的距离,而是人口。东京是个多数街区的集合体,只要从不同的车站出口出站,感觉就像相隔一千公里。在这种情况下,和那票家伙偶然碰头的机会,应该是微乎其微吧。
“G,那个满脸包着绷带的阿伯,该不会是你的杰作吧?”
“嗯。”阿章爽快的承认。
“是用我给你的刀子吗?”
“是啊。”
“看来你也不赖嘛。”英夫笑着说。
“不过刀子当时被我丢了。”
“是哦。如果要随身携带防身用的话,最好买支长的螺丝起子。想攻击对方脸部的话,一字型的也可以,不过,实战上或许还是可刺伤任何部位的十字型来得好用一些。况且,就算被警察临检,也可以说是假日打工或是修理机车等,很容易蒙混过去,如果要放在家里的话,其实最好的还是日本刀,不过,铁棒应该会来的合手一些。建议最好找个容易握的细铁棒。不过一定要挑口径小但厚重的,一击之下,就可在战力上先占上风。”
阿章在心里盘算,依照英夫的推荐准备铁棒。毕竟,干架高手说的话,自然有一定的说服力。
“用那种东西,不会打死人吗?”英夫笑笑。
“要是这样的话,我身边的尸体早就堆的像山一样高了。”
“说来还真奇妙耶,怎么被你海扁的人,一个也没死啊?”
“那还用说,因为我很小心啊。要是往脑袋敲下去,一棒就呜呼哀哉了。重点是攻击肩膀啊,只要锁骨一断,大部份的人都只好认输。”
“可是对方不是会一直移动吗?如果误打到头呢?”
“这个啊,是有撇步的呢。”
英夫得意洋洋的解释。
“如果对方是个行动迅速的家伙,那么,就瞄准他的头部K下去。这么一来,多半的人会选择闪躲,那就刚好打在正确的部位啦。”
“……就像哥伦布立鸡蛋。”
即使行动再怎么荒诞不经,这世界上有些人或许总是能获得上天祝福,没什么失败的度过一生。
“反正,有任何麻烦再跟我联络吧。有什么能帮忙的,一定挺你到底。”
“嗯,搞不好以后还得拜托你。”
当天,阿章就到了房屋中介公司。原先是打算搬到其它的外国人之家,但相较于两年前,现在有固定的工作,因此不需要保证人也能顺利的租下一般的公寓。
新的住处位于涩谷区的G冢,等到搬完家之后,阿章立刻辞去安西工厂的工作。虽然从社长到同事们都一再挽留,但他含含糊糊说了有苦衷之后,大家便察觉另有隐情,也不再多说些什么了。
搬到G冢之后,每次外出都比从前的更紧张,在不知不觉间养成了戴一付黑框的平光眼镜,并压低棒球帽遮住双眼的习惯。
庆幸的是,他立刻就找到了下一个工作。涩谷大楼维修保养公司正好在招募清洁员,尤其是高空作业员,也就是搭着吊篮或秋千打扫大楼窗户外墙的工作。时薪更是优渥。由于清洁玻璃的工作之前在安西工厂做的相当熟练,因此在技术上很有自信。
应征之后,经过简单的研习,就直接被带到工作现场。换上写着公司名称的蓝色连身工作服、戴上安全帽,并在腰间绑着附加救生索的安全带,先到二十楼以上的大楼屋顶,在乘坐吊篮顺着大楼墙面下降。使用沾有洗剂的拖把擦拭玻璃,让表面的污垢浮出,接着在利用类似雨刷的刷子刮除。
只是,看似简单的作业却不如预期的顺利。虽然自己不算有惧高症,但在五十公尺以上的高空,即使只是直接接触到空气,还是令人紧张到双手僵硬。况且,不只是双脚感到莫名浮动,不听使唤,每当一阵风刮起,吊篮还会大幅剧烈摇摆。虽然被身边的前辈大声训斥了好几次,却始终无法集中精神专心擦拭玻璃。
结果,那天收工时比预定的作业时间要超过许多。阿章满身大汗的回到公司,做好了会被开除的心理准备,没想到竟被录用。后来才听说,说自己从头到尾都没发出尖叫的耐力获得赏识。
隔天他就开始当起了高空作业员,最初的三天都在与恐惧搏斗,不过一旦适应高处之后,也能渐渐掌握要领了。
东京都内十二层以上的高楼,屋顶上大多备有吊篮。有些大型的高楼在墙面上还设计了供吊篮滑行的凹沟,不过,大部份的吊篮都只是从屋顶向下悬垂的而已。因此,最让人害怕的就是风。遇到风力过强时,有时也会延后作业,不过即使在无风或者吹着微风的日子,也可能因为突然一阵强风,把吊篮吹的东摇西晃,让人吓得直打寒颤。
不过,最要人命的就是那种高度中等,没设置吊篮的大楼。为了要擦个窗户,得从屋顶悬垂一根登山专用的绳索,并坐在绳索前端的秋千上,沿着墙面往下降。虽然系着救生索,但世界上大概没有比这更恐怖的工作了。
况且这种高度的大楼,多半是一些脑袋里没有维护保养概念的设计师的杰作,尤其喜欢搞一些奇怪的花招,比方说墙面稍微倾斜,或是窗户上有些碍手碍脚的遮雨棚等等,更是让人紧张。
但是,就像前辈们常挂在嘴边的,最可怕的只有一开始往下降的阶段,一旦面对墙壁,专心清洁玻璃之后,恐惧就会自然消失。
阿章将所有的心力都投注在清洁大楼玻璃的工作上。迅速且确实的工作态度,不但让他增加了自身的价值,结果也提高了安全性。擦去污垢之后闪烁着美丽光芒的玻璃窗,看起来就象征着崭新的人生。阿章的这种敬业精神,自然也得到公司的赏识,很快地,他也开始指导工读生和新人,成了公司中最深受信赖的一名员工。
虽然日复一日过的专心忘我,工作也渐渐上了轨道,但在生活得以稍微从容一些时,他竟陷入了另一个漩涡,开始对未来产生各式各样的恐惧。
自己是以佐藤学的身份展开新生活的,但是,这毕竟只是为了紧急避难的权宜之计,不过是一段虚假的人生罢了。
何况,佐藤学这个身份,究竟能安全的用到何时,自己也完全无法预测。只要佐藤学本尊在故乡始终足不出户,就不会出纰漏,但若有其它契机,也不保证他不会重返社会。如果他考取了普通驾照,倒也没太大问题,但万一他也要考轻型机车驾照呢?马上就会被发现他已经拿过了。又或者他要申请低收入户补助,还是哪一天死了,就会发生严重的差错。因为现在自己所领的薪资、津贴,全都是靠佐藤学的户籍证明而来的。
话虽如此,却也无法随便在户籍证明上动手脚。就算手续本身很容易,但迟早总是会被发现。
当初计划逃亡时,曾想过只要等到地下钱庄被取缔,状况就会有所改变,到时终能回到故乡,恢复椎名章的身份。只是,以现况来说似乎很不乐观。
如果非得永远舍弃椎名章这个名字的话,那么,只能花钱买个新的户籍。这么以来,所需的应该不是一笔小数目。
结论就是,只要有钱,所有的问题都能解决。
不对,追根究底,根本不需要舍弃一切逃走啊。
只要有钱。
只要有钱……。
目睹到那一幕,只能说是出于纯粹的偶然。
那天是一个星期天,阿章搭着前辈同事的车,抵达六本中央大楼,也就是俗称六中大楼时,已经是早上十点多了。
他到警卫室拿了钥匙,直接上到屋顶,和平常一样,在作业之前先进行吊篮的安全检查。
首先,是供电设备。确认克浦胎橡胶电缆外表是否有损伤、插头和插座是否有裂缝或受损、连接状态是否正确,漏电阻断器是否正常运作。接下来检查滑行道,再来则是吊车和钢索,最后还要检查吊车和作业床的开关,以及对讲机。
就在阿章忠实的按照标准作业流程依序进行时,另一个人却敷衍了事,草草装出检查吊篮的样子。清洁窗户用的吊篮,一般大多供两人搭乘,不过六中大楼的却只能容得下一人,因此打扫作业就由一人进行。另一个人的工作,除了注意吊篮正下方没有行人之外,还得在吊车旁边待命,以因应非常状况。
通常和前辈同事同一组时,阿章几乎都负责清洁窗户的工作。除了认为可多做点人情之外,也因为自己没有汽车驾照,每次都得搭人便车而不免感到亏欠。
完成检查之后,阿章乘坐吊篮从建筑物北侧缓缓下降,并在最高楼层的西侧窗户之前停下来。玻璃窗上沾有柴油车废气的粉尘,脏的不得了。就在拿着拖把开始在玻璃窗上涂抹洗剂泡沫时,他发现一件令人惊讶的事。
最高楼层北侧的窗户,全部没用百叶窗,而是装了颇为高级的厚层窗帘。而且,竟然在这个星期日全部拉开。不仅是外层,连内侧的蕾丝窗帘也是拉起来的。
他透过玻璃窗看到了房间内的人影。一张大书桌前坐着一个男人,还是个满头白发的老人。有着一双令人联想到米老鼠的招风大耳,手上拿着一支镊子,看来正在专心地进行某项工作。
或许是惊觉窗外的阳光被遮住,老人惊慌的抬起投来,凝视着自己。阿章在此刻选择了所有同行都会做的行为,试图蒙混过去。
就像面对魔术玻璃一样,假装从外面完全无法看到房间里的情景,继续清洁窗户的工作。用拖把在玻璃窗上轻轻覆上洗剂泡沫之后,再用刷子把泡沫从四边向中央集中,最后在把整个泡沫堆成圆形刮除。
老人面无表情,拿起书桌上的遥控器,朝着窗户的方向按下开关。之后,电动窗帘立刻从左右两边朝中间拉上,将阿章的视线完全阻挡在外。
阿章直到换到其他窗户,仍然持续自己完美的演技,按照一贯的标准流程作业。但是,这时脑袋却迅速运转,思考其另一件事。
虽然只是那么一瞬间,但老人摆在书桌上的东西,却已烙印在阿章的视网膜上。
在看似黑色天鹅绒的一小块布上,有着无数闪闪发光的星星。虽然外型酷似玻璃弹珠,却散发出异常强烈的光芒。老人用镊子将它们一颗一颗挑起,放进白瓷的咖啡杯中,再用光笔从旁边照射。
阿章过去也曾有那么一次看到类似的情景。父亲坐在茶几前看着的玻璃弹珠,也散发出同样的强烈光芒。
“蠢蛋!不准乱摸!这些全是钻石呢!”
耳边再度想起了父亲的声音。
是啊!那的确和当时看到的是同样的光芒。错不了!老人看着的,就是钻石啊!
那个老人大概是个珠宝商,正在鉴定钻石吧。这么一想,倒也没什么矛盾之处。不过,就在此刻,从脑袋一隅的记忆中浮现一个画面,那是之前清洁这栋大楼窗户时所发生的事情。
这房间也是同一个老人吧,而且,应该也是星期天才对。嗯,没错!由于非假日行人众多,比较危险,因此这栋大楼的窗户清洁工作,大多在假日进行。
一个老人在假日独自呆在办公室里看钻石。这究竟代表什么意义呢?一时半刻还无法了解。
结束作业后,将吊篮钥匙拿到警卫室归还时,他顺便看了一下大楼的标示牌,看看最高层是什么公司。
月桂树股份有限公司。同一家公司占了整栋大楼最上方的三层楼。照这样看来,那个老人铁定是公司里的社长或会长之类的人物。
结束工作之后,阿章找到了一家网络咖啡店,由于想省下网络连线的费用,他在家里无法连上网络,一搜寻名为月桂树的公司,便出现了几个类似的名字,不过位于六中大楼的,是一家看护服务公司,并且还是业界最具规模的企业之一,最近好像还准备在东京证券交易所的店头市场挂牌上市。
公司代表社长的名字是个颖原昭造,网站上也有他的照片,是个一头白发的中高领男子,长相就是一副绅士的样子。尤其那对厚实的大耳朵更是独特,就是刚才那个男人没错。
话说回来,怎么想都不太对劲。虽然自己对看护业界毫无了解,但若以常理判断,和钻石应该牵扯不上任何关系吧。看起来也不像是公司的正当资产,若是个人的收藏,那可就是价值连城了。通常这种价值不菲的物品,要不是放在银行保险箱,就是收藏在自己家中,就算是社长室,也很难想象把大批钻石就这么放在公司里。
如果说是为了整理鉴定才带到公司来,那也说不通。以现在这么糟糕的治安情况而言,很容易在路上被强盗盯上,甚至遭到抢劫,一般应该都会尽量避免携带才对啊。况且,再怎么说,真的有必要在假日还带着钻石到公司吗?
阿章反复思索,这恐怕是一笔见不得光的财产,可能是以盗领公司公款,或是逃税所得的钱买来的。所以为了防备常在连续剧或小说出现的稽查人员、国税局的查察,他才选择藏匿在公司,而非放在家中。一定是这样没错啊!
如果真如自己所料,那么,就不难理解为何以这样的高龄还得频繁咋假日加班了。一定是为那些钻石担心得不得了吧。
接下来,试着搜寻有关钻石的鉴定方法。果然,不出所料。
传统分辨天然钻石和模造品的方法,是滴上水滴后观察水滴凝聚的情形,不过好像有些仿造品是连这种方法也无法区分的。这时,可将检体放进白色的咖啡杯中,再从侧面以光线照射。如果是二氧化锆的复制品则会分散出现虹光,但真正的天然钻石,则只看得见白光。
阿章喝着咖啡,脑海里浮现各种不同的想法。
自己能目睹到那一幕,或许就像是中大乐透一样幸运,既然如此,就得好好利用。只要能将那批钻石的一小部分据为己有,人生就将会有戏剧性的转变,可以从此摆脱老是为周围的风吹草动担心,以及随时得逃亡的生活。
如果能够顺利得手,反正是要这样是笔见不得光的财产,或许对方就不敢提出告诉。
所有曾在小说里读过的、电影里看过的,有关悬疑案件的知识,顷刻之间,全在阿章的脑海里钻动。
或者,还有更聪明的方法,就是威胁对方要把自己所看到的告诉国税或警方,说不定也能获得某种程度的利益。
不过,阿章重新思考。首先,想把钻石偷出来,就是一项艰巨的任务。除了潜入大楼内部困难重重,也不知道钻石到底藏在哪里,恐怕不会放在让人能轻易发现的地方吧。况且,若是被发现钻石遭窃,以这样的金额来说,对方也不可能就这么简单罢手。
万一,原本不为人知的钻石一旦被偷,社长为了找寻嫌疑犯,追溯自己的记忆,最后一定能想起曾被清洁窗户的工人看到过吧。到那时候,就算不能报警处理,难保不会找上其他管道的帮手。
阿章想起了小池和青木。眼前浮现比那一帮人恐怖上好几倍的人,杀红了眼拼命追查自己下落的景象。
另一方面,威胁这条路却又一点都不实际。只要把钻石改放别的地方,就可不留下任何证据。况且,颖原社长若想封要挟者的口,或许选择的手段不是收买,而会认为诉诸暴力还来得切实一些。
……话说回来,钻石可能已经不在那个房间了吧。
这么想了之后,他试图说服自己。
凡是心思细密、顾虑周详的人,只要被他人看到,当然会换个其他藏匿的场所啊。相当可惜,这次的目击事件并没有任何助益。
阿章立刻打消对这批钻石的念头。不过,一个月之后,当他再次来到六中大楼清洁窗户是,整个状况有了急剧的转变。
擦拭十二楼的窗户时,阿章感到相当惊讶。玻璃窗居然一点都不脏。
不对!
如果没有玻璃工程的经验,大概不会发现吧。但是,很明显的,这和上次来的时候所嵌的玻璃是完全不同。
在固定玻璃的窗框部分,看到了填充材料。用食指指间触摸擦拭看看,果然没错,还是新的。而且,看来是连金属窗框整个都换过。
不过,这到底是为什么呢?通常厚重的大楼玻璃窗,几乎很少破损啊。
用手指关节敲了敲玻璃窗,确认一下声音,他发现这扇窗有相当的厚度,而且声音感觉在中途就被吸收掉。拜当初在安西工厂的工作经验所赐,他马上能辨识出来。
新玻璃是防盗专用的双层玻璃,光是厚度就有两公分。虽然坚固程度还得视中间膜的厚度而定,但恐怕连用大型榔头也很难打破。
一面擦拭着窗户,一面持续观察。他发现只有最高楼层的窗户,全部都更换新玻璃。
来到了当日目击到钻石的社长室外侧,房间并没有看到一头白发的颖原昭造。不过,和上次一样,窗帘全被拉开,书桌上则放了杯茶。这天虽然也是假日,但社长似乎仍旧到公司加班。
阿章的脑子再度开始全速运转。
颖原社长,究竟为什么要把所有玻璃窗换成双层防盗玻璃呢?
是因为钻石被自己看到了吗?
不对,这样也说不通。如果他真的认为被发现,不是应该是直接更换藏匿钻石的地方才对吗?这么说来,也不需要更换玻璃窗啊。
这么推测的话,应该是上次自己的演技奏效。颖原社长并不认为被人从窗外看到,但在发现吊篮出现在窗外时,就联想到小偷也可能从窗外潜入。因此,才换上几乎不可能被打破、专供防盗用的超级厚玻璃。
也就是说,钻石还在这个房间里。
这结论让阿章浑身打起寒颤。
潜入那个房间,只要找得到钻石的藏匿之处,就能得手,绝对没错,一定能得手。
一颗颗的小钻石,若能花上足够的时间,也不是不能变卖成现金。
反正,自己现在仍然过着逃亡生活。就算多一伙人来追查也没什么差别。况且,这些日子已经练就了一身在社会中隐身过活的好本领。
那天,阿章光是为了不让同事看出涌上心头的兴奋以及全身激动的颤抖,就得花上很大的功夫辛苦掩饰。但这份辛苦和以往经历过的不同,和之前的痛苦完全相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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