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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局中人》1945年谍战危局下的兄弟相争(完结)~刘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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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奋斗
    3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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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1-4-28 08:42:4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二章 妥协应婚事,怀疑人现身
    另一边,玄武湖旁。
    一群军统的特工在玄武湖边拉起了警戒线,一些人勘察着现场。
    玄武湖上烟雾蒙蒙,雨一直在下,四周依然湿漉漉的。罗立忠和沈放就站在一边看着,旁边是副官为他们撑着伞。
    现场的法医侦查完毕走了过来汇报着:“罗处长,沈专员,死者身份已经确认,叫汪洪涛,警察厅缉私队副队长,经过初步的检查,身上有一处弹孔,打穿了腹腔,但他真正的死亡原因是溺水。”
    罗立忠一边听着,一边和沈放看着汪洪涛的尸体,似乎是觉得哪里不对劲,皱了皱眉头,扭头对沈放说:“中统那边在全城秘密搜捕了一夜,人却被我们找到了,只可惜是个死人。”
    “要不要通知中统方面。”
    沈放尽量地掩盖着内心的波澜。
    罗立忠撇撇嘴,觉得这样上杆子献殷勤,这也实在是丢了面子,晃了晃脑袋道:“用不着,他们早就知道了,就像他们刚一行动我们就知道了一样,等着他们来要人吧。”
    说完他又围着汪洪涛的尸体转了一圈,说出了他早已经看出来的端倪:“你觉不觉得这个汪洪涛死的有点奇怪?”
    沈放眼睛一亮:“怎么?”
    “他真的是死在这湖里的?”
    见沈放没说话,他又提到:“看不出来么?从中统开始围捕他到现在差不多十个小时了,你应该看过长时间溺水的尸体是什么样。”
    瞧不出来,这个平日里看着没啥能耐的笑面虎,心思居然这般缜密,有着和他哥哥一样的分析能力。
    沈放被罗立忠看得不自在,只能硬着头皮说着:“如果这家伙中枪跳进湖里再也没出来的话,尸体泡水浮肿的程度不够,也许他没在湖里待这么久。”
    罗立忠这才笑了:“对,这个家伙一定没泡在湖里这么久。也许他去找过什么人接头或者交代了什么又回到这湖里想掩盖他的行动。而且他的枪伤不至于当时就毙命,如果救治及时也许能活下来,可他居然还是死在湖里了。”
    随即他又阴沉着脸说道:“这个汪洪涛挺厉害的。”
    沈放没有再接话。

    从玄武湖出来往外走着,罗立忠忽然问沈放:“汪洪涛平日有没有什么异常?”
    沈放谨慎,摇了摇头:“我跟他不算熟。”
    前些日子他们过密的来往,但凡有心查他的人都能知道。
    罗立忠笑了,带着些怀疑的眼神看着他,果然说着:“我以为你们是朋友,而且你们关系好像还不错。”
    “别开玩笑了。我就是被汪洪涛拉着去过几次赌场,跟这个小警察真算不上朋友,更别说他是共产党了。”
    沈放不动声色,脸色瞧上去有些不好。罗立忠瞧了他一会,忽然间一笑,拍了拍沈放:“你紧张什么?这家伙平时表现的太不像个共产党了,我都有些意外,不过想想也对,没人会把共产党写在脸上,他们就是可以渗透在你我身边,让人毫无察觉毫无防备,像变色龙一样生活在各种环境里,这才是共产党最可怕的地方。”
    沈放心上松了一口气,嘴上又叹了口气:“是啊,如果共产党都在脸上写着字儿,也用不着我们这么费尽心思地去找了。”
    并肩而行,走到车边上,罗立忠突然站定,揣摩着:
    “汪洪涛突然被中统的人秘密抓捕,说明中统掌握了什么线索,或者有什么秘密的线人。”
    沈放看着罗立忠的神情,这会儿越发对他钦佩,看来日后不仅得防着他那个哥哥,眼前的这个人也是一颗定是炸弹。
    “我也这么想,这个案子咱们一处得继续跟下去。”沈放随声附和。
    罗立忠自嘲地笑了:“现如今,军统中统就知道在党国内部相互渗透,却不知道合力围捕共产党。老弟想在党国情报系统里站稳脚跟,整天的只想逍遥自在可不行啊。”
    “也是,该往上走是得往上走啊,要不忙活半天也不知道为了什么。”
    “哎呦,听老弟这话好像老弟想通了点什么。”
    前些日子还说他想逍遥的主儿,如今改了口,罗立忠眯着眼睛瞧着沈放。
    沈放明白,要查下去找真正的叛徒,自己必须要爬的更高,也必须成为一个变色龙,适应现在环境的变色龙。
    所以沈放做了一个决定,他要回家,回那个他很厌恶、厌烦的家。
    “当然,不能罗处长点拨那么久我还食古不化。”
    “恭喜沈老弟,有你这句话,未来前程似锦指日可待啊。”
    沈放心上其实不是滋味,面上却打哈哈地笑了。

    行动就从今天开始,傍晚的时候沈放便回了沈宅。
    屋内开了灯,暖黄色的光线让人觉得很舒心很柔和。
    胡半丁看到沈放,很是惊讶。
    “二少爷”。
    沈放脱下外套,正准备挂起来,胡半丁已经接了过来,一面对室内喊:“老爷,大少爷,苏姑娘,二少爷回来了。”
    这仿佛是天大的事情一般。
    “是沈放回来了吗?”
    随着苏静婉的声音,沈柏年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楼梯口,正朝楼下走来。沈放呆立在那里,目光随着沈伯年挪动着,而后苏静婉的身影也出现在了楼梯口。
    “回来了?”沈伯年没有喜悦,面色沉稳。
    沈放点了点头,他继而对胡半丁:“让厨房多准备几个菜。二少爷喜欢吃盐水桂花鸭,再准备点儿酒。”
    父子两个人静静地坐了一阵子,由于上次闹得实在有些僵,气氛一度十分尴尬,就那样一直候到了沈林回来。
    一家人坐在饭桌旁吃饭,胡半丁站在一边服侍着。沈柏年悄然为沈放夹了一块盐水鸭。
    苏静琬咧嘴一笑:“这顿饭可让咱们等了有些日子了,要我说,沈放,你的脾气也得改改,别总跟老爷子怄气。”
    “别这么说,我什么时候敢跟父亲大人怄气。”
    苏静琬被他的态度吓了一跳,忙话题:“好好好,没怄气,没怄气。”
    边上沈柏年见他似乎心情不错,清了清嗓子,老话常谈:“好了以前的事儿不说了,你既然回来了,那么家里对你的安排,你听还是不听?”
    要搁常日里,这样一句话说不定沈放早就拍屁股走人了,可今日沈林心上其实一揪,却意外瞧见沈放淡定自若。
    “您说的是我和姚碧君的婚事对吧?我答应了,其他还有什么,你们定吧。”
    他今日回来本就是寻着枪口撞,等得就是他这句话。
    沈柏年意外:“你答应婚事了?”
    沈放依旧闷头夹菜,随口应了声:“嗯。”
    良久,沈柏年像是才反应过来,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好,好,答应就好。来,吃菜。”
    随即他再一次为沈放夹了一块盐水鸭,还语重心长说了一段话:“抗战刚刚胜利,眼下的国民政府问题重重,你们两兄弟都在党内谋职,我希望能通过你们两兄弟的努力,能让国家有所改变。我年龄也大了,你大嫂不幸早逝,你哥一直没有再娶,沈家不能就没了香火,怎么也得让我抱个孙子,哪天我走了,也好没什么遗憾。”
    从前沈放与他顶着来,他自然是表现得更强硬。这会儿忽然间转变,沈伯年心里的忧伤往上翻涌着。
    “老爷子说哪里话,老爷子至少还能再活个五十年,早着呢。”
    说着苏静婉为沈柏年夹了一块肉。
    沈柏年叹息了一声,看了看沈林,又起了别的意思:“来,沈林,咱们俩也碰一杯。你这么年轻,应该再娶个老婆,好好过日子。”
    沈林举杯与沈柏年碰杯,两人一饮而尽。
    沈放手忽然一抖,筷子掉落在桌上的汤盆里。他想起那日在剧场,沈林送给柳如烟的那束花。
    “父亲说这些干嘛,弟弟回来,又答应了婚事,先把这个喜事儿办了。”
    沈林应道。
    沈柏年叹了口气:“只可惜你妈死的早,唉,如果她还在,也一样不想看你一个人生活。”
    沈林和沈放对视一眼相互都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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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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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1-4-28 08:43:07 | 显示全部楼层
    吃过晚饭,沈林送沈放出门。
    花园里很安静,有些许虫鸣点缀静谧的夜。
    两人快走到门口,沈林忽然将沈放喊住:“你等等。”
    沈放站住了,借着门口微光瞧着沈林一脸的狐疑。
    “没想到你会突然回家。”
    沈放淡定一笑:“你不是一直劝我回来么?”
    不回来时候他死缠烂打,回来了他依旧不满意。
    “回来是好,可你的变化太突然。”
    “变化?你指的是什么。”
    沈林扬起眸子:“我以前就没想过你会喜欢云锦刺绣,你小时候可没这个耐心,牛奶也是你最讨厌的。”
    “你怎么知道我开始喝牛奶了?”
    沈林僵着脸:“我去过你家你不在,门口有空的奶瓶子。”
    见沈放哼笑一声,他又反问着:“我是你大哥,去看看你不行么?”
    看看他?观察的这么细致,他敢说不是在调查自己。
    “你还真挺关心我?告诉你,云锦能让我安静下来,那几年在日本人那边,总是担惊受怕,睡着了也要有三分醒着,收集刺绣能让我平静很多。至于牛奶,我有胃病,医生嘱咐我多喝。”
    沈放轻易解答。
    沈林依旧不罢休:“你门口的地毯怎么脏了,好像是沾了血。”
    此时此刻,沈放额头冒汗,不过夜色是掩护,他依然强作镇定:“那是只受了伤的野猫躺在门口,后来,野猫还是死了。”
    “是么?”
    沈放将一边眉毛一低:“不相信?”
    随后他往后微微退了一步,像是保持距离一样:“看来我也是野猫,回家了也被人处处提防。”
    这一招对沈林十分有用,他语气终于算是缓和下来:“错了,这个家还是你的家。”
    沈放冷冷一笑:“我错了?倒是大哥什么都不会错,连我门口的地毯脏了都想知道原因。”
    两人对视,有几秒钟都没有说话,像是在探究对方的内心。
    沈林先开了口:“我是关心你,今天去看你本就想接你回家吃饭的。”
    “这样的关心有点过了吧?当年母亲还在的时候你也没这样。”
    “不管怎样,希望你的话不是在骗我。”
    沈放顿了顿,打开车门坐上去,歪出脑袋来回话:“如果你说的是婚事,放心,姚碧君我一定会娶。”
    车子发动,扬长而去。沈林立在原地,想起白天瞧过的尸检报告。
    技术分析科对汪洪涛尸体的分析表明,尸体浮肿的程度不够,看来并不是在水里泡了一夜,死亡的时间经检测,应该是昨天清晨,并非是前一天晚上。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汪洪涛死前去过哪儿,是不是去见了沈放?这又成了沈林心中的一个大大的问号。
    汪洪涛曾经和沈放有过接触,汪洪涛是共产党,那么沈放就很有嫌疑。
    这一切像一个迷宫,绕来绕去,沈林发现好像又回到的原地。

    关于汪洪涛的案子,几天后叶局长组织了一次案情分析会。
    中统会议室里,沈林憋着闷火,在这案子上,吕布青算是彻底将他惹毛了。
    叶局长立在最前面主持,沈林眼珠子从头到尾都在盯着吕步青,这个以往跟他就是死对头的人,今天看上去更叫人厌烦了些。
    他言之凿凿:“这次行动科在共党分子汪洪涛的案子上有明显的失误,如果不那么心急地开展行动,暗中跟踪,汪洪涛就不会死,也许会找出完整的共党情报网络。”
    对面吕步青却只是抽嘴一笑,还似往常那般不屑:“这么说太理想化了,行动的时候可是千变万化,现在这样说,是不是有点马后炮?”
    沈林神色未变,瞧着依旧冷静,对付这样的赖子,多加争吵只会贬低自己。
    “在此之前,我已经让李向辉通知你们了,可你们行动科是怎么做的?”
    “对付共产党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汪洪涛死了你可以这么说,如果人没死由行动科来审问,也不见得找不出线索来。”
    “公开抓捕汪洪涛,这条线上的共党都会警惕,你能找出什么!”
    他心上有火,但懂得压制,可吕步青怒且急,像是一把火钳子一样,只会向前突突,被堵了路也只会语塞,抬手指着沈林:“你……”
    这样的争吵在所难免,且发生的异常得勤,叶局长和事佬一般的人物,忙抬手喊停:“好了,说说后面应该怎么办。”
    沈林轻轻白了吕步青一眼,该怎么办?有这个人在,再好的法子也都被搅了。
    “为了不对共产党地下组织打草惊蛇,我们对外口径也要转变,应该撤销对汪洪涛的通缉,说那只是一个误会,汪洪涛并不是什么共产党,他的死是得罪了什么人,把他当作普通的刑事案件移交给警察厅。”
    他也不是公报私仇,这事情确实得这么做,不过顺带着能解口气,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吕步青自然不干:“为什么?这不是说行动科搞错案子么?”
    “就是要说这是个错案,才能掩盖汪洪涛暴露的事实,迷惑共产党才能更好地保护我们策反的中共线人。”
    “有必要么?我倒是觉得应该彻底调查与汪洪涛有联系的一切!”
    “调查的动作越大,共党隐藏的就会越深,很可能也会波及到我们控制的共党线人!吕科长,你难不成想把我们楔进共党里的钉子自己给拔出来吧。”
    “你这是什么话。”
    两个人没完没了,对于吕步青的问题沈林对答如流,游刃有余,说完看着他那张面目心里隐隐痛快。吕步青忽然喊话立了起来,还要说什么,却被叶局长打断。
    “暂时按沈林说的做。”
    两个前世的仇人凑在了一起,这样的局面,每次都让叶局长头疼。
    “局长,这可是我们行动科的案子。”
    “不管谁的案子,抓到共产党才有效,就这样办,散会。”
    吕步青据理力争,很是不满,却闻话又无可奈何,只能翻着白眼瞪着沈林,喘息越来越粗重。

    与此同时,沈放也有了动作。
    他心有事情牵扯着,自然是说话算话,而且这一切如今已经刻不容缓,所以成婚的事情能快则快。
    于是在当晚回家应下这桩事情以后没多久,他便安排人将姚碧君接到了社会局。
    社会局大门旁边,有三三两两的刚结婚的新人在庆祝。每对新人都显得甜蜜幸福,脸上充满了喜悦,有的还穿着婚纱跟着同来的亲戚朋友一起照相合影。
    沈放与姚碧君登记完毕从大门口走出来,两个俊美的脸蛋却并没有引起特别的注意。
    没有华丽的衣服,沈放只是身着军装,而姚碧君也只是穿了一件普通的外套,脸上的妆容也很淡,像是完全没有防备,却又有一种难言的自信。
    两个人在门口站定,沈放对周边的人视若无睹,只是自顾自地点上一支烟。
    姚碧君看着沈放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口,沈放余光若有察觉将头微微歪过去,嘴里的烟雾徐徐升腾,那张英姿勃发的脸庞被遮住大半。
    “怎么?想不到我今天会带你来登记结婚?”
    那声低沉而又带着一丝笑意,朦胧中视线瞧着姚碧君点了点头。
    笑过之后眉头又皱在了一起,模样沉稳:“是匆忙了点,不过既然早晚都是这样,那就趁早办了,皆大欢喜。”
    他们两家是世交,很小的时候他和姚碧君便有了婚约,算上去相识甚早,如今世易时移,此刻瞧着这张脸,沈放忽然间觉得,让自己这么排斥姚碧君的原因,或许就是这一口相约的婚姻。
    “你真的这样想?”
    姚碧君眼神亦是笃定,看得出来,这些年来在她身上发生的不少事情,也已经将她从那颗蚕蛹中蜕化了出来。
    “怎么?”沈放抬眼。
    姚碧君与他相视,沉默了片刻,继而说到:“真觉得这样是皆大欢喜,那何必几年前你非要离家出走。”
    这话里有怨憎,当年沈放离开,叫她姚家脸面尽失,如今他这样说,听起来像个笑话一般。
    “今时不同往日。而且我也没想到。”
    一言毕,沈放勾起一条眉毛,咧嘴露出一副神秘的表情。
    “没想到什么?”
    “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听我爸和我哥的,看来我是找了个好老婆。”
    姚碧君凝眉,她就不该搭话,话到嘴边上,气得却又说不出来。
    “你……”
    沈放将她一把搂在怀间,不见她有丝毫挣扎的意思,也想要尽快结束这一场质问:“好了,你以后得听我的,从今天开始我是你丈夫。而且我不会就这么简简单单地娶了你,我们沈家一定会把婚事办得风风光光的。”
    不说这话倒好,说话后却是把姚碧君给噎住了,沈放似乎有所察觉,急忙有改口,有些尴尬地说:“你要去哪儿,我可以送你。”
    姚碧君吃了一肚子气,眼珠子瞪得十分大,说起话来有些咬牙切齿:“不必了,我可以自己走。对了,这几天我父亲身体不好,我得照顾他,所以等你风风光光的娶了我再来接我吧。”
    这算是跟他赌上气了。
    说完话人扭头走了,沈放看着她的背影盯了一会儿,继而丢掉了手上已经燃烧殆尽的烟头,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婚事了了,紧接着的事情,要马不停蹄地开始。
    那几日下了一场小雨,淅淅沥沥将南京城街道冲刷了一遍,雨时人得空,罗立忠寻他又有事要说,他便专门找了个时间到罗立忠办公室去了一回。
    罗立忠一向待他热络,给他特意泡了一壶茶,端过来时候表情神秘:“尝尝味道怎么样?”
    沈放品了一口,放下茶杯忽然眉眼一亮:“这是普洱吧,听说喝普洱有凝神静气的作用。”
    “沈老弟还真懂啊,喝茶是一个人涵养的体现。小时候,我母亲把柳树芽摘下来,烤了,泡水喝,晚上做活儿时,喝了提神,我那时经常偷偷喝一口,那味道是苦涩的,并不好喝,而我却甘之若饴。”
    “看来现在罗处长是苦尽甘来了。”
    罗立忠叹了口气,脸色有些无奈:“谈不上苦尽甘来,是现在随随便便的茶是很难入口了。”
    “那是罗处长境界不一样了。”
    罗立忠微微一笑,再度给沈放斟茶。
    寒暄完毕,接着便是这一趟前来的目的。
    茶水倾下,声响清脆,沈放抬手稳着茶杯,一面瞧着罗立忠,笑意深长:“对了,跟罗处长汇报件事儿,我也不一样了。”
    添满两杯,茶壶见了底儿,罗立忠先是将壶搁到边上去了,接着一便端起茶杯子一边说着:“噢,这倒要听听。”
    “我结婚了,今天上午刚领的结婚证。”
    罗立忠一口茶卡到嗓子眼,猛地咳嗽两声,险些喷溅到沈放脸上,沈放从口袋掏出帕子给他擦了擦,见他眼神惊诧:“真的?兄弟你动作够快的。”
    “既然想好了,还拖拖拉拉的干嘛,也让我爸高兴高兴。”
    他照着当日罗立忠提点他的意思说着,故意提到沈柏年,话里的意思十分清楚。
    罗立忠是个明白人,是人都想往高处爬,沈放当初的态度忽然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冲着得东西那还用说,自然是就是当初他说的那个意思。
    “这就对了,你副处长一职推荐报告我会近期提交给局里,你就静候佳音吧。”
    聪明人打交道省力气的很,沈放轻松一笑,伸手握住罗立忠。
    “那我得多谢罗处长了。”
    “哪儿的话,大家都是在一个屋檐下谋事儿,指不定哪一天我还要仰仗你呢。没准,你爬的比我快。”
    虽说是这话初初是罗立忠提起来的,可就算他心里真的这么想,眼下也不敢随声就那么应下来,面上还是得应付着:“别啊,我只是您的副手,越俎代庖的事儿,我可干不出来。咱们一处什么时候都得您罗处长掌舵。”
    接着罗立忠和他相视一笑,两人的笑容里都有内容。

    这样的一件事情,两个人各怀心思。沈放为了往高处爬,从而查探到那个叛变者的身份,而罗立忠一早就想要笼络他,既然一处副处长的位置早晚是沈放的,他不过做个顺水人情,后面有事情就会变得好说话得多了。
    寒暄完毕,私事也说完了,罗立忠即刻言归正传。
    “好了,说点案子上的事儿,这两天中统那边对汪洪涛一案的态度有了变化。”
    沈放点头:“恩,听说是把案子移交到警察厅了。”
    中统的事情他根本不用刻意去打听,寻个茶馆喝个茶,有什么消息听得清清楚楚的,更不用说这消息还是故意往出散的。
    罗立忠瞧着沈放的眼神若有深意:“那只是表面,中统并没停止调查,而且还是你那大哥沈林在负责,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你应该能看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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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4-28 08:43:59 | 显示全部楼层
    他自然知道,如今的这一切,都正在往汪洪涛预料的那样发展着。
    “掩人耳目,诱鱼上钩,只是……”
    说到半截儿,他欲言又止,脸色有些为难。
    罗立忠小心翼翼朝着门口的位置瞧了一眼,房门紧闭,四周静谧,没有一丝杂音,他这才将目光收了回来:“说,你我之间还避讳什么。”
    他凭着答应帮衬沈放这一遭事情,如今已经觉得自己和沈放立在一根弦上了,语气显得十分的亲近。
    沈放隐隐出了一口长气,抿了抿嘴,话递到这份上,也便往下说着:“这案子,罗处长似乎并不想有太多动作,汪洪涛的尸体可是咱们发现的。”
    这边开了个头,往下再深究,中统的人不管出了多大的力气,到最后的功劳都有军统的一半,废那力气又有何用。
    罗立忠微微一笑,轻轻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有人在前面操心不好么?中统想管就让他们管去,有机会了咱们再出手,没机会我们就歇着。”
    他说完话瞧着沈放,本以为沈放与他一般意思,却意料之外见着他将面色沉着,片刻之后又突然间扬起目光来,像是有了什么考虑,紧接着语气坚定笃然:“可我倒想看这背面到底有什么针头马脚。”
    他废了这么大的劲,为的就是有权利掺和这个案子,并能做上什么决定。若是军统是事不关己的态度,这一切就会变得难办的多,只怕到时候沈林牵长线钓大鱼,叫组织人员损失更加惨重。
    方才他还说说不干越俎代庖的事情,可现在这话却是摆明了朝着罗立忠上头扑着,有一瞬间,罗立忠僵硬,瞧着阴冷,接着故作淡然,还是应了下来:“行啊,等你副处长的任职批下来,一处由你撑着,我还省心呢。”
    到底也还是无可奈何,这样的话是非说不可的,沈放也暂时顾不了罗立忠的感觉,只点头笑着:“罗处长放心,我一定尽力。”

    接下来的几日,沈放专门走了一趟,去瞧了瞧汪洪涛口中那个三个被怀疑的人。
    汪洪涛说过,他的另一个任务是领导周达元、钱必良、郭连生形成一个小组为组织搜寻输送急需的物资。日伪资产分配委员会掌握了大量物资,找到对他们极为有用处,由周达元在单据上做手脚,通过密码信的形式将选好的物品告诉他。
    接着他再用密码信通知交通部公路局运输调配处的处长钱必良,让他把周达元筛选出来的物资进行分类,对照单据上的记号把那些货品找出来,再转运浦口码头。
    最后一个关口便是浦口码头,郭连生会在出货的时候将有记号的物资分给我们接应的人,从而运往老家。
    这三个人都只跟汪洪涛单线联系,相互并没有接触,他们互相也不知道其他人的存在,所以一个点出了问题不会危及到其他人。
    可一阵天走下来,通过表面的接触,沈放却看不出这三个人有什么异样。
    这让他有些烦躁不安。
    车子从浦口码头往回开,一路疾驰,沈放眉头都狠狠地皱在一起。一直到路过剧场大门的时候,他坐在车内漫不经心地往外瞧着,看见了巨大的广告招牌上柳如烟美艳的画像,他的眉头才缓缓舒展了一些。
    光明戏院门口,他停下车,走了进去。
    没到演出的时候,此刻舞台之上,柳如烟等人只是在彩排。
    偌大的剧场内空空荡荡的,沈放一个人走进来,然后悄声落座,静静地仰头瞧着。
    不知道为什么,今日他的心境特别的不一样,瞧着柳如烟,他脑海里不住地涌现出姚碧君的画面。
    没有过多久,台上的柳如烟目光转换,倏然对上了沈放的目光,接着明显愣了愣。
    沈放微微一笑,向柳如烟摆摆手,柳如烟咬了咬嘴唇,神色忽然有些紧张。
    在他一边的男演员继续说着台词:“究竟是为了什么,你不再理会我?”
    柳如烟没有回过神来。
    “究竟是为了什么,你不再理会我?”那人继续重复。
    这一声之后得到了些目光,不过随即又失去。
    “为了什么?”重复第三遍,柳如烟忽然开了口:“为什么?这个你还用来问我么?一个男人能做出这些事,出尔反尔,反复无常,却没有底线可言,这是痴情么?这是不要脸,一开始对爱情不知道坚持,现在却来一味纠缠,这是流氓,这是无赖。”
    她目光一直朝着沈放,跟前的那人被说愣了。台下沈放却不在意,只露牙一笑。
    瞧过彩排后人便不见了,柳如烟本还诧异,他那样死缠烂打的人,这么两句话就给骂走了?
    随后果真还是再一次瞧见了。
    在她的公寓门口,黄包车停下,她下车刚要向公寓走,就看到了路边停着一辆车,车前头靠着的人正看着她。
    柳如烟冷冷地摆头瞧着,语气很不耐烦:“你怎么又来了,跟踪我么?你真的不觉得这样做很无耻么?”
    “别担心,我不会像以前那样了,我情绪不稳定是因为我的伤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作,希望你谅解。”
    “谅解谈不上,你别出现就行了?”
    她语速很快,多说一句话的兴趣都没有,转身便要离开。
    沈放忙将她手腕一扯,明显一副热脸贴冷屁股的模样:“那么不想见我?没准那天我脑子血管爆了,就再也起不来了。”
    柳如烟口这才算是回头瞥他一眼,瞧着有些口不对心:“这样更好,省得眼前总有个癞皮狗。”
    此刻气氛微妙,沈放依旧嬉皮笑脸地:“行吧,随便你怎么说。”
    “那你还在这儿,还不快走?”
    沈放沉眉,话到嘴边,却又有些难以说出口:“我想告诉你件事。”
    “什么事儿?”
    “我结婚了。”
    简简单单,轻轻松松,说完沈放目光一直盯着柳如烟。她果然如想象一般,先是意外,继而冷笑:“开什么玩笑。”
    “就知道我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但这是事实,尽管这事实看起来好像有点假,我刚领了结婚证。”
    沈放徐徐缓缓,柳如烟明显愣住了。
    “结婚总要拍照,你是大明星认识的摄影师一定不错,有推荐的么?”
    柳如烟沉默。
    沈放松开她的手:“这都不想说?行,不说算了。反正你可以放心了,我不会像以前那样对待你。”
    说完他笑了笑便转身上车离去,只留下柳如烟立在原地,心思有点乱了。
    与此同时,沈林的书房里。
    墙上是汪洪涛的照片,有穿警服的、也有从湖里捞出来的尸体,有一根线把汪洪涛和沈放的照片连接了起来。
    那整个一面墙都是沈放的各种照片资料,沈林坐在椅子上抬头仔细打量着,脸色阴沉,眉头暗暗皱在一起。
    他百思不得解,汪洪涛究竟在死前做了什么呢?他曾经和沈放有过往来,那么他们之间会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关系?这更增了一分他对自己这个弟弟的怀疑了。
    而且他记得,加藤曾透露过,在南京有个潜伏很深的共产党,而且很可能就在汪精卫政府的情报机关里,而且地位很高。
    屋内的窗扇开着,一阵风吹过来,墙上的资料都随着风扇动着。
    沈林回了神,目光终于挪移了开来,用手按了按眉心,显然有些疲惫,接着浑身放松地往后靠下去。
    再抬起头的时候他盯着墙上一张沈放的照片入神,照片里的人似乎也盯着他。

    罗立忠的申请递交上去没有多久,凭着沈柏年的面子和地位,沈放的副处长任命书很快便批了下来。
    任命仪式过后,他即刻便去了一趟机要处档案室。
    屋里头只有小严一个人,她脸色红润,像是凑喜气一样,显得十分熟络:“沈专员,哦,不,沈副处长,这怎么?来请我吃饭?”
    沈放见她爱笑,所以也大多都是笑着回话:“你还真说对了,不过,不是今天,得改天,这几天我正在办一个案子。”
    办案子来这地方,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了。
    “说吧,这次要查什么资料。”
    “帮我调一下汪洪涛的所有资料。”
    沈放直言不讳,没了那一回的窘迫。
    “好,您稍等。”
    小严说着便转身去拿资料。沈放脸色缓和,眼神忽然变得坚定起来。
    这头应不得饭局子,可升迁的事情办成了,那头和罗立忠喝酒便是再忙也得抽出来空的。
    喜乐门的晚上,音乐悠然,是《月圆花好》。
    “浮云散明月照人来……”
    舞女唱得很缠绵,声响很大,沉醉的灯光下黄晕弥散着,男男女女正跳着舞。
    罗立忠与沈放在卡座上喝酒,抬手碰杯之后,罗立忠先问话:“汪洪涛的事儿,你查的怎么样?”
    当日可是他自己说要瞧一瞧这背后究竟有什么的,这副处长的身份也已经给了他,罗立忠倒是好奇,他究竟能搞出来什么名堂。
    可见沈放却只是摇摇头:“警察系统找不出什么,而且中统那边还是解释说搞错了。”
    罗立忠冷冷一笑:“搞错了?别人可能会错,你哥不会。行了,你也别太操心劳神,咱们静观其变。”
    他本没有多大兴趣,见沈放没啥进展,也就不想多说下去,继而举杯相碰,一饮而尽。
    敬酒哪有不回之礼,可当沈放拿起酒瓶倒酒,这才发现酒瓶已经空了。
    “再来瓶威士忌。”
    沈放招呼跟前的服务生,可服务生却并没有动,只面色尴尬地立在原地。
    “嘿,说你呢。”他满脸都是不耐烦,抬手指着那人的脸,才总算见那身子往这边挪了挪。
    “我们经理说,沈先生得先把账给结了,才能……”
    那声音十分紧张,都开始打着颤子了,军方的人,说不好话怕是连命都容易丢了,他害怕却又不得不说。
    沈放有些不高兴,反问:“怎么,怕我不给钱?”
    服务员更加紧张:“不是,这……要不,我找经理来……”
    “叫什么经理,我要酒!”沈放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下一秒就可能爆发。
    “长官,这不是为难我么,我……”
    “你去不去?”
    说着沈放便翻脸了,直接起身揪那服务生的衣领子,手都抬到了一半,被罗立忠又给扯下来了。
    “哎哎,沈老弟,何必动气,不就是一瓶酒么。”罗立忠将他手掰开,扭头又对服务生说:“这账算我头上,我不是存了酒么?拿我的。”
    服务员忙脱身开来,忙不迭地离开,连连点头道:“好好,我现在就去。”
    平息了怒火,罗立忠看着没好气的沈放,忽然间来了心思:“怎么?手头紧了?”
    沈放脸色微微有些尴尬:“要说平时真不缺钱花,这一玩起来,可就没底儿了。”
    他如今依旧没有那个家支持着,不同的是,身后的金主换了,不再是日本人,而且之前跟汪洪涛之间的事情,叫他花了太多的钱了。
    他才说着,罗立忠便已经从口袋里拿出来一个银行存单,轻轻一拍,放在了沈放面前的茶几上。
    “这是100美金。”
    沈放脸露意外,却并没有着急去动那张存单,而是戏谑着:“罗处长随时都带着银行么?干嘛给我这么多,我可是无功不受禄。”
    他知道罗立忠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若是这其中有什么猫腻,搅上了只怕就分不清了。
    他神色狐疑,却见罗立忠笑了:“这是死了的那个董腾给的平事儿的钱,你让我把你的那份分了,我没分给你存起来了,想着没准儿你什么时候能用得上,你瞧,这不就是派上用处了么。”
    原是这样,沈放有些犹豫。他这明上是给钱,暗地里是可是打着将自己同化的打算呢,这一点沈放心里明镜一样。
    见他愣着,罗立忠也不等他拒绝,直接把存单塞到沈放衣兜里:“行了,白来的钱干嘛不要,而且咱们一处的兄弟得同进退,不是么?”
    这次不同,沈放没有拒绝,而是瞧了一眼罗立忠,继而默认了下来。
    这时候威士忌已经端了上来。
    “先生,您的威士忌。”
    服务生说完给两人倒了酒。沈放目光复杂,终于才是笑了:“那就谢谢罗处长了,还是你说的对,钱在什么时候都重要。”
    罗立忠看沈放收了钱开心了,跟沈放碰杯:“那当然,一看你就是名门出来的公子哥儿,没过过苦日子。”
    “在日本人手底下倒是真的没担心过钱,现在不一样了。看来以后得仰仗罗处长了。”
    “怎么说?”
    他明知故问,沈放也装傻:“当然是有什么赚钱的事儿,希望处长也想着我点。”
    罗立忠心上早就乐开了花,从前他这钱路子上最大的绊脚石就是那个刚正不阿的沈林,从沈放第一天来的时候,他便就想着能将他这亲弟弟收到手下来。
    “看你说的那么见外,打往后私底下咱们就兄弟相称,你放心,有我的,就有你沈老弟的。没钱了,只管找我。”
    “那好啊,罗兄。”
    两人碰杯,接着都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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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4-29 08:54:5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三章 策反跟踪人,字画有名堂
    晚上,沈林回来时候,沈宅里的灯已经关了。
    他小心翼翼上楼,一直走到他卧室门口,关了楼道廊灯,接着开门进去了。
    门里面,随手将灯开亮,沈林接着将外衣脱下来挂在一边的衣架上,坐定以后,目光看着一边墙上挂着的妻子照片,陷入了沉思。
    在他手边上的衣橱抽屉里,放着一件没有织完的毛衣,他伸手拉开,垂目一扫,那毛线团子上的眼色艳丽得甚至有些晃眼,叫他又想起从前的光景。
    泪花泛光,此刻在他的眼里,他妻子茹萍似乎就坐在一边的藤椅上,正低头细心地为他织着毛衣,抽空抬头看着他时候微微一笑,那微笑将人能甜化了。
    “你回来了?”
    那人张口说话,沈林觉得恍惚,晃了晃脑袋,随即视线清明起来,这才发现藤椅上空无一人。
    他继而揉了揉眼角,闭上了眼睛,脑袋里风暴骤起,从前发生的事情一幕幕地翻腾着,好像要将他吞噬一般。
    那时候因为汪伪政府占领南京,沈林还在重庆。
    而那一天,是他和茹萍的结婚纪念日。
    沈林带着茹萍到一家餐厅里用餐,两个人恭恭敬敬,客客气气地吃完后出门,在门口,茹萍抬头瞧他,沉稳一笑,脸上尽是满足:“谢谢你还记得今天是结婚周年,想着陪我吃顿饭。”
    “平时陪你太少了,这是应该的。”
    沈林亦是恭恭敬敬说话,语罢却亲眼瞧着茹萍的目光黯淡了下去。
    “我知道你忙,其实你不必这样。”
    他好奇:“怎么?”
    茹萍苦笑,满脸无奈:“我一直觉得我在你心里是可有可无的人,也知道你不满意我们的婚姻。”
    女人的心思本就深沉,她与沈林那种相敬如宾的距离,就算沈林不说她也明白沈林的心思。
    “你想多了,满不满意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我的妻子,我也只有你一个女人。”
    他本就是这样的性子,沈柏年为他安排的婚事,就算不喜欢,他也不会有分毫的反抗。
    但在这句话之后,茹萍显然有些感动。她双目泛着光亮,恐怕是头一次觉得眼前这个冰冷冷的人离自己那么近。
    “谢谢你能让我有这个名分。”
    “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我最不喜欢的就是听这样的话,夫妻之间没什么谢不谢的。”
    沈林说着不耐烦地皱了皱眉,这时候正巧一辆汽车开了过来,驾驶室里,李向辉探出头来向他招手,示意他上车。
    他先是抬手轻言:“稍等。”
    紧接着他回身瞧着茹萍,无奈地出了一口长气:“好了,下午局里还有会,我得走了,你自己回去吧。”
    茹萍知道,温暖永远都是短暂的,但是今日已经够了。
    她微笑点点头,细致入微,帮沈林的围脖整理一下:“重庆太潮了,你小心点别熬太晚。”
    可偏偏就在这温情时刻,沈林身后一个穿着军装大衣的人一步步靠近沈林,帽子压得低低的,走近时候突然掏出一把枪来对住沈林的后心。
    “沈处长,小心。”
    李向辉瞧到了那人的动作,一边下车一边喊着。也就在同一刻,茹萍猛地将沈林拉到一边。
    伴随着一声枪响,沈林目光之下清楚瞧见茹萍胸口中弹,浅粉色的旗袍上被打出一个血窟窿来,紧接着身体摇摇欲坠,最终倒在沈林怀里。
    沈林被这一幕吓到了,身子呆愣了片刻。那人还不罢休,对着他还要开第二枪,偏是他运气好,这时候手枪却卡壳了。
    身后李向辉的子弹随即正中那人肩膀,一声低吟之后,手上力气难以把控,握着的枪掉在地上,李向辉上来一脚便踹翻了那人,用枪指着那人的头。
    沈林抱着茹萍,面色焦急,甚至眼睛泛着泪花喊着:“茹萍,茹萍,你怎么样?”
    那样的神情茹萍从未在沈林的脸上见过,不知道为何,在痛意弥漫全身的同时,她却还在笑着,声音无比地微弱:“没想到你这么在乎我,如果……如果一开始……你就能……你就能对我这样该多好……”
    一言毕,像是已经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她失去了意识,眼皮很快便合在了一起。
    沈林咽了口唾沫,喘了口粗气后从腰间掏出枪来,端枪的手不住地颤抖着,死死地顶住那人脑袋。
    可眼前的人非但不害怕,反而盯着沈林恶狠狠道:“算你命大,老子拎着脑袋跟小日本打仗,不过扣了几个月的军饷就被你查办革职,你他妈算什么东西,跟小日本拼命的是我,只可惜没一枪打死你……”
    为了几个月的军饷,查办革职算是大事,要他一命却又是在情理之中,这样的道理,他不明白。
    手中的枪被他五指紧紧地握着,手指扣在扳机上就要发力了,可坚持良久,沈林还是把枪缓缓地放下了,接着对李向辉冷冷地说:“把他送去军法处。”
    李向辉有些不敢相信,此刻的茹萍中枪到底,沈林竟可以做出这样的巨鼎,他愤恨不已:“处长。”
    “送去军法处!”
    沈林加重了语气。
    等着李向辉满脸无奈,把那人从地上拎起来带走了,他回头看着茹萍的脸慢慢失去了血色,脸上毫无表情,任由雨水冲刷着自己……
    他总是这样,一想到茹萍,紧接着的几日里,晚上都会睡得很浅,梦里都会出现这样的场景。

    第二天清早他又去了一趟那个监视沈放的地方一趟。
    自上一回沈放回家一趟之后,似乎很久都再没有别的什么动作了,若是他和汪洪涛有干系,近些天应该是会有些动作才是。
    窗口架着两个高倍望远镜,屋里的桌上放着监听设备,特工们正在对沈放家进行着监视,沈林和李向辉推门走了进来,几个人敏锐地摆过头,看清楚来人后忙起立。
    “这两天有什么情况?”
    沈林说着话,同时摆手示意他们呢该干嘛干嘛,几个人转回身去,其中一个上前来汇报着:“没有异常,这几天监视对象回来都很晚,而且似乎都喝了酒。”
    这话还没说完,一边负责监视的人突然开了口:“目标行动了。”
    沈林和李向辉对视一眼,连忙凑到两个望远镜前,从望远镜里望过去,可以看到沈放推开公寓大门走了出来,上车走了。
    “继续监视。”沈林冷冷道,说完离开望远镜,示意李向辉跟他一块走了出去。
    下楼的空隙沈林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吩咐李向辉:“给这几个兄弟买点补品,熬这么久,他们也够累的。”
    李向辉点头:“是。”,而后却有些迟疑:“不过,您觉得这个监视小组还得行动多久?”
    “怎么?怕他们熬不住?”
    沈林眉头依旧没解,李向辉笑着:“这倒不是,主要这个小组是秘密设立的,我怕时间长了被局里其他人知道会……”
    亲哥哥追查亲弟弟这样的戏码可不多见,到时候,只怕是人人都来插一腿,将沈放非搞个底儿朝天不可。
    “这不需要你担心,我要的是结果。”
    沈林声音格外阴冷,怪他多管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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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4-29 08:57:17 | 显示全部楼层
    两个人说着便已经到了门口,沈林要直接走出去,李向辉将他拦下还有话要说:“处长,有个事儿我得跟你请示一下。”
    对方沉默,只将眼神一抬,示意他直接讲。
    “我想请三天假,我要订婚了。”
    出乎意料,却是情理之中,沈林迟疑片刻,没有多问,继而说道:“哦,可以,安排好监视组和跟踪组的工作,让他们这三天直接向我汇报。”
    跟踪组是他前几日刚成立的,和这伙人目的一样,为了探寻沈放的踪迹。
    不过他这果断的劲儿却是不同往日,李向辉有点意外:“您这么痛快就同意了?”
    “怎么,难不成你结婚我还不同意么?”
    沈林脸上反倒有了些疑惑,这叫李向辉有些不好意思。
    “谢谢沈处长。”
    他低头,余光瞥见沈林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回头时候忽然间有了劝慰的意思。
    “不过,我得提醒你,你是党政调查处的人,你的工作会得罪很多人,如果你真的要带上一个女人生活,就要想到也许有一天会因为你的关系而害了她。那些人对付不了你的时候,就会对付你身边的人。也许你不能明白那是怎样的感觉,但我是永远不会忘记的。”
    那日茹萍中枪倒在她怀里的模样他历历在目,不过就是因为一些军饷罢了。
    见他目光中的李向辉明显有些呆住了,随即他又忙解释:“我不是阻止你,只是提醒你,真的想培养感情,不如养只狗。”
    这话倒有趣,说完再没别的,直接昂扬阔步地离开。

    离开了公寓,在街头的一处地方下车,沈林安排的跟踪的人紧随其后,沈放瞧瞧四周,很快便觉察到有人跟踪,继而径直走进一边的小街去,十分轻易便甩掉了尾巴。
    这一趟,他又暗暗地去观察了周达元、钱必良、郭连生这三个人,不过没发现丝毫的破绽和端倪,随即便意兴阑珊地打道回了沈宅。
    在沈宅门口,停车下地,沈放正要往门里走去,那想着对面正胡半丁送着一个人走出来,正与他打了个照面。
    沈放看清楚了那张脸,竟然是周达元。
    “请留步。”
    周达元毕恭毕敬朝着胡半丁点头。
    “周先生走好。”
    胡半丁应声,他跟着点了点头,回头与沈放正是四目相对,不过却没有旁的意思,只微笑着向他点头示意,接着便径直上了一辆黄包车离开了。
    胡半丁目光这才投向沈放,叫了句:“二少爷。”
    两个人一前一后往里走着,沈放故意装傻,面带好奇问道:“刚才那人是日伪资产分配委员会的吧?”
    他没想过着周达元竟和自己家有干系,这个中究竟有什么关联,恐是还得细细查起。
    胡半丁摆头一笑,见沈放回来的那种高兴劲压也压不下去,喜笑颜开,同时答疑解惑:“这我可不清楚,他姓周,叫周达元,以前是老爷的下属,老爷跟他是多年之交了,他喊老爷都直接喊老师。”
    “他来干什么?”
    “是老爷让他帮着变卖一部分家藏字画。”
    说着人已经走进了前院子里来,沈放的目光很快便被地上铺陈着的物件吸引了过去,正如胡半丁说的,有一些字画被下人拿了出来,就晾在那里。
    “连天的雨,刚好今天有这么个晴天,我就让人把这些字画给拿出来,晾一晾,受了潮就不好了。”
    胡半丁解释着,沈放瞧过一眼自然懂得怎么回事,没什么兴致听他说话,便左右歪着头打量这屋子。
    听他言毕,觉得四周沉寂,沈柏年似乎并不在,便问着:“父亲呢?”
    他如今和姚碧君已经登记结婚了,余下还有一场婚礼,多少也要同沈柏年商议着来。
    “出去了,说是天气好,跟苏姑娘去莫愁湖逛逛。”
    他倒是好兴致,平白多了个有功的儿子,且连着婚事一并解决了高兴地都不知道怎么撒欢了。
    胡半丁一边回话,一边屈身小心地摩挲着不拿些画纸的表面,沈放跟着瞧了瞧,有几张连他都见过。
    “这些古玩字画父亲收藏了多年了吧?那几年打仗,去重庆都没有丢了,这怎么突然就想转手了?”
    “嗨,还不是为了二少爷婚礼准备的。”
    给他准备婚礼?这回答出乎沈放的意料。
    “沈家看着是个官宦人家,可早就没钱了。老爷为人清正,而大少爷也是对那些徇私的人不留情面,老爷想把您的婚事操办得风光点只有变卖家产。沈家做官做成这样估计谁也想不到。”
    清正廉洁,沈柏年为了个好名声这些年来想必也受了不少的苦,这样一想,他这个哥哥可算是得了真传了。
    胡半丁说到这儿眼神林有些动容,他瞧着沈放明显一愣,忽然又变得语重心长起来:“二少爷,我知道你心里怨老爷,老爷心里是有你的、望着你好呢,父子哪有那么深的仇。有些话,我就不多嘴了,你心里明白就成。”
    其实这么多年了,要说恨,其实也早已经瓦解得差不多了,他就是憋着一口气呢,他母亲的死对他的打击着实有些太大了。
    沈放接着尴尬一笑,脸色僵硬,将手抄在口袋里,接着便打算离开。
    “既然家里没什么人,我先走了,过两天再回来。”
    “唉。”胡半丁应下。
    出了沈宅,白日里的尾巴又跟了上来,后视镜里目标明确,沈放无奈,半路在绿柳居门口停下了车,进门要了一份素烧卖。
    等待的时候,目光扫过店铺玻璃,那近乎明亮的镜面之上反射出身后不远处的一辆车,有三个身影从从车上下来,随即便散开了。
    店员递过来东西,沈放给了钱,从容一个笑脸,走出门去后却没有上车,而是故技重施,走到一条巷口拐了进去。
    意料之中,两个身影跟了过来,沈放脚步越来越快,在七扭八拐的小巷里穿来穿去,最后在另一个僻静的小巷口闪身彻底不见。
    那两个身影在巷口决定分开追踪,必然一个人选对了路子,只是来回查探着,终究不见沈放的身影,那人还整疑惑,一只手从他的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等他回头时候,眼前还未看清楚有什么,拳头已经到了脸边上,随即猛烈地一拳撞击向他的喉咙。叫他受力向后退身,砰地一声撞在一边的墙壁上。
    这一击之后,叫他完全喘不过气来,毫无抵抗能力。
    沈放趁势上前用手扼住他的喉咙,另一只手从他的身上搜出了证件,上面标注着这人是中统特勤组的,名字叫杜金平。
    感情是他那个好哥哥派来的。
    沈放阴着脸看着杜金平,此刻杜金平虽然一脸恐惧,想要说什么,可任他怎么挣扎都发不出声响来。
    “别想说话,我这么压着,你说不出来,只要点头摇头就行了,而且这样也不算你违反纪律……”
    他倒是给人留的后路很足,像是故意给沈林卖个面子,也更像是有意在打沈林的脸。
    杜金平咽了一口口水,缓了缓神后本想抗拒,沈放即刻便察觉到了,手上一使暗劲,这叫他眼睛上翻,一瞬间没有将眼珠子给噔出来,险些就背过气去了。。
    “听明白了吗?”他语气甚是威胁。
    杜金平尝到了苦头,总算是冷静了不少,跟着痛苦地点了点头。
    沈放了然,接着开始问道:“你是中统的,是不是沈林让你跟踪我的……”
    杜金平点了点头。
    “你的证件不是南京的,沈林在秘密调查我?”
    杜金平又点了点头。
    沈放想了想,说:“你被我发现了,如果这事儿沈林知道了,你一定会被踢走,对你可没半点好处。不过,我会当今天什么都没发生过,希望你也是。而且以后需要的时候,我们相互行个方便。”
    他倒是会将计就计,鱼死网破没啥好的,不如互惠互利来得实在些。
    早些日子在汪伪政府,比他难说话的主儿多了去了,法子还不有的是。沈放见他面露犹豫,忽然脸上邪魅一笑:“杜金平,你的名字我记住了,你在原籍家里所有的一切我会很快知道,我是军统的副处长,军统有什么手段你不是没听过,对么?”
    简简单单一句话,那股子犹豫忽然便成了恐惧。沈放满意地松开手,已经知道他会妥协,直接说道:“去吧,就当我们没见过。”
    杜金平的喉咙被松开,憋闷许久,在原地忍不住大口地喘息着。而沈放已经十分笃然,不再理会他,转头径直离去。
    从小巷里出来,他脸色忽然变得阴郁。
    虽然他知道沈林一直在怀疑自己,但居然发展到了这样的跟踪,到底还是还是让沈放难以接受。
    这预示着他的处境会更加艰难,融入南京这个久别的家只会让他更加危险。

    那几日里他见到周达元都是在那座茶楼里,他这样的身份,想要巴结他得到好处的人实在是数不胜数。
    所以客随主便,他约了周达元,亦是同样的地方。
    熙熙攘攘的街头,茶楼外面精致,一眼就能打远处瞧见,周达元是坐黄包车来的,到地方付了钱,下车走进茶楼,直上包厢而去。。
    屋子里头,沈放喝茶意兴正浓,垂身一直瞧着窗户外面,见了那身影消失在门口,紧接着不一会门帘就被挑开了。
    周达元看到沈放客套着:“沈副处长。”
    “请坐。”
    沈放抬手示意,顺便斟茶,心里暗想着,这地方的东西甭说价高,但却是货真价实。
    若非是任务所需,怕是这茶他也都是不敢轻易喝的。
    “找我有什么事儿?”
    眼前的周达元像是在群里打滚多了,虽说他沈放身份特殊,但他到底脸上还是掩不住的一股不耐烦。
    沈放能看清局势,只长话短说:“大家都很忙,我也不绕弯子,我父亲托你出手一些字画,有这事儿吧?”
    “你既然知道,我也就不瞒着了。是这么回事儿,老师看来很想用钱,跟我说是为了筹备你的婚礼变卖一些字画。”
    “真是为了我结婚?”
    他这问题倒是问得直接,不过周达元脸上没有端倪,只应声点头:“恩。”
    随后抬眼又说:“我算是帮个小忙,对老师尽一份心。”
    “我结婚用得着这样么?”沈放不解,当初那个要跟自己断绝父子关系的人,竟肯为了自己下血本。
    可这问题却只让周达元无奈一笑:“那是沈副处长的家事,我是外人不便多说。”
    不知是真不明白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他话落了音,想了一会却又补充道:“不过看起来老师对您的事儿很用心。”
    用心?若是他这个父亲对他足够用心,那么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便不会到如今这般。
    沈放一阵冷笑:“算了吧,这样我岂不是在父亲面前永远抬不起头,我也不想欠他的。”
    他话里有话,周达元眉头紧锁,有些疑惑:“您这是?”
    “我找你来,就是想赎回我父亲的那些收藏。”
    “沈副处长,父子之间哪有什么亏欠不亏欠的,这是老师的心意,你这又何必。”
    明面上装作一副不便多说的模样,暗地里却还是帮沈柏年说话,就此一句话,叫沈放很快便将脸色扯了下来,紧接着冷冷地说道:“这是我的家事对么?”
    用他的话来噎他,周达元先是一笑,紧接着将头一低,非常识时务地闭了嘴。
    沈放见他有些不大情愿,又问:“怎么,你还有想法?”
    周达元摇头:“岂敢”
    旁的问题没有了,那便回到交易上来,他看着沈放,眼神意味深长:“那请问沈副处长有多少钱?”
    “300个大洋够了么?”
    以他目前的情况来说,这个数不多不少,他尚且能够负担得起。不过才落了音儿,那头周达元噗嗤地笑出了声。
    沈放目光凛凛:“你笑什么?”
    周达元收了收表情,斜着脑袋端起茶杯来搁在嘴边上。
    “没什么,只是没想到你竟如此小看了老师的收藏。”
    这一句说完,脸上笑意更深,继续顺着说:“也更没想到你一个军统副处长只有这么点钱,恐怕你手下那些科员股长都比你钱多。”
    这一点沈放无可否认。
    “怎么?我父亲那些字画那么贵?”
    相比于窘迫,他更多的是好奇。他对那些东西没有研究,本是以为沈柏年不过喜欢所以看得重,没想着这东西能值几个钱。
    周达元搁下茶杯子,见沈放脸上微微有些楞,小声回答他:“何止贵重,那是老师一生的心血。”
    商人都是闻着钱味道行事的,见今日不会再有下文,话也不多说,只起身摇摇头:“好了,沈副处长,如果您真有此意,那还是挣到钱再来找我吧。”
    沈放话卡在喉咙没说出来,他也不管不顾,径直出了门去。

    若是从前沈放倒是还真没有法子,不过眼下,说起钱来,他倒是有一条道可以走。
    回到办公室,屈身而坐,沈放顺手打开身旁的抽屉,那张存单依旧静静地躺在里面,跃然于沈放眼前。
    他记得那日,罗立忠给他的时候,说这是100美金。
    他也记得,这钱是受贿得来的。
    看着那张存单,沈放随即陷入沉思。他想起汪洪涛说过,罗立忠应该是暗中有发财的门路,那么为了解决自己的问题,也为了彻底融入军统,他必须想办法接近罗立忠。
    如今关键在于,怎么能让罗立忠这个老狐狸把他当成自己人?
    想一想这些日子,他处处拉拢自己,要这一切都顺理成章的话,如今最最好的法子,便是向他借钱了。
    收好存单,沈放径直出了门。
    本是在一处,上了楼梯,再走过走廊,人便已经立在了罗立忠办公室门前。
    敲了门走进去时候,罗立忠目光正好盯着门口,与他四目相对,见他身影,脸上当即便喜笑颜开起来。
    “哟,沈老弟,坐坐坐。”
    他从坐间走出来迎了迎,沈放陪笑,脸上却显得有些僵硬,连肢体动作都十分不自然。
    “怎么了?”
    “我这……”
    沈放欲言又止,表现得很为难,一脸紧紧皱在一起,目光也躲闪着一直不敢看人。
    半天没蹦出来半个音儿,罗立忠有些不耐烦:“哎,有事儿就说,别吞吞吐吐的,把大哥当外人不是?”
    他就等着接这句话呢,罗立忠果然给他递到了嘴边上,他故意松了一口气,然后目光笃然瞧着罗立忠:“那好,我就直说了。”
    “说,哥喜欢爽快的人。”
    沈放咽了口唾沫,动作明显:“我想向大哥借点钱。”
    罗立忠巴巴瞪着一双眼子瞧着,本以为他会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难处,却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个事情。
    “借钱?”
    那一张脸上是满满的意外。
    “当然,大哥如果手头不方便就算了。”
    沈放欲迎还拒。
    “我早说过了,咱兄弟之间不说借,要多少?”
    得了,事情基本成了。
    “500美金。”
    他悠然出口,罗立忠点了点头,接着起身走到一边保险柜跟前,打开保险柜直接拿出一叠钱来递给沈放。
    “先拿去花。”
    沈放低头一瞧,何止五百美金,翻了好几番,他出手也忒大方了些。
    “我手头上有了,马上还。”
    沈放小心翼翼接过来,寻常的客套话还是要说,不过才说到一半,罗立忠微微一笑将他打断:“跟我甭提这个。”
    沈放犹豫了一下,又说道:“那我给您立个字据。”
    罗立忠虽然摆手拒绝,但他未表诚意还是在旁边找了一张纸,从怀间拿出笔起了起来,这个过程,罗立忠并未上前阻拦。
    “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您说是不?”
    他写好字据交给了罗立忠,罗立忠接过去,连看都没有看直接收进了抽屉里。
    “既然你坚持,那我就先收着,钱别放在心上。”
    罗立忠巴不得他还不上这个钱,那他们两个就算是彻底拴在一起了。
    “那谢谢大哥,没事儿,我就先走了。”
    沈放收下钱便打算离开,阖上门时候,他看见罗立忠脸上露出一丝诡谲地笑容。

    有这一回自然是不够的,他要让罗立忠觉得,自己如今已经离不开他才行。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他照着以前和汪洪涛见面的由头,开始大张旗鼓混迹赌场和舞厅。
    赌场内光线昏暗,喧嚣。沈放在赌桌前,凝神看着庄家,继而将筹码压在了“小”上。
    在众人的呼喊中,庄家开了,是“大”。
    沈放脸色悠闲,嘴角露出若有若无的微笑,看着筹码被庄家拿了过去。
    再度押注。
    沈放依旧押了小,将手里的筹码全部押上了。这时候他瞧见一边吴队长从人群里挤了进来,将筹码押在了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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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4-29 08:58:09 | 显示全部楼层
    “哟,吴队长,也来玩两把?”
    他一早其实就算计好了会在这相遇,因为他就是要让罗立忠知道,可吴队长有些意外,但也和沈放点了点头。
    再度在众人的呼喊声中开了牌,依然是大。
    吴队长赢钱了高兴,沈放却是吊儿郎当一副失意模样,摊了摊手:“吴队长,你继续玩,我今儿手气背,先走了。”
    这到还要算计,而他喜乐门,更是简单粗暴,干脆拉着罗立忠一起。
    华光流彩间,他还是以往的语气对曼丽说着:“听说来了一批好酒,给我和罗处长拿来。”
    曼丽有些担心:“今晚可喝得已经够多……”
    “怎么,你还嫌我们喝多?经理不给你提成?”
    他就是要表现出一股挥霍的样子来,显然罗立忠很满意地笑了,不过还是劝着:“这姑娘对你有心,怕你身体吃不消。”
    “是啊,沈先生,要不我们去跳舞?”
    “先开瓶好酒,再跳。”
    说着曼丽只好妥协,扭着腰肢去拿酒,罗立忠端着酒杯看着沈放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脸上的神色若有深意。
    再多的钱也都经不住这样的糟蹋,一来二去,沈放借钱的频率变得越来越高。
    再往后,沈放进了门就说一句“罗兄,我又得找你帮忙了”,罗立忠即刻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微微一笑,反问道:“缺钱?”
    紧接着便是那张熟悉的尴尬笑脸。
    “又去赌场了?”
    关于他的事情,如今在这军统大楼里想不知道点风吹草动都难。
    “最近手气不太好。”
    按着道理说,如今已经成了习惯,所以沈放不再表现出紧张,反而是异常从容。
    罗立忠也没有脸色,更没有不闹翻,而是继续从保险柜里拿钱给他。
    “没事,输赢还不常有的事儿,再给你1000。”
    依旧写了欠条,推过去之后沈放还不忘补一句:“等我手气顺了,就还你。”
    拿了钱,他一回比一回走的焦急。在他之后,行动队吴队长推门而入。
    “罗处长,你不是一直让我盯着沈放的行踪么?最近这半个月,这人好像变了心境?”
    人走进来将身子往罗立忠面前一撑直言道。
    “怎么说?”
    “他最近老泡在赌场,赌起来还挺大手笔的,输了不少。”
    这消息他早就知道,面不改色地向吴队长解释着:“正常,以前玩的是刺激,如今没啥潜伏任务,到赌场里玩的还是刺激。这证明沈放这家伙的确有很严重的战争创伤综合症,只有酒精和赌博的刺激才能引起他的兴奋。”
    他倒是有自己的想法。
    吴队长一笑:“他在您这儿没少借钱吧?”
    罗立忠自然懂他什么意思,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沈放的这一异常举动,沈林很快便察觉到了。
    监视小组的屋子里面,望远镜依旧对着对面沈放公寓的窗户,透过镜头可以看到沈放的身影在喝着酒,监听的耳机里传出对面公寓留声机里的音乐。
    沈林把眼睛从望远镜旁边移开,旁边一个监视小组的特务递过来一叠资料。
    “这是这几天的监视资料。”
    沈林接了过来,翻阅着,这时候有人应声:“目标有行动。”
    沈林凑到窗口,只见沈放公寓的灯关了,不一会儿人便从公寓大门口走出去上车离开,紧接着后面一个没开灯的黑车轿车跟在了后面。
    “晚上他一般会去哪儿?”
    都这个时辰了还出门,到底是有些古怪。
    “这半个月沈放整夜整夜去赌场,要么就是喜乐门舞厅,这两个地方快成他的家了。”
    “是么?”沈林有些诧异。
    沈放贪玩他是知道的,但不会如此毫无节制,“可不是,跟踪组的人比我们更清楚。”
    沈林眉头蹙起。
    离开公寓,一路飞驰到喜乐门的沈放显得有些急不可耐。
    相伴的依旧是曼丽,舞厅里热闹非凡,他们两个挤在人群里跳舞,沈放的目光偶尔会投向卡座上的罗立忠。
    此刻的罗立忠正在和一个舞女嬉笑着。
    他当然不是傻子,从前罗立忠有意拉拢他,他觉得不过是寻常小恩小惠叫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可如今他跟罗立忠借的钱越多,就越觉得罗立忠有问题。
    一个军统处长又不是开银行的,他哪儿来那么多钱?
    带着疑问,皱着的眉头都还未松,一曲舞毕,他领着曼丽回到了卡座旁。
    “沈老弟,你办结婚喜宴的日子应该也快定了吧。”
    刚刚落座,罗立忠先开口。
    身边上曼丽有些惊讶,回身一瞧沈放:“呀,沈先生要结婚了?”
    “什么要结婚,人家已经领了结婚证了。”
    罗立忠身子依旧与那舞女纠缠着,但还是抽空瞧了一眼曼丽。
    “怎么对我们瞒的严严实实的。”那张笑嘻嘻的脸上忽然有些不大高兴。
    风月女子,难道还动了心了不成?
    沈放将曼丽神色尽收眼底,他知道,对于曼丽来说,这显然并非是个好消息。不过如今也无可奈何,只凑近了刮了一下曼丽的鼻子,笑言:“这不是怕你吃醋么?”
    这是什么,暗示么?
    愣了片刻,曼丽随即又“咯咯”笑了起来。
    “哪儿的话,只要沈先生记住我这个人,我就千恩万谢啦。”
    逢场作戏而已,动真了只会输了面子。沈放将她下巴捧着,盯住打量了一会儿,啧啧做声:“这漂亮的一张脸蛋,怎么会记不住。”
    说完两个人对视一笑,沈放举起酒来又与罗立忠碰杯,回答他方才的问题:“日子定在了下个月,到时候罗兄可要赏光啊。”
    “那是肯定的,一份大礼,少不了你的。”
    他处处都透漏着好爽与亲近,沈放顺着他的话往下接,先是叹了口气,接着又仰头灌了一杯酒。
    “这几天我算是想明白了,罗兄说的对,男人只要有钱,什么样的生活都不是问题,何必在乎和谁结婚?”
    “那你想到怎么挣钱了么?”
    “没什么想法,但是罗兄一定有生财之道,可别忘记照顾小弟一把。”
    他语气试探,余光小心观察着罗立忠的表现,可显然似乎罗立忠还不大放心他,只是笑而不语。
    “罗兄这时候不说话可不够意思。”
    气氛微微有些僵,似乎都快凝出水来了,偏是这时候一曲新的音乐响了起来。
    罗立忠推了一把身边的舞女:“丽莎,快去,陪我们大英雄跳支舞。”
    那舞女便腻歪着沈放:“沈先生,还请赏光。”
    沈放领着那舞女走进了舞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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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4-29 08:58:4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四章 摊牌获信任,情报套底细
    舞池里,两个人身子尽情痴缠在一起,无比地亲热,可沈放的目光却依旧暗暗打量罗立忠。
    卡座上,曼丽在陪罗立忠喝酒,忽然间沈放在他边上发现了吴队长的身影,他倾身跟罗立忠耳语着什么,罗立忠脸色微变,又对曼丽挥了挥手。
    这时候好处自然少不了。
    曼丽走到吧台前,悠然自得:“拿一瓶苏格兰威士忌,记罗先生的账上。”
    服务生应下,回头去找酒时候,沈放从后面靠了过来,一把搂住了她的腰。
    曼丽被吓得一跳,随后转头瞧见那张脸才反应过来,娇憨的捶了一下沈放胸口。
    “讨厌。”
    沈放环住曼丽,两人亲密地抱在了一起,连彼此的呼吸都听得清楚。
    沈放语气轻佻:“怎么不陪罗处长了?”
    曼丽脸上无笑,朝着那边白了一眼:“他们要换种酒喝。还不是有要紧的事儿把我支开,这我还看不出来?”
    虽说这儿最忌讳讨论客人的私事,不过罗立忠依旧小心翼翼。
    “你听到他们说什么了?”
    曼丽忽然来了精神,感情沈放是为了这个,于是试探地:“怎么?听到了你能有好处?”
    沈放微微一笑:“也许。”
    说着,他便掏出几张钞票来塞到曼丽的旗袍里。
    “就听到他们说什么浦口码头,那姓罗的就不让说下去了,还打发我过来给他们换瓶酒。”
    一边说着,一边抽出钞票,这时服务生拿来了那瓶苏格兰威士忌出来。
    沈放看着开心:“这酒不错,先给我来一杯。”
    递过酒杯。曼丽给沈放倒酒。沈放斜着身子笑着,目光依旧扫描着坐在卡座里的罗立忠和吴队长,不过他这会儿反倒对这个吴队长更加好奇。

    第二天的目标自然而然地锁定了浦口码头。
    沈放吃完早饭后从一边早茶店往出走,门口位置上,杜金平目光悄然尾随他。四目相对之时,见沈放朝自己使了一个颜色,杜金平点了点头会意。
    沈放径直出门,屋里头杜金平继续埋头吃着早点,却并没有跟上去。
    在距离码头不远处的街角里,沈放将车子缓缓地停下。
    秘密行动自然要背人,所以自然而然是在晚上。他来得早,透过车窗瞧得认真,好一阵子才瞧见吴队长的车驶了进来,就停在码货场门口。
    曼丽没有骗他,不过吴队长来这儿究竟是要做什么,可就不得而知了。
    车内独他一人,四周又因为宽敞所以显得异常安静。没过一会儿,货场里突然跑出一个人来。
    沈放乍一看到时候有些不太确定,等着眼皮儿仔细瞧一瞧后不由地吃了一惊,那人居然是浦口码头的经理郭连生。
    郭连生居然跟吴队长认识,那么他是叛徒么?可为什么所有的行动都是中统在主导,那军统跟郭连生接触是在做什么?
    这一切都是问题,沈放脸上浮现出一丝不解。
    疑问尚且是疑问,那边行动继续在进行。郭连生行迹鬼祟,看了看四周无人,继而向货场边的员工招了招手。货场大门随即打开,一辆货车从里面开了出来最后,在吴队长面前停了下来。
    那两个人看起来倒不像是头一次接触了。吴队长熟练地掀开货车的苫布,先是看了看,随后点头,并从包内拿出一叠钱来递给郭连生。
    郭连生哈巴狗一般奉承着,接着吴队长上了车离开,那辆货车随即跟在后面。
    为了不惹人注意,沈放有意地在原地等了一会,候着一切重新归于平静才又重新发动汽车,远远地跟在了那辆货车后面。
    他走的慢,加上天色越来越黑,几乎为他的车很完美地做了一个掩盖。只是等他跟着在睿星商行附近停下时,货车已经被打了开来,有几名工人正从车上卸货,而立在一旁的吴队长正和负责人做对接。
    同样的,他又走了两家公司。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场景,有人卸货,有人给吴队长钱,而且绝非少数。
    这一切沈放都瞧得仔仔细细的,明明白白给出来的是钱,可卸下去的货又是什么呢?
    真令人好奇。
    没有继续跟下去,沈放原路返回,打算去码头仓库一探究竟。
    夜应经更深了些,翻涌的热意已经褪去,微风拂面更觉得舒服。
    一名伙计夜起,从码头仓库的值班室走了出来,兀自对着江水撒尿,半睡半醒的模样。毕了摇摇晃晃地回到自己的休息室去,昏黄的灯从窗户透过出来,能瞧见他在偷懒打盹。。
    另一边暗暗的拐角里,沈放探查好四周走出来,径直到了仓库另一边的小门前。
    干这一行,最得心应手的便是开门撬锁。这样的设备对沈放来说小意思。
    手里捏着一根小铁片,提起门上的小锁将贴片插了进去,他才稍稍一用力,锁便已经开了。
    免不得左右张望有否被发现,他动作很快,迅速推门挤进去,将门从里面又重新虚掩上,只是才刚回头,他便被身后的东西吓了一跳。
    着仓库里堆满了大大小小的木箱子,有的木箱子上甚至还贴着国防部军需处的封条。
    但是看着这样的东西,他已经是心跳加快了,可好奇心驱使他找到一根撬棍,随机地打开几个木箱,定睛瞧着,里面全都是都是盐、大米、奶粉、布匹、罐头等物品。
    这一切便已经水落石出了,原来罗立忠在做着走私的勾当,而这个浦口码头的仓库便是罗立忠的中转站。
    这样的事情,相必落在自己那个哥哥手里,定是吃不了兜着走的,难怪他费劲心机也要拉拢自己。
    真是狡猾的老狐狸。
    回去的路上思虑深重,虽然有所得,不过相比这一件事情,他更在意那个意外收货,郭连生。
    这个郭连生居然跟军统的人在做走私,难不成这是组织上刻意安排的掩护?
    沈放此刻的心里有太多的疑问,但他知道,不能再拖了,要获得更多信息就必须取得罗立忠的信任。
    想到这里,沈放决定跟罗立忠摊牌。

    隔天晚上,喜乐门,沈放主动约了罗立忠。
    人走进包厢时候沈放已经等了许久,桌上一瓶酒已经灌倒了底儿。
    “哎,沈老弟约我喝酒怎么跑到包厢里了,外面多热闹,今天也不找姑娘跳舞了。”
    这气氛到底微微有些奇怪,在舞厅却又求安静,而且面前那张正经模样,叫罗立忠微微有些不自在。他只能用这样的语气来稍加缓和。
    没想着沈放神色不松更紧:“我有些话想跟罗兄单独聊聊。”
    罗立忠与他挨着坐下,轻轻将手搭在他后背,故作亲密:“怎么不在局里说?”
    既然不求乐子,正经的事情,办公室似乎更加合适。
    “有些话不太方便。”说着他暗暗出了一口气。
    罗立忠继而凝眉,看出了不大对劲:“今天你说话有些反常啊。”
    寻常时候他热络些,沈放自然跟着乐呵,今儿这一张哭脸拉着,叫他怎么笑都觉得尴尬。
    包厢里灯光不亮,五色斑斓的,却又沉闷。沈放沉默了片刻,低着的眉头忽然一抬。
    “这几天晚上吴队长可都没有睡好觉啊,睿星商行、荣盛贸易、兴发公司几个地方轮流地跑,怎么?罗兄,这几笔生意是赚了不少吧。”
    这话想来好说,到了嘴边却还是有些费劲,不过也叫他神色更加自然些。
    说着沈放眼中漏出一股坚定,目光清楚瞧着罗立忠一愣,接着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地笑着,端起酒杯自顾自地倒了一点酒喝了起来。
    知道了却不捅出去,这里头不知道憋着什么坏,可罗立忠明白,沈放找自己商量,定是想要威胁自己,得到什么好处。
    他笑里藏刀:“老弟心机够深的,扮猪吃老虎,难不成是想找我的麻烦?”
    沈放一直等着他回答,得到无所谓的这一句话后,佯装漏出凶恶面目。
    “这事儿漏了,小则官位不保,说大了,被判了几年都是轻的。蒋委员长还都之后最大的动作就要整肃官场,如果闹出这事儿来,恐怕谁也兜不住吧。”
    他似乎是势在必得,可罗立忠却是一脸的淡然,突然跟他打起了感情牌:“沈老弟,你来这些日子,我对你怎么样?”
    “关怀备至。”
    四个字,简单明了。
    罗立忠欣慰一笑:“我知道你的出身,你的经历,但你对我的过去可能了解的并没有那么多。”
    沈放没说话,似乎在揣摩他的意思。
    罗立忠没有停下来的打算:“其实我很羡慕你,官宦人家从小衣食无忧,不用怎么努力就可以得到一切。可我们不一样,我从小过的太苦了,母亲当年为了养活我,省下自己口粮,她却活活饿死了,我是这样活过来的。”
    原来不过是为了给自己找个合适的理由,要说不害怕也是假的。
    不过这由头却是烂透了,沈放不屑:“吃苦的事儿谁都经历过,在日本人手底下的那几年难道我是玩么?”
    不知道为何,突然间气氛变成了一种诡异的比较,罗立忠解开衣领,露出肩头上一块深深弹痕,对他作出回应:“你是英雄,我扛的枪也不是摆设,我也上过前线,打过仗,身上也有弹片没取出来,受的伤不比你轻,每逢阴天下雨我半边身子疼的像有无数条虫子再啃我的骨头,可又怎么样?”
    这一幕突如其来,沈放看着罗立忠的伤不免有些意外,他一直都觉得,像这样的人,都不过是军统里的残腐的渣滓罢了,却没有想到,能到如今的地位,岂会是那么简单就能得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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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4-29 08:59:14 | 显示全部楼层
    罗立忠瞧着沈放的表情与他预设相同,也不再露着,简单整理好衣服,语气里还若有不甘:“我没关系,没后台,熬了十年才是个处长。而你不一样,你的出身、背景,你日后的路会比我走得顺,比我爬得高。既然我没有厉害的出身,就得自己制造更好的环境,在党国的官场里,官位越大,钱就越容易捞,有了权力就有了一切。”
    “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方才被压了过去,沈放表情有些不自然。
    罗立忠语气冷冷接话:“我这种自己一步步熬出来的人有个毛病,就是好不容易拥有的就不会轻易失去,不管是谁在挡路。”
    这样的话,言外之意是在威胁么?
    “你觉得拦路的人是我?”
    有意思,难不成他打算今天在这将自己解决了不成?
    “那得看你。”
    两个人互相试探,沈放这会儿才终于有些轻松的表情:“可干嘛不想我跟你是一条路上的?”
    “是么?你跟踪吴队长,这可让我看不透了。”
    沈放那话勉强算表态,不过罗立忠脸上的坚决没有散去,依旧保持者警惕。
    “要跟你合作当然要知道这生意安全不安全,那个吴队长可有点太大意了。”
    “合作?”
    他接话接的轻松自在,像是一早就想好的,罗立忠显然有些意外,不过蹙着的眉眼到底松了些。
    沈放还解释着:“当然。我们出身不一样,但个共同点就是都知道钱的好,而且我跟我那总是板着脸的大哥沈林不一样。”
    这些日子沈放有多么缺钱,罗立忠心里比谁都明白,这样的举动想来倒也对符合逻辑。他欠了自己那么多,未来还会需要更多,走着一条路无可厚非。
    “你真的要合作?”
    “不想跟你一起做生意和你说这么多干嘛,我大可以去国防部军法处。”
    开玩笑一样,如果他选择揭发,那这会儿自己不会安然坐在这里,眼下虽然不敢肯定他成了自己的帮手,可一定不是自己的敌人。
    罗立忠笑了:“我想也是。”
    随即罗立忠若有所思,还想说别的,沈放却直接将他打断:“我知道你还在担心什么,挑明了说吧,第一,我认同你的话,现在的民国,不管在哪儿,只要有钱了什么问题都不是问题,其次,我知道我哥这几年树敌太多,我也想给他找条退路。”
    这是最好的结果,也是最好的答案。
    他刻意接近沈放,为的就是拉他入伙,如今他主动提出来,倒也省了自己揪着一颗心担着风险。
    罗立忠目光审视着沈放,沈放知道他还半信半疑,那么最好的解释便是立即加入,于是又补充道:“你们原来的做法疏漏太多,真的把宪兵司令部、警察厅、军纪调查处的人当吃干饭的么?更别说中统那帮人了。”
    “你有好办法?”
    沈放见他似乎妥协,于是忙往他跟前凑了凑:“还记得老虎桥监狱吧?”
    见罗立忠点头,他继续说:“审查期间我在那儿被关过,干嘛不利用老虎桥监狱的仓库,所有货从浦口码头出来直接进老虎桥监狱,而跟其他洋行商行的交易都可以在监狱里完成,这样没人能想得到。”
    罗立忠想了想,点头:“这招我还真没想到。”
    “监狱系统大多都是日伪时期的老人,这里面的关节我能想办法。”
    他倒是早有打算,没少做准备,诚意摆在那了。
    “你的条件呢?”
    沈放方才一本正经,说到钱,忽然气氛就她了下来:“老跟你借钱怎么行,我得是股东。”
    “要多少?”罗立忠也喜欢干脆利落。
    “你那边多少人我不管,以后这样的生意我要一成,不过分吧?”
    何止不过分,这简直给他一个大大的面子,分毫都没有为难他。
    罗立忠笑嘻嘻地看着沈放,那神色叫人猜不透,沈放面不改色但是心里却有些打鼓。
    事情都说成这样了,他难不成还不相信自己?
    今日他一旦说出拒绝的话,恐怕自己非要横尸在这里才是,这一点他进来时候倒没想过。
    就在他还担心的时候,罗立忠缓缓将手伸进了怀里。
    里面是什么,是枪吗?
    沈放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却见他接着掏出来一沓纸片。
    沈放自然认得,那都是他自己立下的借条。
    “那我就把这个当做你入股的见面礼。”
    说着罗立忠掏出火机当着沈放的面把借条烧掉了。
    “那接下来,咱们就合作一笔生意。”
    这也是最大的信任。
    沈放来了点精神,眼神盼望地瞧着罗立忠,见他张望了一番这屋子,像是吴队长的事情让他后怕,接着故意小声:“在南京有一家机械厂,日本人建的,找了本地的几个商人合股,现在被咱们一处扣下来,还没报给日伪资产分配委员会。那几个股东来吵闹过几次,我想了点办法招待了招待那几个家伙,他们怕了,同意这厂子完全充公。”
    说完,罗立忠看了看沈放。
    沈放大概揣摩着,不敢肯定:“罗兄是想把厂子私下给处理了?”
    罗立忠点了点头:“在湖南那边找好了买家,这边拆了,然后通过浦口码头船运过去,到手的就是白花花的大洋。这些无头账目根本没有办法查。”
    没本的好买卖,赚钱的路子果真好寻。
    “那么大的设备我正愁没地方存放,你老弟就来出高招儿了,老虎桥监狱还真能帮上忙,看你的了,搞定了监狱做中转站,你也别只要一成,我给你两成,二八分。”
    沈放忙应下,一副有钱不要谁傻子的模样。这样的手段,实在高明。
    接着便是碰杯痛饮。
    合作愉快,沈放很快便加入了罗立忠的计划。
    目前来说,他最要紧的事情便是调查郭连生的身份。
    浦口码头白日,沈放开车到达附近。十分意外,他穿了一身便衣,左右张望,小心翼翼朝码头走去,立在码头的值班室外叩门。
    彼时郭连生正坐在办公桌后面对着货运单,敲门声叫他抬起头来,半透着的门扇轻易地便打量了一番来人,见道沈放,郭连生有些意外:“你是?”
    沈放伸手过去:“你好,我是沈放,机械厂设备的船运,我来跟你对接。”
    常日里只能在远处看着,今日离得这么近,而且是另一种意义上与他重新并肩,沈放对这个人印象并不是很好。
    “哦……是,罗处长已经跟我说了。”面前的人显然没有一丁点老实模样,说话时候眼珠子在眼眶里提溜转着,时刻都在揣着坏心思。
    “那咱们就商量一下,具体的运货方式。这些设备体积都很大,你应该有办法在船运的时候不让别人起疑心。”
    “是,是,这事我来办。”
    回答果然是这样,看来这交易并非是一两天。他是老手,这些经验不在话下。
    可郭连生是那个叛徒吗?他和汪洪涛的死到底有没有关系?
    回去的路上他一直在思考着这个问题,半路上忽然一个急刹车,前面是一个孩子横穿马路,差点撞上。
    孩子像是吓着了,呆呆地站在车前。有一个中年妇人忙奔了过来,脸色焦急地将孩子抱走了。
    沈放拍了拍方向盘,抬手捏了捏眉心,头似乎又痛了。
    无论如何他都不想再等了,叛徒一天不除就会多一天危险。而且他的身子,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回到军统大楼,沈放坐在办公桌后面,拿出纸笔在纸上写下潦草的三个大字,周、钱、郭。
    这是他独特的思考方式,而且模样上确实有些疲惫。
    这时候屋外有人在说话,声音噪杂,似乎一群人在不时哄闹着。
    沈放有些烦躁,把写着三个字的纸烧掉了,接着拨通电话。
    “江副官,来我办公室一下。”
    不一会儿,有人敲门走进来。
    屋外哄闹的声音仍在继续。
    “外面是怎么回事,吵个没完?”
    江副官见他脸色不好,也不敢笑,微微耸着肩膀:“哦,大伙儿在闹着玩,猜猜谁年底奖金更多点。谁多,让谁在夜总会请喝酒。我这就让他们小声点。”
    说罢转头要走,沈放却忽然闷着笑了出来,忙将副官一拦:“不必了,大伙儿难得找点乐子,跟他们说,都别猜了,今天晚上我请客。”
    等他出去,沈放似乎来了心思。他戴上了手套,从一边抽屉里拿出几张纸来,又从一边抽屉里拿出一本《红楼梦》。
    这是汪洪涛留下的密码方式,在规定版本的《红楼梦》里找出需要的字,将页码和对应的行列数字写在纸上,这样对方可以通过这些数字翻译出情报内容,外人无从知晓。
    屋里静悄悄的,沈放黯然在纸上记下了一组一组的数字,分成了三份。
    写完后他径直出门,没走多久便瞧见有一个报童正在卖报。
    车子在那报童身边停下,沈放从车窗探出头去,报童忙陪笑脸:“先生,买报纸吗?”
    沈放带着手套的手拿出一张钱递给了报童,报童正要回几张报纸,沈放继而又将那三封信递了来。
    “记住,十分钟后,帮我把这三封信寄出去,就在前面路口有信箱。”
    这样的活计常见,那报童也没有多问,将报纸又收了回来,信誓旦旦道:“哎,好嘞。”
    清脆一声,说完便离开。
    透过车前玻璃,沈放一面将手套褪下,抬起头时候却瞧见那报童走到路口的信箱前,直接将信丢了进去。
    凝眉作愁,他发动车自后又瞟了一眼后视镜,在自己汽车后面不远的地方,那辆跟踪的汽车已然停在路边。
    沈放脸上露出一丝冷笑,把车开走了,那跟踪的车也继续跟着。

    说好的请客就在第二天晚上。
    夜总会里,沈放坐在吧台边喝着酒,面无表情,可眼睛在屋子里头来回扫着,不知道寻找着些什么。
    俱乐部里的唱机播放着爵士乐,优雅而有腔调。
    为了尽快找到叛变的人,他的那三封信,是三份假的情报,分别送给周达元、钱必良和郭连生。
    内容是有特殊情况,需要他们帮忙预订个酒店房间,有组织上的人需要利用房间活动,只是时间和酒店的名字是三个不同的版本。
    郭连生对应的是鸿达旅社,周达元对应的是盛元宾馆,钱必良对应的是吉祥旅馆。
    他很想要看看,丢下去这个石子究竟能反起多大的浪。
    心上暗笑,沈放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就在这时候这时,江副官和几个军统的军官走进了俱乐部。
    沈放挥手打招呼寒暄:“今晚谁都不要客气,尽管吃喝全部算在我的账上,江副官你去安排一下,给几位同仁找几个姑娘陪着跳舞。”
    江副官应下,不一会儿便带着几个舞女走了出来,与军官们互动起来。
    沈放瞧着这场面正要乐,江副官跟他身边一凑:“按照您的吩咐都安排好了。”
    沈放点了点头,给江副官倒了一杯酒递了过去,两人碰杯。
    鱼饵洒了出去,现在该轮到铺网了。
    “你跟军统局南京站行动队的人熟不熟?”沈放问道。
    江副官沉眉想了想,才忽然记了起来:“对了我有个老乡,同期入伍也是同年进军统的。”
    “那让你那兄弟明天注意下,白下区的酒店和旅社,特别是鸿达旅社、盛元宾馆、吉祥旅馆这几家,也许能有收获。”
    沈放依旧喝酒,说的轻易十分。
    江副官脸上喜不自胜:“这敢情好,我那同乡正想着怎么能多立点功从南京站回局里呢。您这是哪儿来的情报?”
    有甜头吃还问东问西,沈放有些不想回答,但咽了口唾沫还是十分耐心:“你知道我大哥是中统的吧?”
    江副官点头。
    “中统那边如果有行动,跟着他们应该没错吧。”
    江副官笑了:“好好,听您的。”
    两人喝起了杯中酒,音乐依旧继续着,这时候那些军官已经搂着舞女们跳起舞来。
    事情很快便有了消息。
    沈放办公室里,他悠然地将脚架在桌子上,看着当天的报纸。
    就在这时候,电话响了起来。
    那头沈副处长声音传来:“是我,小江。”
    沈放即刻将脚放了下来,心里暗暗预感到了什么,表情即刻严肃了:“什么事?”
    “刚刚从南京站行动队那边来的消息,中统有人在白下区鸿达旅社进行了一次搜捕行动,但结果是消息错误,据说并没有抓到人。”
    其他两人都没反应,而鸿达旅社对应的正是郭连生。
    这是叛徒出现了。
    “好,继续监视,有情况及时向我汇报。”
    挂了电话,沈放陷入沉思。他脑海里闪现出郭连生那张脸。
    如今虽说大功告成,不过更难的还在后头。
    除掉叛徒却不是开一枪打一颗子弹那么简单,任何事情都不能让自己暴露。
    那种一命换一命的事儿没什么意义。
    思来想去,这事情还是要从罗立忠这边入手才好。
    冲进罗立忠办公室的时候,沈放神情愤怒而不满。屋里头罗立忠正在喝茶,见他这般姿态,有些摸不着头脑。
    还没开口问话,沈放阖上门后直接将身子往他面前一撑,弯下腰去,两个人四目相对,相隔咫尺。
    “罗兄,你答应让我入股不是阴我吧?”
    他语速很急,带着质问,恶狠狠的模样一直在喘气。
    罗立忠不解:“哎呦,沈老弟,你这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的生意一直躲着我,可我一来,中统的人闻着味就来了,你让我入股,不会是想着生意露馅了,让我当替罪羊吧?”
    那张脸上表情狰狞,恨不得此刻就用手搭在罗立忠脖颈上,两句话不如意就使上劲叫他一命呜呼。
    戏演的多了,演技越发精湛,瞧上去都可以顶着柳如烟登台唱戏了。
    “这话说过了吧,什么中统的人?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来由的兴师问罪,这叫人越发莫名其妙。
    “你不知道?”
    沈放明知故问,眼神疑惑。罗立忠若是一早就明白郭连生的身份,怕是也不敢这样堂而皇之用人。
    “你想让我知道什么?”
    “浦口码头郭连生的底细,你知道多少?为什么他愿意跟你做生意?”
    罗立忠人精一般的人物,做事情必然是由他的考量。本还以为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可听他所提及的事情后,便已经笃定他是捕风捉影,所以一脸的淡然。
    “他这人好赌,在赌场里输了不少钱,还欠了高利贷,要不是我他早被人扔江里喂鱼了,这有什么问题么?”
    眼中瞧不出半分的疑惑,而且沈放也没觉得罗立忠对自己所说有多大的好奇。反倒是被他这反应给逗笑了。
    聪明人大都自负过了头。
    “有什么问题?问题大了,这郭连生跟中统的人有联系。”
    罗立忠这样的生意,最怕的就是沈放的那位亲哥哥,所以这话就跟踩了雷线一样。
    这一言出,终于能在罗立忠脸上看见些不可思议。
    “这不可能吧,你怎么知道的?”
    沈放这会儿才将身子放松了下来,直起腰身,抄手在怀,语气悠悠:“我哥是干嘛的?他们中统党政调查处一直在做党内调查,不盯着他我心里也不踏实,就是中统的人一直在暗中接触郭连生。”
    有理有据而且他说的本也就是实话,罗立忠忽然间才严肃了起来,显得有些慌张:“这事儿多久了?”
    “也许几天,也许几个星期,我说罗兄怎么好心让能让我入伙呢,原来全是猫腻啊。”
    罗立忠脸色沉了下来,显然一副不知情,而且被冤枉的样子:“你错了,我这个人在生意上一向讲信用,让你进来就是大家同进同退。”
    “你不是阴我?”沈放将头低着,却抬眼瞧他。
    “我可以让你看到。”
    沈放面色不改,心上暗笑,他要的就是这么一句话。
    为了证实这一切,罗立忠很快便打探了郭连生的行踪。
    茶楼二楼的包间里,他安排好了一切,接着招了沈放前来,加上吴队长三个人就坐在靠窗户的位置上,目光下移便能够清楚看着楼下的街道。
    沈放如今该是表现出对罗立忠的质疑才是,所以面上并不客客气气,连瞧着罗立忠的眼光都是斜睨。
    罗立忠问吴队长道:“消息可靠吗?”
    吴队长目光瞧着沈放举动有些奇怪,不过罗立忠也没说什么在,自己也不便多言语,于是只点了点头:“可靠,郭连生对自己的行踪口风很紧,他货场的下属都不知道,如果不是见重要人物,绝对不会如此慎重,还是我通过他常去的几家饭店,查找订座的消息,才知道他今晚的约会在这儿……”
    话还未说完,罗立忠忽然举手示意他作罢,再往后的事情已经没必要知道。
    这时候,歪着脖颈的沈放目光已经瞧见楼下的一辆黄包车停了下来,从黄包车上下来的人也正是郭连生。
    “来了。”沈放冷言,两个人跟着望下去,见郭连生张望四下之后,昂扬阔步走进了对面的一个饭馆。
    沈放借空儿看了一眼罗立忠,罗立忠那张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是目光敏锐地盯着对面的饭馆。
    等他再回神时候可真是好戏开场了,有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饭馆门口,同样的姿态,同样的目的。
    那人,是李向辉。
    沈放说的话基本已经被证实,罗立忠没有说话,只是能瞧出来额角出了些汗珠子,有些后怕,忙将桌上的茶杯端了起来,喝了口茶水压惊。
    这也有可能只是一个巧合,他还抱着一丝希望,不过到底没有什么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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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4-29 08:59:52 | 显示全部楼层
    对面饭馆的二楼坐着一个便衣的军统特务,吴队长撩开边上的窗帘拓宽视野,见着那边对他做了一个手势。
    紧接着他回头低声告诉罗立忠与沈放:“李向辉进了郭连生的包间。”
    心里的石头扑腾一声狠狠砸了下去。
    沈放一笑:“这下热闹了,连我哥的秘书都出现了。”
    这事情可非同一般,罗立忠没有擅自打草惊蛇,他带着沈放回到了军统大楼,留下吴队长继续调查这究竟是个怎么回事。
    只是打确定了这样一个消息之后,罗立忠一路上就一直阴着一张脸。直到进了办公室以后他也如坐针毡,慌张得很,只来回在屋子里有缓慢地踱着步子,缓解他的紧张。
    沈放坐在一边看着他,脑袋被晃得有些晕,将他缓缓一扯。
    罗立忠停步,望着他问道:“你觉得中统那边对我们的生意了解多少?”
    眉头紧锁,一筹莫展。
    沈林是直接负责内部人员调查的,连他的秘书都掺和进来了,这算是已经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候了。
    沈放抬手示意罗立忠坐下,就算是事到临头了,急也是没啥用的,可却没得到回应。见他固执地站立着便也不坚持,只回答他的问题:“现在看中统应该还知道的不多,否则以我哥的性子不可能完全没有动作。”
    这话倒是没错,沈林那个性子谁不知道。
    罗立忠叹了一口气,像是多少得到了些安慰,不再来回徘徊,却还是揉了揉眼角,模样忧心忡忡:“是,沈林现在还不知道,但如果他知道了,要真调查咱们,那你我都很难脱身。”
    这厢正说着,行动队吴队长也回来了,跟着推门直接走进来。
    罗立忠急切的地望向他:“怎么样,查到什么了?”
    吴队长却并没有急着开口,而是好像心怀疑虑,若有深意看了眼低坐的沈放。
    “都是自己人,有什么尽管说。”
    到了这种地步了,他若是再还想瞒着沈放什么,那可真是不想要脖子上那颗脑袋了。
    吴队长得了意思点头,继而说到:“中统那边的消息是说郭连生是共党的线人,中统控制他是要挖出潜伏在南京的中共地下情报网。”
    沈放闻话暗暗一笑,事情发展十分顺利,这套鱼的网已经撒的越来越开了。
    只是罗立忠这会儿根本没空注意他,那张脸上面皮铁青,被这消息吓了一跳。
    “这郭连生够鬼的,居然两头瞒。”
    沈放忙应和着:“我也查了,前些日子,郭连生经手的一些货物去向不明,这个人估计在和我们做生意,同时还在和其他人做生意,如果这家伙通共,那我们可就更麻烦了。”
    煽风点火这活计做来尚且顺手的很。
    罗立忠低眉沉思,想了好一阵子后突然抬手一拍:“好啊,那就把这个共党分子抓起来。”
    “抓他?这不太合适吧。他已经是中统的线人了,我们这样行动说不过去。”
    沈放这边还要为他如今的身份考虑,这样的话,是他该说的。
    罗立忠却全然没有顾虑,如今像是已经无路可走了,眯了眯眼睛咬牙狠口:“没什么说不过去的,抓捕共党分子是军统的职责。”
    “可是如果中统那边要人怎么办?”吴队长合时宜地插了一句嘴。
    罗立忠不愁反冷笑着:“先把人抓了再说,只要他在我们手里而不是中统那儿,他怎么说就是我们说了算。”
    这一出戏演到这儿半场就要收尾了,只要罗立忠肯配合着他抓了郭连生,沈放就有办法把消息弄大,这样组织上的人就会警觉,起码郭连生就不会再继续披着伪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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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4-30 20:42:4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五章 兴师来问罪,婚礼遭暗杀
    行动刻不容缓,抓捕很快就进行了起来。
    隔天清晨,几个人直奔了浦口码头而去。
    郭连生刚从一个仓库走出来,便被吴队长不由分说地带进了旁边的一个仓库。
    那个仓库里,罗立忠、沈放和几个军统特工都站在里面,一副来者不善的模样。
    郭连生刚进门,仓库的门就被关上了,他回头一望,有一个特工守在门口,气氛明显不大对劲,于是他忙战战兢兢地向罗立忠问好。
    “罗处长,原来是您找我。”
    罗立忠这么久了平白在手下养了个白眼狼,此刻瞧着这一张面目心里不知道有多堵得慌,但他还是故作淡定,大家一派作风,轻轻用手拍了拍郭连生的脸。
    “有些事儿得问问你。你在赌场欠的那三万块钱是我替你还的吧。拉着你做生意,这几个月你也没少分好处,我要没记错,怎么也有三五万了。”
    突然提及这个,怕是要兴师问罪,郭连生自己做的事情自己心里清楚,眼下瞧着有些心虚搭话都有些结巴:“是,是,多谢罗处长照顾。”
    “那你怎么跟我没实话呢?”
    “实话?什么实话?我不太明白。”
    到这份上了,还不主动交代,这是想往枪口上撞,还是指望着中统给他撑腰?
    罗立忠淡淡一笑,脸上和蔼可亲,语气徐缓,将腰身往下微微弯着:“你是共产党,你可没说。”
    在南京地界儿,这三个字挂上勾可没有啥好处,郭连生脸色彻底变了。
    “你做了中统的线人你也没说。”
    罗立忠证据在握,步步紧逼。
    沈放十分轻易就瞧见了郭连生的额头冒汗了。
    这个样子也配在三方周旋。
    两句话像是两片刀刃子割到了膝盖上,罗立忠还没继续说下去,郭连生忽然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罗处长,这不怪我,是,是中统的人查赌把我抓到了,可咱们生意的事儿我一个字都没说。”
    “是么?那看来我应该谢谢你了。”
    老谋神算,变化莫测,罗立忠那张脸上的诡谲,叫人猜不透。
    金蝉遇险脱壳,如今无路可退也就只有谈条件了,郭连生喘息粗重,咽了好几口唾沫,没思量几下便做了决定:“罗处长您高抬贵手,我把知道的共产党的事儿都说出来。”
    这话一说出来,沈放有片刻的心慌,这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的一点。不过他面不改色,眼神瞧着罗立忠,还是压他为了保命能够舍了这个棋子。
    可罗立忠却没说话。
    “我,我也可以做你们军统的线人,帮你们抓共产党。”
    这样立功的好机会,叫他犹豫得很。
    沉默许久,罗立忠开口却是问下文:“是么?那中统那边怎么办?”
    “我会想办法,以后有情报我先跟罗处长汇报。”
    一个情报在两头保命,这倒是个人才,也不知道这样的人怎么进入组织的,沈放苦笑。
    “你不会再骗我?”
    “不会,真的不会,罗处长我对天发誓。”
    郭连生声音从头到尾都在抖着,本以为今日是难以逃出生天了,可罗立忠却像是为他的条件给打动了,忽然改口:“那好,你走吧。”
    慌乱的神色在一瞬间戛然而止,屋子里的人像是都没有猜到这结果。
    “走?”
    郭连生有些不可思议,沈放也更是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出,瞪着一双眼睛瞧着罗立忠,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罗立忠却十分释怀:“走吧,你不已经答应做我的线人了么?而且我还得让你接着帮我挣钱呢。”
    郭连生这才放心了,转过身,向仓库门口走去。
    可还没等他走出去几步,距离一拉开,吴队长却突然掏出枪来,对着郭连生的后心连开几枪。
    郭连生哼都没哼就扑到在地,背上的伤口“汩汩”涌出了血,颤抖了两下,紧接着气绝身亡。
    沈放的慌张都提到了嗓子眼上,被这一幕吓了一跳,却又有一种难言的放松。
    “罗兄,这……”
    他满眼疑惑的看向罗立忠,只见罗立忠淡淡一笑:“你以为我会放走他?这个世界上,只有死人才能真正做到守口如瓶,我需要万无一失。”
    他这宝到底压得还是对的。眼前这个人比谁都惜命。
    沈放依旧装出忧虑:“万一中统那边问起来?”
    罗立忠瞧他一眼,却并非是向他一个人说,而是面对着在场的军统特务们说:“我们发现了郭连生是共产党,对他进行盘查拘捕,郭连生拘捕反抗,被当场击毙,明白么?”
    面前众人齐声喝到:“是。”
    声音落下,罗立忠拍了拍沈放的肩膀,看着他有些呆愣的不自然神色说道:“骗我的人只有这一个下场。好了,咱们回去休息吧,今天太折腾了。”
    说完话他便带人走了,只留下沈放在原地看着郭连生的尸体,又看了看罗立忠的背影,有些迷惘。
    原来自己不是那个撒网的人,这网的一头,到底还是在别人手里拿着。
    郭连生这个叛徒被除掉了,可他却放松不下来,他见识到了罗立忠的心狠手辣,不留情面。
    他也知道罗立忠最后的话是说给他听的。

    这事情自然还是没有结束,话音儿刚一传到沈林耳朵里,那边便已经迫不及待上门来兴师问罪了。
    军统大楼门口,沈林和李向辉下车直闯大门,门卫哨兵拦下他们,沈林亮出证件冷冷摔下四个字:“例行公事。”
    而此刻罗立忠的办公室里,罗立忠正和沈放悠闲地喝着茶。
    “沈老弟,这次对我可以相信了吧。”
    事情办成了这个样子,不管从哪一边的他来说,如今这结果都是最好的。
    “我之前是说气话,罗兄可别望心里去。”沈放忙赔笑,态度谦逊,说完又忽然记起了什么,搁在茶杯一脸郑重:“对了,下周二是我的婚礼,罗兄一定得赏光。”
    罗立忠眼前一亮:“哎呀,恭喜恭喜,我一定到,一定到。”
    里面才正谢着,外头的不速之客刚好到来。
    先是副官的声音:“你们怎么能乱闯。”
    听见动静,接着两个人目光齐刷刷挪向门口。只见门被砰地一声推了开来,从外头跻身进来两个身形,布满杀气。
    看清楚来人是沈林,罗立忠像是一早就想好了如何应对,表情从容不迫,放下杯子毕恭毕敬,还带着奉承:“这不是中统的沈处长么?是哪阵风把你给吹过来了。”
    沈林没有说话,李向辉先开了口:“罗处长,郭连生的死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罗立忠呵呵一笑并没有说话,目光一直盯着沈林,像是看不到李向辉一般。
    李向辉还要说什么,沈林一摆手示意他退下。
    “郭连生是我们中统控制的线人,你们军统突然拘捕他,还把人打死了?我需要一个解释。”
    一个解释?这么简单的话就不会兴师动众亲自跑一趟了。
    罗立忠喝下杯中茶水,细细品了品苦涩后的回甘,满足地看向沈放。
    在和沈放一个对视之后,他像是全都安排好了一样,悠然继续说着:“你要的解释,沈副处长可以回答,这次行动是他一手操作的。”
    沈林目光转向沈放。
    那张跟他有几分相似的脸上依旧是桀骜的神色,不过这到底是军统大楼,沈放常日的那股不屑倒是稍微有所收敛。
    “我们一处得到情报,郭连生是潜伏的共产党,我们抓捕的时候并不想打死他,谁想到他不但拒捕身上还带着枪,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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