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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朦胧的晨光

[转帖] 《如生灵双身之物》挑战民俗与怪谈事件(完结),作者:三津田信三,译者: 緋華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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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无聊
    2024-10-27 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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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1-8-22 06:51:20 | 显示全部楼层
    “或许有些夸大了。自从告诉祥子以来,我大概再也没有这么仔细地说明过了。”
        “不,老师,我也觉得好多内容都是今晚才第一次听到。”
        从头到尾几乎不曾说过话的祥子正经八百地回答。众人之中唯有高志的表情相当紧绷,脸色铁青。
        这也难怪……。
        言耶看着少年,不禁觉得他好可怜。就算再怎么喜欢怪谈好了,也不等于能接受那个就埋在自己住的建筑物旁边。庄一和庄次从小就知道这件事,所以某种程度应该已经免疫。祥子身为学者的助手,看样子是个合理主义者。与他们比起来,高志简直是误入丛林的小白兔。
        即便如此也还是想知道,或许这孩子身上流着猎奇爱好者的血液。
        言耶自己身上也流着同样的血液,所以比起同情,更多的是对少年惺惺相惜的同路人情谊。
        “庄三先生的尸蜡化只是偶然发生的现象吗?”
        “日本湿度偏高,所以很容易尸蜡化呢。”
        庄司立刻回答。
        “遗体干燥之后就会变成木乃伊,脂肪部分若难以腐烂分解,则会尸蜡化。说穿了只是一种化学变化。”
        “那是什么样的变化?”
        “难以腐烂分解的脂肪会先变成脂肪酸,然后再产生别的变化,变成尸蜡——”
        庄司接下来的说明开始进入相当专业的领域,恐怕只有祥子才能理解他在说什么。
        “而且自然形成尸蜡化的案例,它们个别的生成条件也都不一样。”
        “您是指水中或土中这种环境问题吗?”
        好不容易回到言耶可以插嘴的话题。
        “是的。只不过,即使同样泡在水里,状态也会依水质而异。土壤也是相同的原理。还得再加上温度的影响。与泡在水中或埋在土里的时间长短也有关系。遗体的脂肪含量、水分的量当然也很重要。如果是自然形成的尸蜡,绝不会出现条件一模一样的案例。”
        “以上提到的生成条件,其差异会对什么造成影响呢?”
        “会对尸蜡的状态造成影响。”
        “……状态?”
        “虽然都称为尸蜡,但实际案例百百种,从石膏状的尸蜡到貌似鱿鱼干的尸蜡,还有起司状的尸蜡和泥状的尸蜡等等,呈现方式琳琅满目。”
        “请问庄三先生是哪一种?”
        “感觉介于起司状与泥状之间……挖出来的时候简直臭不可闻。”
        看着照片中的庄三,脑海中就快要具体地浮现出他在那种状态下的脸,言耶赶紧停止想像,想也知道那绝不是什么愉快的画面。
        “所、所以目击到他的现场才会留下油脂滴落的痕迹啊。”言耶问道。
        庄司的表情一直很严肃,至此总算浮现出浅浅的微笑。
        “要是每次都在出没的地方滴落那么多油脂,家父迟早会从尸蜡的状态变成完全干燥的木乃伊吧。”
        “咦……”
        “尸蜡化的遗体起初白白的,接触到空气会逐渐变黑。问题是撞见家父的人没有一个指认到处游荡的家父出现过这样的变化。”
        “也就是说……”
        “教团干部看到的大概是他们心中的罪恶感所产生的幻影。”
        “那其他的目击者又该怎么说?”
        “虽说是新兴宗教,家父依旧是弥勒教的教祖。这样的大人物入定了,而且还传出他在背叛教祖之人面前现身的传闻。每个人心中或多或少都有些罪恶感。所以调查过所有见着家父而惊慌失措的人,或许可以认定他们之间都有一个共同点。”
        “什么共同点?”
        “所有的人过去都是弥勒教的信徒。”
        “啊……”
        “干部们陆续自然死亡、自杀、下落不明的时候,警方都会找上门来,当时我就已经挑明了说。”
        虽然惊讶,但言耶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是若从这个角度解释一切,总觉得有点不是滋味。
        “本宫教授告诉我,土渊教授是个合理主义者。”
        庄司没有反驳言耶的评语。
        “他还说您以伊乃木弥勒为笔名撰写怪奇小说只是为了在本业的教学之余喘口气。那么,请问您是站在什么样的立场享受怪谈?”
        “哪来的立场……”
        庄司露出困惑的表情。
        “因为我听怪谈的时候,都是纯粹地当成故事来听,不太在意是否真有其事。就算真的只是某种错觉或误解,对当事人而言,那就是现实。只要当事人认为自己有过那段体验,那就会变成事实,由不得任何人否定。所以不如从一开始就当成故事来听还比较有趣。不对,这时候该说是比较恐怖才对。总而言之,我很喜欢不可思议的气氛,所以虽然不相信灵异现象,还是想会进鬼屋瞧瞧,想去享受现场弥漫的恐怖氛围。”
        “很有道理。”
        纯粹享受怪谈的态度与言耶如出一辙。不过他自己经常游走于合理与不合理之间,总是处于悬在半空中的状态,不倾向任何一方。
        “话说回来,刀城同学——”
        庄司恢复严肃的表情。
        “可以请你详细描述发生在本宫教授家里的那起事件吗?我已经征得本宫教授同意,他说既然案子是你破的,想怎么说都没关系。”
        “哪、哪里,什么破案……”
        “你就别谦虚了。”
        庄一与庄次跟着起哄,就连高志也以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言耶。盛情难却,言耶只好娓娓道来发生在本宫家别馆的四隅屋杀人事件。讲完后,他们又问言耶还有没有别的体验,言耶顺势连武藏茶乡的箕作家事件也说了。
        “哦,两者的谜团皆与离奇的脚印有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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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27 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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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8-22 06:51:32 | 显示全部楼层
    庄一很感兴趣地说。
        “既然要写小说,爸爸你写点侦探类的明明会更有意思嘛。”
        庄次也紧接着发难,看样子他平常就有这种想法。
        “侦探小说的逻辑性比什么都重要,这么一来根本不能在工作之余喘口气。”
        庄司一本正经地回答庄次后,却又一脸匪夷所思地看着言耶。
        “明明你确实已经漂亮地解开这两个案子的谜团,为什么两边都还留下怪异的现象呢?”
        “这么说倒也是……”
        这次换言耶一脸困惑地说:
        “我在想,会不会是因为我根本没有触碰到两起事件的核心……”
        “不,没有这回事喔。”
        这个答案立刻被庄一否定掉了。
        “因为你解开了奇妙的脚印之谜,才至少让最关键的命案因此画下句点的。”
        “嗯,这点无庸置疑。”
        庄司也附和儿子的看法。
        “因为如果放着脚印之谜不去破解,就只能接受四隅屋的命案是斯古岫族的死灵、箕作家的命案是由天魔那个怪物造成的解释了。”
        “但土渊教授不这么认为吧?”
        言耶不由自主地反问,庄司则以实事求是的表情回答:
        “那是当然的。要是太过迷信,就无法从事挖掘木乃伊的工作。万一当事人也接受眼前怪异的状况,身为人类的思考就会停滞不前。换句话说,谜团之所以无法解开,某种程度上就是因为人类已经接受了那个谜团解不开的状态。”
        “也对。”
        “而且警方也介入了四隅屋的命案,他们肯定无法接受那是精灵还是死灵干的好事。但是,就算谜团一天不解开,他们还是不能接受那个结果吧。”
        “但最后不管是哪一边,都留下诡异的余韵……”
        言耶喃喃自语,庄司以不置可否的表情开解他:
        “那又不是你的错。话虽如此,但竟然有人能接二连三碰到这种莫名其妙的事件啊。”
        庄司的言下之意或许是——该不会刀城言耶这个人本身就是个莫大的谜团吧?然而此时此刻,就连言耶也没有预料到,这次在土渊家又会被卷入一起没有脚印的杀人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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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27 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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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8-22 06:51:53 | 显示全部楼层

        高志回到自己位在二楼的房间后,立刻就爬上床铺。换作平常,这个时间他早就睡死了,但今天意识却异常清醒,翻来覆去也睡不着。
        怎么会这样……
        大家围着刀城言耶在客厅聊的话题十分刺激,说是怪谈大会也不为过的内容一开始令高志听得胆颤心惊,恐惧与战栗相互交错。即便如此,随着夜色渐浓,还是抵不过睡魔的攻击。途中他还去洗了个澡,结果反而让身体更加渴望休息了。但这种机会千载难逢,所以高志拼命抵挡排山倒海而来的睡意,专心听言耶说故事。
        没多久,时间来到午夜十二点,怪谈大会终于画下了句点。因为已经很晚了,庄司便留言耶住下,将他带到三楼的客房。庄一大概是要去武器室,所以跟他们一起上楼。庄司则说他今晚打算窝在研究室拜读言耶的创作笔记。庄司和庄一分别窝在三楼的工作空间也是稀松平常的事。庄次和祥子、高志三人则不约而同地回到各自位于二楼的房间。祥子说她还要再看一会儿书,庄次则是困到连眼睛都睁不开。至于高志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想赶快在床上躺平。然而躺到床上,闭上双眼,却怎么也无法入睡,辗转反侧,结果愈来愈清醒,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今晚刚听到的恐怖故事。
        一旦想起来就更睡不着了。
        纵然心里十分清楚问题所在,也努力放空、什么也不想,但言耶绝妙的话术始终回荡在耳边,萦绕不去。除了自己遭遇过的案子,言耶还说了许多他过去搜集的全国各地怪谈。或许是受到他的刺激,庄司也分享了关于挖掘木乃伊的海外怪谈。庄司老师明明就不相信,为何还喜欢恐怖的故事呢?关于这点,言耶好像也提到过,但高志着实无法理解。顺带一提,若是只喊土渊老师,会搞不清楚是在叫谁,所以久美江和高志分别称庄司和庄一为庄司老师、庄一老师。明明不相信,却又觉得老师说的故事很恐怖,究竟是为什么呢?高志睁着眼睛,躺在床上思考,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时,他发现一个事实。那就是比起庄司说的怪谈,言耶说的怪谈不知道为什么还更恐怖一点。
        起初还以为是因为内容差异的关系,但仔细对照之下,庄司说的怪谈并不比言耶说的怪谈逊色。
        是因为说话的方式吗?
        庄司无论如何都会采取学者特有的说明式口吻,像是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因为怎样、所以怎样。另一方面,言耶则是连现场的氛围都能传达出来,让高志感觉仿佛就连自己也经历了同样的体验,巧妙地将听众带进他所说的故事里。
        庄司的怪谈之所以恐怖,或许是因为故事本身就很可怕。既然如此,如果让言耶来描述相同的怪谈又会怎么样呢?肯定会觉得加倍恐怖吧。
        问题不在主述者的差异,而在于他们对怪谈的思考模式本来就不一样。即使讲的是同一个怪谈,也会因为他们与怪谈的距离感不同,让听众感受到截然不同的气氛,从而影响到恐怖的程度。当然,高志并未继续思考这个问题,只是停留在粗浅的理解,转而重新回想今晚的体验。不过,刀城本人看起来既像相信怪谈,又貌似不相信怪谈……?但话说回来,如果对怪异抱持肯定的态度,一再被光怪陆离的事件找上的他,想必无法扮演好业余侦探的角色。
        真是个奇怪的大学生啊。
        高志在今晚的怪谈会上领悟到一件事,那就是往后庄司说的怪谈对他而言,可能就没那么可怕了。他还无法判断这个结果对胆子明明很小却又热爱怪谈的自己而言到底是不是可喜的变化,而且土渊庄三尸蜡化的木乃伊也绝不会因此就突然变得比较不骇人……。
        在窗帘被拉上的那扇窗外,即为土渊家的庭院,那个就埋在镇座于池塘正中央的弥勒岛底下,刚刚好落在高志房间的正前方。埋葬明明是正确的说法,却无论如何都无法视其为普通的坟墓。相当于墓碑的那块碑一直让人联想到用来封印尸蜡化木乃伊的冢。
        可是,那个却从冢里爬出来了……。
        庄司提出的解释极为实际,他认为目击到诡异现象的人以前大都是弥勒教的信徒,那些人心里肯定有鬼,所以才会看到。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高志打从一开始就觉得那座小岛非常不对劲呢?
        阿姨久美江以前的确是信徒,可是弥勒教早在高志出生的前几年就解散了,阿姨也停止信教。所以他是在看过那座岛好几次,也近距离接触过好几次之后才得知庄三入定的事实。换句托说,从他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觉得那里存在着非比寻常的东西了。
        “或许你有那方面的能力吧。”
        高志清清楚楚地记得阿姨曾不小心说溜嘴的这句话。
        “果然还是……血缘的力量吗。”
        他也清清楚楚地听见了后面这句话。想必与父母有关。他只知道“父亲战死,母亲在空袭中殒命”以及父亲是某座神社的继承人,除此之外一无所知。父亲要是看到那座岛,也会跟我产生相同的心情吗……。
        高志在被窝里再次反刍问再多次也得不到答案的自问自答,一面隔着紧闭的窗帘凝望从二楼窗户看出去就能看到池中弥勒岛的方向……。
        就在这个时候,有股非常邪门的感觉朝他袭来。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是真的有股乌漆墨黑、令人头皮发麻的气息从他的视线前方传了过来。
        高志不禁打了个哆嗦,然后是一阵恶寒窜上他的背脊。此时此刻,在那个地方有什么事发生了。
        难不成是那个……。
        虽然身子在被窝里颤抖不止,但高志无法将视线从窗户移开。想拉开窗帘,确认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又觉得天亮之前最好都不要离开床铺。要是看了外面,他绝对会后悔的。一定会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从此一辈子都要受到恶梦的纠缠。他一面警告自己,但心里又有另一个声音告诉自己,万一什么都不做、就这样静待天亮来临的话,肯定会发生难以挽回的憾事。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高志烦恼了好一会儿后,静静地爬出被窝,慢慢地靠近窗边。他将一只手放在窗帘上,悄悄地拉开一条缝,鼓起所有的勇气,眯起一只眼睛,往外窥探。
        庭院里积满了不知在何时降下的雪,四周白茫茫一片,闪烁著影影绰绰的光芒。因为只透过一条缝看向外头,高志的视野中只出现了弥勒岛的左半边。在那块祭祀庄三即身佛的石碑左侧,有个称之为凉亭也有些过头的简单空间。仿佛从地面长出来的四根柱子支撑著如果只是下小雨应该还挡得住的巨大蕈伞状屋顶,屋顶下有一张单人座的椅子和小小的桌子。巨大的屋顶之下,那个就无声无息地站在那里。
        漆黑的人影伫立在弥勒岛上,头上盖着皱巴巴的三角形头巾,全身包着破破烂烂的尸布。
        “……”
        高志硬生生地咽下悲鸣。但那个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存在,感觉很是凌厉地望向二楼。
        “噫……”
        这次是真的脱口而出了。虽然很小声,但高志还是发出战栗的叫声。
        那个仍然一动也不动,一瞬也不瞬地凝视着高志。五官藏在阴影之中,什么也看不见,但还是知道对方正死死地盯着自己,深刻地感受到那个的视线。明知应该要别开视线,却怎么也办不到,也无法从窗边离开。
        那个悄悄地举起右手,在手肘弯曲的状态下静止不动,然后慢慢地开始晃动手腕。
        来呀,来呀……
        那个朝高志频频招手,像是要唤他过去。
        看着缓慢摇动的手掌,高志头昏脑热地萌生想过去院子里、想登上池中小岛的想法。
        ……不可以。
        高志告诉自己。
        ……绝对不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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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27 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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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8-22 06:52:14 | 显示全部楼层
    高志挤出吃奶的力气,从窗户前逃离,然后直接钻回到被窝里。他把被子拉到头顶,只能束手无策地发着抖熬到天亮。
        就在高志看到那个出现在弥勒岛时,刀城言耶已经睡得不省人事了。基本上,他非常好睡。先前在本宫家的本屋西栋之所以会睡不着,是因为被卷入无法解释的命案,否则平常不论身在何处,他都能入睡。所以今晚庄司留他过夜时,言耶其实也在心里窃喜,因为他还没看到最重要的弥勒岛。
        就寝前,言耶在庄司位于三楼的研究室见识了真正的木乃伊,又去庄一的武器室参观中世武器的仿制品模型。虽然详细的说明留到明天再继续,但庄一显然比庄司还要更热衷于讲解。
        “虽说是中世的武器,但还是以投石机和大炮为主。虽然也有石弓和枪只,但个中乐趣截然不同。”
        “您是在进行射击武器的研究吗?”
        “嗯,就连我自己也觉得这个兴趣莫名其妙,其实我连虫子都不敢杀。”
        庄一苦笑。
        “其实我最有兴趣的还是投石机。因为投石机是利用弓和钟摆的原理扔出石头,借此攻破敌人的城堡……”
        庄一对着模型比划,说了一大串的专业术语。
        “后来大炮被发明出来,铁制炮弹取代了石头,还以火药的威力取代弓和钟摆的力量。”
        “原始的武器被近代兵器取而代之了呢。”
        言耶打算表达理所当然的感想,但庄一的样子反而显得有些不以为然。
        “大炮刚被启用的时候,还没有炮术的概念和技术,命中率也低得可怜。相较之下,投石机已经有悠久的历史了,所以精确度也相当高。”
        或许是觉得心头肉的研究物件被挑剔,庄一有些不服气地反驳,但随即眉飞色舞地抚摸著投石机和大炮的仿制品模型说:
        “不管是哪一样都做得巧夺天工吧。只可惜没办法做成一比一的实际大小,但构造都和真正的武器一模一样。”
        “已经够大了。”
        事实上,与其说是模型,外观看起来几乎就是货真价实的武器了。听到言耶这番感想,庄一顿时眉开眼笑地说:
        “而且这些真的都可以用喔。”
        “欸,这真是太厉害了……”
        “问题在于命中率。不瞒你说,其实十和田小姐比我更善于计算弹道……”
        “大炮该不会也能击发吧。”
        “只要有火药的话。”
        随着话题逐渐往危险的方向发展,庄司打断他们:“接下来的留到明天再说吧。”言耶便向两人道晚安,踏进客房。
        那天晚上,从围绕着土渊庄三、令人听得津津有味的离奇事件到与挖掘木乃伊有关的西洋怪谈,言耶听了很多他最喜欢的奇谭异闻,最后还见识到真正的木乃伊,也参观了虽为仿制品模型却依旧迫力十足的武器。
        因此刀城言耶能心满意足地熟睡也是极为自然的事。
        “喂……”
        然而,半梦半醒之间,他觉得好像有人正从远方呼唤自己。
        “喂……刀城同学……”蓦地睁开双眼,竖起耳朵。
        “喂,快起床!”
        言耶赶紧跳下床,奔向面对南侧庭院的窗户,一口气拉开窗帘。
        “啊,下雪了。”
        言耶不由得惊呼。在天色尚未破晓的黑暗之中,浮现出一片银白色的世界,此时此刻也还飞舞著漫天的雪花,虽然雪下得不大就是了。
        不过他只对眼前意外的景致惊喜了一小会儿。因为在通往庭院池塘中央小岛的桥上,庄司正站在靠近岛那边的桥墩、抬头往这边看。
        “出了什么事吗……”
        ——言耶打开窗户,正打算询问庄司的时候,突然僵住了。
        过桥后的左侧、位处生长在小岛上的灌木丛另一侧,有个感觉像是女性的人倒在那边。草木挡住了视线,所以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那个人的头似乎栽进池子里,身体一动也不动。与此同时,言耶也意识到眼前的这番光景。从积雪的庭院一路走到桥上,然后再延伸到弥勒岛的脚印,只有两人份。
        四
        请你先去报警,然后立刻到岛上来——受庄司所托,言耶赶紧冲下楼,在二楼的楼梯间巧遇高志。他拜托高志去请久美江通知员警后,便快步走向建筑物南边的后门。
        尽管是后门,但这里的鞋柜也摆了所有人的鞋子。言耶犹豫半晌,借了一双应为共用的木屐,冲向庭院。
        两人份的脚印从后门笔直地延伸到桥那边,长达十几米。言耶与脚印拉开一段距离,以免踩乱脚印,一路去到桥墩。
        “教授……”
        言耶出声叫唤,庄司从灌木丛的另一边冒出来,脸色铁青,看起来非常糟糕。
        “好像已经死了……”
        庄司摇头说道,身体微微颤抖。
        “谁、谁死了?”
        遗体就在旁边,再加上曝露在清晨的冷空气下,言耶的语尾也在颤抖。
        “向我租房子的缘中朱实女士。”
        “……难、难不成是他杀?”
        庄司瞥了倒在地上的遗体一眼,重新转回言耶的方向。
        “头部左侧有遭殴打的痕迹,看样子凶器好像是金刚杵[22]。”
        “什么?莫非是那个密宗的法器……”
        庄司回头看向庄三的墓碑。
        “家父的日记里写到入定时想带着金刚杵陪葬,大概是意识到空海的思想吧。但实际上里头只找到天皇陛下的肖像,所以后来便请人用与墓碑相同的石材制作金刚杵,供奉在墓前。”
        庄三的墓碑比一般日本人的墓石宽,但没那么厚,呈现扁平的板状。前方设置有献供台和供花处,那把石造的金刚杵听说就放在献供台上。
        “用金刚杵当凶器……”
        “……看起来好像是。这里除了金刚杵也没有别的东西。凶手恐怕是情急之下拿起金刚杵殴打她。”
        “换句话说,很有可能是一时冲动之下的犯行。”
        “嗯。”
        “……”
        言耶停顿了一会儿,又问庄司:
        “请问一下,教授是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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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8-22 06:52:48 | 显示全部楼层
    或许从他的语气里察觉到什么,庄司毫不迟疑地回答:
        “大概五点半左右吧。在那之前,我一直在三楼的研究室里看你写的怪奇短篇小说。”
        “呃,您看了一夜吗?”
        “嗯,起初打算只看个一两篇就去休息,但是一开始看就停不下来了。”
        “……谢、谢谢恭维。”
        “才不是恭维,是真的很引人入胜喔。”
        庄司突然打了一个大喷嚏。
        “抱歉。于是我不知不觉就看到最后一篇。那时往外一看,发现下雪了。因为想稍微转换一下心情,所以我就走到庭院……”
        “有人比教授先从后门出去?”
        “因为有脚印嘛。而且我顺着跟上去一看,发现脚印一路走向弥勒岛。但小岛那边却看不到半个人。我正觉得很奇怪,就在过桥的时候,发现有个人倒在灌木丛的另一边。”
        “所以您就叫我了。”
        “我是再稍微靠近一点之后才喊你的……因为我觉得或许请你过来比较好。”
        庄司说到这里,眼神充满对言耶的期待。
        “因为后门到弥勒岛之间只有朱实女士和教授的脚印,而且只有去程的部分吗?”
        “不愧是刀城同学,你已经发现啦。”
        “是的。”
        “警方看到这种状况,一定会认为我就是杀害缘中朱实的凶手吧。”
        “……我想这个可能性非常大。”
        话题一进行到这里,久美江就刚好带着员警过来了,视线不时瞟向小岛,却又死都不敢直视遗体。
        负责侦办本案的警部姓富士峰,当他正在向庄司打招呼时,旁边突然传来高八度的鬼吼鬼叫声。
        “你、你、你……你这家伙……又是你哦!”
        “啊?”
        言耶这才发现那个声音是冲着自己来的,望向尖锐叫声传来的方向,也让他当场愣住了。
        “啊!你是……”
        负责侦办发生在本宫家的四隅屋杀人事件、还把言耶当成嫌犯的曲矢,此刻就站在富士峰警部的身后。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傻啦,我是刑警喔,接到报案说出了人命,当然要飞奔过来。倒是你,你怎么会出现在命案现场?”
        “曲矢,你认识这个年轻人啊?”
        富士峰露出诧异的表情问道,然而曲矢的下一句话就让他瞪大了双眼。
        “他就是本宫家命案的那个学生。”
        “哦,你就是冬城牙城老师的——公子对吧。”
        富士峰说到后来颇有几分后生可畏的感慨,目不转睛地盯着言耶看。
        “是的……”
        言耶点头回礼,但心情不是很平静。光是听到父亲的名字就已经够痛苦了,再加上对方还是员警,情绪不由得更加低落。
        员警对于冬城牙城——尤其是第一线的警官——的反应大致上可以分成两种,若不是老老实实地表示尊敬,就是刻意采取视而不见的态度。但这两种反应其实都来自同一个原因,那就是牙城总能明快地解决令警方束手无策的困难事件或离奇的案子。简而言之,对于他的名侦探风范,不是表示赞叹、就是反抗。
        考虑到员警的威信,会觉得没面子也是理所当然的事。然而只要亲眼见识过一次名侦探快刀斩乱麻、让人感到畅快无比的推理后,几乎所有人都会倾心于冬城牙城这号人物。再说了,牙城本来就和警界高层有交情,警方也经常以非官方的立场委托他出马协助破案,因此第一线的刑警也不至于太排斥他。据说会因此对牙城反感、视他为眼中钉的人只是极少数中的少数。但是对言耶来说,这些都不重要。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世人——特别是警方——在知道他是冬城牙城的儿子时那种前后态度大翻转的露骨反应。
        从这个角度来说,富士峰警部的应对方式可说是非常在情理之中。虽然曲矢刑警肯定非常不情愿就是了。
        “既然你们都认识,事情就好办了。你去问清楚案情的来龙去脉吧。”
        富士峰下令,曲矢不由自主地反问:
        “我吗?可是……”
        “不只是他,还有其他相关人等的侦讯。”
        但富士峰并未收回成命。
        “即便如此,也用不着由我来问……”
        “你对我的指挥调度有什么意见吗?”
        “……不,没有。”
        曲矢板著一张脸,要言耶从后门回到屋子里。这时只见寿乃久美江在玄关前的走廊上徘徊。
        “请、请问——究竟……”
        出了什么事吗?她似乎好奇得不得了。
        “可以给我们一个房间用吗?”
        但曲矢只是没好气地要求她提供一个可以向所有人问案的房间,然后就开始轮流向每个人问话。在那段过程中,言耶始终被晾在一边,一晾就是好几个小时。
        在本宫家发生命案时也感觉到了,看样子这个曲矢就是少数对冬城牙城不抱持好感的警官之一。言耶很乐于见到这个事实,但也在心里暗忖,但愿自己不要无辜扫到台风尾。
        因为侦讯是在客厅进行,于是言耶从同样位于一楼的图书室窗户观看现场搜证的状况。
        庄司一直待在富士峰警部身旁,整个人看起来还是很不舒服的样子。只见他双手抱住自己的身体,抓紧衣服的前襟,肯定是因为外头寒气逼人吧。尽管如此,他既是土渊家的一家之主,又是发现遗体的目击者,也不得不奉陪到底。
        亦或许不只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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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8-23 06:52:26 | 显示全部楼层
    言耶猜想富士峰警部肯定已经判定庄司是嫌疑最大的人,所以才不让庄司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也说不定。
        “……大哥哥。”
        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言耶吓了一跳。他连忙转身,不晓得是什么时候过来的,高志伫立在门的附近。
        “大哥哥,你是侦探对吧?”
        “咦……”
        “而且还不是普通的侦探,是比较特别的侦探,专门解决可怕又诡异的案子对吧?”
        “不、不对……不是你想的那样……”
        言耶昨晚分享的离奇体验似乎让这个少年产生了很大的误会。
        “我只是碰巧解开了谜团……”
        “但你还是解决了案件吧?”
        “嗯,那只是偶然降临的运气而已。”
        “……真的只是运气好吗?大哥哥不是专门处理怪谈的侦探吗?”
        高志脸上顿时浮现出大失所望的神情。
        “你为什么这么执著于这一点上?”
        “……”
        少年低着头,言耶以轻描淡写的口吻说:
        “还有,高志你是知道缘中朱实女士出事才来的?”
        “……从阿姨那里听来的。”
        “你该不会是看到或听到了什么跟她有关的事,想告诉我吧?”
        高志的身体猛然一震。
        “如果是这样的话,请务必说给我听听。”
        “可是大哥哥又不是侦探……”
        “嗯……可是,你看嘛,或许又会碰上偶然也说不定,线索愈多愈好喔。”
        “……”
        高志的眼神隐约流露出“相信这个人真的没问题吗?”的疑惑。唉,早知道就回答“对,我就是名侦探”了。言耶后悔莫及。所幸高志还是想一吐为快的样子。
        “……我看到了。”
        “什么时候、在哪里、又看到什么?”
        “昨天晚上……从我自己房间的窗户……窗帘缝隙……往外看的时候……”
        “嗯。”
        “我看到那个……在弥勒岛上……”
        “……那个是指?”
        “尸蜡化的木乃伊……”
        “你、你、你说什么!”
        言耶太激动了,高志有点被他吓到。但言耶完全没注意到少年的胆怯,一股脑儿地逼问少年:
        “你、你、你说你昨天晚上,看、看到尸蜡化的木乃伊从弥勒岛的石碑底下爬出来?”
        “不、不是的。”高志拼命摇头否认。
        “我只是看到那个在岛上……”
        继续听完少年的解释后,言耶反而更加亢奋。
        “尸蜡化的木乃伊在向你招手……”
        虽然也有可能是高志眼花,把什么影子之类的东西看错了。可是如果那个在向高志招手的话,事情就另当别论了。
        “不会是你睡迷糊了吧。”
        “不是,因为当时我还没睡,并不是在不知不觉睡着后才又突然惊醒。”
        “原来如此。”
        真是个脑筋清楚的孩子啊。言耶觉得很佩服。只可惜高志立刻回到被窝里,关于这部分就还像是个小孩了。
        不,换成我也会做出相同的反应吧……。
        “外面很暗吗?”
        “很暗。可是岛上装有户外灯,但是还不足以看清楚那个的脸……”
        正当言耶再问清楚那个的样貌时,有个正往图书室里探头探脑的年轻刑警对他说:
        “你在这里啊。”
        刑警说有事想请教言耶。言耶反问不是由曲矢负责侦讯吗?刑警只是一脸困窘地说要找他问案,除此之外就没再多说了。言耶本来就无意拒绝,见他答应后,刑警显然松了口气。待高志离开图书室后,言耶巨细靡遗地把从昨晚上门拜访到今天早上发生过的种种交代清楚。这位刑警的遣词用字从一开始就很有礼貌,专心地抄下言耶所说的话。
        得知言耶与土渊家的关系后,刑警又简单地问了他对全家人的印象,之后的问题就都集中在今天早上发生的事,尤其是关于雪地上那两人份脚印的目击证词,反反复复地向他确认了好几次有没有记错。
        接受完侦讯,还以为终于可以回家了,对方却要求他留下来。言耶也想了解案情——特别是庄司的嫌疑——会有什么进展,所以并不介意再多待一阵子。
        然而,无论他怎么旁敲侧击,也无法从刑警口中问出任何有益的情报,言耶感到非常沮丧。至少也想知道庄司的嫌疑是什么状况,但问著问着他也逐渐明白,不是这名年轻刑警口风太紧,而是关于案情,他好像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或许因为还是个菜鸟,现在顶多只能负责帮上司或前辈跑跑腿而已吧。
        “请稍等一下。”
        刑警丢下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地离开图书室,而且迟迟没有回来。
        之后轮流向其他人打听吧。
        只要找已经被警方问完话的人询问,应该或多或少能掌握住警方在想什么。本宫家的命案发生时,他也尝试过这种方法。只不过,言耶这次没有嫌疑,庄司才是嫌犯,而且言耶只是在本宫的介绍下登门造访,并没有义务为他洗刷嫌疑。
        问题是,土渊教授已经拜托过我了。
        当庄司无意间发现房客的遗体,意识到自己置身于何种状况时,或许就想到唯有刀城言耶才能解开不可思议的脚印之谜。昨晚才刚聊过两起与奇妙脚印有关的案例,所以庄司会想到他也诚属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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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8-23 06:52:44 | 显示全部楼层
    我还是得帮忙想想办法才行……。
        就在言耶打开门、正要走出图书室的同时,与刚好要走进来的曲矢碰个正著。
        “你要去哪里?不是叫你在这里等吗。”
        “原来是曲矢先生要我在这里等啊。”
        “别喊得那么亲密。”
        言耶被逼着退回图书室,坐到椅子上。
        “真是的,你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
        “呃……”
        曲矢一张嘴就以咄咄逼人的语气质问,言耶不禁无言以对。
        “本宫家的事件和这次的命案为什么偏偏都发生在你去别人家做客的时候?而且两边的案子都是在下雪后发生的杀人案,劈头就得面对留在现场的脚印问题,真让人伤脑筋……”
        “从这句话听来,你似乎不认为目击者土渊教授是杀害缘中朱实女士的人?”
        “你这家伙,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有啊,所以土渊教授的嫌疑——”
        “我可没这么说!我是在问你,为什么三番两次卷入类似的案件。本宫家的命案可是才刚在正月发生喔。”
        其实中间还有箕作家的那起事件,也同样出现了脚印之谜,但言耶当然不打算告诉曲矢。要是被曲矢知道了,百分之百会被他当成死神吧。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只是刚好在场……”
        “或许你以非常扭曲的形式继承了令尊身为名侦探的血液。”
        “什么意思?”
        曲矢并未觉察言耶的表情和语气突然变得冷若冰霜。
        “因为名侦探处理的净是些莫名其妙的案件啊。不只是受到委托,就连自己私下遇到的也几乎都是同时伴随着不可思议谜团的凶杀案,所以你也自然而然地将那种案子吸引过来……”
        “所以呢,你还在怀疑土渊教授吗?”
        言耶不仅对他的话置若罔闻,还没头没脑地打断他说话,令曲矢面有愠色。
        “你这小子……”
        不过,曲矢这下子总算留意到发生在言耶身上的变化了,一脸费解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算了,不跟你计较。”
        曲矢干脆地开始交代起缘中朱实命案的调查经过。
        “起初所有人都认为凶手就是土渊庄司,你也是吧。”
        “毕竟我赶到现场的时候,现场是那种情况……”
        “极为正常的判断。”
        “结果不是吗?”
        曲矢一脸难以释怀地说:
        “必须等验尸报告出来才能断定,但被害人至少已经死了五、六个小时。”
        “所以推测死亡时间是?”
        “大概是凌晨一点到两点之间吧。”
        “当时土渊教授应该在三楼的研究室……”
        看自己写在笔记本上的怪奇短篇——言耶想告诉他,在即将开口之际却又觉得不好意思。
        但曲矢还是绷着一张脸。
        “没错,听说他特地看了你写的小说。”
        “嗯……”
        “完成现场搜证后,在会客室又向庄司问了一次话。他说你的笔记本在三楼的研究室,所以富士峰警部请我们的新人去拿了。”
        看来是负责向言耶问案的那位年轻刑警。
        “庄司供称他人在研究室,先翻了一下笔记本,然后从凌晨十二点半到五点过后,从第一篇〈巷子里的脸〉看到第十二篇的〈雾中迷宫〉,只留下最后一篇〈雨小僧〉还没看,为了转换心情,于是想到外面去走走。”
        “教授说他去弥勒岛的时候,时间大概是五点半左右。”
        “昨晚是你第一次让庄司看你的笔记本吗?他绝对没有机会事先知道你写的小说内容吗?”
        “没错,就连我的恩师木村教授和为我引荐土渊教授的本宫教授也都没看过,里头写了哪些内容,我也都没和他们说得很详细。”
        “嗯,木村和本宫也证明了这一点。”
        “也就是说在案发当时,土渊教授一直在看我写的那十二篇习作,这个不在场证明已经成立了。”
        “警部要庄司当场描述你写的小说内容,根据我们迅速流览过一遍的结果,可以确定他确实仔细读过,而不是随便瞄个几眼。”
        “这样啊。”
        言耶如释重负。每次提到他的小说,都令他如坐针毡,但庄司洗清嫌疑还是令他松了一口气。
        “我们询问过后才知道,庄司好像也在写怪奇小说。”
        “土渊教授是专业的小说作家。”
        “专不专业我不知道啦,但是包括你在内,写怪奇小说的家伙是不是都是些奇奇怪怪的人啊?”
        “怎、怎么说?”
        “因为发现遗体而受到冲击,庄司的人看起来很不舒服,可是当警部提起你的小说,他又开始喜孜孜地口沫横飞、说个不停。”
        言耶隐隐约约有所自觉,自己或许也会做出相同的反应。
        “警部也没问,他就分享他觉得〈泥淳〉和〈黏土杀人事件〉写得特别好,还突然自顾自地详细解说起来,真的是个奇怪的人。”
        自己倒没有这么夸张——言耶心里这么想,但是注意力全被曲矢这句话的其他部分给吸引过去了。
        “真、真的吗?土、土渊教授评价了那两篇作品吗?他是怎么说的……”
        “我怎么会知道!”
        曲矢破口大骂。
        “你以为警部会浪费时间跟庄司讨论你写的小说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话说回来,那跟这次的命案一点关系也没有吧!”
        “可是,土渊教授的不在场证明——”
        “那种不在场证明有等于没有。”
        “因为案发现场的奇妙状况比什么都还更难以解释呢。”
        曲矢以尖锐无比的眼神瞪了言耶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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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8-23 06:53:15 | 显示全部楼层
    “除了死者跟目击者的脚印以外,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不管凶手从哪里靠近那座小岛,完全都找不到凶手往返时应该会留下的脚印。”
        “正因为如此,教授也认为自己一定会受到怀疑……”
        “我也希望他就是凶手。毕竟他就那么傻不伶仃地杵在犯案现场,没有逃走。”
        “可是死者的死亡推估时间比教授发现她的时候还早了五、六个小时。”
        “除了庄司以外,没有任何人靠近过现场。”
        “也就是说——”
        “是你最喜欢的密室。”
        五
        “什么最喜欢……我并没有特别喜欢或不喜欢……”
        言耶正要抗议。
        “真受不了,要不是跟你扯上关系,原本只是一起很单纯的案子。”
        曲矢装模作样地叹息,打断言耶的抗议。
        “关、关我什么事……”
        “还不是因为有诡异的脚印之谜。”
        “你的意思是说,因为我来土渊家拜访,所以才会发生没有脚印的凶杀案吗?”
        “可不是嘛。”
        看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的这点,才是这位刑警最吓人的地方。
        “怎么这么乱来……”
        “乱来的是你好吗。去到哪里,哪里就会发生匪夷所思的怪事。”
        “……”
        要是认真与他计较起来,会吵到太阳下山还吵不完。言耶判断完事情轻重,决定言归正传。
        “现场的状况如何?”
        “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曲矢没好气地回答,以非常不情愿的态度开始说明案情的细节。
        “从后门延伸到弥勒岛的脚印一共有三人份。缘中朱实往右侧绕了个大圈,留下歪七扭八的足迹,所以我们猜她大概是喝醉了。土渊庄司走最短的距离上岛,而你的脚印则是往左侧绕道而行。”
        “我确实是要避开脚印。”
        “朱实从桥的右半部,而庄司则是从左半部通过。相较于朱实一路往前走,庄司则留下在桥的尽头向后转的痕迹。”
        “大概是停下来喊我的时候吧。”
        “嗯。他说他看到有人倒在地上,而且怎么看都觉得那个人已经死了,所以就叫你过去。被误以为是名侦探的感觉如何?”
        “只能向上天祈求,但愿他能早点意识到自己误会了。”
        言耶对他的挑衅不为所动,曲矢感到自讨没趣,随即用一脸什么也没发生过的表情继续说明现场状况。
        “两人的脚印走到岛上后,继续朝着那个像是怪物菇的屋顶走去。朱实的脚印没什么特别的变化,但庄司的脚印从桥墩开始就显得乱七八糟。”
        “因为他是朝朱实女士跑过去嘛。”
        “嗯。雪花几乎没飘进屋顶底下,所以只有从屋顶东端的地点——从桥上看过去的左手边——到朱实的脸栽进去的池塘边有留下其他痕迹。至于你的脚印则是停在桥的前方。”
        “是的。”
        “朱实倒卧的四周只有庄司的脚印。”
        “有她与凶手争执过的痕迹吗?”
        “那倒没有,至少屋顶下没有。其他只有庄司来回池塘边缘,距离不太长的足迹。庄司供称朱实看起来像是死了没错,但是为了慎重起见,还是把遗体的头从池子里拉起来确认一下。那是当时留下的痕迹。”
        “凶手趁朱实女士不备,用金刚杵攻击她。或许是瞄准后脑勺,但凶器击中头部左侧,导致她往前仆倒,脸浸在池子里。从案发现场的状况来看,大概是这种感觉。”
        “差不多吧。凉亭的东端离池塘边缘不远,若从后方受到攻击,倒下的时候,头刚好会栽港池塘里。”
        “凶器上有指纹吗?”
        “希望渺茫吧。毕竟是块石头。”
        “死因是头部受到重击吗?”
        “鉴识人员看过现场的判断是溺死。”
        “欸……”
        “必须等验尸报告出来才能断定,但应该八九不离十。”
        “凶手没给她致命一击吗?”
        “可能以为她已经死了,再加上是一时冲动之下的犯行,所以吓得立刻逃走也未可知……。不过要是真的逃走,应该会留下脚印才对。”
        “说得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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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27 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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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8-23 06:53:30 | 显示全部楼层
    “只不过,以一时冲动铸下大错来说,凶手的行为未免也太莫名其妙了。”
        “怎么说?”
        “死者口中塞有揉成一团的旧报纸。”
        “……为什么要这么做?”
        “所以我才说莫名其妙啊!”
        言耶不理会气得跳脚的曲矢,提出一个他很好奇的问题:
        “旧报纸是凶手特地带去现场的吗?”
        “……这倒不是。”
        曲矢隔了一会儿才回答。
        “次男庄次在就读的高中参加校刊社。”
        “我听说他也同时加入了棒球社。”
        “嗯。听说是备受瞩目的选手。但他对校刊社也有兴趣,所以拜托两个社团的顾问,让他可以两边都参加。因此他搜集了很多旧报纸,做成剪报。昨天白天的天气很暖和,他在小岛的桌子上剪报。用剩的旧报纸和使用完毕的浆糊、剪刀,就这样忘在那里。”
        “那把剪刀——”
        “并不是凶器。”
        言耶还没问完,曲矢就赶在他前面否决这个可能性。
        “不过,如果凶手是女人,情急之下或许会抓起剪刀行凶。从凶手用的是金刚杵来看,凶手是男人的可能性大多了。”
        “那把金刚杵是独钴杵、三钴杵还是五钴杵?”
        “你连这个都知道啊。”
        “略懂而已。所以是哪一种?”
        “是三钴杵。用石头做的,既不是铁也不是铜。而且做得比实物还大,不管形状或重量都很适合让男人单手拿起来挥舞。”
        “原来如此。旧报纸的量有多少?”
        “还不少。虽然没有全部塞进朱实的嘴,但是看起来凶手其实想塞满她的嘴。”
        “揉成一团再塞进朱实女士嘴里吗?”
        “因为池子里还浮着好几团塞不进去的旧报纸。”
        言耶不解地问道:
        “凶手是为了不让朱实女士发出声音来吗?”
        “就算是这样,有办法突然把揉成一团的旧报纸塞进对方嘴里吗?”
        “而且如果要堵住死者的嘴,凶手应该会事先准备好破布之类的东西。”
        “换句话说,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凶手应该只是碰巧利用了现场的旧报纸。”
        “会不会是因为发生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虽然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事。”
        言耶讲到这里,重新整理脉络。
        “关于昨晚到今天早上的降雪状态——”
        “我调查过了。”曲矢掏出记事本,边翻边说。
        “昨天从午夜十二点过后开始下雪,下到一点半左右才完全停止。不过下得最大的时间其实只有十二点半到一点之间的那三十分钟,之后就只是飘雪的程度而已。”
        “如果趁午夜十二点半到一点这段期间往返后门与弥勒岛之间,就不会留下脚印了。”
        “可是缘中朱实的脚印很清楚,从预估的死亡时间倒推回来,她是一点过后才到小岛上的。”
        “今天早上呢?”
        “五点左右开始下雪,但也不大。因此朱实和庄司的脚印轮廓尽管有些模糊,但还是可以看出是他们的足迹。”
        “朱实女士于凌晨一点到两点之间去弥勒岛,假设凶手当时已经在岛上了,这个观点如何?”
        “有道理!”
        曲矢从记事本里抬起头来。
        “倘若凶手一点前即已上岛,就不会留下脚印——问题是凶手要怎么回来?”
        “我还没想到。”
        “你这小子,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吗。”
        “是的,我只是把想到的可能性说出来。”
        “……”
        就在曲矢还想说些什么之前,言耶就先声夺人:
        “不论怎么说,凶手都不可能预测正确的降雪时间。”
        “这不是废话吗。”
        “既然如此,凶手在下雪的时候先到岛上,朱实女士则是在雪停以后才去的可能性相当大。这比思考为什么凶手明明比朱实女士还晚上岛,却没有留下足迹这点还来得自然许多。”
        “……好吧。我知道你只是把想到的可能性都说出来,然后呢?”
        “问题是,凶手在那之后要怎么顺利脱身。”
        “啊?我还以为你有什么高见——”
        眼看曲矢就要发怒,言耶连忙解释:
        “这家人的鞋子都好好地摆在后门那边的鞋柜里。对了,朱实女士脚上穿的是什么?”
        “共用的拖鞋。因为没有她自己的鞋子。不过啊,其他人的鞋子都还在喔。也就是说,要是留下脚印,就会被发现自己是凶手——”
        “与其解释自己的清白,不如先下手为强。”
        “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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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8-23 06:53:53 | 显示全部楼层
    “只要拖着脚在雪地上走,或是走回屋子里再拿扫帚回去抹平脚印就行了。”
        曲矢思考了半晌。
        “不是应该会想尽可能去避免这家人被嫌疑吗?”
        “与其那样,不如边抹去脚印,绕建筑物一圈回到北侧的玄关,直接从门口出去还比较不会受到怀疑。”
        “凶手要如何边消除脚印边回到家中?”
        “只要离开现场的时候别留下脚印就行啦,这种事一点也不困难吧。”
        “啊,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曲矢正要发牢骚,言耶抢先一步问他:
        “这么说来,你刚才说若不是凶手没有留下脚印的密室状态,这其实是一起很单纯的案子,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缘中朱实其实是私娼。”
        被害人是娼妓的事实说明了一切——曲矢的表情尽在不言中。
        “虽然还不知道详情,但听说她是华族出身。”
        言耶心里一惊,因为刀城家也同样出身华族。但因为父亲牙升痛恨特权阶级,离家出走,被老家断绝了亲子关系。
        “缘中也是假名,她其实姓一内。因为这个名字太特别了,只好改名换姓。汉字虽然不一样但‘ichinaka’与‘fuchinaka’[23]的发音其实大同小异不是吗。人类这种生物真的很有趣,与生俱来的咒缚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摆脱得了。”
        “原来是华族的千金啊……”
        “因为是私娼同伴的证词,还必须经过仔细的调查确认,但这种事其实并不稀奇吧。”
        “以战后来说……是不稀奇。”
        “另外,听说父亲在她小时候就失踪了,大小姐不得不插手不熟悉的事业,结果一败涂地。后来她只好把家里所有能卖的东西都拿去典当,方能勉强糊口,可惜空袭烧光一切,最后流落到这步田地。”
        “所以是情杀吗?”
        “朱实怀孕了,小孩的父亲是庄司的长男庄一。”
        “什么……”
        “他很干脆地招认了,而且朱实逼他结婚,所以庄一有足够的杀人动机。”
        “原来如此。”
        “父亲庄司同样也有动机,他虽然跟你一样都醉心于怪奇小说,但除此之外都与你大相径庭,是一位非常认真且死板的学者。这种人是不可能接受私娼当自己媳妇的。”
        “就算是这样,也不至于动手杀人吧……”
        “正因为是这么一板一眼的教授,要是朱实威胁他如果不同意两人的婚事,她就要杀去庄一的学校,将他们家的丑事公诸于世,或许就会产生强烈的动机了。”
        “……也有道理。”
        “庄司还说着‘庄一不可能……’否认了儿子与朱实的关系,但看在警部眼中,庄司应该就是想保护自己的儿子。这也表示他以前就隐约察觉到庄一与朱实的关系。”
        “庄一先生有受到朱实女士具体的威胁吗?”
        “这个本人也承认了。”
        “这样啊……”
        “十和田祥子也有相同的动机。”
        “这话怎么说?”
        “因为她喜欢庄一。”
        那位端庄娴雅的女性……言耶大为震惊。不过局外人本来就很难理解他人的爱恨痴缠。
        “庄一先生那边的意思呢?”
        “因为祥子有空就会去帮他做研究——所以他也隐隐约约察觉到了。”
        “有杀人动机的竟然有三个人啊……”
        “不止,是四个人。庄次也有动机。”
        “怎么可能,那个庄次小弟……”
        “明明毛都还没长齐,却人小鬼大地与朱实发生关系。他说是朱实勾引他,但天晓得是不是真的。”
        “真想不到……”
        “朱实勒索庄次,要他交出零用钱,否则就要告诉他爸和其他人。而且庄次好像对祥子有意思,所以他知道哥哥是祥子的心上人,也知道哥哥与朱实有关系,受到朱实的威胁。”
        “你居然只花了半天就能调查得如此仔细。”
        言耶坦率地表现出佩服之意,曲矢却一脸不领情地说:
        “你可别小看员警。要撬开闭得比蚌壳还紧、不谙世事的一家人的嘴巴简直易如反掌。要是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到,也别想干什么员警了。”
        “是喔。”
        “对了……”
        曲矢好像还有话要说,但是在开口前先重重地吐出了一口大气。
        “这个家里没有动机的人,大概就只剩帮佣的寿乃久美江和她的外甥高志了。”
        “其他房客呢?”
        “今时今日,会把盖得这么富丽堂皇的建筑物出租,房租肯定不便宜,用来开麻将馆应该也很容易揽客吧。所以有本事住进来的人不是像朱实那种私娼,就是黑市的头子等等,都是心里有鬼、手中有钱的人。”
        “话说回来,能被朱实女士盯上,庄次小弟的零用钱还挺多的嘛。”
        “是啊。言归正传,那种家伙回家的时间都不太正常,昨晚好像一个人都没回来。今天早上要对所有人的房间进行搜查,但每一户都没人在家。当然事后已经向所有人确认过了,目前房客们姑且都没有嫌疑。”
        “因为他们都没有动机吗?”
        “不是,如果要吹毛求疵,动机要多少就能找出来多少。可是啊,从现场的状况来判断,实在不像那些人干的。根据久美江的证词,弥勒岛是庄司和庄一看书的地方,房客基本上不靠近。若想杀害朱实,应该会把她约到外面去再解决她,而不是在土渊家的腹地里杀人。”
        “那朱实女士是——”
        “大概是被叫过去的吧。说穿了,推估被害人死亡的凌晨一点到两点之间是她做生意的时间,在这个时间出现在弥勒岛上,想也知道是去赴约。”
        “有没有留下书信之类的东西?”
        “没有,被害人身上没有,现场也没找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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