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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冷雨》(全文完):女生坠塔,追凶17年,却希望什么都不知道,作者:郭沛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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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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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2-9-13 14:25:33 | 显示全部楼层
        说出这些话来,其实非常吃力,我感觉自己的牙齿和咬肌,都在阻止我开口,但说出来之后,整个身体反倒放松下来,小腿的颤抖也停止了。
        “为什么?”他问。
        “我跟他们说的理由是性格不合。我不想骗你,其实是别的原因。”
        “什么原因?”他问。
        我笑了笑:“你就从来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吗?在塔上的那天,我为什么会看见你?你说方法正确、逻辑完美,就没有风险,为什么我就这么巧成了你的‘方法和逻辑之外”?”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你应该想得到吧,原因无非那几个,”我说,“那天,我在奶茶店偷听了你们三个人的谈话啊。”
        “我知道,”他说,“我知道你认识那个老板。”
        我问:“你做这些都是为了赵妃,对吧?”
        他摇摇头。
        “我读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参加市里的小学联合元旦会演,演一棵小小的向日葵。你上次告诉我,你小时候在电视上演过《快乐王子》…我忍住没跟你说,我可能那个时候,就遇见你了,那个时候,我好羡慕你们……”
        这是我最后想说给陆松听的话:“你父母说,你要去香港考$T了。我觉得,他们的想法蛮适合你的,你本来就应该拥有更灿烂的前程。”
        “对不起,我……”他有点儿慌乱。
        “你不用道歉,其实我也有事瞒着你,”我站起身来要走了,打断了他想说的话,“其实我还有另外一个男朋友,是在网上认识的,我们一直没有分手。”
        我打开门,换鞋。等电梯的时候,我想,他大概不会追出来。
        结果,他确实没有追出来。

        从陆松家所在的小区出来,阴霾散去,太阳出来了,但已是落日黄昏。我坐在回家的公交车上,一路都堵,偶然前行一点儿,都要停几分钟。玻璃窗外,印刷着黑白条纹广告的另一辆公交车,像一只兽群之中行走的,腿脚不便的怀孕母斑马。
        我把耳机捏在手里,手机在放彭坦的歌,我没有听。
        我把头靠在窗户上,偷听着后座一对青年男女的聊天。我不知道他们是恋人、是同事,还是兄妹,或者别的什么关系。
        那年我18岁,他们大概比我大5岁?10岁?我不知道,猜的。
        女的问男的:“你说你们这些臭男人,为什么都只喜欢看起来十几岁的女孩子?”
        男的回答说:“因为十几岁的女孩子,看起来都比较像自己的初恋啊。”
        车流动了,长路前方的夕阳从挡风玻璃外照射进来,把公交车里面的每一个人,都照得金灿灿的,我真的不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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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9-13 14:27:52 | 显示全部楼层
        雨书

        他把新买的公文包夹在腋下,手中拎着一个黑色塑料袋。再次踏上这阴暗逼仄、没有扶手的水泥楼道,再次敲开这贴着倒“福”字的防盗门,何天奈感觉自己不久前才来过这儿似的。
        这也难怪,今年是2029年,但时间不知怎么就像凝固住了一样,没有改变人们太多的生活。和自己年轻时新千年刚到来,那飞速变化的时代相比较,竟然显得有些失真了。何天奈不知道其中复杂的社会原因,他也懒得去了解,他的目光,十几年来都只聚焦在一件事情上。
        胖胖的老男人开了门请他进去,客厅里除了电视机换了新的,似乎没有什么太大变化。17年了,沙发还是那张黑漆木沙发,漆皮多了很多磕碰的痕迹,饮水机还是那台饮水机,旧得发黄,餐桌还是那张盖着一块厚玻璃的餐桌,甚至连电视柜旁,也还是那瓶红得艳俗的塑料假花。乏力摇头的电扇转着,发出咔咔的声响,一切都显出一副老态,甚至比屋主人还老。他想,如果再配上一首百听不厌的《喀秋莎》,那还真能勾起自己的怀旧感情,这个家里的一切,好像仍然活在2012年,那个名叫张柯的少年失踪的早春,虽然现在明明已是夏天。
        “十几年啦,你这里一直都没怎么变啊。”何天奈说。
        “是啊,我们年轻的时候,国家经济一片欣欣向荣,世界上各种科技也翻花样地出现,总觉得往后人们的日子就大不一样了。哪知道这么久过去了,回过头一看,也说不上有太大的变化啊。”感慨之后,胖男人想起待客的礼节来,“何警官,我去给您泡杯茶。”
        提前通知了自己要来,但家里只有男人。他想,孩子应该是在学校上课,女人肯定还在菜市场忙。
        “不用客气,天这么热,就不喝茶了。”
        “茶还是要喝的,茶还是要喝的…”胖胖的秃顶男人提着电热水壶去厨房接水,“要不我们去房里坐,开会儿空调。”
        “不用不用,有电扇就挺好。”
        何天奈歌了会儿,接过胖男人手上递过来的茶杯:“张雨书上学去了吧?一切都还好吗?在湿地公园遇到这样的事情,我知道你们很心痛。”
        “还好!还好!托警察同志的福!”
        他把黑色塑料袋放在沙发旁边,把公文包放在沙发上,决定直截了当,奔向主题:“我这次来,主要是告知你们案情的进展,另外我还有一些私下的问题想请教。”
        “好的,好的。”男人把茶水放在桌上,坐在一边。

        “现在嫌疑人的范围,基本上算是有眉目了。我手下负责这个案子的两个年轻小伙子对犯下这种恶行的人非常气愤,所以很上心,想快点儿把嫌疑人抓捕归案。这一周来,我们网警部门的同事通过嫌疑人在那个‘少花’网站的D(账号)信息,找到了其他几个和他有过来往的女孩子的联系方式。虽然她们都没有见过这个人,但是提供了两个有价值的信息:第一,他基本只约女孩在湿地公园或者三大桥以南的地方拍照,所以他应该就在那附近生活或者工作,而根据从雨书那里问到的目击者描述呢,他看起来像个大学生,那附近只有津水理工一所大学…”
        “是…理工大学的学生?”面对这个说法,胖男人显然有点儿激动,狠咬着牙说,“还有好多理工大的老师在我店里买过肉,我都是认识的!真没想到理工大学的学生里居然还有这样的禽兽!”
        何天奈坐了会儿,身上热出了汗,他捏住自己T恤的衣领扯了扯:“第二,他以前虽然也会约女孩出来拍照,但是并没有做出侵犯女性的举动,所以这次有很大可能是符合小唐的判断的,属于激情犯罪,不是惯犯。根据这些情况,我们把侦查重点放在了市理工大学的学生身上。”
        “不是早有预谋的,他干吗随身带着避孕套?”男人摸了摸自己头顶秃了的地方。
        “现在的年轻人,很多都随身带的,不像我们这样保守,”何天奈说,“通过在学校走访调查,我们找到了学生自发组织的摄影协会社团作为突破口,打听到了四个学生,他们都喜欢摄影,而且有照相机,都拍过日式制服女孩,案发当天都没有在学校上课…”何天奈掰着指头数出了三个特征,他才发现自己手背的皮肤原来已经这么皱了,“然后通过网警那边配合的进一步调查,我们发现其中一个学生,在某个社交网站上用过一个叫‘yd77577'的ID,而这个‘yyhd77577’,又正是‘少花’网站那个约雨书去拍照的人的昵称。”
        “何警官,对不起,我不是很会上网,也不是很清楚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请你直说,是不是犯人已经抓住了?”
        “啊不,还没有,在法院判决定罪之前,即使我们有充足的证据,也只能叫他犯罪嫌疑人,不能叫犯人。不过你放心,我们已经派人密切关注这个有重大嫌疑的大学生了,”何天奈说,“今天我来找你,是代表我自己和老张私下过来,问一下你的意思。我们掌握到的这个大学生家里的背景,还有些特殊,如果你们这边一心只想讨回公道,将来遇到什么压力,我们自然顶住压力也要把这案子往严里给办下去…但是,考虑到现在雨书自己还不知情,走这一步也确实是一着险棋,闹得不好,这件事甚至有可能被人桶到媒体上或者网络上,可能会对雨书的学习生活造成很大的压力。如果你们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有和对方走私了赔偿的想法,也可以先告诉我们,我们就按低调的方式处理。我的意思,你明白了吧?”
        “不能私了!”胖子父亲捶着自己的心脏,恨恨地说,“何警官,你说这赔多少钱,可以补偿我们为人父母的伤心啊?”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是…”
        何天奈话没有说完,男人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扑通跪倒在他面前。
        “何警官!请你们一定要让那个畜生坐牢!我女儿受了这么大委屈,我这个做父亲的实在咽不下这口气,算是我求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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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9-13 14:28:52 | 显示全部楼层
        何天奈赶忙扶他起身:“好好好,就按你说的办。我们也尽量不让雨书被这件事影响到,好吧?毕竟,她还小。”
        “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胖子的眼眶已经鲜红,眼珠是那么浑浊,他像一只生了病的哈巴狗,不时用手背抹一下眼,但其实又没有什么眼泪流下来。
        何天奈不再说话,他想给这位父亲一点时间冷静下来,只好坐在那里掌起茶杯喝了几口茶。天气真热,落地扇再怎么拼命转,也无法驱赶这个家里油腻的气味和闷热的感受,他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想起来自己十几年前进去过,只有那里面装了一台空调。
        “雨书……现在是睡以前小鹭的房间吗?”
        “对,是睡她姐姐睡过的那间。张柯睡的那间,他来之前是做客房,现在还是做客房,有时候乡下亲戚过来,会在我们家过夜。”
        他想起那天,张小鹭批评自己没经过允许就进入她房间的事情来。
        “重新把一个小孩子拉扯大,不容易吧?我女儿出事和张柯失踪是同一年,其实那时候我也想过再要一个孩子,但想来想去还是放弃了,我觉得这太难了。”
        “难啊,”胖子父亲说,“一言难尽…”
        “张大哥,我倒是很想打听一下,你们当时是怎么怀上雨书的?我记得那两年国家计划生育政策还很严,二胎政策后来在2016年才全面放开。那时候小鹭你们还带着,按规定,应该是不准生二胎的吧?”
        “我们……就是自己偷偷在家生的…后来求人托关系,给她上了户口,她才有机会读到书上到学……”
        “听我同事讲,你们一开始是想生个男孩?为了给你们老张家传宗接代?”
        “对,想生男孩…”
        何天奈又喝了几口茶,很显然,对方不太想聊这个话题。
        “在自己家生,不去医院……很危险吧?”
        “还好,我和老婆在养猪场的时候,都做过母猪下崽的助产工作,也算是有经验。当时想着,如果有危险情况,再马上打电话送医院。”

        “可是…”
        “何警官,这件事没什么好问的,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今天还有事要忙,如果您没有别的事…”
        “哦,我有别的事。”他很直接地打断了对方,然后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像是干掉了一杯烈酒壮胆。
        “我对小鹭当年离家出走的事情有些好奇,想了解得更清楚一些。”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不瞒你说,这件事对我很重要。现在,我和你一样,都这么大岁数了,但只要我闭上眼晴,还能看到我女儿娇娇的样子。我这辈子啊,如果还有什么心愿,就是知道她死去的真相了…根据我的一些推测,小鹭对这件事情多多少少是有些了解的,只是她之前并没有告诉我,希望你能告诉我实话。”
        “小鹭…”老父亲轻轻唤了一声女儿的名字,慢慢问,“你想听什么实话?”
        “最直接的实话,就是告诉我,张小鹭她现在到底在哪里?”
        “你这是什么意思?”这位父亲赶紧摇了摇头,“她都走了这么多年了,我怎么知道?”
        何天奈继续说:“那好,我换个问法,小鹭当时离家出走的真实原因是什么?”
        这位父亲动了动嘴巴,没有说话。
        “说起来也巧,我本来是为了调查雨书的那个什么JK制服的爱好者圈子,去快递公司查你们家地址的记录…”何天奈说,“结果发现了一件很特别的事情。除了雨书偶尔在网上买些衣服和零食,好几年来,你们家几乎每个月中旬都能收到一份快递,收件人不是张雨书,而是你张全鑫,是吧?”
        胖男人的肩膀轻微抖了一下。
        “发件人每次都没写名字,也没有留电话。发件地址呢,每次都只写了城市,没有写具体的街道和门牌号。每次发件的城市都不同,有时候在北京,有时候在西安,有时候在成都、大理,有时候还在西藏、新疆。那么,这个人是谁?这些快递过来的又是什么东西?”
        男人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撇了橄嘴,垂下了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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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9-13 14:29:44 | 显示全部楼层
        “更巧的是…有家快递公司刚好有这样一个包裹,被我给拦截下来了。按规定,没有经过你们的允许,作为警察我也是不能动这个包裹的。”何天奈拎起那个黑色塑料袋,从里面掌出一个被胶带包了好几层的瓦楞纸盒,“但是不瞒你说,这个包裹,我已经打开来看过了,里面是几千块钱的现金钞票。”
        何天奈穷追猛打:“嫂子身材比较胖,怀孕没怀孕,只要你们自己不说,外人确实看不大出来。但是你们可能对有些情况不是很了解,我女儿去世之后,其实我家人去问过生二胎的事。和现在的情况有很大差别,我们年轻的时候,根据市里以前的政策,一胎生育之后,妇女要做强制输卵管上环手术的,以防超生。2013年前后,正值本市医务工作严抓严打时期,就算有很硬的后台关系,没有计生办的证明几乎不可能有医院和医生敢接已育上环妇女的取环手术,罚钱不说,严重的抓住了是要判刑坐牢的。就算你们有经验,敢自己偷偷接生,但是在那之前又是如何做了取环手术,怀上孩子的呢?”
        胖男人不再说话,耷拉着脑袋,紧握的拳头放在膝盖上。
        “既然你老婆根本不可能怀上孩子,那么张雨书究竟是谁的女儿?”何天奈继续说,“这些快递,是某人打给她孩子的生活费吗?因为银行转账会留下记录,所以邮寄现金比较隐秘?我看见里面还附了一张手写的短信,是用橡皮筋和钱捆在一起的,上面写着‘我现在很好,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您年纪大了就少干活,雨书读书的钱我负责到底’,还挺孝顺的。”
        何天奈把黑色塑料袋退掉,把瓦楞纸盒放到他怀里:“张大哥,钱我一分也没有动过,今天全部给你皇过来了。这件事我暂且也不会说出去,但是我很想求证一下,这个寄信的人就是张小鹭对吧?雨书现在住的,其实不是什么她姐姐以前住过的房间,是她…妈妈的,对吧?”
        “你可不要乱说!”刚刚还恭敬的胖男人,已经变得愤怒起来。
        “我当然不会乱说,只要你能让我联系上张小鹭。你们疼爱雨书的心情我非常理解,所以我相信,你也能理解我的心情,”何天奈说,“17年啦,17年时过境迁,我在条错误的道路上走了很远很远,最后又回到津水。按照法律,娇娇这个案子已经过了刑事诉讼时效,就是说,即便我通过小鹭找到了真凶,也没办法再翻案了。我的内心,按道理来讲早就应该平静,但是我一点儿也平静不了,我做梦梦到她时,她有时候是几岁小女孩的样子,有时候是十几岁的样子,和雨书差不多大。她在梦里喊我爸爸,每次我想靠近她,都会醒过来,永远碰不到。”
        胖男人继续沉默,何天奈等了一会儿,继续说。
        “张小翌离家出走之前,是意外怀孕并且生下了一个孩子对吧?孩子出生以后,被你和你老婆抚养长大,你们是觉得家丑不可外扬,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要谎称这个孩子是你们自己生下的女儿?女儿养这么大,不容易呀,所以我刚才还想多劝劝你,不要一时昏了头脑,要多替雨书考虑。”
        何天奈站起身来,无奈地摇了摇头:“张大哥,你放心,今天我说的这些事情,你知,我知,天知,地知,我不会再说给任何人。至于小鹭,你要实在不肯说,我也就不再问你什么了,但我不会放弃,会自己慢慢查。雨书的事情,我们会尽力,我这就告辞了。”

        胖男人站起身来,掌起何天奈的白瓷杯。
        “何警官,别急着走,您…先坐下吧,我再去给您添点茶。”
        这个胖子最终还是心软了,掌着杯子走向热水壶的几步路中,他的步子挪得非常缓慢,叹了好几口气。
        “砰!”热水瓶旧得发黑的木塞子打开了,白色的霉气从瓶口冒出来,他给自己也添了些热水。
        “何警官……小鹭在哪里,我们是真的不知道。我也没有她的电话号码,”他呷了一口茶,“不是不想告诉你,是真没有。”
        “你说的没错,雨书是她的孩子,她走的那天,孩子已经三个月大了。外边下着大雨,她掌了把伞,说是想出去买本书看,散散心,结果就没有回来吃晚饭。我后来都没怎么找她,不是我不挂念自己的女儿啊,我是有预感,她这一走,就是飞出去了,找不回来的。”
        他又呷了一口热茶。
        “收到第一笔钱,是三年以后了,就和这个盒子差不多,用瓦楞纸包着,2000块,纸条上也写了一些话,大概就是:雨书过得还好吗?我现在有收入了,以后每个月给你们寄一些过来,补贴家用。”这句话,他是学着自己女儿的口气说的。
        “后来果真每个月都能收到她寄过来的钱,十几年过去了,渐渐涨到现在每个月4000,合起来也有40多万了。这个话,你千万别在外面说,我们一直把钱存在银行,定期,分文未动,希望等雨书长大了,这笔钱可以用来给她付个买房的首付。小盟自己的事情让我们觉得很可怕,后来想通了,女孩以后靠男人不如靠自己,中国人嘛,辛辛苦苦一辈子,不就是得有一套房,才能有安全感吗?可怜哪!我养了两辈女儿,拼了老命想给她们安全感,结果却…”
        “张大哥,你们做的已经足够多了,”何天奈说,“只要孩子人没事,就还有未来。”
        “对,你说得没错,我们准备多花点时间陪孩子,我看手机上的文章说,人要获得真正的幸福并不用很辛苦,只要拥有真正的积极心态。”
        “没错,”何天奈点点头,“不过……小避当年的孩子是谁的?你们为什么不去找那个男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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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9-13 14:30:26 | 显示全部楼层
        “是她男朋友的。高考成绩和分数线出来的那天,我们正想和她谈报志愿的事情,她突然告诉我说没有填志愿的必要了,她已经不准备去读大学了,因为自己肚子里已经有了个孩子。那一天,她妈妈哭得天昏地暗,一个劲地骂她,想打她,又骂自己命不好,还骂我没有管教好。但我那时候不那样想,我反倒突然觉得,自己的女儿原来真的已经长大了。她非常冷静,和我谈了许多。她说自己不想打掉这个孩子,觉得堕胎和杀死自己的孩子没有什么区别;她也说自己已经和男朋友分手,并且不会让他知道怀孕的事情,这样的年纪结婚,对孩子和两方家庭,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她还说了自己未来的打算,等孩子生下来以后,她想让我们帮她抚养这个孩子,让我们把雨书当女儿带,她说自己想去沿海打工,说什么学习不一定要在学校,在社会上一边生存,一边学习,会收获得更多。我劝她还是先在家里养好身体再说,生下小孩后,去上大学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后来,那个雨天,她就和我们不辞而别了。”
        “这样啊…”何天奈若有所思,“你老婆现在原谅她了吗?”
        “自己的女儿啊,哪有什么原不原谅的。我劝了几天,她也就想明白了,人活在这世上,不就是走一遭吗?怎么走不是走?只是哪里会知道,现在雨书又出了这样的事情?人哪,终究还是得看命,有时候你再怎么躲,该找上你的,还是会找上你…”
        “这个你放心,雨书的公道,我们肯定是会还的,”何天奈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那么,小鹭失踪以后,你们没有找过她男友吗?”
        “我知道肯定是找不到小鹭的,但还是去那个城市找过那孩子。小翌高考之前确实去过他那边,还睡了,没想到一次就中奖了,呵。他是个高中辍学的家伙,无业游民,现在应该也有三四十岁了吧,你现在再过去可能都找不到这个人了。我当时去问他知不知道小翌的下落,但是没有跟他说孩子的事情。我希望就按小避说的,雨书能够以我们女儿的身份长大成人,永远不知道这个秘密,也永远不认识那个男人。”
        何天奈一怔:“等等,‘那个城市’是什么意思?小盟当年的男友,不是本地人吗?”
        “唉,还不就怪我们老是教育她找男友一定要找本地人!管得太多…他们感情很深,但她又不想让我们失望,那次去那边,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她说本来是去当面分手的,没想到难舍难分,这样居然还怀上了一个孩子…”
        何天奈感到心脏在扑通加速:“等等,等等!那个男孩子叫什么名字?”
        “姓龚,叫龚梁。”
        “怎么会姓龚?”
        “是姓龚,我不会记错的。”
        “他们交往了多久?”

        “从高一就开始了,他们在网上打游戏时认识的,本来是网友,也算是网恋。”
        “打游戏…认识的?”何天奈的脸完全僵住了,“张小避当年还玩网络游戏?”
        “偷偷玩,都怪我们管得太严,她需要用自己的方式缓解压力,这也难怪…我们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何天奈突然感到头皮一阵发麻,手也忍不住微微抖了起来,他用牙齿用力咬了咬自己干燥的嘴唇。
        “张大哥……那个……今天我们就先聊到这里,我得走了,再见!”
        胖男人送他出门:“何警官,这些话,其实我一直憋在心底,也没人可说,今天说出来了,放松了许多。只可惜,没办法帮你联系上小鹭。”
        “告诉我这些已经足够了,”他在楼梯口紧紧握住胖男人的手,“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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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9-14 09:45:17 | 显示全部楼层
        万宝路

        我早已用键盘输好了密码,但在用鼠标按下“登录”之前,我还是望着屏幕发了很长时间的呆。这个客户端后面住着另一个我,现在,我准备去见她了。
        <系统消息〉:抵制不良游戏,拒绝盗版游戏。注意自我保护,谨防受骗上当。适度游戏益脑,沉迷游戏伤身。合理安排时间,享受健康生活。欢迎来到《神沦》的世界!
        <系统消息>:你有(71)条过期留言,请前往旅馆信箱查看!
        眼前是一片绿葱葱的树林,我看见几只青色幼龙正在心房旅馆外不远处的马厩外徘徊。更新过多次版本的游戏让女术士万宝路感觉有些陌生,她试着施放了两个简单法术,视觉效果也有些变化。公会频道里,有人在聊天。
        <公会频道-Self>无聊的鸡翅:又被弑龙者的人偷袭了,自从他们会长Father当了皇帝,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公会频道-Se1f>银桑z:我早上也被偷了,那些家伙好像在针对我们工会。这破游戏,越来越没玩头了,平性超烂,搞什么皇帝制度,Father不砸钱,弑龙者怎么可能骑到我们头上?
        <公会频道-Self>笑面南瓜:哈哈!要是哪天我们天翔可以在这个服务器当皇帝,我们Se1f不也屌得飞起!
        <公会频道-Se1f>无聊的鸡翅:对啊,老大为什么不去抢皇帝当?论实力我们要是和弑龙者那帮人干群架,赢面更大些吧?要不是Father肯砸钱,弑龙者算个屁啊」<公会频道-S1>笑面南瓜:抢皇帝失败之后的惩罚代价太大啊,要遭全国守卫PC击杀,基本上就等于封号了。


        如今,聊天窗口里说话的这些人,我一个都不认识了。女术士万宝路施放了一个传送门法术,去了大城泽尔,这里还是和以前一样,挤着数不清的虚拟形象,每个人头顶上一个ID接着一个ID,让人眼花缭乱。
        我觉得有些茫然,如果不是为了找天翔,现在回到这个虚拟的世界里,都不知道还可以干些什么。
        <公会频道-Se1f>猪猪猪猪ki11er万宝路哇!我没看错吧?路姐今天居然上线了?
        <公会频道-Self>笑面南瓜:猪,路姐是谁?
        <公会频道-Self>万宝路:@猪猪猪猪killer猪你还在玩呀?哈哈哈!
        <公会频道-Se1f>猪猪猪猪ki11er笑面南瓜你们这些晚辈见到路姐上线居然不打招呼!路姐是咱们Se1f的会长夫人好吗!
        (公会频道-Se1f>无聊的鸡翅:会长夫人!
        (公会频道-Self>Harlequin:会长夫人?!!!!!天翔居然有老婆?
        <公会频道-S1f>银桑z:哈哈,没想到这个破游戏还有真妹子在玩,不会是人妖号吧?
        <公会频道-Se1f>万宝路:哈哈哈,大家好!我不是人妖哦。
        (公会频道-Se1f>猪猪猪猪xi11er:@银桑z你敢说万宝路是人妖?不要命了?小心天翔搞死你!路姐不仅是会长夫人,和我一样,还是公会七元老之一好嘛!
        路姐在这服务器出名的时候,你丫还没建号呢!
        <公会频道-Self>万宝路:没关系,开玩笑嘛!
        <公会频道-S1f>银桑z:嘻嘻嘻,路姐人真好,猪你就知道吓唬我们这些晚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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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2-9-14 09:46:44 | 显示全部楼层
        (公会频道-Se1f>笑面南呱:呵,一只严肃的猪。
        初三那年,在县城长大的表哥悄悄带我去过一次网吧。大人们顾着打牌,嫌我在家里看电视太吵,一定要他出去玩时带上我,他没办法才带我进去的,我却就此沦陷了。那是我第一次去那种被学校和家长视为禁忌的地方,紧张不安的心情和游戏带来的快感混在一起,让我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愉悦。我仍然记得那次离开时的恋恋不舍、回家之后的睡不着觉,后来就自己偷偷去了。相比下载音乐、电影和电子书,我更喜欢玩游戏。从女孩子玩的音乐节奏类游戏,到男孩子玩的OPG,网游几乎已经成为我生活中隐秘的一部分,那是我不为人知的暗面。网游是一个扁平的世界,谁也不知道坐在另一块电脑屏幕后面的人是谁,年纪比自己大还是小,长得好看还是丑,只要你游戏玩得好,就能获得很多尊重。那时,相比于在班上默默无闻的我,“万宝路”的身份更能让我感到满足和快乐。云塔上那件事发生以后,我和陆松开始交往,获得了很多现实世界里真正的欢愉,很快就淡忘了这个虚拟的世界。
        有时候想一想,人生的转折,快得太不真实。
        我对网游的认知和大部分玩网游的女生一样:就算它再如何如何好玩,也不过是一种虚拟的快乐和成就罢了,情感这种东西,在很大程度上只是可以方便利用、获得好处的特殊道具而已,不能太当真。所以我从未向游戏里的天翔吐露过自己的现实生活,消失之后,他也没有办法来找我。但他给我讲过许多他自己的人生,我知道他比我大,是一个20多岁、辍学、每天混迹在网吧的宅男,靠玩游戏挣钱养活自己,理想是成为一名职业电竞选手。至少在网游里,他对我挺好的,我也看过他的照片,还不至于丑。
        我不敢保证,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天翔有没有交上新的女朋友。但以我对他的了解,如果有,也应该是在游戏里。
        <公会频道-Se1f>猪猪猪猪ki11er万宝路你这一年多干吗去了,天翔想你都快想疯了…

        我的女术士账号万宝路,一开始和天翔是师徒关系。根据《神沦》游戏老套的系统设定,一名老玩家可以收一名新玩家为徒,带领新玩家熟悉游戏世界的规则和玩法,两人一起在虚拟的世界里闯荡,杀怪聊天,经历的惊喜和开心越来越多,依恋也越来越多,会产生一段老套的恋情。在游戏之外的人看来,这种关系脆弱又不可信,甚至有些可笑,但游戏之中的人,却往往对这种相互保持神秘的恋爱充满向往。一年多以前,天翔和万宝路,曾经是$1公会让不少人羡慕嫉妒的模范情侣;一年之后,我觉得,万宝路变得犹如另一个人。
        <系统消,息>:您的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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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9-14 09:48:00 | 显示全部楼层
        天翔
        已上线!
        <公会频道-Se1f>无聊的鸡翅:天翔来了!
        <公会频道-Se1f>猪猪猪猪ki11er天翔出来见老婆了!
        <公会频道-Se1f>银桑z天翔出来见老婆了!
        <公会频道-Se1f>无聊的鸡翅:@天翔出来见老婆了」<私密消息>天翔t0(对)我:老婆?
        私密消息>我to天翔:hi(海)<私密消息>天翔t如我:我好想你!
        <私密消息>我to天翔:亲亲,我也想你…<私密消息>天翔t我:我给你发了好多好多留言,你都没有回我,我好难过,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私密消息>我t天翔:亲亲,我回来了。
        回想起这些对话,我感到羞耻。

        两个月以前,我又去了小巷深处那家非常私密的菁菁网吧。这条小巷的位置在我家和我父母工作的菜市场之间,很长很老,分也多,两旁是有人居住的老屋子,也有门店和撑着塑料棚架的小商铺,卖一些小吃、干货或者假鞋子。这条小巷环境复杂,治安不好,但里面有两个秘密的地方,总在吸引人光顾。其一是位于一栋废弃大楼底部的洋垃圾服装市场,一些特别穷的人和特别节省的老人喜欢光顾那里,学校里有人说那里有很多衣服是从国外死人身上扒下来的,所以才很便宜,不知真假:另一个就是一般人很难找到的菁菁网吧。这家网吧机器配置一般,好处是足够隐蔽,允许学生不带身份证上网,是传说中津水最大的几家“黑网吧”之一。如今我望着这条小巷,好像望着一条不知伸向哪里的污渠。我在想,这样的地方,是不是会在某一天突然被拆掉?
        我啊,关于未来,所有的计划已经妥当,高考已经结束了,剩下最难的一关,就是向父母坦白自己怀孕的事情。
        从树叶间隙透过来的金黄色太阳光斑照在我印着英文句子“It's never too1ate”(为时不晚)的白色短袖T恤上。夏日炎炎,汗水让这件衣裳紧紧贴在我的背上,要是有人从后面看,大概还能看见我的文胸肩带和背扣。高中毕业以后,已经不用再穿校服了,我的胸部发育过快,不得不把抹胸换成了带罩杯的文胸。我想,人这种动物真是神奇,再过几个月,我的乳头上竟然要流出乳汁来了,上面好像没有洞啊,这怎么可能呢?
        要不是给父母帮忙,我很久不曾经过这条秘密的小巷了。和通向自己家那条短而笔直的小巷不同,这条巷子错综复杂,支路又多,不熟的人进来,可能还会迷路,但我很喜欢在这里走。
        我有时会想,所有的小巷对于城市而言,是不是都可以算作不文明生活的隐身区?小巷里隐藏着菜市场,隐藏着二手旧衣批发市场,隐藏着便宜好吃的苍蝇饭馆,隐藏着不为大人所知的秘密网吧,隐藏着和城市光鲜华丽的外表格格不入,却又非常被人所需的一切。
        我走在路上,看到烟铺,想起那天天翔问我是否是因为喜欢抽烟,才取了一个“万宝路”的网名。
        我告诉他,我不抽烟,只是以前觉得“万宝路”这个名字听上去比较酷。他说,那还好,他也不喜欢抽烟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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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9-14 09:48:55 | 显示全部楼层
        现在,我觉得自己真的长大了,己经有了很多思考问题的习惯。我最近想拿现在的自己和一两年前的自己做个对比,那时候我到底有没有喜欢过天翔呢?其实也有一点点吧?那个因为性格怯懦,没有办法鼓起勇气去认识现实生活中的朋友,所以只好悄悄把自己封闭进关系更为简单的网络游戏世界里的我,曾经非常羡慕天翔的性格,热情直爽,快意恩仇,好像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可以用简单的方式处理好似的。但后来,我和陆松有了更深入的接触,才发觉这个世界原来如此丰富又复杂,你真正想要把一件看似简单的事情做得完美无缺,都需要深思缜虑,拼尽全力。
        或许,我并不是那个让悲剧开始的人,我是湖蝶效应中的一阵气流,是踢猫效应中的一只猫,但我毕竟有错,就该为自己赎罪。
        如今,我必须独自把握最后的生活了。如果别人带你在一条陌生的街道上走,你不知道忽然转个弯,会看到什么,但你走在你自己熟悉的小巷,你很清楚,知道那个拐角后面,就是父母工作的菜市场。你知道,怎么走,可以找到自己的摊位。
        “小鹭,你来了?”
        “你去吃饭吧,我来看会儿。”我把饭盒交给父亲:
        父母之前很少允许我来菜市场这间不到10平方米的小铺帮忙卖肉。高考之后过来,我才知道这份工作其实有多辛苦。我现在已经知道,打开老旧昏黄的白炽灯可以让肉的色泽看起来更漂亮一些,知道怎么剔除猪腰上带尿骚味的白筋,还知道卖排骨的时候偷偷给顾客搭上一截龙骨,是这行的规矩。
        “这么漂漂亮亮的一个小姑娘,怎么不去好好读书,在这里卖肉哇?”
        起初遇到买菜的大妈大婶或者大爷问这一类的问题,我还会向他们解释因为已经高考完或者正在放假就来帮一下忙;现在,我只会微微一笑应付过去,默不作声。和很多人交流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回答一个问题,很有可能就要回答第二个问题:考得怎么样?在哪所中学读书?甚至回答接下来第三个问题、第四个问题:平时成绩怎么样?有没有信心呀?报志愿了吗?我很清楚,回答这些关于个人信息的问题对顾客来讲没有任何意义,本身就是一件浪费口舌又无聊的事情,他们并不是真的关心我,那些提问只是让买卖气氛不至于太过冷淡的随口之语。

        但如果父母在场,我还是会稍微动一下嘴皮子,不然会被批评没有礼貌。父母经常教育我,菜市场就是一个社会的缩影,各个摊位都在明争暗斗,嘴不甜很难留住回头客,是会倒大霉的。他们觉得,正如谁也不想在一个成天吊着脸的老板那里买肉吃一样,在社会上谁也不想和一个成天挂着脸的人交往做事,这些经验之谈几乎已经成为他们自己的人生准则:即便自己再苦再累,气愤或者受到委屈,在他人面前,还是必须立刻戴上看上去很自然的笑脸面具。我有时候会反思,自己是不是也继承了他们这种性格?这样的日子过久了,有时候也很难分辨自己心意的真假:
        我就是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的。回想起那天去陆松家,和他父亲的谈话,更让我感受到这其中的差别。我的父母,也许永远都学不会,那些站在高处的人看问题的方式和角度吧?两个家庭之间,隔着看不见的巨大阶梯,我曾经也有过拾起一脚就能向上的机会,但我选择退了回来。
        从一开始来菜市场给父母帮忙,我就总会去市图书馆借一两本书来打发时光。坐在这里看铺的时候,有时会看看书,有时会盯着那一个个挂着猪头和猪肉的黑色铁钩子发呆。向一中街塞纳河畔奶茶店的浩哥购买陆松的录音以来,自己的面具下已经藏了太重太厚的,不能够说给任何人听的秘密了。这些秘密薇在面具之下,就像薇在菜市场那些新鲜蔬菜和肉品下面拥堵下水道的腐烂垃圾,真要被翻挖出来,肯定臭不可闻,会把所有人都赶跑的。
        “您好,要什么?”
        “欸!五花吗?好嘞!这块怎么样?哦哦,这块!”
        “新鲜咧,非常新鲜,今天刚杀的猪啊。”
        “哎哟!您真会挑,这块瘦肉多些,好吃!给您过个秤,16块3.16块,要得吧?”
        “欸!好!谢谢!谢谢!您好走,欢迎下次再来啊!”
        我木讷地看着隔壁摊位上的阿姨麻利地完成了一单交易之后,笑弯了嘴角,自己的嘴角好像也不自觉地跟着动了一下。我觉得,她捏着钱时那个突然放松下来的笑,和之前装给顾客看的笑脸有所不同,这个细小的真实,被我捕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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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9-14 09:49:45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偶尔会在发呆的时候突然想起那些可怕的事。同时也会思考,如果自己没有因此和陆松交往,如果自己还是那个偷偷欺瞒父母,经常溜进那条小巷里的秘密网吧厮混逃学的女孩“万宝路”,那么如今坐在这潮湿闷热的菜市场里的我,将会是怎样的一番感受,是不是也同样可怕?
        人生的路走成了这样,我并不后海我感觉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晰地思考并理解过父母的工作有多么艰难,艰难不仅在于体力上的劳动,更在于经历了突然下岗的大浪潮之后,对于生活本身的焦虑和紧张,对于不可知未来的惧怕和不安。在以前,他们几乎从没让我来菜市场帮忙卖肉,我知道他们希望自己的女儿可以以学业为重,考上一所不错的大学,将来可以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坐在办公室里吹着空调面对电脑,如果能考取一份公职,去当老师或者医生,人生稳定不愁失业,那就更好了。但现在,我也明白,他们对于自己未来生活的想象也仅止于此,如果我想要过他们设定之外的生活,即便会比他们想象的那种生活更加幸福,他们感受到的却不会是同样的幸福或者欣慰,而是因为我超出了他们的控制所产生的剧烈痛苦。
        “爸妈呢,就你一个女儿,如果你离我们太远,我们就会很担心你,以后找工作,尽量找个近点儿的。”
        “高中毕业后,你就是半个大人了,有些话也可以跟你说了。男朋友可以谈,但是不要找外地人。你是个女孩子,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嫁给外地人,你就要去外地过年…”
        “以后要小孩,一定要生两个,第一个可以随男方姓,第二个就得姓张,给老张家留个种。”
        高考结束后,我们之间的一些话题放开了,我也因此意识到,自己和他们所期待的有多大的差距。
        “小鹭啊,今天事情不多,你就先回去吧,待会儿你妈妈也要过来,三个人挤在这个摊上反倒手忙脚乱的。”爸爸吃完饭,吩咐我回家,拿起桌上的蒲扇摇起来,“这天气也怪热的。”
        “嗯,好。”我站起身来,拿起原本压在蒲扇下的一本小书。

        作为陆松对我的影响之一,书籍真是帮我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它们让我在青春的时光里就能够用一种更加本质的眼光来看待这个世界。不论是经典名著,还是《雨天的书》那种随笔感悟,我不一定全都看得明白,但是总能从中得到一些自己也说不清楚的东西。同学们有时候会笑我是“文艺少女”,我只是笑笑,不是不想解释什么,是有时侯觉得,确实无法解释。
        最近,我从图书馆里借来的多半是推理小说,欧美或者日本的都会看,劳伦斯·布洛克是我最喜欢的推理小说家,但是要说目前最喜欢的作品,还是手上这本刚看完的《全部成为F》。它是日本推理小说家森博嗣1996年的出道作品,讲述了一个看透生命终极奥义的天才女科学家真贺田四季在一座孤岛上的杀人诡计。
        我非常喜欢犀川教授和真贺田四季博士最后一段探讨死亡的对话,甚至在本子上抄写过一遍:
        “你是为了死,才做那样的事的,对吧?”
        “对,是通向自由的起点…”
        “你会向警察自首的吧?”
        “如果自首的话,可能就构不成死刑了…您可以告诉我什么时候执行死刑吗?我想在日历上写上自己的死期…不知还有没有这么奢侈的日程表?”
        “为什么,您自己…那个…不自杀呢?”
        “可能,是想让别人把我杀掉吧…我想让别人干涉我的人生。那是‘爱’这个词的含义,不是吗?犀川老师…没有人是按照自己的意愿出生的。
        希望借由别人的干涉死去,可以说是不因自己的意愿出生的一种本能欲求,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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