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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转帖] 《护士学院杀人事件》(完结)示范课上实习护士被当众毒杀,作者: (英) P.D.詹姆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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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12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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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7-2 08:55:44 | 显示全部楼层
    6


    “你昨晚一个人去了电影院?”

    “是的,我已经告诉过你了。”

    “去看《奇遇》的重映,对吧?或许你觉得只有一个人才能最好地体会安东尼奥尼电影的精妙之处?抑或你找不到其他人愿意陪你一起去?”

    她当然受不了这个。

    “只要我愿意,会有无数的人想带我去看电影。”

    电影。这个词让达格利什回忆起自己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光。代沟这个词真正的含义远比语义学上的意思要深,那是更为彻底的情感疏离。他真的不理解她。他找不到一点线索,帮助他猜出那光滑的、孩子气的额头里面正在想着什么。那双非凡的紫罗兰色眼睛在弯弯的眉毛下面远远地分隔着,它们直盯着他,充满了警惕,却很淡漠。那张猫儿一样的脸长着小小的、圆圆的下巴和宽宽的颧骨,它毫无表情,只是对正在发生的事情表示出一种厌恶。达格利什想,很难想象在病床边会有比朱丽亚·帕多长得更漂亮、更可爱的护士。当然,当病人真的很痛苦、很沮丧时,伯特双胞胎健全的常识或玛德琳·戈达尔冷静的才干更让人愿意接受。这也许只是个人的偏见,但他无法想象任何男人会心甘情愿地在这个自私、无礼的小女人面前暴露自身的心理缺陷或肉体痛苦。他很好奇帕多想从护理这项事业中得到什么。如果约翰·卡朋达医院是一家教学医院的话,他还能够理解。她说话时每一次睁大眼睛都会让听者感到眼前蓝光一闪,那象牙般洁白的牙齿外,湿润的双唇每一次微微分开都会迷倒一帮医学院学生。

    他注意到这些对马斯特森警官也有着影响力。

    可是罗尔芙护士长是怎么说她来着?

    “一个聪明的女孩,但思想上缺乏历练,是一个心眼好、能体贴人的护士。”

    好吧,可能是这样。但是罗尔芙护士长受了偏见的支配,所以达格利什要以自己的方式来下判断。

    他压住心中的疑问,抵制住要挖苦人、想用低级的嘲弄来表示反感的冲动。

    “你觉得影片怎样?”

    “还成。”

    “那么,你看完这部‘还成’的电影后回到南丁格尔大楼时是什么时候了?”

    “我不知道,我想大约接近晚上11点了吧。我在电影院外面遇见了罗尔芙护士长,我们一起走回来的。我想她已经告诉过你了。”

    由此看来,她们必定已经谈过话了。这就是她们的故事,这个女孩又重复了一遍。她毫不掩饰,根本不在乎人家是不是相信她。这当然可以查出来。电影院售票室里的女孩也许能回忆起她们两个是不是一起来的。但是根本不必费劲调查,那有什么要紧的呢?除非她们两个一边欣赏电影一边策划凶杀案,就这样度过了那一晚。如果的确如此,这里就有一名罪恶的同谋犯,而她看起来明显也无所谓。

    达格利什问:“你回来以后又发生了什么?”

    “什么都没发生。我上楼去了护士起居室,她们正在看电视。呃,实际上我进去时她们刚刚关上电视。伯特双胞胎到厨房去沏了茶,我们把茶端到莫琳的房间里喝,达克尔斯跟着我们一起去了。玛德琳·戈达尔留下来和法伦待在一起。我不知道她们是什么时候上来的。我一喝完茶便上床去睡了。0点之前我就睡着了。”

    她也许睡着了。但这是一次非常简单的谋杀,没有什么可以阻拦她——或许是在卫生间的一个隔间里——等待,一直等着法伦洗澡。一旦法伦进了浴室,帕多护士就会知道其他学生所知道的一切:一杯加了柠檬汁的威士忌会在法伦的床头柜上等着。溜进她的房间,在饮料里加点什么是多么简单的一件事。然后呢?在没有拿到事实根据之前,顺水推舟做出这样的推理,就如同摸黑前行,令人发狂。不到尸检报告出来,毒理学报告到手,他都不能确定正在调查的是不是一桩谋杀案。

    他突然改变方针,返回到前一个话题上去。

    “你对佩尔斯护士的死感到遗憾吗?”

    她又一次睁大了眼睛,微微噘起嘴,思考着,意思是这真是一个相当傻的问题。

    “当然,”稍微停顿了一下,“她从没有伤害过我。”

    “她伤害过别人吗?”

    “你最好去问她们自己。”又是一阵停顿。或许她觉得自己的冒失有点傻气和粗鲁。“佩尔斯能带给别人什么伤害呢?”这句话的语气里没有一丝一毫的轻蔑,只有冷漠,她仅仅是陈述一件事实。

    “有人杀了她。那可能意味着她招人怨。有人必定很恨她,想把她从眼前除掉。”

    “她很可能是自杀的。当她吞那根管子时,便清楚地知道要流进来的是什么了。她害怕了,每一个在旁边看着的人都能够看出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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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12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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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7-2 08:56:10 | 显示全部楼层
    朱丽亚·帕多是第一个提到佩尔斯护士的恐惧的学生。当时,所有在场人员中只有两人注意到了这一点,另一位是综合护士协会的视察员。她的陈述着重指出了那女孩恐惧的表情,佩尔斯护士几乎是在强迫自己忍受。帕多护士居然如此具有洞察力,真是令人吃惊,也很有趣。达格利什说:“但是你真的相信是她自己把腐蚀性的毒药放进了食物里吗?”

    那双蓝色的眼睛又和他的眼睛碰上了,她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

    “不,佩尔斯每次不得不扮演病人时,都怕得要命。她讨厌做这个,虽然从不说出来,但人人都能看出她的感受。吞咽那根管子对于她来说必定是一件特别可怕的事。有一次她对我说,一想到要在喉部做检查或是手术她就受不了。她小时候曾经做过扁桃体切除手术,那个外科大夫,也许是一个护士,对她很粗暴,深深地伤害了她。不管怎样,那是一次可怕的经历,给她留下了对于喉部的恐惧。当然,她本可以向吉尔瑞护士长解释,我们中任何一个人都愿意替换她,她就不必扮演病人了。没有人强迫她。但是我觉得佩尔斯认为完成示范是她的责任。她是一个特别看重责任的人。”

    如此看来,当时在场的任何人都应该能看出佩尔斯的感受。但事实上,只有两个人注意到了。其中一个就是眼前这个明显没心没肺的小女人。

    达格利什的好奇心被激发了出来,但并没有特别吃惊:佩尔斯护士竟然会挑选朱丽亚·帕多来做自己信赖的人。他以前也碰到过这种反常的吸引。长得漂亮、惹人喜爱的人常常对于长相平凡、遭人看不起的人具有吸引力。有时候这种吸引力甚至是互相的。他心里猜度着,这种奇怪的互相吸引成了多少友谊和婚姻的基础,却不为这个世界所理解。但如果希瑟·佩尔斯希望通过讲述她童年的阴影得到对方的友谊或同情的话,那她真是不幸。朱丽亚·帕多看重的是力量,而不是弱点。面对乞求她同情的他人,她只会无动于衷。然而,谁又知道呢?佩尔斯也许从她那里得到了什么,不是友谊,不是同情,甚至也不是怜悯,而只不过是一点点理解而已。

    他突然产生一阵冲动:“我想你大概比这里任何其他人都更了解佩尔斯护士,可能十分了解。我不相信她是自杀的,你也不相信。我要你把关于她的一切都告诉我,那会帮助我找出一个动机来。”

    一秒钟的停顿。这是他的想象,还是她真的在下决心说什么事呢?然后她开始说,音调挺高,却有种不善表达的孩子气:“我猜她在讹诈某个人,她对我干过一次。”

    “说说看。”

    她用探究的目光看着他,仿佛在估量他的可信度,或者是在衡量这件事值不值得讲出来。然后她的嘴角上翘,露出一个微笑,好像在缅怀往事,接着平静地说道:“一年以前我的男友曾和我在一起过了一夜,不是在这里,是在综合护士宿舍。我打开了一扇防火通道门放他进来。我们当时只是闹着玩的。”

    “他是约翰·卡朋达的人吗?”

    “嗯,是的,是外科登记处的。”

    “那么希瑟·佩尔斯是如何发现的呢?”

    “那是我们预考——就是第一次国家注册考试——的前一晚。佩尔斯每逢考试之前都要闹肚子。我猜她是沿着走廊慢慢摸到厕所去时看见了我正让奈杰尔进来,又或许是她返回卧室时在我的房门上偷听来着。她大概听到了我们在房中咯咯地笑,或者诸如此类的声音。我料想她听了个够。我不知道她这样干是要做什么。从来就没有人想和佩尔斯做爱,所以我想她就是要听别人和男人在床上的动静以获得一点刺激。不管怎样,第二天一早她就跟我说了这件事,还威胁说要告诉总护士长,把我赶出护士培训学校。”

    帕多说这些话时并无怨恨的语气,还几乎觉得有一点好玩。这件事当时没有惹恼她,现在也没有惹恼她。

    达格利什问:“她问你要多少钱来买得她的沉默?”

    他毫不怀疑,不管她要了多少钱,那笔钱一定没有支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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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7-2 08:56:20 | 显示全部楼层
    “她说她还没有打定主意要什么,得想一想,得要得合情合理。你真该看看她当时的那张脸,斑斑驳驳,红得就像一只令人讨厌的火鸡。我不知道我当时是怎样拉长着一张脸的。我假装害怕极了,后悔得要死,要求那天晚上我们应该谈一谈。那样做是为了给我自己争取一点时间去和奈杰尔联系。他和他守寡的母亲就住在城外。她很溺爱他,我知道叫她证明她儿子在家里过的夜毫不困难。她甚至不在乎我们在一起。她认为她宝贝的奈杰尔想要什么就该得到什么。但是我得赶在佩尔斯之前把一切安排好。那晚我见到她时,告诉她我们两人坚决否认那件事的存在,奈杰尔有不在场证据来支持他。她忘了奈杰尔还有个母亲,也忘了别的事。奈杰尔是科特里-布里格斯先生的侄子。如果她去告了状,也只有她会被科特里-布里格斯先生赶出去,而不是我。佩尔斯真是蠢得要命,真的。”

    “看来你应付起这类事来得心应手、镇静自如,真叫人佩服。你就真的不知道佩尔斯打算怎么惩罚你吗?”

    “啊,我当然知道!我在开口告诉她之前先让她说出来了。真是有趣极了。那根本就不是惩罚,更像是讹诈。她想和我们玩,加入我们这一伙!”

    “你们这一伙?”

    “嗯,就是我、詹妮弗·布莱恩和戴安娜·哈泼。我那时正和奈杰尔交往,戴安娜和詹妮弗的男友都是奈杰尔的朋友。你没见过詹妮弗,她就是那些因流感而请假的学生中的一员。佩尔斯要我们为她介绍一个男朋友,那样她就能成为我们这一伙人中的第四个了。”

    “你不觉得这很令人吃惊吗?从我听到的有关她的情况来看,希瑟·佩尔斯根本就不是那类对性有兴趣的人。”

    “人人都对性有兴趣,只是各有各的方式。佩尔斯只是没有直接提出来罢了。她说我们三个她都信不过,应该另找一个可靠的人来监督我们。猜猜看!猜中了是谁可没有奖金!我知道她想要谁。是汤姆·迈利克斯,他那时候是儿科的登记员。他一身缺点,相当令人讨厌,但是佩尔斯喜欢他。他们俩都属于医院教友会的,汤姆在这里待满两年之后就要去当传教士什么的。他倒是很适合佩尔斯。我敢说只要我对他施加压力,他完全可能和她出去幽会一两次。但那样做对她没有一点好处。他不要佩尔斯,他要的是我。你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

    达格利什当然知道,毕竟这是最普通、最老套的个人悲剧。你爱一个人,他却不爱你。更糟糕的是,他不惜舍弃自己的最大利益,也要打破你平静的心境,去爱上另一个人。假设没有了这种人间悲喜剧,世界上半数的诗人和小说家又该干什么去呢?但是朱丽亚·帕多不为所动。达格利什想,如果她的声音里有一丝同情,甚至是表现出一点儿兴趣就好了!佩尔斯这种不顾一切的需求和对爱的渴望迫使她从可悲的乞求者走向了讹诈犯,但她在被讹诈者那里却一无所获,甚至连一丝觉得好笑的轻蔑也没有。

    这个被讹诈者甚至都不觉得有必要要求佩尔斯保守秘密。她此时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便把原因告诉了他。

    “我现在不在乎你知道了。我干吗要在乎?毕竟佩尔斯死了,法伦也死了。我的意思是,这里出了两宗命案,总护士长和医院管理委员会有更重要的事得操心,哪里还会管我和奈杰尔上床的事。可是每当我想起那个晚上,那才叫销魂呢!那张床太窄,一直吱吱嘎嘎地叫,奈杰尔和我咯咯地笑着,我们几乎不能够……可是只要一想到佩尔斯盯在锁洞上的那只眼睛……”

    说到这里,她笑了起来。这真是一串发自本能的、回忆欢乐往事的钟声齐奏,那么天真,那么富有感染力。马斯特森抬起严肃的脸看着她,也不禁漾开了嘴角,宽容地咧嘴一笑。有那么一刻,他和达格利什都不得不努力克制自己,以免和她一起开怀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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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12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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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7-2 08:56:50 | 显示全部楼层
    7


    达格利什一一召见等候在图书馆里的那些人时,并没有按照任何特定的顺序,他把吉尔瑞护士长留到最后也没有特别的用意。但是漫长的等待对于她来说是有点欠体谅了。很显然,一大清早起床,她就挤出时间来仔细地化了妆。这当然是出于本能做的一番准备,不管那天会遭遇什么样的意外和损害,她都得做这样的准备。但是她化的妆后来却弄得一团糟。睫毛油流了下来,弄污了眼影,汗珠一直沿着前额往下淌,唇膏在下巴上留下一道痕迹,或许是她自己的手不经意间在脸上乱划造成的。很显然,她发觉她很难使自己的双手安静下来。她坐在那里,手指将手帕绞来绞去,又在双腿上不安地划动。没有等到达格利什开口说话,她便极度激动地开了腔,喋喋不休地高声说:“你和你的警官与梅克诺夫特一家一起待在猎鹰者武器旅馆里,不是吗?但愿他们能让你们住得舒服,希拉有点令人讨厌,但是鲍勃,你让他独自待着时倒是个挺不错的人。”

    达格利什做了一切努力不让鲍勃独自待着。他之所以挑选猎鹰者武器旅馆,是因为它小、方便、安静,而且一半的房间都空着。没多久他便明白了原因,旅馆的老板鲍勃·梅克诺夫特和他的太太比起关心如何让客人过得舒服,更关心如何给来访者留下他们有教养的印象。因此达格利什强烈地希望在这个周末能搬出那个地方。与此同时,他无心与吉尔瑞护士长讨论梅克诺夫特一家,便彬彬有礼但坚决地把她引导到更为相关的话题上来。

    和其他接受询问的人不同,吉尔瑞护士长认为在开始前,她必须花五分钟表达她对那两个女孩的死亡感到的恐惧感受,那是何等的惊悚、悲惨、糟糕、可怕、残忍、难忘、费解,等等。达格利什想,这种情绪表述尽管没有独到见解,却也是真实的。这个女人是真正悲痛的,他怀疑她是否被吓坏了。

    他引导着她一起回到1月12日星期一发生的事件上去。她所说的也没有什么新鲜内容,陈述也已经记录在案了。她那天起得很晚,匆匆忙忙穿好衣服,等到她收拾好赶到餐厅时正好8点。她在那里和布鲁姆费特护士长及罗尔芙护士长一块儿吃了早餐,当时她第一次听说法伦头天夜里生病了。达格利什问她是否还记得是哪位护士长把这消息告诉她的。

    “呃,我不敢说我的确记得,我想是罗尔芙,但我不能十分肯定。那天早上我心境很烦躁,手忙脚乱,焦头烂额,就是睡过头也无济于事。对于综合护士协会视察的事我自然是有点紧张,毕竟我还不是一个合格的护士导师,只是代替曼宁护士长上课。第一次带班做示范教学没有总护士长指导就够糟糕的了,再加上协会来的视察员、科特里-布里格斯先生和罗尔芙护士长全都坐在那里,瞪大眼睛盯着我的一举一动。我突然想到法伦不在,就只剩下七个学生了。嗯,这倒是蛮适合我的,我认为人越少越好。我只希望这些小家伙们能够利索地回答问题,显出一点聪明劲儿来。”

    达格利什问她最先离开餐厅的是谁。

    “我想是布鲁姆费特。她像往常一样急着回病房。接着离开的是我。我拿着报纸穿过餐厅,端着一杯咖啡就进了暖房,坐下来看了十来分钟报纸。克里斯汀·达克尔斯、戴安娜·哈泼和朱丽亚·帕多都在那儿。哈泼和帕多在一起闲谈,达克尔斯独自在看杂志。我没待多久,走的时候她们还在那儿。大约8点30分,我上楼回了房间,路上取了邮件,然后又下来,直接去了示范室,此时正好是8点45分。伯特双胞胎已经在那里了,做完了一切准备工作后,戈达尔几乎是踩着点进来的,班上其他人是在8点50分时一起进来的,只有佩尔斯除外,她最后一个进来。在我们定下心来开始工作之前,女孩子们像往常一样闲谈,谈些什么我一点也不记得了,其余的事你都知道了。”

    达格利什当然知道。他虽然知道不可能从吉尔瑞护士长那里听到什么新东西,但还是引导着她再回顾一下示范室里的伤人事件。可她也没有什么新鲜事可说了,又是一切是多么可怕、恐怖、吓人,令人不寒而栗、难以置信,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达格利什又转回到法伦的死上来,但此时吉尔瑞护士长却令他大吃一惊。她是所有人中第一个提出有不在场证据的人,或者说,她显然希望这是一个证据,并且她说的时候有一种希望他人理解的满足。从20点直到午夜,她一直在房间里招待一个客人。她带着一种害羞的表情,不情愿地向达格利什说出了他的名字。他叫伦纳德·莫里斯,是这家医院的总药剂师。她邀请他来吃晚饭,他刚到不久后,她在四楼的护士长厨房里做了一道简单的红肠意面,在20点时将食物端进了自己的起居室里。这之后,她去厨房取菜碟用了几分钟,快到午夜时,莫里斯去了两分钟厕所,早些时候她也因为上厕所离开了两三分钟。除此以外,他们一直在一起,待了整整四个小时,谁都没有离开过对方的视线。她又热切地补充说,让莫里斯证实她所说的故事只会让他感到莫大的幸福。莫里斯应该准确地记得时间,因为他是一个药剂师,非常讲究细节的精确。唯一的问题是他今天上午不在医院,9点前他刚给药房打过电话,说他病了。但他明天会赶回来上班,这一点她可以确定,莫里斯最恨浪费时间。

    达格利什问起他离开南丁格尔大楼是在几点钟。

    “嗯,午夜过后没多久。我记得我的时钟报时0点时,莫里斯说他真的要走了。五分钟后,我们离开房间,走下后楼梯,就是从总护士长寓所通出来的那个楼梯。我把门打开,让它敞着,莫里斯从他停放自行车的地方取了车,我和他走到了小路上第一个转弯处。那天晚上不适合散步,但是我们还有一两件医院里的事要聊。莫里斯在给二年级的学生上药物学课,而我呢,我想我可以出来呼吸一点新鲜空气。莫里斯不愿意让我独自回去,于是又把我送回了门边。我想我们最后分手的时候大约是12点15分。我从总护士长寓所的那扇门进来,然后把它锁上了。随后,我直接进了自己的房间,把晚餐的餐具送到厨房里去洗,然后又去了浴室。12点45分,我上了床。我整晚都没有见到法伦。接下来我所知道的便是罗尔芙护士长冲进来叫醒我,说达克尔斯发现法伦死在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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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7-2 08:57:04 | 显示全部楼层
    “于是你出去过,穿过泰勒小姐的寓所又回来了,当时她的门开着吗?”

    “啊,是的!总护士长每逢外出总是把门开着的。她知道我们发现了她的楼梯更方便、更私密。实际上,她也并不禁止我们在自己的房间里招待朋友,毕竟我们都是成年女人了。再说,让我们穿过主楼大摇大摆地出去,让所有的学生都看见也不太好。总护士长这样做真是了不起呀!她不在南丁格尔大楼时甚至还不锁她的起居室,让它开着呢,这样,布鲁姆费特护士长只要想用就可以用它。也许你没有听说过吧,布鲁姆费特就是总护士长的一条狗。大多数总护士长都养着一条小狗,这你总该知道,玛丽·泰勒就养着布鲁姆费特。”

    她说这番挖苦话时刻薄得出人意料,马斯特森猛地把头从记录本上抬起来,看着吉尔瑞护士长,仿佛她本来是一个前途无望的候选人,却突然间爆发出意想不到的潜质来。但是达格利什无视了这段话,没有理睬,他问道:“昨天晚上布鲁姆费特护士长使用了泰勒小姐的寓所吗?”

    “半夜里吗?布鲁姆费特绝没有!除非她和总护士长一起在市里溜达,一般很早上床。她总是在晚上10点15分时沏最后一杯茶。不过,她昨天晚上被人叫出去了,科特里-布里格斯先生打电话把她叫过去,让她去单人病房接收一位从手术室送过来的病人。我想这件事人人都知道,那是快到0点时的事。”

    达格利什又问吉尔瑞护士长是否亲眼见着她了。

    “没有,但是我的朋友看见了,我是说莫里斯。他把头伸出门外去看走廊里是否有人,好在我们离开前上厕所。当时,他看见了布鲁姆费特裹着斗篷,提着她那个旧提包,消失在楼梯下面。很显然她正要出门,我猜她是被叫到病房里去了。对布鲁姆费特来说,这是常有的事。提醒你一下,这有一部分是她自己的过错,有种东西叫作‘过于认真’。”

    达格利什想,吉尔瑞护士长是不大可能去犯这样的“过错”的。很难想象她会回应任意一位外科大夫——不管他多么杰出——的偶然召唤,在隆冬的午夜时分高一脚低一脚地穿过庭院。他为她感到遗憾,她让他窥见了这种荒谬可笑的隐私的缺失,这些凌乱琐碎、巧立名目的借口,在这种状况下人们并不情愿地互相接近,在想尽办法保住自己隐私的同时试图窥探他人的秘密,使他陷入一阵压抑。一个成年男子在出门之前,先得鬼鬼祟祟地四下里偷看一下,两个成年爱侣为了躲避别人的窥探,偷偷摸摸地溜下后楼梯,这是多么可笑、多么令人屈辱的行为。他想起总护士长说过的话:“我们知道这里所有的事,这里没有真正的隐私。”即便是可怜的布鲁姆费特夜里喝什么茶,以及她夜里几点睡觉,都是人所共知的事了。难怪南丁格尔大楼滋生出了特有的精神病,吉尔瑞护士长必须为自己寻找借口,为她和她的情人在院子里散步作辩护,为她们那显然很自然的依依不舍的心情作辩解,用令人难以置信的废话来掩饰,说什么要讨论医院里的事情。他发现这一切是那么令人压抑,所以到了该让她走的时候,他一点也不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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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7-3 09:34:26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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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达格利什对于他和女管家玛莎·柯林斯之间半小时的谈话十分欣赏。她是一个瘦瘦的、褐色皮肤的女人,看起来就像一根枯树枝,而且骨头里的汁液早就干枯了,让人觉得她不知从何时起,身体就在衣服里面渐渐缩水了。她那厚厚的浅黄褐色工装裤挂在身上,形成长长的褶缝,从她的窄肩膀一直延伸到小腿中部,在腰间被一条儿童用的红蓝条纹皮带束住,并扣上了一个蛇形带扣。她的长袜被压缩成褶裥状,包住了脚踝。要么就是她总喜欢穿大两码的鞋子,要么就是她的脚有点奇特,与她身体的其他部分明显地不成比例。她一被传唤,就忽然出现在了达格利什面前,一双大脚站在那里稳稳地向两边分开,两只眼睛带着一种恶狠狠的神气盯着他,好像自己要接见的是一位特别难对付的女仆。在整个谈话中,她没笑过一次。说实话,在这个场合中也没有什么让人感到滑稽的东西,但是她似乎无法挤出哪怕一丝让人可以察觉的笑意。尽管开头不顺,谈话还是进行得不错。达格利什有点怀疑她说话时的尖刻语气和反常的干瘪外貌是她精心设计的一种伪装。或许大约四十年前,她决心成为医院里的一个大人物,一个受人爱戴的虚构暴君,于是开始用同等的傲慢对待每一个人,上至总护士长,下至底层女仆。一经发现这种有个性的举动是如此成功和令人满意,她就决定从此不再放弃它了。她不断地抱怨,却没有什么恨意,那只是一种形式罢了。他猜柯林斯小姐其实对自己的工作很满意,当她选择露面时既没有不快乐也没有不满足。如果这份工作就像她所声称的那样叫人不能忍受的话,她不会一干就是四十年。

    “牛奶!别跟我说牛奶!这幢大楼里关于牛奶的麻烦事太多啦!比所有其他伙房里的事加在一起还要麻烦,我就来说一点牛奶的事吧。一天15品脱牛奶,即使是这屋子里的人得流感病倒了一半,牛奶也全部喝个精光。不要问我牛奶到哪里去了,这已经不归我负责了,对总护士长我也是这样说的。我每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送两瓶牛奶到护士长那一楼去,好让她们沏早茶。她们三个人分两瓶,你会觉得每一个人都够了。总护士长当然是单独享用,她拿了一品脱,一滴也不愿意给别人。可是那一瓶牛奶惹的麻烦哟!第一个拿到牛奶的护士长撇去了所有的乳脂,我猜是这样,一点也不考虑别人,对总护士长我也是这样说的。她们够幸运的了,她们那两瓶牛奶可是海峡群岛的牛奶,这屋子里别人都喝不上。可就是这样还是抱怨个不停。吉尔瑞护士长抱怨说她的牛奶水太多,布鲁姆费特护士长则抱怨说不是每次都是送的海峡群岛的牛奶,罗尔芙护士长呢,则要半品脱一瓶的,她明明和我一样,知道是没有这种包装的。然后便是给学生沏早茶的牛奶、可可以及她们夜里调制饮料要的东西了。本来按照规定,她们从冰箱里取牛奶都得登记。并不是不愿给她们,但规定如此。唉,你自己去瞧一瞧那登记本吧!十次里有九次她们会嫌麻烦不登记,可空瓶子总是一大堆。本来按照规定,空瓶子要洗干净,再送到厨房里面。这你总不会认为太麻烦吧?可她们却把空瓶子到处乱扔,房间里呀,碗柜里啊,杂物间啊。根本没有好好洗,弄得这屋子里臭烘烘的。我的手下们都有自己的活要干,没时间追着学生们和她们的空瓶子转,和总护士长我也是这样说的。

    “你是什么意思,问我伯特双胞胎拿牛奶时我在厨房里吗?你知道我当然在的,我对其他警察也是这样说的。每天那个时候我还能在哪儿呢?每天6点45分我总是在厨房,伯特双胞胎进来时刚刚过了三分钟。不,我可没有亲手把牛奶瓶递给她们。她们是自己动手从冰箱里拿的。侍候学生们、给她们递东拿西可不是我的工作。和总护士长我也是这样说的。不过她们从厨房出去时,那牛奶可是一点毛病也没有。牛奶要到6点30分才会送来,早饭前我要干的活可多了,哪有工夫在牛奶里放什么消毒剂。除了这个,我还有不在场证明。从6点45分起我就一直和曼西太太在一起。她是个钟点工,人手短缺时她便从城里赶来帮帮忙。你想什么时候找她都可以,但是我得告诉你,你从她那里可听不到什么。那可怜的人儿在两只耳朵之间可没装什么。即使我整个早上都在给牛奶下毒,她也不一定会注意到。但是她和我在一起就不能这样做工作以外的事。我们一直在一起,绝没有每隔一分钟就往卫生间里跑,多谢了。该干活的时候我的事情可多着呢,各种各样的。

    “卫生间的消毒剂?我就知道你会问那个。我亲自动手把它们从大罐子里灌到瓶子里装满的,它们每周一次从医院的总储藏室送过来。这本来不是我的活,但是我不想把它留给其他女仆去干。她们太粗心大意了,只会把它们弄得满卫生间地板都是。佩尔斯护士死的头一天,我在楼下的厕所里灌满了那个瓶子,所以它应该还是满的。有些学生总喜欢在冲马桶时倒点消毒剂,但大多数学生不倒。你要知道,实习护士们对于这类小事情穷讲究,可是她们并不比其他年轻人好多少。女仆们大多在清洗厕所便池时使用消毒剂。所有的厕所每天都得清洁一次。我对于清洗卫生间要求特别严。楼下的那间是由摩拉格·史密斯午饭后打扫的,但是戈达尔护士和帕多护士在那之前却发现瓶子不见了。我听说其他警察在屋后的灌木丛里找着了那个空瓶子。是谁把它扔在那儿的?我倒想知道。

    “不,你见不着摩拉格·史密斯,他们没和你说吗?她今天一整天都休假。她昨天早茶后便休息去了,真是走运。他们不能把坏事扣在她头上了。不,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回家了,我没问。在南丁格尔大楼,女仆们都在我的眼皮底下干活,她们够负责的了。我从不过问她们休假时干什么,只不过偶尔听到过一句两句。她今夜多半会回来。总护士长留下话了,她得调到常住职员招待所里去。现在看来,这个地方对我们来说太危险了。可是没人来调我。如果早饭前摩拉格还不露面的话,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分派活儿。我手底下的人如果不在我的眼皮底下干活的话,我就抓不住她们,对总护士长我也是这样说的。不是那个摩拉格有多麻烦,只是每当麻烦一来她就特别固执,但是你只要给她起个头,她干得可不坏。要是有人告诉你说是摩拉格·史密斯弄糟了滴管里的喂食,你可别相信他们。那姑娘是有点蠢,但她可不是一个发了疯的精神病。我可不能让人无缘无故地糟蹋我手底下的人。

    “我要给你说点事,侦探先生。”她把她那干瘦的屁股从椅子上抬起来,从书桌上探过身子,用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达格利什。他努力振作起来,眼睛一眨不眨地去迎接她射过来的目光。他们两人互相瞪着,就像两个即将开始一场战斗的角斗士。

    “哦?”

    她伸出一根枯瘦而指节粗大的手指直戳向他的胸脯,达格利什向后一缩。

    “没有我的许可,任何人都不得将那个瓶子从卫生间里拿出去,或者拿它做清洗厕所便池外的勾当,谁都不许!”

    很显然,在柯林斯小姐的眼睛里,罪恶无处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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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7-3 09:35:05 | 显示全部楼层
    9


    12点40分,科特里-布里格斯先生出现了。他轻快地在门上敲了敲,没有等别人说出“请”字便走了进来,三言两语地说道:“我现在只能给你一刻钟的时间,达格利什,如果你方便的话。”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意味。达格利什同意了,示意他在椅子上坐下。外科大夫一眼看过去,只见马斯特森警官冷冷地坐在一边整理着记录本。他犹豫了一下,然后将椅子转过来,使椅背正对着警官,然后坐了下来,将手插进背心口袋,从里面取出一只用黄金打造的香烟匣。它十分精致,形状细长,似乎很难起到实用的功效。他递了一支烟给达格利什,却没有给马斯特森,在遭到警司的拒绝后,他既没有感到吃惊也没有显示出特别的兴趣。他给自己点上了烟。握住打火机的那双手很大,手指粗壮,不像一双外科大夫灵巧的手,倒像木匠粗糙的手,但是这双手保养得很好。

    达格利什表面上在忙着整理文件,实则在观察着外科大夫。他又高又壮,但还不算胖,中规中矩的西服穿在他身上简直太合身了,衣服里面裹着的是一副健壮的、保养得很好的身体,愈发显示出他体内掩藏不住的潜力。他算得上英俊,长头发从高额头上往梳到了后面,又硬又黑,只有一缕白发留在那里。达格利什想是不是染白的。对于他那张又大又红润的脸来说,眼睛显得太小了点,但是很有型,分得很开,什么东西都逃不过这双眼睛。

    达格利什知道在促使警察局局长打电话给苏格兰场这件事上,科特里-布里格斯先生起了重要作用。当达格利什接手这个案子时,科特里-布里格斯和贝利警察有过一次简短的谈话,从他那带点恶意的叙述中很容易看出他打这个电话的原因。外科大夫从一开始就使自己成为了一个令人讨厌的人,他的动机——如果能够对它们进行合理的解释的话——曾经引起过有趣的推测。一开始他断言佩尔斯护士是被谋害的,说难以想象这件谋杀案与医院里的人有牵连,还说地方警察有责任将这个推测进行下去,应该毫不耽搁地找到并逮捕杀人者。当他们的调查没有产生什么直接的结果时,他变得不安起来。他是一个习惯使用权力的人,无法想象没有权力会怎样。他给伦敦的一些杰出人士看过病,救过他们的性命,其中有些人甚至拥有对他人造成伤害的权力。不断地有电话打到警察局局长那里,打到苏格兰场,有些是圆滑的、带着些辩解的,另一些则是直接的抨击。由于负责调查的警察越来越相信佩尔斯护士是死于恶作剧,且恶作剧可悲地被施加到错误的对象上,于是科特里-布里格斯先生和他的一帮伙伴更加起劲地宣称她是被谋杀的,给警局施压,要求把案子转交给苏格兰场。正在这时又发生了法伦护士的死亡事件。可以料想到地方刑事调查部在这桩案子的刺激下必定会忙起来,会把分散地照射在第一桩案件上的灯光集中起来,聚焦在第二桩死亡事件上。就在这个时刻,科特里-布里格斯先生给警察局局长打了电话,宣称不必做进一步的调查了,在他看来法伦护士是自杀的,再明显不过了,他认为是她的恶作剧杀死了她的同事,产生了悲剧性的后果,于是她由于悔恨而自杀了。而现在为了医院的利益起见,要在招收护士学生之前以影响最小的方式结束这个案子,以免使医院的未来受到损害。警察局对于这种喜怒无常的突然转变早已习以为常,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会欢迎这种转变。达格利什想,在这种情况下,警察局局长做出决定,叫苏格兰场的人来调查这两起死亡事件是最为谨慎的,对此他表示相当满意。

    佩尔斯护士死后的那个星期,科特里-布里格斯甚至给达格利什打过电话。早在三年前,达格利什还做过他的病人。那是一次并不复杂的阑尾切除术,尽管手术留下的疤痕又小又干净,让达格利什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他也认为这位外科大夫的专长在那时是得到了充分的报酬的。他绝不希望自己被科特里-布里格斯利用,以达到他的私人目的。那通让人为难的电话令他很不满。他饶有兴致地发现外科大夫现在显然把那次手术看作了一件小事,他们两人都把那件事给忘了,这样做是明智的。

    达格利什没有把眼睛从文件上抬起来,说道:“我知道你主张法伦小姐是自杀的,对吗?”

    “当然,这很显然解释得通。你总不至于会说又有某个人在她的威士忌里放了点什么东西吧?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干?”

    “有一个问题,就是那个不见了的毒药容器,不是吗?如果法伦服毒了的话,容器应该在屋里。当然,在没拿到验尸报告之前我们还不知道是不是毒药让法伦死亡的。”

    “什么问题?没有什么问题。那个酒杯是不透明的、隔热的。那天晚上早些时候她可能已经在里面放了些东西。没有人会注意到。她也可能在一个小纸包里放了些粉末,后来在卫生间的马桶里把纸包冲走了。不存在什么容器的问题。顺便说一句,这次不是什么腐蚀剂,我看过尸体了,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你是第一个到达现场的大夫吗?”

    “不是,她们发现她的时候我不在医院。斯耐林大夫来看了她,他是医院里专门负责照料护士的大夫。他当时就看出没得救了。我一听到这消息便立刻赶过来看了看尸体。我到医院时快9点钟了。那时警察当然到了。我是指本地的警察。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不留下来继续干下去。我给警察局局长打电话说明了我的观点。顺便说一句,迈尔斯·赫里曼告诉我说她大概死于午夜时分。我看见他时,他正要离开,我们原来同在一所医学院读过书。”

    “这个我知道。”

    “我认为你把他找来做得很对,我想大家都公认他是他那一行里最优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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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7-3 09:35:34 | 显示全部楼层
    他说这话时很自负,显然是一个成功人士在屈尊承认另一个人的成功。达格利什想,他的衡量尺度很难说精确。金钱、特权、公众的认可、权力。是的,科特里-布里格斯永远要求得到最多,他相信凭自己的能力可以获得这一切。

    达格利什说:“她怀孕了,你以前知道吗?”

    “赫里曼告诉我了,不,我以前不知道。虽然现在生育控制的办法是可靠的,也容易办到,这类事情还是经常发生。我以为她这么聪明的女孩应该会使用口服避孕药。”

    达格利什想起了上午在图书馆的情景,当时科特里-布里格斯先生说出了这个女孩的年龄,甚至准确到了哪一天。他毫不客气地问了下一个问题。

    “你和她很熟吗?”这其中的含义很明显,外科大夫一时没有作答。达格利什没有去考虑他是否会大发雷霆,他也没有。医生的眼睛盯着讯问者,尖锐的眼光里逐渐有了一丝敬意。

    “是的,只有一次。”他稍作停顿,“你可以认为我曾经和她很亲密。”

    “她是你的情妇吗?”

    科特里-布里格斯看着他,无动于衷。他在踌躇,然后说:“你说得太正式了。她在这里的头六个月里,我们只是定期地在一起睡觉。你反对吗?”

    “只要她不反对的话,那也轮不到我来反对。那就可以推定说她是自愿的了?”

    “你可以这么说。”

    “什么时候结束的?”

    “我想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持续到第一学年的末尾,一年半以前。”

    “你们吵过架吗?”

    “没有。我可以说,她已经厌倦了,所以也就没有吵架的可能性了。有些女人喜欢变化。我自己也是如此。如果我早知道她是这类会惹麻烦的女人,就不会搞上她了。不要误会我,我没有和学生睡觉的习惯,我从理智上来说还是挺讲究的。”

    “你不觉得这里很难保守住秘密吗?医院里没有什么隐私可言,哪怕是最小的。”

    “你有些浪漫的想法,警司。我们从不在洗涤室接吻和拥抱。我说过我只和她睡觉,我的意思就是这个。说到性,我从不使用委婉的语言。她每逢晚上休假,便到我在温普尔街的寓所来,我们就在那里睡觉。我的屋子就在索尔本附近,我一个人住在那里。温普尔街的门房肯定知道,但他口风很紧。即使他口风不紧,那幢楼的房客也不多。只要她不说就没有什么风险,她也不是一个多嘴的人。不是我特别在意,而是我向来喜欢在某些私人领域我行我素,你无疑也是这样。”

    “所以那不是你的孩子?”

    “不是,我们很小心。何况我们的关系已经结束了。就算不是这样,我也不会杀她。那样的解决办法只会惹来更大的麻烦。”

    达格利什问:“你会怎么干?”

    “那得看情况而定。我得先确定那是不是我的孩子。但是这个问题也算不上特别,只要女人是通情达理的,问题倒并非不可解决。”

    “有人告诉我法伦小姐打算去堕胎。她和你交涉过吗?”

    “没有。”

    “她也许会去找你?”

    “那是一定的,她也许会找我,可是她没有。”

    “如果她提出来的话,你会帮助她吗?”

    外科大夫看着他:“这个问题很难算得上在你的调查范围之内吧,我想?”

    达格利什说:“这由我来判定。这姑娘怀孕了,很显然她想去堕胎,还告诉一个朋友说她知道有一个人会帮她。我自然想知道她心里想的那个人是谁。”

    “你知道有法律规定的。我是一个外科大夫,又不是一个妇科大夫。我宁愿坚守我自己的专长,合法地执业。”

    “但是还有其他的帮助方式,给她提供合适的医疗咨询,为她提供费用。”

    一个接受了一万六千英镑遗产的姑娘多半不需要他人资助自己去堕胎。但是戈达尔获得遗赠一事还没有公之于众,达格利什很想要知道科特里-布里格斯是否知道法伦的资产。但是外科大夫没有显露出任何知道的迹象。

    “可是她没有来找过我。她也许想到了,但没有来找我。如果她来了,我也不会帮助她。如果那是我的责任,我会负责解决的,但我可不会把别人的责任往肩上扛。如果她选择了上哪里去得到满足,她就该上哪里去求得帮助,我又没让她怀孕。是别人干的,那就让那男人去照看她好了。”

    “这就是你的回答吗?”

    “当然就是,而且一点不错。”他的声音里有一种残酷的自我得意。达格利什盯着他,发现他的脸红了。这个男人正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达格利什对于他拥有何种情绪丝毫不怀疑,那就是仇恨。他继续讯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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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7-3 09:35:47 | 显示全部楼层
    “昨天晚上你在医院吗?”

    “在,我被叫去做一个紧急手术。我的一个病人旧病复发了,这虽然不是完全没有预料到的,但很严重。我在夜里11点45分结束了手术。在手术室的记录本上有记录。然后我给在南丁格尔大楼的布鲁姆费特护士长打了电话,请她发善心回到她的病房再待一两个小时。我的病人是一个自费病人。这之后,我给家里打电话说晚上会回去,原来我说好了在医务人员宿舍过夜的。平常要是手术做得晚,我偶尔会在这里过夜,0点刚过我便离开主楼,原打算从温彻斯特路大门出去。我有那里的钥匙。然而,昨天晚上狂风大作,也许你已经注意到了,我发现有一棵榆树倒在路上。很幸运,我没有开着车直冲过去。我从车子里出来,把我的白围巾系在一根树枝上,提醒那些也许会开车从那里路过的人。也不大可能有人要从那里过,不过那棵树在那里显然很危险,天亮之前也没有办法将它挪开。我倒车从正门出去了,把树倒了的事报告给了正门的门房。”

    “你注意到了那时几点了吗?”

    “没有。门房也许看了钟。但是我猜可能是0点15分,也许要迟一点。我在树那里耽搁了一会儿。”

    “你到后门去时会开车经过南丁格尔大楼,你没有进去吗?”

    “我没有理由进去。我没进去,无论是去给法伦护士下毒,还是为了其他任何原因。”

    “你在院子里一个人都没见到吗?”

    “午夜以后,在狂风大作时?没有,一个人都没见到。”

    达格利什转换了话题:“当然,你是亲眼看着佩尔斯护士死去的。难道真的就没有机会救她了吗?”

    “绝没有,我得说,我费尽了力气。当你不知道原因的时候,施行急救很不容易。”

    “但是你知道那是毒药?”

    “很快就知道了,但不知道是什么毒药。若不是这样,情况就会不同了。你也看过尸检报告了,知道是什么东西杀了她。”

    达格利什问:“她死的那天早上,你从8点起就一直在南丁格尔大楼?”

    “我假定,如果你不嫌麻烦,看过了我原来做的陈述,你就会知道得很清楚了。8点刚过我就到了南丁格尔大楼。我跟这里签的合同规定我每周名义上工作六次,每次半天。实际上,我周一、周四和周五整天都在医院,但是突然叫我去做手术也很常见,尤其是自费病人的手术。如果病人名单太长的话,星期六上午我偶尔也要在手术室做手术。星期天晚上11点钟刚过,我被叫去做了一个紧急阑尾切除手术,那是我的一个自费病人,我在医务人员的宿舍里过夜很方便。”

    “宿舍在哪里?”

    “就在那个设计得很糟糕的大楼里,靠近门诊部,他们在7点30分供应早饭,那真是一个对上帝不恭敬的时刻。”

    “你来得真是相当早。示范教学要到9点才开始。”

    “我到这里不只是为了听示范课的,警司。你对医院里的事情还相当无知,不是吗?除非承担了给学生上课的任务,高级顾问外科大夫通常是不参加护士培训的。我只参加1月12日的培训课。因为综合护士协会的视察员要来这里,我又是护士教育委员会的副主席,到这里来见比勒小姐是一种礼仪。我来得早是因为我要做一些临床病案,上次上完课后,我把它们落在罗尔芙护士长的办公室里了。我还想在视察开始之前和总护士长谈一谈,也是为了保证我能准时会见比勒小姐。我在8点35分上楼,来到总护士长寓所时发现她刚吃完早饭。如果你认为我在8点到8点35分之间的任一时刻在牛奶瓶里下了腐蚀剂,你完全可以这样想,可是我没有。”

    他看了看手表:“如果你没有什么其他要问的话,我得去吃午饭了。今天下午我还有一个门诊,时间很紧。如果真有必要,我走之前还可以再给你大概几分钟,但我希望没有了。关于佩尔斯的死,我已经签署了一个陈述,没有什么可补充,也没什么要更改的了。我昨天没有见到法伦,我甚至都不知道她已经从病房里出来了。她没有怀我的孩子,即便她怀了,我也不会傻到要去杀她。顺便说一句,我告诉你我和她先前的关系自然是基于对你的信任。”

    他的眼睛有意地横过去看着马斯特森警官:“并不是我在意它是否公之于众。只是,毕竟那姑娘已经死了,我们还是要保护她的名声的。”

    达格利什觉得很难相信科特里-布里格斯先生除了他自己的名声外,还会对他人的名声表示在意。但他还是严肃地做出了必要的担保。外科大夫往外走时没有说一句表示抱歉的话。激怒一个自私的杂种是一件令人惬意的事,只是这未免有点孩子气。但是他是一个杀人凶手吗?他具有一个杀人凶手的自私、神经质、自我中心等特质。说得更中肯一点,他曾经有下手的机会。但是动机呢?他不是很快就故作坦率地承认了他和约瑟芬·法伦的关系了吗?说实话,他也不可能希望长久保住这个秘密,医院是最难藏得住秘密的地方。他明知藏不住,便主动地和达格利什说了,好让他在那帮长舌妇不可避免的八卦前听到这件事的一个说法,不是这样的吗?或是这种坦率仅仅是出于自负,为了满足一个男人在性方面的虚荣心,不愿意费神掩藏住自己在性方面取得的业绩,以显示自己的魅力和男子汉的充沛精力?

    达格利什收拾起文件时也感到有点饿了。他起了个大早,工作了整整一上午,现在该把心思从斯蒂芬·科特里-布里格斯身上收回来,为马斯特森和他自己考虑午饭的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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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7-3 09:36:3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餐桌上的闲谈


    1


    南丁格尔大楼的护士长和实习护士都在学校的餐厅里吃早餐、喝下午茶。他们的正餐和晚餐则和其他职工一起在医院的自助餐厅吃。除了会诊大夫外,所有的人都在餐厅那种一成不变的、吵吵闹闹的亲近气氛中进餐。食物永远讲究营养、方便烹调,为了满足几百号人的不同口味而变化,照顾到宗教习惯或个人禁忌等敏感问题之余,还得控制在伙食管理人员的预算范围之内。菜单安排的原则不会变,那天要是有泌尿外科大夫做手术,肝和腰子绝不能上桌,护士们的菜单也绝不能和她们刚刚端给病人的雷同。

    自助餐厅的制度刚引进约翰·卡朋达医院时,遭到了各个等级员工的强烈反对。八年以前,不同等级的员工都有各自的餐厅,一间是给护士长和护士的,一间是给行政人员和非专业人员的,还有一间门房和工匠等人用的临时餐室。这种安排适合每一个人,因为它在各级别间做了合适的划分,使得人们在合情合理的安静环境中进餐,在各自的团体中愉快地度过午休时间。但是现在只有高级医务人员才能在他们自己的餐室享受宁静和个人空间。这个被小心保护的特权不断地受到部里的审计员、政府的伙食承办顾问以及劳动研究专家的攻击。他们手握成本核算的武器,毫不困难地证明这种制度是极不经济的。但是迄今为止,大夫们还是赢了。他们最强有力的辩词是他们需要私下里讨论病人的情况,这就意味着哪怕是吃饭的时候,他们也绝不会停止工作。这种说法遭到了一些人的质疑,但也很难被驳倒。需要对病人的情况保守秘密涉及到了医患关系的问题,大夫们总是聪明地利用医患关系为自己谋取利益。以前这个奥秘甚至连财政部的审计员也无法揭穿,而且他们还得到了总护士长的支持。泰勒小姐公开声称高级医务人员拥有自己的餐厅再合理不过。泰勒小姐对医院管理委员会主席的影响非常明显,而且长期以来都在发挥作用。这个影响几乎已经平息了大家的激烈议论。马库斯·柯恩先生是一个风度翩翩的有钱鳏夫。至今唯一令人感到奇怪的事就是他和总护士长为什么还不结婚。一般认为,一方面是因为马库斯先生是英国犹太世界的公认领袖,所以他为了信仰而选择了不结婚;另一方面,泰勒小姐嫁给了事业,所以她也选择决不结婚。

    但是泰勒小姐对主席的影响,以及因此对医院管理委员会的影响有多大,人们也说不准。大家只知道这使得科特里-布里格斯先生大为光火,因为这大大地降低了他的作用。但兴建会诊大夫的独立餐厅对他很有利,他坚决拥护。

    如果说其他人员因此被迫亲密相处,那最终他们可没能亲密起来,等级制度的存在依然显而易见。巨大的餐厅被划分为许多小的进餐区域,用花格屏障和栽种在木桶里的植物分隔开来。在每一间小室里,餐室的隐秘气氛又重新建立了起来。

    罗尔芙护士长将鲽鱼和薯片放在托盘里,来到桌边。过去八年来,这张桌子一直是她、布鲁姆费特护士长和吉尔瑞护士长共享的。她把坐在这个奇怪世界里的外人看了一圈。最靠近门边的凹室里坐着实验室的技师们,他们穿着沾了污渍的工作服,在那里生气勃勃、吵吵闹闹地吃喝着。紧挨着他们的是门诊部的药剂师老弗莱明,他用他那沾满了尼古丁的手指将面包搓成药丸般的小球。下一张桌子上坐着四个穿蓝色工作服的医务速记员。高级文书赖特小姐,她已在约翰·卡朋达医院工作20年了,她像往常一样,正偷偷摸摸地快速吃着,一心想尽快回到她的打字机旁。临近的花格子屏障后面是一小群非专业人员:放射室的主管班扬小姐、医院社工主管内森太太,还有两个理疗室的工作人员。他们不急不忙地吃着,营造出一种平静的氛围,小心地维护着他们的地位。他们明显对于在吃的食物毫无兴趣,选择这张桌子,则是为了尽可能远离办公室的低级人员。

    他们在想什么呢?大概是法伦的事吧。现在医院里上至会诊大夫,下至病房女工,不可能还有人不知道南丁格尔大楼发生了第二起神秘的命案,苏格兰场的人都已经来了。法伦的死大概是今天上午大多数餐桌上正在议论的话题。但这并没有阻止人们吃他们的饭或继续干他们的活。有那么多事情要做,有那么多重要的问题要操心,还有那么多的绯闻要传,而这并不仅仅因为生活还得继续。在医院里,人们说起“生活还得继续”这句陈词滥调总是特别地意味深长。生活的确在进行着,出生和死亡以排山倒海的势头推动着它前进。新登记入院的进来了,救护车每天从急救室出发,手术单被签发,死人被抬走,痊愈者出院。一位年轻的护理学学生见过的死亡——甚至突然死亡和意外死亡——比最有经验的高级侦探还多。死亡叫人震惊的力量是有限的。学生们要么在第一学年就和死亡达成妥协,要么就放弃做护士。凶杀就完全不同了。即使在这个疯狂的世界里,凶杀仍然具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原始力量,让人震惊。但是在南丁格尔大楼,有多少人真正相信佩尔斯和法伦是被谋杀的呢?恐怕苏格兰场那个神奇人物和他的随从不可能一出面就使人相信这个异常的想法。还有太多其他可能的解释,它们都比谋杀更简单、更令人信服。达格利什爱怎么想就怎么想,但是要证实它却是另一回事了。

    罗尔芙护士长低下头,漠然地切着鲽鱼。她没有什么胃口。空气里满是食物的浓烈气味,让人反胃。餐厅的嘈杂敲击着她的耳膜,无休无止,无法逃避,形成一团驱不散、赶不走的混沌,连绵不绝,个人的声音夹在里面很难听得清。

    挨着她坐的是布鲁姆费特护士长,她将斗篷整整齐齐地折好,放在背后的座位上,那个和她形影不离、已经走形的织锦手提袋砰的一声落在她脚下。她恶狠狠地吃着清蒸鳕鱼和欧芹色拉,仿佛在怨恨人为什么要吃饭,于是将怨气都发泄在食物上。布鲁姆费特护士长总是一成不变地选择清蒸鳕鱼。看着她吃鳕鱼,罗尔芙护士长突然觉得自己再也吃不下去了。

    她提醒自己,没有理由一定得坐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可以阻止她去别处用餐,这个坚定的意志会使她拿着托盘走到三英尺之外的另一张餐桌上去,可这一简单的动作会成为一个无法挽回也无法改变的灾难。她左边的吉尔瑞护士长在摆弄炖牛排,把楔形的白菜叶剁成整整齐齐的正方形。一旦她开始吃,就会像个馋嘴的女学生那样贪婪。但她分泌唾液的餐前准备显得过分讲究。罗尔芙护士长想起自己曾多少次压制住冲动,咽下差点脱口而出的话:“看在上帝的份上,吉尔瑞,别弄了,快吃了吧!”毫无疑问,总有一天她会说出来。那时,另一位讨人厌的中年护士长就会宣称:“她只会越来越别扭,大概是年龄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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