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的每日心情 | 慵懒 2024-10-12 08:0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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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到天数: 95 天 [LV.6]常住居民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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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1-10 18:17: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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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关系的,医生。”米娜的声音插了进来,贴在他耳边说着。米娜的脸出现在他背后。米娜的胳膊——细弱、棕色、带着雀斑的胳膊——从罩袍松垮的袖口里露了出来,压过了他的胳膊,接过听筒。“你好!对,是我。好了,现在你打回来了,知道这不是骗局了吗?……对,对,我知道你需要谨慎……对,印吧,只要你敢……不,没关系的,但我不能再和你说下去了,真的不能了,我不是很舒服。对,非常感谢!再见,再见,再见。”
她把听筒挂回电话机上,后退了一步。
“很抱歉,骗了你。”米娜顿了顿才说道,抬起头看着他,“但是我说了,他们不可能永远不让我靠近电话机的。他们一走,我就下来了。我一直等着,怕他们阻止我。”
桑德斯也后退了一步。
“没关系的,康斯特布尔夫人。”
“你生气了。”
(我当然生气了,谁他妈能不生气呢?)
“没关系的,康斯特布尔夫人,犯傻是我自己的事。”他想到自己在整栋房子里跑来跑去,大喊大叫的样子,言不由衷地说,“不过请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在服了吗啡之后还能这样兴奋的?”
“我才没吃。”米娜回答,带着某种绝望而又得意扬扬的狡黠,几乎有些病态。然后,她放缓了语调,“我只是假装吃了,你看。现在我报复了彭尼克,我报复了他。他们大概不会把我的话全部印出来,因为涉嫌造谣或者诽谤之类的,但这也足够了,足够了,足够了。他会被大家当作傻瓜,这个沃德先生。你知道吗,我们船上的一位教授曾经管彭尼克叫沃德先生。我不知道为什么,但很符合他杀人犯的身份。既然我做完了想做的事,就可以上楼去吃药了。然后我就会好的。”
“当然会的,快去吧,快!”
“你陪我上去,好不好?我很孤独,而且这个时候孤身一人比白天的时候还要可怕。老鼠们都跳船逃生了,只有你。”
“没事的,康斯特布尔夫人,来吧。”
他们头顶的楼梯间上,那台落地钟奏响了流畅的乐曲,回旋着,敲响了十点。大约十点二十分的时候,他才把米娜再度安置到床上,这次监督着她吞下药片,用罩袍把她裹好,然后听到了药片起效带来的朦胧低语。她把头埋在枕头里,蜷缩起来,睡着了。
不要做噩梦,他暗自希望。对着手表,他给米娜测了脉搏,然后关上灯。这个表面上诚实的女人,他边下楼边想着,却在某个可能撒谎的地方都撒下了颠倒黑白的谎话。
不过,这番突然失踪带来的尖锐刺激也并非全无好处,治愈了他那没来由的神经紧张(或者他以为治愈了)。一次就够了。现在他只觉兴奋得坐立难安,睡意全无。他知道该上床了,明天还有工作要做,但他也知道上床也是徒劳。他时而徘徊,时而静坐,最后总是回到餐厅里来。其中一次,他四处巡视着锁上了一层的所有门窗,另一次则在图书室浏览了一遍那些沉闷的藏书。楼梯上的大钟奏响十点半。然后是十一点差一刻。然后是十一点整。
快要十一点半的时候,他以为自己看到了赫尔曼·彭尼克的脸从温室的玻璃门后面注视着他。
事后,桑德斯才发现那个他用来喝光酒壶里最后一滴啤酒的平底杯从他的指间滑了下去,在餐桌上摔得粉碎,只留下一个棕色泡沫组成的星星痕迹。他那时正巧在四下环看,不期而遇。
有一阵子,他捕捉到了一丝微弱的噪音:实际上非常微弱,不过是耳膜上的几丝震动,而非声响。他模糊地想到水,然后意识到大概是温室里的小喷泉,那沉静的水流在山姆·康斯特布尔死后仍涓涓涌动着,正如他生前时一样。他转过椅子,想往那边看,视线自然地落在了温室的玻璃门上,而彭尼克正从另一侧看着他。
他飞快地穿过房间,甚至想不起来自己是如何离开椅子的。有那么半秒钟,他以为是自己的倒影被灯光投射在了漆黑的房间门上,直到他看到彭尼克的鼻子和指尖顶在玻璃上形成了苍白的压痕。然后,彭尼克飞也似的消失了。桑德斯一把拉开门,却只有一股夹杂着强烈的植物芬芳的热空气扑面而来——还有寂静。
他站在门口。没有光线,没有声音,也没有任何动向,直到他跌跌撞撞地往前走,踩在植物上发出沙沙的声响。他不记得电灯开关在哪里,只得沿着墙壁摸索。但他知道追逐巳经是无用功了,因为那个,一扇落地的彩绘玻璃窗大敞着,他不久之前刚刚锁好的——这是一条逃脱的路线。
米娜·康斯特布尔?
米娜·康斯特布尔,在楼上,半昏迷着?
他想叫自己不要跑,却仍飞奔上楼,一头扎进那个漆黑的房间里,发现这只是另一次假警报。她既没有死,也没有受伤,就和他自己一样毫发未损,而且呼吸平静,睡得很沉。但这次他不敢冒险。他锁上了浴室门,检查了窗户的插销,回到大厅里时从外面锁上了房门,收好钥匙。
这反复的虚假警报比真的发生什么还要令人难受。他真的看到彭尼克了吗?还是没有?突然间他自己也不确定了。只不过是眼角瞥到了一个身影,也许不过来自他自己的想象,又或许(想到这点,他犹豫了一下)是灵魂出窍。但敞开的窗户呢?可能是他自己忘记关了。现在他又觉得,几乎肯定是自己的错。
这样想就好多了。然而,他还是不敢离开米娜的房间太远,便坐在了楼梯顶部。他的呼吸平静了下来,他的思绪随意回旋着,似乎随时会有幽灵从中现身。他点上一支香烟,看着烟雾徐徐上升。座钟敲响了零点差一刻。终于放松了下来,他漫步下楼——
电话铃又响了起来。
最好接一下。
“你好!”一个愉快的声音说,“是格鲁夫托普31号吗?这里是《每日号角》——”
桑德斯疲惫地打算放下听筒。“抱歉,”他说,“很抱歉,我不会做任何声明——”
“等等!”那个声音说道,其中的急切令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动作,“别挂,好吗?我不是想让你讲什么,我想和你说件事。”
“什么?”
“米娜·谢尔德小姐还好吧?你知道我的意思。”
“不,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她当然很好,怎么回事?”
“请问你是哪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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