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的房子》 阿鲁法官的故事系列(完结)，作者: [法] 诺埃尔·凡德瑞

black白夜

我面前走进来一名身材矮小的老太太，她的脸就像是一颗起了皱的苹果；但她那双蓝眼睛显得异常年轻，纯洁得就像一名花季少女一般。她的声音柔和，略有点儿造作；说出口的话丝毫没有语法错误。艾斯考菲耶小姐告诉我说她当了四十年的小学老师。

她一来就说道：“啊！法官先生，您的同事是一个非常好的人。每当他在楼道里碰到我的时候，总是和我打招呼并且以很尊敬的态度和我聊两句：

“女士，我对此毫不怀疑。有人告诉您发生的案子了吗？”

“告诉我？我可是什么都知道了，先生，我知道所有的一切！

“一切？那您快告诉我凶手是谁？”

“啊！这个嘛，先生，这是我唯一不知道的。我什么都没看见，但我什么都听见了。”

“快和我说说！”

“我把上身探出窗外呼救。街上没人，但就在此时，我看到两名警员从旁边的街道跑过来，他们直冲进楼里。”

“好的，先生。事情发生在大约上午十一点的时候，我是根据我厨房里的闹钟来确定时间的，那个闹钟很准时。不过我首先要说明一下我卧室南墙上的壁炉，它就在我楼上那不幸的邻居的壁炉正下方，当我刚点着火的时候炉子还在冒烟……

“我知道了，请您略过这些细枝末节！”

“您看着吧，这可不是细枝末节。后来，快到十一点的时候，我用火柴点燃了炉子。和往常一样，我打开了窗户让风吹进来助燃。就在此时，我看到阿鲁先生的用人刚出了大楼，在街上跑了起来。她刚转过街角，我就听到从楼内传来的一声巨响。我随后才知道那是克雷蒙撞开阿鲁先生的寓所大门所发出的声音。

“同一时间， 对，就是同一时间， 法官先生， 或者说就在可以忽略不计的时间之后，我楼上的窗户猛然被推开，然后我就听到了您同事的声音。他喊道： ‘救命啊！”

“但他连第二声都没喊出来。因为立刻就传来一声枪响，然后我就听到从地板上传来他倒在窗前的声音。您无法想象这一切发生得有多快……最多就几秒钟的时间

“您的证言非常详尽，”我对她说道， “您来看看我理解得是否正确，因为这件事非常重要。事情发生的顺序是这样的：有人撞门，阿鲁先生打开窗户呼救，然后是枪声传来？就是这个顺序吧， 您能肯定吗？”

“完全肯定……但我再重复一遍，这一切发生得非常快！”

“您之后又做了什么？”

“这么说在枪响之后没有人可能从楼里逃出去？”

“没人可以，法官先生，这我可以很明确地跟您保证，否则我就看到凶手了。再者， 凶手也没有下楼梯的时间，他会在楼梯上遇到那两名警员。我是跟在警员们身后上楼的，我看到了那个您审问过的克雷蒙， 他当时就在门厅里。他站在那里没动，而那两名警员守着大门也没敢乱动。他们都在等着凶手出来……片刻之后，楼里面冒出了很多人来……一声枪响能这么快招来这么多人真是稀奇！隔壁楼的人都瞬间赶来了。我呼救的时候确实喊得很响……您也差不多是立刻就赶到了

我对艾斯考菲耶女士向我提供了这些宝贵的信息表示感谢。之后，我先后问了那两名警员，他们证实了之前的案情叙述。

如我之前所说，他们两个当时在临近的街上，从那里可以看到厨房的窗户以及楼前那条空荡荡的街道。他们看到了克雷蒙从他们身前经过，后者还跟他们打了个招呼；然后，两分钟之后，他们看到了阿鲁先生的女佣，他们和她很熟。

片刻之后，女佣喘着气跑过来跟他们说，阿鲁先生寓所的大门从里面上了锁， 而且敲门没有回应。他们立即跑了过去，然后发现克雷蒙站在门厅里。后者给他们打手势让他们守住大门，并告诉他们凶手肯定还在里面。

警员们相信了克雷蒙的话，因为他们之前在离楼前大街不到十米处听到了阿鲁先生的呼救以及枪声，而且他们途中没有遇到任何人。此外，也不可能有人从三楼的窗户跳下来。

“没错，”我说道，“但是，就算凶手没下楼，他还可以上楼啊。我很遗憾你们没有立刻搜查四楼。现在楼道里挤满了人，再去搜查就太迟了；凶手可不会等着我们……”

其中一名警员说道： “但是克雷蒙一直没离开过这儿……”

我回道： “谁又告诉你他没故意把凶手放走呢？”

总之，看起来很明显，克雷蒙不是凶手就是凶手的同伙。我下令搜他的身。

我们在他身上既没有找到那个钱包也没有找到任何武器，但却在他的背心内口袋里发现了二十张一千法郎的大钞。

两万法郎！和那个铁路工人一样……

我小声说道： “连价码都是一样的！”

克雷蒙结巴着说道： “噢！法官先生，您怎么能够相信这太可怕了……我是个正直的人……”

“那你能告诉这钱从哪儿来的？”

“这都是我的积蓄。”

black白夜

“你的积蓄真不少！你还天天把它带在身上啊？”

“是的，放家里我怕会被偷。我经常不在家。”

“我问你什么你都能答得上来，”我冷冷地对他说道， “法庭会对你做出裁决的。克雷蒙，我现在指控你预谋杀人。”

“好了， 别再企图糊弄我了！”

“但是法官先生，在我身上既没搜到手枪也没搜到钱包……”

“你很清楚刚才医生来的时候寓所里有多少人。你完全可以把所有想转移的东西都交给同伙。”

“但我怎么会有时间撬开办公桌的锁呢？”

“根据包括你在内的证人们一致的证词，在枪响和警员到达之间有超过一分钟的时间， 再加上办公桌的锁是被暴力手段撬开 的，作案人显然很赶时间，对他来说一分钟也绰绰有余了。

“这倒是真的。”克雷蒙承认道。

我又说道： “还有那两万法郎也不是你的积蓄，如果案子是你做的，那就是你作案的报酬； 如果是你在警员们到达前把凶手放走的，那笔钱就是收买你的代价。就这两种可能，你还是招了吧！”

克雷蒙低下了头。

他说道： “确实所有嫌疑都指向了我。幸好阿鲁先生并没有丧命。等到他醒过来， 就会说出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和你一样希望他能逢凶化吉。在此之前，你能告诉我，你独自一人待在房间里的一分钟里到底干了什么？你不是声称自己并没有在此期间去撬锁吗？”

“法官先生， 我哪儿也没去……我认为凶手还在房间里， 可能要冲到我这儿来……我动都不敢动……如果我离开房门口，凶手要么会逃走，要么会从背后攻击我……”

探员们把他带走的时候他还在跟我喊冤。

“法官先生，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又图个什么？”

是呀，他图什么呢？所有的谜题就在于此了，其他的就很简单了。

对我来说只有一种解释：皮埃尔·洛瑞的复仇，克雷蒙是前者的代理人或是其同谋。

black白夜

第十二章 意外连连
我连午饭都没吃就跑到医院去了。外科医生已经对阿鲁先生进行过了检查。X光片上显示了子弹确切的位置，为了取出子弹而准备的穿孔手术马上就要开始。

主刀医生还是比较乐观的，对于这样一台精密的手术，他自然是不敢下什么保证的，但是他又表示手术成功的希望还是不小的。

至于向伤者询问案情，至少现在是别想了，他还没有恢复意识呢。就算他醒过来了，也要小心避免对他造成任何的疲劳。

外科医生唯一能给我提供的线索就是有关弹道的。正如我之前所预料到的，子弹是从伤者后方超过50厘米以上的距离外射出的（超过这个距离，我们就无从判断了），射入的角度完全是水平方向，从右略微斜向左。所有事故或是自杀的假设都可以正式排除了。

这一枪只要再偏哪怕是千分之一米的距离就没救了。

我让医院方面随时通过电话向我通报有关伤者的所有情况，然后我就离开了。走出医院的时候，我碰到了几名法官，他们也是来探听消息的。我注意到关于这桩犯罪大家的意见不一：一部分确信是克雷蒙干的，另一部分人则认为克雷蒙只是同谋。但是关于作案动机大家都没有什么头绪。

我简单对付了午餐就回到办公室。杜马斯探长已经在那里了，他之前接到了电报通知，立刻就从马赛开车过来了。

他向我指出他之前的预测是正确的，这件案子比我们先前想象的要复杂得多。我不得不承认他的直觉很准。

他又说道： “我从不相信真相会像水从井里涌出来那样从卷宗中自动呈现出来……我这么多年的经验告诉我破案都是建立在汗水的基础上的！相信我，法官先生，困难还在后面呢。

然后他向我通报了有关指纹的实验室检查结果。

在杀死老洛瑞的警棍上残留的痕迹太过轻微和模糊，根本无法提取指纹。

至于杀死威廉的匕首上更是一点指纹都没有。凶手很狡猾，行凶时戴着手套或是包着手帕。

相反，我们在加斯东·里绍的尸体旁发现的那把匕首上的痕迹倒是很明显。皮埃尔·洛瑞的指纹非常清晰地印在上面（我们昨晚刚把他押到监狱就提取了他的指纹）。

在这一点上，阿鲁先生的推理倒是被证实了。

然后，我们谈论起了最近的这一起蓄意谋杀以及现有的两种假设。

“皮埃尔·洛瑞的复仇……”杜马斯说道， “您知道犯人是从来不会去恨法官的。我个人曾经表达过不下百次这种观点，此外这一点也是大家所公认的。”

“我们应该排除掉这条假设吗？”我问道。

“我可没这么说……皮埃尔·洛瑞可能因为别的原因去报复

阿鲁先生……在这点上我不想多说什么……总之，可以肯定的是，克雷蒙要么是凶手，要么就是凶手的同伙。我之前就不太信任他，您瞧我的直觉并没有欺骗我！

杜马斯和我都不理解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克雷蒙还是坚持否认他的罪行。

“还有一点不甚清楚，”我说道， “为什么在女佣离开后，阿鲁先生会锁上门， 并且还不应门铃？我们能够据此推理出在女佣回来的时候， 凶手已经进屋并且上了锁吗？而克雷蒙站在门外是在为凶手警戒。这就坐实了他同谋的罪行。”

“未必，”杜马斯反驳道，“阿鲁先生可能通过窗户看到了克雷蒙过来，因为某种原因，他不想和对方见面，因此他锁上了门而且不应门铃。这就解释了他为什么在克雷蒙开始撞门的时候才出声呼救……您瞧，这样一来克雷蒙直接犯罪的可能性也不小。”

我接着说道： “除非凶手在克雷蒙之前就潜入了屋内，控制住了阿鲁先生让他说不出话，而阿鲁先生在女佣离开之后挣脱了束缚并呼救。于是克雷蒙想撞开门帮他的同伙一把……”

杜马斯认同了我的看法。

阿鲁先生遇刺的这起案件让艾克斯城的居民陷入了一种难以描述的过度激动的状态。之前发生在毕瑞卡的凶案由于其神秘色彩已经在整个法国产生了巨大的反响；而现在发生在艾克斯城的这件案子则让整个事件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了。

我之前在柏树林别墅成功隔离的那群来自巴黎和马赛的记者现在再次把我围了起来。我知道至少有一打记者等在我的办公室门外，准备询问我下一步的行动。我该怎么回答他们呢？

black白夜

我把我的担忧告诉了杜马斯，他回答道： “不要和他们说有关同伙的假设。您就说已经逮捕了人犯就行了，他们还想知道什么呢？至于皮埃尔·洛瑞，您告诉他们我们会追到他天涯海角，他的被捕只不过是个时间问题。您用正式的语气发出这种保证背定可以平息他们初闻此事时的那种激动情绪。接下来日复一日的等待会让他们失去耐性，一个月后，几乎没人还会去想这件事我们只要再暗示凶手已经被同伙们干掉了，这样就可以转移掉所有投入在克雷蒙身上的关注。”

我说道：“好吧，看得出来您在这些事上还是很有经验的但您真的认为我们再也找不到皮埃尔·洛瑞了吗？”

杜马斯答道： “他非常狡猾！更何况他还从属于一个组织严密的犯罪团伙。看看这次逃脱行动进行得有多么成功。我们事先都不知道您会这么快就提审皮埃尔·洛瑞。因此他们肯定有人一直监视着‘失足’大厅，一看到犯人来了就有人去通知他的同伙们，同时他们还偷了一名律师的车，而后者一直到中午都待在第一法庭里。此外，再想想小洛瑞现在手里掌握的财富：

我叫道： “他已经接收了遗产吗？我之前忘记去核实了，这一系列意想不到的转折让我都昏头了。”

我立即通过电话联系了亚维农公证人协会的主席，后者很快把他的同事里索先生的名字告诉了我，里索负责处理莫瑞的遗产继承问题。由于洛瑞案的反响不小，他还在当地出了点儿小名。

于是我立刻联系上了里索先生，他告诉我莫瑞临死前，他的所有财产几乎都以动产的形式被存入了银行的保险柜里。皮埃尔·洛瑞花了一个星期时间将它们全部换成现金了。遗嘱之前就正式确定了，公证人老早就知道不存在特留份继承人 1 ，小洛瑞的一系列行动没有遇到任何障碍。

皮埃尔·洛瑞还收到了一份他妹妹的关于分割遗产的委托书，委托书上的署名是一名公证处的办事员，遗产继承程序被立即执行了，皮埃尔·洛瑞拿走了属于他的那份。他拿去做什么了？公证员对此一无所知。

至于他妹妹的那份，小洛瑞强烈要求也一并变现。但公证员提醒他那份委托书只能执行分割程序而并不涉及财产变现：同时，在没有收到正式的指令前，公证员也拒绝移交遗产的处理权。皮埃尔·洛瑞对此还相当不满。

几天之后，里索先生写信给热曼尼询问她的意见；但后者在前一天夜里已经被杀了，于是大约1500万法郎的遗产还在公证员手里；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在法兰西银行的一处保险柜里。里索先生在得知皮埃尔·洛瑞被捕的当天早上就把保险柜钥匙上交给了检察院。

他当时还不知道小洛瑞已经逃脱的消息，而当他得知此事的时候整个人陷入了极度恐惧之中，关于这一点他对我也丝毫没有掩饰的意思。

我和里索通过电话交谈的时候，杜马斯用另一个听筒在一旁倾听。

我挂上电话之后，他对我说道： “您瞧，小洛瑞手上可是有1500万法郎，他知道该怎么用这笔钱……我们再也抓不着他啦！除非……”

“除非？”

“……除非克雷蒙愿意老实交代！”

这时有人敲我办公室的门，书记员前去开门。他和来人说了几句然后回来告诉我说，有个叫达尼埃尔的商人有些要紧的事想要告诉我。

我立即让人把他请了进来，杜马斯向我介绍了他，他很多年前就认识达尼埃尔先生。就我所知后者时常还会给杜马斯提供一些信息。

达尼埃尔先生高高瘦瘦的，二十五年来一直经营着一间咖啡馆，那是城里最大的咖啡馆之一，他那儿的消息很灵通。

达尼埃尔先生对我说道： “那天夜里我看到的事情也许没什么意义，但也说不准，因此我一听说了克雷蒙被捕的消息就觉得自己应该来告知你们此事。

他向我们解释说他的咖啡馆每天夜里十二点半关门，他每天也在这个钟点穿过城区回家。前一天夜里，当时他正走在回家的路上，他在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上发现了克雷蒙正在和某人交谈。

夜里很黑，但他还是认出了克雷蒙，后者经常光顾他的咖啡馆并且和他的关系不错。不过他认为克雷蒙当时并没有发现他。

至于克雷蒙的交谈对象，达尼埃尔先生不能向我们提供确切的信息。他只是从远处看到了一名矮瘦的男子，面相非常年轻，也许还不到二十岁。

杜马斯叫道： “啊！那正是我在阿鲁先生的家门口看到的那个人的样子， 他当时还和克雷蒙做了个手势。这就是那天午夜他为什么那么匆忙和我们告别的原因，我们那时刚从阿鲁先生家出来！请说下去，达尼埃尔先生，您说的这些都很有用。您刚才说当时是十二点半吗？”

“已经是十二点四十分了。当我看到克雷蒙的时候，我向您承认，我想借机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整个艾克斯城都在谈论皮埃尔·洛瑞的被捕，但没人知道他是怎么犯下那些神秘的罪行的。

“于是我不耐烦地等着他们交谈结束，因为当时已经开始下雨了。我走到一处门廊下躲雨，无疑正是因此他们并没有发现我。他们又聊了有十分钟左右， 然后我看到那个人递给克雷蒙一个小包裹，克雷蒙把它放进了背心的内口袋里。”

“一个小包裹，”我打断道， “比方说，里面是从银行取出来的钞票。”

“对，很有可能。差不多就是一沓钞票的大小。

black白夜

“很好， 请继续往下说。”

“我没什么可说的了。那个男人离开后我就向克雷蒙走去，但后者却装作没看见我，直接拐到旁边的街上大步离开了。我没敢跟上去。”

杜马斯问道： “您对我们说您和克雷蒙很熟。依您之见，他的性格品行如何？他平时行事又如何？”

达尼埃尔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对我们说道：“他身上只有一件事让我印象深刻，而且他所有的朋友也都注意到了这一点：他非常贪婪。我总感觉他为了钱很多事情都干得出来。

书记员把达尼埃尔先生的证言记录下来之后，后者就离开了。

杜马斯立即命令手下去寻找那名神秘的男子；搜查没有任何结果，达尼埃尔先生对他的描述太模糊了。

当晚我又去了医院。医院方面向我证实了电话里得到的消息：手术很成功，一枚直径6.35毫米的子弹被取了出来，阿鲁先生仍然没有恢复意识。

第二天早上，我八点就到了办公室， 碰上了一件特殊的意外事件。

我翻着最新收到的信件的时候，被其中一封信吸引了注意力。寄信人从昨晚的报纸上剪下了如下单词：“预审法官”“艾克斯普罗旺斯”和“仅限本人拆阅”；这些词组成了信封上的地址，似乎像是皮埃尔·洛瑞的把戏

我急忙打开了信件。信的内容也正如我预料的那样，我把它读了出来： “您对我所拥有的能力以及决心已经有所了解了。如果不放了克雷蒙，您将要遭到和您的同事一样的命运，我选中的目标还从未失手过。”

信上没有署名，但我立即想到了皮埃尔·洛瑞。 “他把我出卖了？”

“噢！这就太过火啦！”我叫道。真是个蠢货！他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他认为这样就能救出他的同伙，殊不知这封信反而构成了对其无可辩驳的指控！

我立刻打电话到监狱，想知道克雷蒙是否已经指定了辩护律师；因为只有在他的辩护人在场的情况下我才能审问他。典狱长告诉我克雷蒙已经声明他不需要律师， 他还说等阿鲁先生可以开口说话， 他就可以洗脱冤屈了。此外他只求尽快接受审问。

为了不重蹈昨夜被犯人逃脱的覆辙，我在书记员的陪同下亲自去了监狱。

不久， 克雷蒙被带到了接待室。我开门见山地问他：“那天夜里在突袭街上和你交谈的人是谁？”

他的脸部肌肉抽动了一下。

他回答道： “我没和谁谈话，我直接回家了。

“然而有人看到你了……."

“法官先生， 在这种情况下总有人为了得到警方的悬赏而撒谎。我能知道这位证人的名字吗？”

“当然可以， 证人并没有要求保密身份，他就是达尼埃尔先生。”

克雷蒙耸了耸肩膀说道：“达尼埃尔？他可是个职业爆料人。”“也许吧， 但这不意味着他说谎了。

“当阿鲁先生能开口的时候您就知道了！”

“这还没完，”我又说道，“你的同伙小洛瑞已经把你出卖了，他还假装要救你呢。”

“是的， 他正式告发了你。”

“这不可能，”克雷蒙低声说道（他的双腿支持不住坐了下来）， “这不可能……小洛瑞不是我的同伙……我对这些把戏一无所知……”

我把那封信递给了他并说道：“你自己念念看！”

“这太可怕了，”他结巴着说道， “我不知道这是谁缠着我不放。如果阿鲁先生不幸身亡我就完蛋了！他会康复的，是吧，他会康复吧？”

直到我离开，克雷蒙也没有再交代任何东西。

我回到法院的时候得知阿鲁先生的状况已经有所好转，而且他还开口说了几句话。我立刻又出了法院，在书记员的陪同下去往医院，希望能够听到阿鲁先生亲口讲述案情。

我在路上碰到了杜马斯， 他也和我同行。 我心情沉重地离开了医院。

我对杜马斯说道： “如果他恢复了意识，我们就能知道真相了。”

“我不这么认为。”杜马斯用一种奇怪的腔调嘟囔道。

我们到了医院，穿过如迷宫般的走廊和楼梯（艾克斯的医院是一栋老旧的建筑），被引进一间小病房里。阿鲁先生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面部紧绷；他的头部还缠着一圈绷带……我靠了上去，看见他的眼皮在颤动。

“您能听见我的声音吗？”我向他问道。

他睁开了眼睛， 似乎是认出了我们。然后他艰难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当我开门时，我在门前遭到了袭击，然后我就倒下了，我什么都没看见……”

我对他说道： “不，您是在窗户前面被攻击的，您也是倒在窗前的，艾斯考菲耶女士从楼下听到了您倒地的声音！”

他的目光游移了一下，然后说道： “不，就是在门前，当我开门的时候。我不知道是谁干的……一名男子……”

black白夜

阿鲁先生又昏过去了。

“你们不要打扰他休息了。”医生对我们说道， 然后他就跟我们一起回到走廊里。

我对医生说道： “很遗憾！我那可怜的朋友还不太清醒。他连在哪里遭到袭击的都记不起来了

医生表情凝重地对我们说道： “我基本可以担保他性命无虞，但我不能保证他的神志不受到影响……在经历过这样的重创和手术之后，有些人可能一辈子都神志不清了……”

杜马斯对我说道： “我们再也不能从阿鲁先生那里问出什么来了。”

我反对道： “噢！我不能想象一颗如此杰出的头脑就这样永远沉沦了！”

杜马斯又说道： “我说过了，我们再也不能从阿鲁先生那里问出什么来了……”

下午两点，我回到了办公室。我暂时不想去考虑有关这起案件的事了，反正有警察和宪兵去搜寻皮埃尔·洛瑞；我的职责就到此为止了。我手上还有其他拖了很久的案件，我还是先把它们处理一下吧。

然而计划总是不如变化快！我在来件中看到了一封信，上面写道： “皮埃尔·洛瑞此刻藏身在箭桥的巴斯杜城堡里。”

信上没有署名，从笔迹上分辨不出任何手写的痕迹。

我感到很困惑……我强烈地感觉到有人又要来耍我了。是谁得到这个消息的呢？又是谁想要让小洛瑞落网呢？

这个案件已经给我带来太多意外了。就算被人认为天真也罢，我也不想放过哪怕是一线渺茫的机会。

我立刻打电话给杜马斯， 他已经回到了马赛。

“我可不相信这些鬼话，”他听了我的叙述之后说道，“有些人总是喜欢寻我们开心。不过我还是会过来的。”

他一小时之后就到了。

杜马斯对我说道： “在开始这场荒唐的准军事化行动之前，我们还是先打探一下消息吧， 说不定我们会碰上一群吓得要死的‘好汉’。所以我事先派了两名既脸生又机灵的探员，他们过一会儿就会把在城堡附近所调查到的结果告诉我们。”

箭桥是一个小村庄，离艾克斯一公里远，在朝马赛去的方向。探员们的侦查不会花很长时间。

果然他们在下午快到四点的时候就回来了， 并向我们报告了如下情况：

那个巴斯杜城堡就是一栋正方形的房子，距离村庄有八百米远，周围无其他建筑。它坐落在一片占地十多亩的树林中，林间草木茂盛，有松树、橡树和金雀花，等等。

城堡的主人是一名很受尊敬的烟草店老板，他在两个月前把房子租给了一群外地人。他对这些租客不太了解， 只是从进出房子的情况来看肯定有四五个人住在里面。但他很难确定具体人数，因为进出城堡的路有三条，而经过他家门前的只是其中一条。

“这也许真是条有用的线索。”杜马斯小声说道。

我说道： “今天想要去那里搜查已经太晚了；日落之后就是违法的了。此外我们还要做些准备工作。你们调查的时候没有打草惊蛇吧？”

探员们向我保证他们没有。他们扮成正在找出租房的商人，而且只和房主一个人交谈过。后者是个话痨，连问题都不需要问就和盘托出了；他们交谈时也没有旁人在场。

我决定明天一大早就开始行动。

宪兵队队长来和我们商讨行动细节。天一亮他就会派手下从离城堡五百米处把它包围起来，这样一来就连城堡里的狗都听不见他们的动静。周围的灌木从是很好的藏身之处。就算皮埃尔·洛瑞从城堡里逃出来，他也突破不了包围圈。

我会亲自主持搜查行动，杜马斯探长、十名探员还有五名宪兵会与我同行。

到目前为止，只有我、杜马斯以及宪兵队队长知晓此次行动。我们说好在临行动的前一刻再通知各自的手下。

回家的路上我有些不安。我对于第一封匿名信中所提到的威胁并不是无动于衷。我手里紧紧握住口袋里的手枪，远离一切可疑的行人。

睡前我仔细检查了一遍所有的房间，后悔之前没有装上更牢靠点的锁。

我又思考起了明天的行动。歹徒们会拿枪子儿来迎接我们吗？或者更可能的是，我们会碰上一群因为自己受到捉弄而暴跳如雷的老实人。


注释：
1：特留份继承人，又称“特留份权利人”“特留份人”，是指依照法律规定享有特留份取得权的法定继承人（《法学大辞典》，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

black白夜

第十三章 搜捕行动
日出前十五分钟，我和杜马斯到了箭桥村。宪兵队队长过来和我们会合，他告诉我们城堡已经被包围，并向我们保证任何人都逃不出去。

我们的手下也已经到位了，于是我们向城堡进发。天已经亮了，万里无云，气温很低。

我们在距离村子三百米的地方离开了公路向左拐到另外一条道上。片刻之后，我们进入了松树林，林间的光线比较昏暗，但我从橡树的枝杈间瞧见了几个身穿警察制服的身影。不久太阳也升起来了，此时我心也就定下来了。

五分钟之后，我们来到巴斯杜城堡前面；陪同我们的五名宪兵立刻把房子围了起来。窗门紧闭，里面的人似乎还在睡觉。我对此并不感到惊讶，因为没有任何犬吠声警示我们的到来。

我登上正门前的两级老旧的石阶，狠狠地拉了一下旁边垂下来的一条生锈的铁链，然后门铃响了起来。

冬日清晨的寂静里，这声刺耳的铃声中包含着某种令人感到不舒服的东西，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让我的心脏怦怦直跳。我下意识地背靠墙壁站立，就好像有人会透过大门向我射击似的。

没有动静……我又摇了一下铃。

三楼的一扇窗门打开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传了出来：“有什么事吗？”

我答道： “以法律的名义，把门打开！搜查！”

“我这就下来。”那个男人说道。

几分钟之后，门被打了开来。我看到了一名五十多岁、中等身材、肩膀宽阔的男子，略有些肥胖的脸上长着一个鹰钩鼻，没有胡须。

“先生们，出什么事了？”他平静地问道。

同一时间，那十名探员进入房子，开始有条不紊地进行搜查工作。房子并不大，搜查用不了太长时间。

房子里的其他四人都是男性，他们陆续醒来，还穿着睡衣就被请到客厅里；尽管他们身上穿得很单薄，探员们还是仔细地搜了身。杜马斯和一名探员手里端着枪在一旁监视他们。

我们把那名给我们开门的男子也带了过去，后者用平静的语调重复道：“先生们，我不太理解你们的所作所为。我希望待会儿能听到你们的道歉。我们都是受人尊敬的马赛商人，来这里打猎的；我无法理解有人竟然会把我们当匪徒一样来对待！”

他的话语和镇定自若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我们是不是被耍了？如果是的话，我组织动用了这么多警力，简直是出大丑了！搜查还在继续。我感觉我们已经来了几小时。我已经得知我们在房间和衣橱里什么都没发现；四处传来的闷响告诉我探员们正在探查墙壁，他们正在寻找暗室或者密道。

然后探员们都回来了。

他们报告说： “我们到处都检查过了，什么都没找到。

我和杜马斯面面相觑。

给我们开门的男子愤怒地说道：“你们会犯这种错误让我非常恼火。毫无疑问有人开了个恶劣的玩笑来告发我们；不过我很惊讶你们这么容易就上当了，我们可都是有口皆碑的人。”

我正要回答他， 向他表达我最诚挚的歉意的时候，一声清晰的枪响从野外传来。我看到对面男子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

我立刻走出屋外，探员们继续在屋内严密监视那群人。我走了几分钟什么都没发现。然后我在来时的路上看到了一名宪兵，他正向我跑来，我赶紧迎上他。 他对我说道：“皮埃尔·洛瑞刚刚被杀了！”

我叫道： “什么！你们没能活捉他吗？”

宪兵答道： “不是我们干的，我还不太了解情况……我随后会向您解释的。

“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说道。

说完我又回身向房子里跑去。我当即决定好好利用一下刚刚发生的这件事。

我走进屋里喊道： “皮埃尔·洛瑞已经被抓住了，他什么都交代了。”

他们之中一个似乎是头目的男子说道：“这样一来，我们也栽了。我不想再狡辩了……皮埃尔·洛瑞确实是从这里逃出去的。”

探员们立即抓住他们的手腕给他们戴上了手铐。

说实话，他这种突然的坦白让我半信半疑，我感觉他这么做是想要掩盖其他的秘密。但我此时不能立刻就去审问他们，我怕我的迟疑会让他们明白小洛瑞并没有开口招供。

black白夜

“把他们都带到艾克斯去，”我命令道， “都押到牢里去，要绝对保密！”

他们离开后，我把那名宪兵叫了过来，问他之前发生了什么。以下是他给我做的解释：他当时和另一名同事躲在灌木丛中。突然，他们看到小洛瑞在离他们百米处现身；毫无疑问，他之前是一路爬行穿过灌木丛的。

小洛瑞向他们所在的方向冲过来，于是他们决定按兵不动，等到他经过的时候再抓住他。但小洛瑞还没跑两步，一颗子弹就从一处茂密的灌木丛中射出，小洛瑞当即重重地倒下了。

宪兵们赶忙冲向他，他们随即发现小洛瑞头部中了一枪，当场毙命。

但是他们跑过百米的距离， 加上之后的初步检查耽搁了几分钟时间。等他们再去搜查树丛时已经不见人影了， 而且在灌木丛中搜查很是不便。

然后他们忽然听到一辆摩托车发动并远去的声音。这就是当时发生的全部情况了。

另外两名宪兵也走了过来，他们告诉我一辆摩托车从他们身边的小道上经过。他们看见了骑手的身影：那是一名大约十六岁的男孩，穿着一身蓝色的技工服。但他们当时没来得及拦下他，摩托车的速度实在太快了，等他们向他射击时已经太迟了。

我仍处在震惊的状态下。围绕在这个案子周围的迷雾时时刻刻在加重。皮埃尔·洛瑞突然由凶手变成了受害者……

我看了看杜马斯，发现他和我一样对此困惑不已。

我们在这里已经没什么可做的了。我留下几名警员看守城堡，然后和一脸沉默的杜马斯离开了此地。

不同于杜马斯，我烦躁地想发泄几句。过了一会儿，我对他说道： “你瞧， 杜马斯先生，我们得承认这些案件不是我们能解决的……噢！如果阿鲁先生能够恢复神志的话，他的智慧对我们来说太宝贵了！没有他，我们什么都发现不了！”

杜马斯不满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低声说道：“您对他的推崇实在让我动容！”

我很了解他的想法，因此也没和他争辩什么。尽管他是这种态度，但我还是对阿鲁先生抱有信心。

我一回到艾克斯就向医院赶去。

black白夜

第十四章 供述
我到达医院时惊喜地发现医生的脸上露出微笑。

“我认为伤者已经脱离危险了，”他高兴地对我说道，“而且他的神志也恢复了！从今天早上起，他就记起了所有事情，现在他说话也正常了。精神方面没有留下一丁点儿后遗症。您可以亲自去看一下：

确实，我一走进阿鲁先生的病房就认出了他那专注果敢同时又略带忧愁的目光。他的上身靠在两个枕头上面；我在旁边的桌上看见了一只碗和一些香蕉皮，这种种迹象让我心情振奋。

“啊！我的好同事，我总算是逃过一劫了，”他用愉快的声音对我说道，“很抱歉，我没能如之前向你承诺的那样尽快回到工作岗位。不仅如此，我自己还引发了一起新的案件！请原谅我，这并不是我的本意

我们先聊了会儿他的健康状况，然后我迫不及待地把话题转到了案件上。

我对他说道：“请告诉我当时发生在您身上的事！

“可我什么也不知道啊，我的朋友。我还指望你来告诉我呢。我能告诉你的很少。

“总之就是当时我睡得很沉，因为前一天晚上的事已经让我非常疲劳了，而且我睡得也很晚。忽然之间，门铃声响起，然后我就醒了。当时已经是大白天了，我看了看手表，上面显示是九点半……”

“您的表无疑已经停了。”我打断道。

“也许吧，这很容易验证，如果那之后没有人调过它，它应该还是显示九点半钟。

我说道： “可惜您的用人已经找不到那块表了，恐怕它是在医生到达您的房间之后，人群涌入时被偷走了。”

“这真是一个不好的消息，”阿鲁先生又说道， “这让调查变得困难起来。不过我是不相信当时我的表停了，我每天早上都要给表上发条的；如果前一天晚上我忘记做了，那它白天就该停了，而我也会注意到这点。”

我说道： “正是如此， 但如果您在前一天夜里过早地给表上发条，那么它在第二天早上九点半停走就并不奇怪了。”

“可能吧。我刚才跟你说到门铃响了，我以为女佣会去开门。但过了一会儿，门铃还是响个不停。我想女佣也许去市场了，于是我穿起睡袍去门口查看，但我刚把门闩打开

“是门闩还是门锁？”我打断他问道。

“门闩，那天晚上我没有任何理由把门锁上。我刚把门闩打开让门半开，那扇门就被猛地推开了，我隐约间看见一个人影，然后头上就挨了一下。我的记忆就到此为止了。我当时应该失去了知觉。”

我说道：“这就奇怪了。我所看到的和您说的一点儿都不吻合。寓所大门是被撞开的，门之前就锁上了，而您则是在窗前被手枪子弹击中的！

“这确实奇了怪了。我可以向你保证门不是被撞开的，而是我自己打开的。我还记得我当时的动作……”

我心里感到一阵恼怒，脑海里关于阿鲁先生试图蒙混过关的想法再次浮现出来……但他为什么会说出如此荒诞的案情版本来呢？以他的智慧完全可以编得更巧妙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阿鲁先生说道：“我知道你们把那个可怜的克雷蒙给抓起来了……我不认为他在这起案件中扮演了什么重要的角色……你们想要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呢？他只不过是个倒霉蛋罢了。

“我还得知，艾斯考菲耶女士说她听见了我打开窗户呼救。她是个可靠但缺乏想象力的证人；我承认她的证言让我有些困惑……因为我，怎么说呢，我残留的当时的记忆非常模糊……就好像是前世做了某个动作一样……唉，年轻人，还是请你把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吧。用你的语言把案件卷宗里的信息向我道来。你知道如此一来真相通常就会在我眼前显露出来。”

我再次犹豫了一下。但奇怪的是，刚一开口，我对他的信任又回来了。于是我把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原原本本地向阿鲁先生叙述了一遍。

当我讲到那封我认为是皮埃尔·洛瑞寄来的匿名信的时候，阿鲁先生笑了笑， 眼神中带着一丝嘲弄。

他对我说道： “我赞赏你的勇气， 而非你的机智。你怎么会认为这封信是皮埃尔·洛瑞寄的？”

“可是……”

“为什么他会那么费劲地去把报纸上的字母粘上去？他的笔迹被认出来又能怎么样呢？”

“是呀，”我小声同意道，“我真是个笨蛋！

black白夜

阿鲁先生宽容地说道：“不，不，你只不过是分神了而已。再者，我自己行事都如此地草率，怎么能再去责备你呢？真的，我原以为我之前对案件的解答已经很完备了，不需要再去找寻其他线索了。解答本身既符合逻辑又契合事实……我当时真的认为已经可以结案了。

“但那只是部分的真相。我的嗅觉还不够灵敏。我没料到还真有一个犯罪团伙，他们怕小洛瑞招供于是帮他逃了出来……”

我赞同道： “确实，如果他们袖手旁观，小洛瑞很可能会供出一些与他们有关的事情。小洛瑞在离开我的办公室的时候说他也许以后会说出真相的……如果他的那些同伙真的不管他的话，他就要报复他们了。”

阿鲁先生接道：“对，正因为如此他们才帮小洛瑞逃脱的。继续你刚才对案件的叙述，我隐约想到了一个解释……”

“什么解释？”我问道。

“继续说下去。那还只是个猜想。要想证实它，除非我们突然得到了皮埃尔·洛瑞被谋杀的消息

我叫道：“可我正要和您说呢，他确实刚刚被杀了！”

“怎么死的？”阿鲁先生问道。

“被枪杀的。”

“凶手自然也没有被抓到吧？”

“没有，”我答道，“但有人看见他了。”

阿鲁先生又说道： “先不管这个，尸体现在在哪儿？”

“我让人把尸体运到这儿来了，准备尸检。”

阿鲁先生请我立刻找来·名法医，让其取出杀死小洛瑞的子弹，并且把后者和从阿鲁先生身上取出的子弹做对比。众所周知，每把手枪的枪膛都有其独特之处，它的金属内壁会在子弹上留下痕迹，因此子弹上会留下枪支本身的印记，我们从而可以通过科学的方法将其辨认出来。

法医进行手术的时候，我派人去档案保管室取来击中阿鲁先生的子弹； 同时我还叫来了城里的武器专家。后者仔细检查了那两颗子弹， 并确认它们是从同一把手枪里射出的。

我立马把这个信息反馈给了阿鲁先生，后者笑逐颜开地对我说道：“非常好，我的猜想被证实了。但还是要请你继续陈述案情。”

当我说到那个摩托车手的时候，阿鲁先生打断我问道：“有人看清楚他的模样了吗？”

“没有，只看到了他的身影，穿着蓝色的工作服……”

“看起来十五六岁的样子。”阿鲁先生补充说道。

我愣了一下， 然后结巴道： “对的，没错！啊！这实在是匪夷所思……您是怎么知道的？”

阿鲁先生微笑道： “这还只是个猜想，不过它完全是可以被证实的。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来做一个决定性的实验。无论如何，试试总没错的；而且我相信会成功的……我要你事先和医生商量好，今天晚上通过报纸向外界正式公布我死亡的消息。”

“为什么？”我问道。

阿鲁先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继续说道： “不要在晚上十一点之前公布，只要正好能赶上明早报纸的出刊就行了。医院夜里不会出来辟谣的。从现在开始直到今天晚上，我会假装病情加重的-

我说道： “我都听您的，尽管我觉得这样做很冒险！

“的确如此，但这是唯一能够拯救克雷蒙的办法。” 我又问道： “那您经常亲自到现场吗？”

我惊道： “什么，您还是不信克雷蒙在这起案件中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要不就是他开的枪，要不就是他放走了罪犯！”

“你为何一口咬定这个结论呢？”阿鲁先生微笑着问道。

他话语中的揶揄让我有些恼火。

我略有些生硬地回道： “我可不是凭空想象的，如果您的房间里面一个人都没有，您又是怎么受伤的呢？子弹的入射方向排除了事故或是自杀的可能！”

阿鲁先生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他接着说道：“你是没有凭空想象……克雷蒙应该算是你想象力匮乏的牺牲品吧。”

我还没有回应，他就继续说道： “请你严格执行我的命令！”

“之后呢，我该做些什么？”我问道。

“之后？如果你如我所想的那样是个正经的年轻人，你就该回家睡觉，明天早上八点到办公室，然后等着……真相大白于天下……”

“那……今天下午呢？

“你可以去处理一下之前被耽搁的案件，数量应该不少了吧？年轻人， 像你这样有点儿由头就离开办公室，工作是永远都不可能做完的。你把预审工作和冒险小说混为一谈了。”

我有点儿气恼地反驳道： “可是您自己那天不也是跑到柏树林别墅找我吗？”

“那只是为了帮你脱困， 因为我当时感觉你要在那里待到退休了……而且我在现场了解到的情况都是我在办公室里也能了解到的，我在那里的所作所为也都是在我的职权范围内的。”